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的餐廳修築在湛藍的海水上,陽光透過玻璃,落在一道道細微的波浪間,映成晶瑩的光。水波中,只有大理石製的雪白長桌像是一尾小船,隨著海浪輕輕的起伏,晃動出奇妙的韻律。
軒敞的透明房間,有一種極致的通透感,坐在裡面,可以望到海的盡頭,水天一色的唯美風景。
「真是與詠歎之堡相似的建築風格。」希瑟並不喜歡銀質的餐刀,也不喜歡頭頂刺目的陽光,因此胃口相當不好,面對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海鮮大餐,只在宴會的最開始,勉強喝了幾口清湯,就放下了勺子。
「當然!詠歎之堡的設計,海妖王也有參與吧?」伊蓮是土生土長的的艾斯蘭人,對兩位英雄的關係瞭解得非常透徹。
「的確。」安德裡亞簡短地回答,目光在希瑟的身上轉過,沒有停頓,重又放回了眼前難以下嚥的河豚上。
這次,應該毒不死吧。
她微笑著下口,然後神色不動地抿了一口杯子裡的酒,最後一飲而盡。
墨菲仍是有些失神,不過還是看到她糾結至極地在桌下握緊了拳頭,於是伸長了手,從她盤子裡給自己分了些。安德裡亞詫異地挑眉——這麼失禮的舉動,她可是很少做的。
「我也曾聽殿下念叨過公主的廚藝,真是神往已久。」慣來疏離的語聲,說起讚美來,倒像是極有說服力。
坐在主位的夏洛特不好意思地笑,魚尾拍打著椅子下的海水,濺起清越水花,毫不掩飾地愉悅。
「希瑟,這只龍蝦你不吃的話,我就吃掉了!不要浪費!」伊蓮半點貴族風範都欠奉地嚷嚷著。
「請便。」正該睡覺的吸血鬼蔫蔫地回答。
明明之前午後給那個呆子上課都很有精神的……
果然是食物不對胃口的關係麼?
「美麗的公主殿下,請問……」一直沒有說話的簡,忽然指了指外面,很直接地發問:「這是什麼呢?看起來好像是祭壇的樣子,可是據我所知,海妖族並沒有信仰吧?」
順著她的示意,幾人都望向了面積不大的圓台——稍顯陳舊的棕灰色,與乾淨剔透的殿宇極不搭調,也難怪注重美感的簡會注意到。
上面鐫刻著層層疊疊的魔法陣,複雜的程度,明顯出自不同法師的氣息,難以揣測的用途與能力,讓墨菲忍不住站了起來,然而步子一邁,半隻腳就落進了水裡。
「小心些,別見到法陣就激動。」安德裡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平和的語氣裡,幾分埋怨顯得格外親暱。
「好厲害!光是我能辨認出來的高階法師簽名就有十一個!」伊蓮也丟下了手裡的龍蝦,轉過了身子來打量。
「不,起碼有十七位高階法師。」墨菲對自己的專業,篤定異常。
「喂喂喂,不要把你沾滿了醬料的手往我這裡亂摸!」簡不滿地指責。
「誰摸你了!」
「剛剛我離襯衫被食料玷污只差不到一厘米!」
「那也不代表我想摸你!」
「你的客觀行為就是最好的證明。」
自打進入王宮,兩人就會針對禮貌的不禮貌的、合理的不合理的問題進行一系列爭吵,人魚公主用無視表達了她對此的習慣,轉而向著墨菲解釋道:「這是我父親還在時,就留下的法陣。我母親這些年反覆進行了鞏固與加強,所以看起來會很複雜。近年,母親偶爾會坐在祭壇上,回憶過去的往事。」
她沒有提法陣的用途,自然也沒有人不識趣地問。
倒是提起的女王,讓眾人一陣沉默。
上午伊蓮的治療被陛下毫不留情面地拒絕,根據管家的形容,大概是長壽的人魚開始踏入衰老期的症狀。雖然卡拉女王在這樣的年紀就開始蒼老有些不合常理,然而活過第二次王朝戰爭的人,不正常大概也是正常的。
也就是說,女王已經接近了死亡。
「對了,諸位有興趣參加今晚的鬥獸場嗎?」夏洛特有些不太嫻熟地轉移話題。
「鬥獸場?人魚也會鬥獸嗎?」好鬥的伊蓮第一個接話。
「就是在水中與人類、半海妖、海獸或者人魚死鬥,是狂歡節的保留曲目。」安德裡亞溫聲解釋,顯然早就見怪不怪。以她的身份,當然不可能下場爭鬥,她也並不希望面前的小牧師做出什麼缺根弦的決定。
她的澈光之錘,要是在水裡用,絕對是死路一條。
「好可惜,不能去……」伊蓮撇了撇嘴,滿臉失望。
「有什麼獎勵嗎?」簡的水性極好,躍躍欲試。
「今年二十連勝的獎品是一千金幣,另外還有兩位人魚女僕……」夏洛特明顯還有話沒說完。
「我參加!」詩人瞬間下定了決心。
「李嘉圖小姐呢?」
「據說人魚血有點苦……」
「咳咳。那麼拉斐爾小姐呢?」
「嗯?」墨菲把視線從祭壇上收回來,沒有多話地搖頭:「不去。」
她剛剛,很認真地解析了所有的魔法陣,發現了令人驚訝的結果。
這麼多魔法陣的作用,好像,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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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獸場,建在了一個狹長的海灣之內,或者,準確地說,建在了一個狹長的海灣之下。
由於大多數的觀眾與鬥士,都是不能長期離水的,因此,海平面之下,以海灣中心為圓點,建造了近乎三百六十度的觀眾席。那位來自人類的設計師,借鑒了梯田的設想,將兩旁陡峭的懸崖掏空磨平,耗時近十年,終於築成了可同時容納三萬人的鬥獸場!
此刻,專為海藍家族準備的人類貴賓室裡,四人安坐,夏洛特不能脫離水源,因此並不在包廂裡。
「決鬥!決鬥!決鬥!」
「連勝!連勝!連勝!」
現在場下的那位半海妖的高大戰士,似乎是名聲相當不弱,剛剛下場,右手一抬,三萬人都沸騰了起來!
主持人也相當會掌控氣氛,拉長了嗓音,咆哮般介紹:「歡迎我們百戰不撓的鬥士!五十連勝的英雄!每場必殺的——泰尼森·索爾!」
「索爾!索爾!索爾!索爾!」觀眾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高舉著右手,用力地揮舞著,彷彿劈殺。
震動的聲波帶動了海水,帶著水晶制的觀景窗,都輕輕地顫抖。
海水中的血腥四散,先前二十場的開胃比試,讓鮮血充盈在此刻海灣下的水波裡。
海妖們的呼吸,其實都滿溢著同類的熱血。
「真是殘忍的種族。」牧師有些不忍心地嘟囔著。
「若不是這樣的凶性,海妖軍就不可能為我的先祖稱霸海洋立下莫大功勳了。」長居上位的安德裡亞,對此倒是看得極淡。
「不然,又怎會有免賦免稅的待遇。」墨菲說到底也是貴族,早就習慣了性命相與的交換。
「討厭鬼上場了!」伊蓮跳了起來,趴在了水晶窗上:「真的是討厭鬼!」
簡的氣場可就要弱太多了,主持人對她都沒怎麼介紹,上場更是沒有人呼喊她的名字。不過這傢伙倒是臭美得很,優地踩著水,向各個方向鞠躬致禮。
索爾才不會理這一套!搶先出手!三叉戟直奔簡的胸腹要害!
恰在同時,默默品著紅酒希瑟抬頭,射向門外的眼神凌厲之極!
「導師,麻煩您出去看看。」同樣有所感應的安德裡亞低聲做著安排,「做好戰鬥準備。」
屋裡畢竟坐著術師與法師,總要留一個近戰下來……至於希瑟,血族的血脈力量可不比自己弱。
他們都是天生的殺手。
「好,你們等我消息。」吸血鬼放下酒杯,身子忽然化作了一團暗影,消失在了視野裡。
鬥獸場中,簡憑藉著身形小巧敏捷的優勢游鬥著,手中變出一把雙手彈奏的樂器,只見隨手幾個音符,指間溢出的各色光環就套在了她的身上。
瞬間增幅的簡,從樂器中,抽出一柄短劍。一時間,她輕捷迅疾的劍法連連施展,有攻有守,似乎打了個不相上下。
然而,安德裡亞知道——她是人,總要換氣的。
「是早上的人?」
「是,很相似的氣息。」
兩人討論的話音未落,門外傳來輕微的打鬥聲。片刻,希瑟就踹開門,走了進來。
冷光的匕首銜在她的齒間,森冷的眉目裡,全是冷峻漠然,刀鋒的反光映上她銀色的瞳,映亮了那嗜血的殘寒。
「我沒來得及敲碎他們的牙,兩個人就服毒自盡了。」她一手一個,將黑青色的屍體扔了進來:「這麼難聞的血液,真是少見。」
「中階劍士的水準,接近六解」安德裡亞毫不避諱地翻過死者的手掌,查看了繭子,以及骨骼肌肉強度。
「這個銀飾也很奇怪吧?」希瑟扒開兩人的衣服,將脖子上懸掛的白銀燻黑的十字架展示了出來。
「黑十字?」伊蓮驚叫,「異端不是都應該在封印之門的後面嗎?怎麼跑出來的?」
「你更應該問,這些人跟在我們身後,是什麼意思。」吸血鬼用手帕擦了擦手,見血之後的銀瞳,隱隱興奮。
「啊——」
「索爾!必勝!索爾!必勝!索爾!必勝!」
一聲驚叫,上浮著準備換氣的簡!被硬生生拽了下來!被狠狠戳傷了肩膀!
那三叉戟上浮出的陰影,赫然就是惡魔的模樣!
嗆水的吟遊詩人,嘴裡冒出了僅剩的氣泡,傷口的血液流出,隨著下沉的身體,畫出一道曼妙的弧線,紅中帶黑的詭奇顏色。
再優的人,被黑暗的力量入侵,也只餘墜落的無力。
「你們先上去。」安德裡亞命令著,左手食指上的海之沉默藍光一閃,銀白色的雙手大劍落入掌中。
她微微活動著手指,抿唇,原本溫和的線條驟然冷厲,殺氣籠罩的眼眸,彷彿鋒刃切過的寶石,忽而變得華麗璀璨,竟是堅硬到極處的美艷!
揮劍!破窗!
水晶碎作千片,海水倒灌而入!
金色的劍影,幻做無數倍的聖裁之光,光華炫目!凌空劈落!
高大的半妖戰士,連反應都沒有,被攔腰斬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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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安德裡亞撈起簡,往上浮去,甚至都不曾回頭。淡紅的嘴唇輕啟,低低地吟出了審判:
「祈求我的寬恕吧,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