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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1章 祭奠 文 / 應不棄

    安德裡亞翻身,躍上了獅鷲。

    朝陽之下,她身著重鎧的身影,挺拔、英朗、一如往昔。

    簡·艾利克斯,一手遮了光線,一邊微微瞇著眼,欲言又止地望著她,口中的歎息,卻在不經意間洩露:「我親愛的廷達瑞俄斯……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女騎士回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卻放棄了什麼似的,轉身就要走。

    「簡,你真的不去看看嗎?」

    「不去了不去了,看著那些為國捐軀的人們,被匆匆埋在山上……大家裝模作樣的去弔唁,事實上,卻連報仇都不願意出手,還要低眉順眼地去握手言和……這有什麼好看的?」

    詩人的話語,總是格外的直白,毫不留情地捅破一切,吝嗇哪怕一分餘地。

    她是真的見到了,那些人們,如何拋頭顱、灑熱血,為了公國、無私奉獻……

    她也知道,大公作為一個領導者,總要從全盤出發,萬分小心……

    可是,她就是覺得——

    公國,對不起他們。

    既然決定辜負,又何必裝模作樣的悲傷呢?

    一念至此,本就有些不平的詩人,忽然又停住腳步,轉過身,挑眉發問:「你的心中,難道沒有任何……想法?」

    安德裡亞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卻只摸到一片剛硬的鎧甲。

    她搖了搖頭。

    「真的嗎?你幾乎搾乾了自己擁有的所有血肉,才拚死保下了大壩,你甚至不惜利用異端的力量,換取進階的實力,讓黑暗成為你再也無法脫離的陰影……你現在,只要被人發現,你就會身敗名裂,然後被大公親手殺死。」

    「墨菲,超支了自己的精神力,識海受創,今後的進階之路,恐怕難以平順……」

    「而伊蓮,伊蓮……」

    詩人咬了咬唇,才克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抬起的雙眼,卻直直地看向安德裡亞,像是要逆著光,看清楚,那雙海藍色的眸子裡,到底藏著什麼。

    你們,如此天賦異稟的你們,幾乎是賭上了自己的未來,在守護拉欽,守護艾斯蘭,不是麼?

    憑什麼要去握手言和呢?

    憑什麼要犧牲得毫無意義呢?

    憑什麼?

    「簡……」安德裡亞頓了頓,「也許,你跟我一起去,就會明白的。」

    詩人卻只是搖頭:「你知道的,那樣喪失國土,拚死一戰的場面,我不想……」

    不想再去回憶。

    不想去觸碰,那些早該遺忘的東西。

    女騎士沒有再說話,只是彎下腰,伸出手,拍了拍簡的肩膀。

    她卻像是不堪重負一般,匆匆走遠了。

    安德裡亞收回目光,輕輕一拉韁繩:

    「走了,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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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伯爵的身後,跟了長長的隊伍,都是玫瑰之堡裡,今天休假的侍衛們。

    他們都穿著黑色的軍裝,腰上佩劍,心口佩章,銀色的綬帶挽於胸前,就連鞋尖、都一遍一遍地抹得珵亮。他們一排排地跟隨著殿下的方向,微微垂首,不言不語,整齊而剛硬的步伐,帶起了馬刺交擊的聲響,卻顯得格外靜默、莊重、沉肅。

    很快,得到了准許的城堡僕人們,也匆匆地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快步走了出來,他們有的還穿著女僕裙,有的手上還殘留著麵粉,有的連外套都沒來的及拿……

    卻也都低著頭,跟在了隊伍之後。

    奢香小道上,從不曾停止過的喧嘩聲、叫賣聲、爭執聲,忽然,停住了。

    已經開業的商人們,忽然謝絕了所有顧客。

    正要卸貨的販夫,忽然站住了腳步。

    行色匆匆的人們,忽然掉過頭,追了過來。

    母親抱起了孩子。

    老師帶上了學生。

    兒女背著父母。

    他們穿著自己最體面的、素色的衣服,手中拿著冬季才會盛開的逝雪蘭,低著頭,沉默著,一起向前走去。

    安德裡亞在貧民窟裡、一幢再普通不過的民房前停了下來。

    阿麗莎站在門前,雙目望著虛空,已不知等待了多久。

    她今天,穿了一襲素白的婚紗。

    艾斯蘭的冬天,總歸是有些冷的。

    她卻□著雙肩,露出了漂亮的鎖骨,層層雪紗,包裹著她的身體,勾勒出美好的輪廓,她的頭紗很長,寒風吹拂時,竟像是她背後的翅膀。

    她的手中,緊緊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厚厚的棉布裡,只露了一點點紅色的臉。

    她卻抱著兒子,彎著唇,幸福地笑著。

    這是她最美的一天。

    今天,她要嫁給他。

    安德裡亞親手扶著她,將她送到了阿布的背上,然後拉著韁繩,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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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的丈夫,本可以躲在面具之後,假裝什麼都不知曉,卻為了拯救這個城市,拚死違抗自己的兄長,又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庭,不得不選擇了死亡……

    他是個英雄。

    他的名字,應該被歷史傳唱。

    他值得一場婚禮,萬人見證的婚禮。

    他值得光明。

    「殿下!殿下——」

    一頭紅髮飛舞的阿曼達,竟在長街之上,縱馬狂馳,倏忽而至。

    她的眼,也是紅的。

    「我們不會去和談!對不對?你告訴我!我們才不會去跟那些神棍和談!我們的軍隊整備已久!陛下已經命令我們打過去了?對不對?對不對?」

    她翻身下馬,砰地跪在了女伯爵的面前。

    她早已不復當初嚴謹而刻板的模樣,散亂的長髮,落在了額間,卻遮不住她彷彿要燒起來的眼。

    她曾經為了公國、奉獻了整個青春,她曾經為了拉欽、竭盡了一生的所學,她為之博弈,為之戰鬥,為之殫精竭慮,為之視死如歸……她在大壩之上,快要力竭的瞬間,是不悔的。

    她相信,自己死了,會有別人為她報仇。

    可是,現在呢?

    她的朋友,她的戰友,她曾經互相陪伴著走過了無數血淚,無數歲月的人們,倒在了她的身邊,死在了她之前——

    她,卻要等待?

    等待?

    等待!

    去你|媽的言和!

    那些死去的人!那些為了公國獻出了生命的人!

    白死了嗎?

    白死了嗎!

    冰冷的手,忽地,落在了她的頭頂,徹骨生寒的溫度,壓住了她顫抖的身軀,提醒著她——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失去,有的人,甚至……

    阿曼達,是猜到了一些內情的。

    她知道,殿下,犧牲的,是自己所有、所有的未來,換得的卻是——朝不保夕。

    她緊咬著牙,望向女伯爵,卻只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片寂靜,安然得不可思議。

    「看看那些人吧,那些跟在我身後的人們。」

    安德裡亞的聲音,克制而溫和。

    那些人,都在這場戰役裡,失去了至親,有的新嫁婦人已然失去了丈夫,有的幼年孩子已經失去了父母,有的全家死於海獸之口,有的活下來的人……恨不得一起去死。

    他們不想報仇嗎?

    他們不想殺人嗎?

    可是,終究……

    還是要活下去啊。

    「你想要,有一天,拉欽城的人,都死絕麼?」

    那時候,也許西紐已經被打下來了,東紐甚至都已經征服了。

    可是呢?然後呢?

    那些墳頭……

    祭奠的人都沒有了。

    「一起走吧,阿曼達。」

    女伯爵彎下腰,將女將軍扶了起來,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溫柔、安撫、不失悲憫。

    阿曼達的手中,卻是一緊。

    這脈搏,實在是……太微弱了。

    怎麼都沒人管管,重傷了還這麼折騰自己,居然還想一路爬上奧斯陸山脈,到達群山之墓?

    萬一加重傷情,真的無法康復怎麼辦?

    難為她,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來,穿了這麼厚重的鎧甲,背脊還挺得這麼直……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來。

    「殿下,希瑟——」

    「不要再說了。」

    安德裡亞挽韁的手緊了緊,拉得阿布呲牙咧嘴的,卻又不敢亂動,只能搖頭晃腦地表示抗議。

    「怎麼——」

    「不要再說了,阿曼達。」

    她微微垂了眼簾,腳下卻仍緩慢地朝前走去。

    她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可是……」女將軍歪著頭,很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她在廢墟裡,把你找出來,如果不是她一路護著你的心脈,如果不是她不眠不休,守著你整整四天四夜……」

    當時的治療團隊,面對整個大壩裡殺紅了眼的士兵們,根本就不敢靠近,如果不是她……

    你也許就醒不過來了。

    雖然,也聽說了,她之前棄你而去,但是事實上,她並沒有離開……

    不是麼?

    「作為公國的將軍,我也許不該這麼說,但是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你的朋友,我很想告訴你……」

    「殿下,她是真的在意你,真的喜歡你。」

    「我不知道,你在以後,能不能再碰到這樣的一個人,可以這樣,全心全意、毫無牽絆地愛你。」

    「她只是太在乎你,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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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

    安德裡亞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

    關於希瑟的事情,我都知道,不需要任何人來告訴我、提醒我、教導我。

    我知道她的好,她的心意,她的付出……

    我都知道。

    可是,越是知道,越是明白,越是清楚,就越不敢耽誤——

    你想要的,我給不了。

    所以,不敢再對視,不敢再言語,怕再多一秒,就會挽留,會在意,會說出口。

    你遵守了承諾,一直在我身邊,是我背棄了我們的誓言,所以……

    後果,我來承受。

    我只要你走。

    我只願你走。

    身後,靜默而哀傷的人群中,忽然響起了低回的歌聲,不過片刻,熟悉的語調,竟像是星星之火般,迅速地蔓延開來——男男女女的聲音,混雜在一處,唱著這一首歡快而活潑的曲子。

    這是拉欽城家喻戶曉的民謠。

    「寶貝啊寶貝,不要急急往前衝。」

    「媽媽的心啊像奔馬啊,慌得無處容。」

    「寶貝啊寶貝,不要哭著又說痛。」

    「媽媽的心啊像破布啊,疼得無處縫。」

    「寶貝啊寶貝,家就在這裡,有玩偶,有肉餅,還有木頭鍾……」

    「寶貝啊寶貝,快些回家來,在家裡做夢……」

    「寶貝啊寶貝,回家啊……」

    「回家……」

    悠揚的歌曲,迴盪在群山之中,彷彿誰記憶中的童年,渴望不可及的夢。

    忽然有人放聲大哭。

    安德裡亞抬起頭,望向了冬日裡,格外蒼白的天空,只覺得心裡,好像,缺了些什麼。

    她以為,自己一錯眼,就會看到那一襲黑裙,站在高處,含笑望著自己。

    她以為,自己一回首,就會有沙啞的聲音,響在耳畔。

    她記得她隨風盤旋的裙擺,她銀色的髮絲,她張揚肆意的笑。

    她記得她鎖骨上,血紅色的荊棘王冠,她赤|裸的雙足,還有身上微涼的味道。

    她已經習慣,她會忽然出現,在海邊,在窗前,在塔樓之頂,抑或……只在一回眸間。

    曾經,如此,觸手可及。

    甚至,不需要想念。

    女騎士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按下那顆心,一下一下地跳動,抽痛。

    她默默地閉上了雙眼。

    耳邊,卻又是那一句承諾,沙啞的、輕喃的、繚繞著,彷彿一句咒,一言巫術,生生將她的心抽離,變得不再是她的……

    「如果我忘了你,不罰聖城。」

    至少,你會記得我。

    至少,請記得我。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晚了,不棄明天也還有很多事情,就不跟大家多說了好不好?

    今天更新,主要是去吃飯的時候,忽然腦子裡就冒出來了海藍,生動得根本憋不住,就乾脆把所有的正事都撇掉了,專心碼字……希望大家會喜歡吧~

    這一卷大家都說虐,其實某棄覺得,也是一個必須的過程,畢竟是成長嘛,之後就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謝謝大家在百章之際打賞的錢錢~好開心好開心~~財迷臉~

    叉君最近感冒了,早早就叫她去睡了,我也去鑽被窩啦~留言清醒的時候再回~

    大家注意身體~早點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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