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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八章 文 / 暮成雪

    時麒無疑是很少哭的,習武可以鍛煉一個人的身體,但更加修煉意志。

    堅定如她,當別人的眼淚落在她的臉上,還是溫熱的時候,難免有些陌生。

    哦,原來她哭的時候,是這樣的,時麒想著。陶野撐在自己的上方,只顧著一個勁地掉眼淚,支撐她的那雙手臂抖得像什麼似的。時麒微微抬起手來,幫她把凌亂的濕發撩到她的耳後,略帶輕快地說:「嗯,明天就拿出你撲倒我的勇氣去比賽吧。」

    陶野更加震動了,這種身體力行的鼓勵,讓她顛倒迷亂,忍不住喃喃地問:「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時麒笑了笑:「知道。」

    陶野睜開了眼,怔怔地看著時麒,我是喜歡你的那個陶野。

    是的,時麒把自己臉上的淚水抹掉,我知道。

    讀懂了她的意思,陶野的心如飽漲的氣球,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她連忙爬下床,移坐到自己的床邊,內心動盪著,然後又極力自抑起來。為了避免自己真的要飄起來,她不得不收攏雙肩,腳上忘了穿鞋,就提起來足尖輕輕點在地上,彷彿只是想借一些力點能夠支撐自己,絕不脫離地心引力。

    她藉著擦頭髮的機會,飛快地掃了一眼時麒,見她也翻身坐了起來。時麒的嘴唇嫣紅的,竟像是因為自己才點成的顏色,但陶野看她嘴唇一張,腦子不禁「嗡」了一聲。她想現在她什麼話都聽不進去的,因為無外乎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忘我放飛到宇宙盡頭的不實飄渺;一種就是一戳而破。想到後者是因為這也許只是一種時麒並不會在意的安慰,她就沒有勇氣聽下去;至於前者,她自問什麼都沒有做,一時如果太貪心,恐怕吃到嘴裡的甘露都會蒸發掉。

    她突然之間不急著要聽時麒的話了。或者說是,不敢。

    「嗯,謝謝你。」陶野飛快地說,「你、你快睡吧。」說完就鑽被窩去了。

    時麒目瞪口呆地看著陶野這一氣呵成的動作,簡直在心底要佩服她起來。這是說自己膽小的人嗎,明明有幾分耍賴的意思。不過這樣也好。時麒托著下巴看了她一會兒,最終懶懶地問:「你不把頭髮擦乾了再睡?」

    然後她就看到陶野的手慢慢伸出被子四處摸索,等摸到了毛巾,居然就著這麼躺著的姿勢擦起頭發來。時麒於是知道,現在不能再逗她了,情緒波動如果太大,應該不利於明天的比賽吧。

    第二天吃過早飯,大部隊出發前往賽場。就如時散鶴吩咐的那樣,上午沒有比賽的也全部出動了。

    時麒因為要去看推手日程表,到了體育中心後就和小君到第六場地了。第六場地是市體校跆拳道館,一樓設有兩個組級的比賽項目,都是十八歲以下的;而二樓就是國際、國內推手比賽的場地了。

    陶野見一下車她們就東西各向,心裡忍不住一番失落。如果時麒上午安排了推手,恐怕是看不到自己比賽了。但是,自己比賽也不完全是為了她,當然是為了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付出。想到這陶野長長吐了一口氣,被大家簇擁著,以上戰場般的壯烈表情,趕到第三場地。

    現在整個體育中心,已經是人山人海了。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太極服裝,簡直就是一場太極服的流動展示。陶野的唇上有些干,但卻不敢去舔,因為一大早的,時麒就把她按在椅子裡給她化了一個淡妝。

    對於太極拳比賽還要化妝,陶野覺得還挺吃驚的,她以前跳拉丁舞的時候如果要上台才要化一點妝,沒想到武術比賽也要。對此時麒表示太極拳比賽既是比拚也是展示,太極的美既在力上也在形上。果然,陶野到了第三場地前才發現,幾乎個個都化了妝,有些甚至比她的要濃多了,就更別提衣服和妝容、髮飾的完美搭配了。

    後來她才知道,所有的比賽年齡段裡,她這個年齡段是最百花齊放的,到她們這個場地來觀賽的觀眾也是最多的。

    帶隊到第三場地來的是敖燁,他這次來沒有比賽,純粹做為教練來的。他把陶野帶到場地的前門,這裡已經聚集了眾多的運動員,然後他仔細地告訴陶野等開始檢錄名單的時候一定不要走遠,檢錄一共會有三次,三次點名不到則按棄權處置。說完他就帶觀賽的隊伍從後門進去找座位去了。

    所有同年齡段的,除了陶野是比二十四式外,大家都比陳式拳,所以現在就只剩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等候檢錄。

    很快,負責檢錄的工作人員開始拿著擴音器點名,由於參賽人數眾多,檢錄是分段進行的,再有專人負責帶到門內場邊候場。由於一組四人同時比賽,大家不由前後觀察著與自己同台競技的人是誰,陶野也看了看,前前後後看起來年紀都要比她小,但顯然比她淡定多了。

    陶野不動聲色的緩緩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聽著門裡響起了運動員進行曲的聲音,然後是裁判入場、介紹裁判、運動員入場見禮復退場……

    比賽就開始了。

    陶野是第五組比賽,她們提前一組被帶進場館裡,一進去她就發現對面的隔離帶外已經坐滿了人,她們的人佔到了不錯的位置,仔細掃了一遍,時麒沒來。

    由於比賽規定了時間,所以進行的很快,她一分神,前一組就已經退場了,等分數出來後,就輪到了她。

    在場外行禮後她被人領到了地面貼了「一」字的位置上,這裡確實是離裁判最近的地方。在她的前方坐著一排身著黑色中式裁判服的裁判,男女都有,年紀看起來都不大,坐在最中間的裁判確定了姓名後,一吹口哨,比賽開始。

    起勢、野馬分鬃、白鶴亮翅……

    陶野一個一個的完成著她的動作,她無暇顧及裁判是否有看她,也

    沒有那個餘力去觀注其他三人的比賽,從她起勢開始,她就完全的沉境在了她的世界裡。但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裡,她也不免開了一下小差。她想起自己以前跳舞也上過台,卻並沒有多少緊張過。大概那個舞台都閃著光怪陸離的燈,響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她反倒能更好的隱藏自己。

    太極的柔和彷彿讓觀賽的一眾都能靜下心去,此刻賽場一片寂靜。陶野從來沒有這樣真切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起伏綿長,腳下不由跟著呼吸的節奏貼地而行……

    台下十年功,台上三分鐘,轉瞬即逝。

    哨聲再次響起,三分鐘已過,四位運動員陸續緩緩收勢,轉身退場。

    退離到地毯外,陶野才發覺自己的心跳突然猛烈了起來。她回憶了一下彷彿不記得剛才自己都打了些什麼,只覺得還比較流暢自如,她甚至都沒有刻意去記昨天晚上她忘記的那個動作。

    但顯然她覺得還是高估了自己,分數很快統計出來,她的分數並不高,甚至是在場四個人裡最低的。

    但就是這樣,在她聽完分數朝裁判行完禮後,場外還是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陶野猛地轉頭,看到時麒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正笑容可掬地帶領著大家朝她鼓掌。陶野眼眶一熱,死死忍住,心中一片溫暖。

    她覺得已經沒有遺憾了,她已經發揮了自己最好的水平。

    陶野走出場館後,看到時麒已經靠在後門外等著她了。

    接過時麒遞給她的一瓶水,陶野用紙巾把嘴唇擦了擦才喝了幾口,然後低聲說:「我……盡力了。」

    「我知道,」時麒臉上還有微笑,「打得不錯呀。」

    時麒這樣說,陶野心裡反而難受起來:「分數太低了……」

    「你們這一組的分說明不了什麼的,」時麒拍拍她的肩,「你們這一組實力比較強,你雖然比她們分低,但不代表在整個隊伍裡都低。再說,賽比完了就別想了。」說完她一攬陶野的肩,「走,看比賽去。」

    時麒說的比賽是隊裡一個小孩子的比賽。由於傳統項目比較好拿獎,為了家長們能歡歡喜喜的有所收穫,大部分的孩子比得都是傳統套路,唯有個六歲的叫楊洋的小男孩來打陳式競賽五十六式拳,上午就有他的比賽。這個楊洋陶野有印象,長得特別的粉琢玉雕,練功的時候從來不苟言笑,那雪白胖胖的小手一露出來就是標準的陳式手型。

    敖燁他們也出來了,他手上有前面記下的所有分數,陶野看了看,自己居然真的排名不算太后。前八是指望不上了,但就這個結果大家都挺滿意的。

    「看不出來你還是比賽型的選手。」敖燁笑著對陶野說,「好好學,下次來比賽應該就能得不錯的成績了。」

    時麒對陶野解釋說:「這比賽兩年一次,你再練兩年,我們再戰不遲。」

    陶野聽得怔怔的,時麒說,兩年以後再戰,想到兩年這個時間,她有些微微的激動,兩年後的現在,她和時麒如果還能來參加比賽的話,那個時候她們的關係……

    時麒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漸漸就紅了的耳後,覺得看不出來陶野對太極拳比賽還真挺有熱情的。

    趕到第六場地的時候,楊洋還沒有比賽。

    時散鶴也守在這裡,看得出來他對楊洋也挺重視的。

    和楊洋一起比賽的孩子們有不少,連帶著家長,這一塊比別處更加熱鬧。

    時麒她們剛到,時散鶴就朝她往一個方向呶了呶嘴。大家一起看去,原來一片空地上,正圍著一圈人,大家手上都拿著手機,正拍得起勁。

    時麒拉著陶野擠了過去,看到場地中央有個小男孩正在練拳。時麒一看就知道練得也是五十六式,看身高估計也是a組十二歲以下的。不過看了一會兒,時麒突然「撲哧」一聲笑了,陶野趕緊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注意影響。

    於是時麒湊到陶野的耳邊小聲說:「你看他像不像一把拖把?」

    陶野忍住耳邊溫熱氣息帶來的騷癢,又不想離開,於是就這麼縮著脖子定睛看去。

    一看之下,她也忍不住失笑了。

    原來那男孩的太極服外套了件七彩的披紗,可是那七彩的紋理又是豎著的,衣擺還是不規則的條紋狀,最要命的是這件披紗太長了,幾乎要達到男孩的腳踝。而他這套拳的架子又特別低,那衣擺可不是正在地上掃著。偏偏他的教練還負著手站在一邊十分滿意自己的學生能吸引這麼多人的注意力,他還不時上前指點一下,讓他練得再快些。

    這一快讓人看得就很眼花繚亂了,時麒心裡笑了笑,朝也在人群裡看熱鬧的楊洋招了招手。

    陶野一直被時麒牽著,時麒似乎忘記了還牽著她似的,她見大家都視若無睹,也就微微紅著臉裝作淡定地隨著她和楊洋碰頭。

    由於楊洋的拳一直是時麒教的,所以這小男孩對她更有師徒之情。他一看到時麒就問她:「時教練,你覺得他打得好嗎?」

    時麒笑著反問:「你覺得呢?」

    楊洋鼻子朝天哼了一聲:「不怎麼樣。」

    這時楊洋的媽媽忙摀住他的嘴:「小聲點,你們可是一起上場的。」

    「哈哈,」時麒高興地說,「沒事,有自信就好,還沒上場就被人把氣勢壓下去了,那對方就得逞了。」

    楊洋的媽媽不由問:「你的意思是說他是故意在那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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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下馬威唄,」時麒掀了掀眉,「他們真是一組上場?」

    「嗯,」楊洋雖然沒受影響,但他媽媽還是覺得有些忐忑,「有人問那個男孩的教練了,我聽到了名字。他們這一組比賽總共就幾個人,錯不了。」

    時麒走到牆邊在貼著的名單裡查了查,忽然彎下腰去對楊洋說:「比賽之前不要練,上場之後不要快。」

    楊洋眨了眨眼。

    陶野忍不住插/嘴問:「為什麼呀?」

    「他打快,」時麒慢悠悠說,「我們就打慢。他快得像一團花,我們就要把每個動作都交代得清晰明瞭。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穩住。」她低頭看了看楊洋的太極服,他只穿了最簡單的一身白色,與那個男孩成了鮮明的對比。

    陶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裡十分感歎,沒想到比賽還要講策略,還得鬥智鬥勇哪……

    而事實證明,時麒確實是棋高一招。

    楊洋上場的時候,果然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分一前一後站位,那個七彩男孩在前,楊洋在後。從位置上來看,楊洋是吃了虧的,因為比賽一開始,那男孩幾乎就是貼在裁判面前打的,又上下翻飛一氣,把全場內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陶野和時麒站在場邊看著楊洋,時麒很放鬆,陶野倒是把她的手捏得死死得,比自己比賽的時候要緊張多了。因為前面那個男孩打得飛快,十招過去了,楊洋還慢騰騰地在起勢的前三招呢。

    「五十六式按正常的時間要將近六分鐘,」時麒輕聲對陶野說。「那個男孩打這麼快,估計是想要把整套都練完。」

    「楊洋會不會太慢了呀?」陶野有些不安地說。

    「不會,他心裡有數。」時麒對楊洋顯得極有自信,「你看……」

    陶野一眼看去,場外那些原本拿著手機相機在拍七彩男孩的人,不知不覺中,把重心轉移了。

    「哎這是誰家的小孩啊,太淡定了吧……」

    身邊有人這樣問,並且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竊竊私語,陶野也終於知道時麒為什麼讓楊洋比賽之前不要練了——有點意外的神秘感。最後,陶野發現一行裁判的目光,都跳過七彩男孩的身影,投到了後面。

    楊洋最大的特點就是他的淡定,不管前面那個綵球舞得有多快,反正他就按著時麒給他下的命令,一招一式的演練著。

    終於,裁判吹了長哨,三分鐘已過。

    前面那個七彩男孩果然已經練到套路的尾聲了,而楊洋才來到他的高/潮。

    右、左野馬分鬃之後,接下來的動作叫擺蓮跌叉,楊洋小小的身子一躍而起,做了個三百六十度的旋轉下跌。

    這樣的動作在大人裡還不算太難,但對於小孩子來說,尤其是這麼小的孩子,顯然極為難得。最難得的是他穩穩地拖起腳來,接上了後面的左右金雞**,整個渾如天成。他這穩如泰山的氣度,讓全場暴響起熱烈的掌聲,讓時麒和陶野愕然的是,連那排裁判都全體起立鼓掌。

    前面的七彩男孩已經暗淡到被人集體遺忘了,他什麼時候退得場都沒有人注意到……

    最後分數不出預料,一塊金牌收入囊中。

    看著退場後被大家包圍的楊洋,時麒晃著陶野的手,得意地問:「我厲不厲害,我厲不厲害?」

    陶野忍不住笑起來,抱住時麒的手臂,眉眼彎起:「是——你最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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