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路燈下,江巖踩滅腳下的半隻煙。從剛才轉過的第二條街起,他就意識到自己在被人跟蹤。
「出來吧,跟了一路也蠻辛苦。到前面的咖啡廳請你喝杯東西可好?」
「還是我請你吧。」程風雨閃身出來:「畢竟,你看起來更落魄一些。」
「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落魄』這兩個字來形容我,」江巖笑了笑,輕輕撣掉指尖上的血滴:「程警官,你是來趁火打劫的麼?」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前面拐角處的一間低調咖啡廳,這麼晚了竟然還在營業也實屬難得。
程風雨給侍應生一張鈔票作小費,讓他提供本店最隱蔽的一處包間,無窗無風,只有濃重的熏香氣息伴隨著懷舊唱片裡抑抑揚揚的背景音。
這真是個適合密謀的好地方!不說點見不得人的話都對不起這氣氛。
屋子裡的暖氣開得很高,江巖卻沒有將外罩的黑色長衣褪下來。程風雨看了他一眼,問:「槍傷?」
江巖不說話,只是咬了下慘白的唇:「程警官,光憑這一點,你就打算把我抓回去了是麼?」
「我要抓你的話不用等到今天。」程風雨挑弄著手裡的咖啡杯:「江先生。從你匿名向我下委託,要我們將葉家的戒指送上陸百年的宴會那一天起,你就已經在做planb了,把我當成了最後一張用來對付你父親的牌。
其實你比誰都清楚,靠你一個人,是贏不了的。」
「我的確利用了你,因為我不在乎再多一條妨害司法的罪名。」江巖笑道:「看來程警官今天,是要新賬總賬跟我一起算咯?」
程風雨笑笑不答話,只將一份檔案資料從口袋中取出來緩緩說:「江國坤,男。六十四歲。無業人士,曾在s市龍口一區的組團內外游混。三十多年前因盜竊賭博等罪名進過兩次監獄,有劣跡斑斑的前科。
後來生死不明,留下女兒江蓉和不滿週歲的兒子相依為命。」
程風雨又將一份dna比對鑒定報告擺在江巖的面前:「一個人可以整容換面可以死而復生,但是骨子裡的血統是變不了的。
三十年後,他化名容,以僑商的身份帶著他的承翔地產來到你面前。
容……葉佩的。江蓉的容,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跟你打了一張親情牌。讓你相信了你的父親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幫你姐姐報仇的。
於是你理所當然地跟他站在了同一條線上,並接受了承翔地產過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接下來你們策劃了白青藍的死,以及雲江醫院的醫療黑幕。
目的就是要當初害死你姐姐江蓉的人……不管有心的,還是無意的,統統都付出代價。」
「難道不應該麼?」沉默半晌的江巖終於開口。
「我明白你的心情。正因為你姐姐的死是人為造成的意外,太難用法律的途徑來界定責任,所以你選了這樣偏激的一條路。」程風雨呷了一口咖啡:「不過,我是警察。我還是不能認可——」
江巖冷笑著打斷他的話:「誰該為什麼事負什麼責任,良心自有公斷。我做這一切,又不需要你來認可。」
「如果你真的這麼理直氣壯,這麼多年來又為何要瞞著葉啟皓呢?」程風雨輕笑一聲,手指輕輕扣在咖啡杯上:「你不希望他知道江蓉的死另有隱情,也不希望他在那麼執著的仇恨下生活。對吧?
只可惜,他偏偏愛上了陸百年的女兒唐小詩。你說冥冥之中是不是有天意呢?
江先生,我猜想,為了葉啟皓和唐小詩的幸福,你其實已經打算放過陸百年了。你獨自去見秦梁宇,利用他的良知和不安。希望他背下所有的罪名,並要他把雲江醫院低劣醫療器具的倉庫清除銷毀。
雲江醫院的這起黑幕案可謂一石三鳥,逼死了唐鑫扯上陸百年,子彈打的卻是創葉集團。
可惜葉家老先生壯士斷腕,不僅把葉啟皓掃地出局,還將整個雲江醫院的爛攤子丟給他一人去負責。你是不忍讓葉啟皓這麼被動,便採用了如是極端的方式去幫他打掃乾淨。真是……用心良苦啊。
但你大意了,留在秦梁宇辦公室裡的煙蒂坐實了你的在場證據。哦,隨便說一句,這條線索還是葉啟皓親自發現的。」
「那又怎樣?」江巖若無其事地挑起眉頭:「再加一條挑唆他人自殺罪?」
「江先生,我今天並不是來向你問責的。」程風雨認真的說:「回到剛才話題上,你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潛伏這些年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從唐鑫身上查到林展西身上,從無數前赴後繼的死人活人身下扯斷了無數的線索。到這一刻,我手裡拉著線靜待收網。」
「林展西幫你搜集的那些證據還不夠麼?江國坤就算是再混蛋,他也是我父親,我可沒有你想的那麼高尚。大義滅親這種壯舉,你該去找林子賦那種人談談。」江巖的態度很曖昧,似乎並不急著表態。但程風雨已經可以確認,這一局對弈至此,自己贏定了。
「江先生,在你父親和葉啟皓之間,你會選擇誰呢?」
有軟肋的人,就不會無懈可擊,這是刑訊手段裡最狠的一招。程風雨深諳此道。
「江國坤在你回國後找到你,一開始是以為你姐姐報仇為動機,與你共享一切信息。包括怎麼對付白青藍,包括江蓉身死的另有隱情——」
眼看著江巖沉默,程風雨逕自說道:「可是沒過多久,你便意識到事情開始往偏頗的方向發展
展。不管是你父親那看似來路不正的資產前身,還是圍繞在他身邊那些人的作風,以及他急功近利想要吞掉創葉的暗示,甚至是他對大榮商圈企劃的極度垂涎。
他表面用一套穩住你的信任,背地裡卻在給葉啟皓使絆子。
於是你開始警惕,開始調查。等你意識到江國坤就是s市器官要案下潛行十年的大梟首時,你要做的是比復仇更重要的一件事——
怎樣在與虎謀皮的被動下,保護你最重要的人。
一方面你要周旋在你父親假惺惺的復仇大計之下,另一方面你要想盡辦法讓葉啟皓遠離危險。就比如說:大榮商圈企劃的第一次招標,你用盡一切手段把葉啟皓推出局,然後給了把從葉啟臻那得到的七千萬交給林展西秘密入股,為葉啟皓找了個更好的平台。
這一步步算計精確毫釐,可謂煞費苦心。唯獨不在你計劃之內的,就是唐小詩的出現——
你甚至一度曾想要犧牲掉這個女孩,誰叫她偏偏,是陸百年的女兒?
於是,你匿名委託我們事務所,故意把你姐姐的戒指送到陸百年面前,害他差點心臟病發。
你冒險期望能先把葉啟皓和唐小詩的關係扼殺在搖籃裡,免得有一天……事情失控到今天這個地步,最痛苦的,將會是他們這兩個最無辜的人。
江先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希望葉啟皓受到傷害吧?」
「……」江巖依舊沉默。
「可惜你父親不是省油的燈,你在他眼皮底下玩這樣的花招,我要是他,也一樣讓你吃槍子……」程風雨笑了笑:「所以江先生,除了跟我合作,徹徹底底地將江國坤繩之以法外,你沒有別的路可走。」
「不好意思,我信不過任何人。這是我自己的事,我可以一個人搞定。」江巖單手推開面前的茶杯,站起身來:「既然葉啟皓和唐小詩已經要結婚了,我就絕對不會再把不該揭露的東西揭露出來。程警官,你堅持小事化大的理由,該不會是想等著漁翁得利吧?
如果我沒看錯,你也喜歡唐小詩對吧——」
「你在說什麼!」程風雨被他的態度凜然激怒:「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不是個人逞英雄的時候!就算我喜歡那女孩,也不可能把這樣的動機擺在檯面上。
江巖你給我聽清楚了,一個人只有一條命,這次用了下次就沒得用了。」
「放心,我比唐小詩的貓還命大,沒那麼容易掛掉。」江巖單手不方便,只能從錢夾裡倒出兩張鈔票壓在桌角,轉身就要走。
程風雨突然上前一步扳住他的肩:「你站住!」他本意只是想再勸一下,沒想到江巖竟然會以防備姿態對他突然出手!
一個翻手內側肘擊迎面過來,竟是半點都沒客氣。以他業餘的身手,對付平常人雖然綽綽有餘。但程風雨畢竟是警察,當年警校畢業時可是全校自由搏擊冠軍。
所以同樣一點面子也沒給,他頓時一招手刀中段格擋,閃身過去。側肘接對空掌直接就劈在江巖後頸的大椎上,當場就把他敲昏了。
「這是……」葉啟皓洗了澡以後本想給唐小詩打個電話就睡覺的,大半夜的聽到門鈴聲,下樓一開門就看到程風雨架著個人站在外面。
他二話沒解釋,踩著地板就進來,把手上的人往沙發上一丟——
「江巖?!這……這怎麼回事?」葉啟皓驚詫萬分。
「別擔心,是被我打昏的。」程風雨蹭了下臉上的汗水,也來不及多解釋,只沖葉啟皓道:「不過,你還是得趕快找個可靠點的私人醫生才行。」
說著他俯身在沙發前,伸手拉開江巖的外套:「左臂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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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後,唐小詩被葉啟皓接出院,回家草草收拾了一點日用品後就直接去了陸百年那裡。
「哎呦,家裡什麼都不缺,還帶這麼個箱子來幹什麼呢?」方慈靜早就叫人收拾好了一間寬敞向陽的大臥室。有**的洗手間和溫馨的飄窗,大陽台上擺了她最喜歡的向日葵——而最令唐小詩開心得快要發瘋的是,爸爸媽媽還專門給她搭建了一個貓咪走廊,貼著牆頂棚的專屬通道,給警長自由來去!
這種貓咪走廊她只在電視裡見到過國外的豪宅有,當時就夢寐以求起來。唐鑫還笑話她說——警長跟她一樣是路癡,搞不好會在裡面迷路呢。
「陸夫人,這段時間公司裡的事很忙,可能沒辦法經常來看她。還要多虧你們費心照料了——」葉啟皓把唐小詩放在軟綿綿的貴妃椅上,對方慈靜抱歉的說。
「沒事啦,我在自己家裡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唐小詩搖了搖他的手臂:「你工作忙,自己也要當心身體哦。我聽說,下周是不是又要招標了?
那個,這回我可沒有把你的商業機密帶出來哦~」
「死丫頭。」葉啟皓在她頭上輕輕點了一下:「哦對了——」他拉開西裝內側的口袋,掏出一張卡片交給唐小詩:「我訂的鑽戒已經到店裡了。等哪天天氣好,你跟你媽媽去看看,你的指圈小,那型號要開模現做,所以耽誤了好幾天。」
唐小詩開開心心地接在手裡,心說就算是個易拉罐拉環她也會欣然接受。
「哦,最近我都沒有跟大窮和程風雨他們聯繫,他們……在忙些什麼啊?」
「不清楚,可能也有自己的事在做吧。」葉啟皓微微變了下臉色,旋即平整了淡定的表情:「你現在的任務是養好身體,先別出去
瞎瘋瞎鬧,知道麼?」
「哦。」
「那我先走了,晚上打你電話。」葉啟皓吻了下她的額頭,起身告別了方慈靜。
唐小詩抱著戒指訂取卡,傻傻地笑了一會兒。方慈靜寵溺地看著她:「詩詩,媽看你們兩個這麼好,心裡真高興呢。」
「媽,」唐小詩笑瞇瞇地往她身上靠了靠:「真希望他對我也能像……像陸爸爸對你那樣。雖然他當年離開的理由我還是覺得不能認同,但你們兩個就真的是為對方守了那麼多年,想想真不可思議。」
「傻瓜,既然認準了一條路,又何必計較要走多久呢。」方慈靜摸著女兒的頭髮,滿臉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笑容。
「你們在說我什麼呢?」陸百年敲敲門進來,手裡端著一盤新鮮的點心:「詩詩,七嫂在廚房裡做了點春卷,爸拿來給你嘗嘗。」
「哎呦,一回來就吃這吃那的~」唐小詩撅了撅嘴:「我可是要當新娘子了,再胖下去葉啟皓該不要我了!」
「他敢不要我們家詩詩?」陸百年佯裝板著臉:「爸打斷他的腿!」
「你行了吧,瞎發什麼狠。」方慈靜白了他一眼:「詩詩剛回來,別給她吃這麼油膩的,等下媽給你削個瓜來嘗嘗。你小阿姨她們送來的,可甜呢。」
唐小詩突然就覺得眼睛開始發燙了,這失而復得的天倫之樂就像是老天突然開掛送給自己的最好禮物。突如其來的幸福讓她恨不得反覆掐掐臉蛋才能確認這不是在做夢。
她終於開始真實得相信:在愛面前,沒有什麼罪無可恕。
「哦對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唐小詩看看爸爸媽媽:「下週五是十二號吧。是爸爸,我是說,是唐爸爸五十歲的生日。我想去……山上看看他。」
陸百年的骨灰已經在不久前被葉啟皓帶去幫她下葬了,真相已經浮出水面,還是讓他入土為安的好。
唐小詩那時重傷在床,都還沒有親自去祭拜過呢。現在身子終於好些了,早就按耐不住這種心情了。
聽了這話,方慈靜看看陸百年,陸百年又看看唐小詩。
唐鑫如果還活著的話,今年正好也滿五十了。
「誒?」唐小詩掰著手指算了算:「好巧,那天好像正好是葉啟皓第二次招標。他肯定是沒空陪我啦,要不……咱們三個去好不好?
我想告訴爸爸,我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我有了疼我的親人和愛我的男人……他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非常欣慰的。」
「唉,詩詩真不好意思,下週五媽媽有個好姐妹的女兒結婚,媽不方便缺席唉。要不,你爸陪你去?」方慈靜捅捅陸百年:「你那天好像沒什麼事吧?」
「當然沒事!」陸百年自是一口應承:「詩詩想去哪,爸爸天大的事都要放下來陪你的。」
唐小詩看了看方慈靜那曖昧的眼神,心裡也就明白了**分——陸百年帶著自己親自去唐鑫的墓前,可能會比一家三口來的更加有意義。她是想留點單獨的時間給自己和自己的兩個爸爸吧。
葉啟皓把車開到事務所樓下,按了按門鈴,碰巧就是程風雨開門:「你把小詩接出院了?」
「嗯,我把她送到她爸媽那,他們會照顧好她。」葉啟皓跟著程風雨進去後,被他帶上了樓上的議事廳。
「那就好,進來吧,大家都在等你了。」
這不是葉啟皓第一次來到這個議事廳,之前的兩周裡,他已經和大家在此議事多次了。
這會兒程風雨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並讓莫綠菲給葉啟皓送了杯咖啡過來。
「謝謝,你們剛才說到哪兒了?」葉啟皓問。
程風雨把牆壁上的投影屏幕打開,不緊不慢地說:「還沒開始呢,在等你一起。」
說著,他揮揮手,示意張遠過來解釋一下屏幕上的圖標。
阿遠點點頭,走到前面來,用紅外筆指著屏幕開始詳細講解道:「各位,你們現在所看到的畫面是一副虛擬標盤,是我們根據創葉集團上周股價折溢率做出來的。
其動靜態系統和模擬走勢都是經過加密合成的,以假亂真的程度極高,除非是資深的業內人士才能看出其中的差異。」
葉啟皓皺著眉頭思索半晌,然後看看程風雨道:「假的就好,如果創葉的股價真的跌到連老頭老太都想抄底的程度,我想整個董事會都可以組團跳樓了。」
「這份東西不是給創葉股東看的,而是給江國坤看的。」阿遠一邊說著,一邊端起身邊一台輕薄的筆記本:「而我手裡的這台電腦,已經被天明植入了虛擬股盤的驅動轉化器。另外,我們在無線網卡上動了手腳,連接狀態是偽造的。也就是說,在同一個wifi下的電腦屏顯下,真實大盤反映的所有信息都會被自動切換成我們的股盤畫面。」
「你們是希望我把這份東西給我父親看,對麼?」江巖坐在最南邊的位置上,從阿遠開始介紹的第一句話起,他就明白了程風雨的用意。
「他不信任你,但在正向操作上,他必須要依靠你。」程風雨點頭說:「以江國坤的貪婪,定然會大量做多頭。接下來的一周,該模擬系統會始終顯示漲勢,令江國坤相信他吃進去的創葉公允價值十分可觀。
這會為他在本週五的招標會出價提供底氣十足的底價。」
「我不同意!」葉啟皓打斷程風雨的話:「這樣太冒險
了,一旦江國坤發現這台電腦是動過手腳的,他會殺了江巖的!」
「他是我父親,不可能真的殺了我。」江巖看了他一眼。
「我還是他外孫呢!他能殺我為什麼就不能殺你,那種人早就沒有人性可言——」
「咳咳,」程風雨打斷他們的爭執:「你們能先聽我講完麼?我之前說過,同一wifi下屏顯一致,除非江國坤心血來潮散步散到人家券商大廳裡去看真實大盤,否則風險係數趨近於0。
那麼接下來就是此局的關鍵,在週五的招標會上,為了做足真實,葉啟皓的前三輪一定要贏。關鍵的第四局必須要輸,第五輪是單循環競價,我會叫阿遠偽裝成第三方,將競價提高到江國坤所能的極限臨界點後,讓他險勝。」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葉啟皓點頭說:「中標方在奪標成功後的三小時內,一定要以資產值抵對擔保。只要我說服我祖父,在當天下午三點停盤之間,將我手中的百分之十五股份拋售出去,創葉的股價就會突然大幅度跳水。這會讓江國坤在一瞬間意識到自己錯估的資產值足足少了近三成。」
「你不用擔心這些錢有去無回,」聽了好半天的大窮突然開口說:「風雨哥已經跟我商量過了,我會讓興林集團當天內空倉準備,在第一時間完成創葉跳水後的接手率。等於把你在創葉的股份洗到興林這裡來。」
程風雨繼續說:「而這個時候,江國坤會發現自己預估的收價完全支付不了大榮商圈第二期招標價。你們覺得,他會就這樣子放棄麼?如果他不甘心放棄,就必須要動用承翔地產明賬之外的黑賬戶來支付標款。
他的黑賬戶一共有五個,在海外被綁定在同一個母賬戶下,全部都是這些年來不法勾當的贓款。
只要黑賬戶一有動作,國際刑警那邊早已收網等待。我們幾方面人馬會在同一時間行動,以林展西生前留給我的那份倉儲佈局圖為根據,我已經讓白龍成功臥底在兩個港口內部。屆時錢贓兩手抓現行,就算他江國坤有三頭六臂也逃不掉了。
大概,這就是我們最後定稿的全部計劃。各位,還有什麼問題麼?」
在這次縝密謀劃的引蛇出洞中,程風雨作為總指揮,張遠和何天明是技術支持,大窮和小綠作後援,但最關鍵的執行方還是在葉啟皓和江巖的身上。
不僅要演戲,還要演得很像,一旦有一處紕漏,便是意味著全盤皆輸。
「我沒問題。」江巖回答:「只不過,要麻煩兩位用最短的時間教我使用這份軟件。」
「那我也沒問題。」葉啟皓說。
————
「詩詩,準備好了沒?」聽到陸百年已經在樓下叫她了,唐小詩背了個小包開開心心地就下樓了。
「慢點詩詩,」方慈靜還是很不放心她:「傷口剛剛才好,動作可得輕點啊。」
唐小詩這恢復了有一個多月了,基本上也都好的差不多。偶爾傷口處有點癢,也都沒什麼大礙。唯一就是在床上躺的久,明顯感覺身體沒有之前活絡了。
「百年,上山的時候看著點詩詩,可別再摔了。」看方慈靜那樣,估計是恨不得改變主意跟著一塊兒去了。
「放心吧媽。」唐小詩放開她的手:「我們早去早回呢。」
今天的天氣出奇的好,深秋暖洋洋的太陽照得人心裡陣陣溫馨,一點都不像寒冬即將來臨的蕭瑟。
唐小詩坐在副駕駛上,打開手機看到葉啟皓的短信:
哈哈,就跟大榮商圈第一次招標的那天早上一樣的短信。唐小詩心說:你特麼也是夠懶的了,乾脆複製過來的吧。
說起來,葉啟皓這段時間彷彿更加忙碌了。一直都沒有空過來看看自己,但是每天的電話是不會省略的,抽空還會發幾條短信。
看著唐小詩幸福的小模樣,陸百年一邊開車一邊笑瞇瞇地轉過臉來看她:「甜甜蜜蜜的,看他對你這麼好,爸也就放心了。」
「哪有啊。」唐小詩吐吐舌頭:「我覺得還是你對媽更好更溫柔呢。」
「呵,你媽可不這麼想,也難怪……這麼多年來,也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女。」話說到此處,陸百年一陣唏噓。唐小詩的心情也跟著沉鬱了起來,她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問出口:「我……其實一直都很想親口問問你。
當初,你為什麼決定出國啊?」
陸百年的神色頓了一下,歎了口氣說:「人一旦生長在過於貧窮的環境裡,就會對財富十分渴求。年輕時做的決定的確衝動了,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絕對不會離開你們母女的。」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唐小詩搖搖頭:「那時你已經是醫學院碩士畢業,跟我唐爸爸一塊進了雲江醫院實習。難道你不是一開始就想做醫生的麼?想創業沒什麼不妥,但怎麼會那麼突然地決定,放棄了一切隻身跑到國外去?
創業這種事,有輸有贏的,你……怎麼會有那麼破釜沉舟的勇氣呢?」
「所以我成功了啊。到了,下來吧。」陸百年沒有再說什麼,把車停在墓園停車場。
山上的風還是有點冷的,唐小詩穿的本不少,卻還是不禁打了個冷戰。
陸百年把自己的外套摘下來給她披上:「你傷剛好,可別再著涼了。」
「不用不用……」唐小詩心裡一暖:「你年紀大了,心臟又不好,
,別管我了。」
「拿著,爸爸不冷。」
推推搡搡中,唐小詩脖子上戴著的那條算著戒指的項鏈一不小心跑了出來。巨乒狂才。
陸百年怔怔地看了一眼:「詩詩,這戒指是葉啟皓送你的?」
「嗯,」唐小詩低頭看了看:「你別看這東西很舊的樣子,可值錢了呢。是他媽媽的遺物,意義非常呢。」說著,唐小詩小心翼翼地把項鏈塞回衣領裡,生怕給弄掉了。
陸百年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拉著女兒的手數著腳下的台階:「詩詩,以前你唐爸爸,也是這樣牽著你上山玩的對不對?」
「是啊,有時我撒嬌耍賴,還要他背著抱著呢。」唐小詩每次想起唐鑫的時候,心裡都是滿滿的暖意。她覺得陸百年的手跟唐鑫的手相比,似乎厚重了些,但裡面的溫度都是相似的。
唐鑫的墓碑立在北區第一排,從這裡上去要走十幾分鐘的山路台階。
唐小詩畢竟傷癒不久,體力還是有點跟不上。不一會兒就氣喘吁吁了。
「傷好以後得加強鍛煉了,」陸百年笑道:「年輕輕的都不如我這老頭子了。」
「你哪裡老了嘛,才五十歲而已嘛。」
「過來,爸爸背你。」陸百年俯身蹲下去,這兩年來,他雖然有點發福,但肩背還是平坦寬厚的很。一眼看上去,就覺得趴在上面能挺舒服的。
唐小詩稍微猶豫了一下:「我……我很重的。」
她之前大概八十出頭,這一個月養傷吃吃睡睡的,差不多漲了有五六斤。
「就是頭小肥豬爸爸也能背的動。」陸百年笑著說。
是啊,這麼多年來,做父親的一定非常非常期待這一刻吧。唐小詩笑著點了點頭,摩拳擦掌地趴了上去。
陸百年的背挺結實的,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唐小詩摟著他的肩膀,從後面看過去,恍惚間以為再次回到了唐鑫的身邊,眼淚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這一步步一階階走得又穩又慢,彷彿要走出二十幾年的缺失。其實誰是父親都不重要了吧,有愛就好呢。
兩人在唐鑫的墓碑前站了有一會兒,送上了花,又掃了掃碑。
「爸,你放心吧。我現在過得非常非常好。」唐小詩挽著陸百年的手說:「我現在有爸爸媽媽的疼愛,有個很好的男人愛我,而且馬上就要結婚了。我還有好多知心的好朋友,他們都給了我很多幫助。
以前那些事,不管你做了怎麼樣的決定,我都不會為此難過。因為我明白,這一切都是出於你對我的愛。所以我……我一定好好的。
我會照顧好警長也會照顧好自己。你也要乖點,在那邊,說不定已經遇到秦爺爺和林展西了呢,記得幫我給他們帶句問候,這樣大家就都不會寂寞了。」
說完了這一肚子的肺腑之言,唐小詩覺得心情愉快了好多。她轉臉看看一言不發的陸百年,此刻竟然有點紅了眼圈:「你……沒事吧?」
「爸沒事,只是心裡有點感傷而已。」陸百年的大手輕輕拍撫了一下唐鑫的墓碑:「覺得自己真的愧對你們,比起唐鑫那種無私,爸覺得自慚形穢。
詩詩,如果爸爸也做錯過事情,你……能原諒我麼?」
「能。」唐小詩想都沒想就回答了:「咱們浪費了整整二十三年,人生都過去三分之一了,什麼錯了對了的,大家能在一起就好。」
「好,好……爸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那……」唐小詩摸了摸小肚皮:「咱們回去吧,早飯沒怎麼吃飽,我都餓了呢~」
「好,想吃什麼,爸帶你去。」搞定你只是一場意外:.
懷著無比輕鬆愉悅的心情,父女兩個回到了停車場。唐小詩看看時間,記得葉啟哈好像說過今天的招標會是在上午舉行,她想著要不要吃好飯過去現場看看,不管怎麼說——這次對戰的是他和他的舅舅,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
站在副駕駛門口,唐小詩伸手拉車門。拉了兩下都拉不開,她無辜地看看對面駕駛室門前的陸百年。此時的父親也是一臉狐疑地拉門:「奇怪了,卡住了?」
「門壞了?還是車鑰匙壞了?」唐小詩問。
可就在陸百年還沒來得及回答之時,一個人影突然從車底下竄出來,揮起手裡的棒球棍就砸在陸百年頭上!
「爸——」唐小詩驚慌尖叫,還沒等跑過去,口鼻一下子就被人從後面摀住。熟悉的乙醚氣息驟然鑽進呼吸,眼前的景致突然呈180度拉平。
爸……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才想起來:這是自己二十三年來第一次喊陸百年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