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璁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沒辦法把周子元保出來。又怕他在獄中吃苦,只好每天派了白總管去給周子元送飯,那些獄卒雁過拔毛,今天五兩,明天十兩。那兩萬兩銀子除了打點大理司的官員的,其他的銀子,就是這樣送一點、打點一點,像潑水似的用了出去。
這期間,他火急火燎,該找的人都找了,不該找的人也找了。可依然於事無補。
到得最後,他咬了咬牙,將周家在京城裡的二間鋪子處理掉了。便是余氏的陪嫁也所剩無幾,而這個時候劉氏及周子涵為這事已經在後院鬧得不可開交。
而這個時候,周子元的案子已經是壓不住了,京都城裡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說當年周子元貪占隆平候府的權勢,與張寧馨勾搭為奸,卻不想背上忘情薄義的名聲,才會聽令張寧馨動用候府暗衛,殺了蘇慕雲滿門。
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張廣嗣聽到這種說法時氣得夠嗆,火冒三丈的找了張寧馨,怒聲道:「是真的?當年是他有心設的局?」
彼時張寧馨正站在候府的亭子裡,看著遠處那穿著一襲水紅襦裙,對著張瑋笑得蕩漾的蘇夕蓉。
聽到張廣嗣的怒問,她淡淡的挑起眉眼,輕聲道:「哥哥,這已經不重要了。」
「不重要?」張廣嗣疑惑的看向張寧馨,「你說這不重要?」
「是的。」蘇夕蓉點頭道,「你看,他現在不是呆在他該在的地方嗎?而我們,依然還有放手一搏的機會,可他永遠都沒有了。」
張廣嗣聞言頓了頓,半響沒說出話來。
「哥哥,我什麼時候能去看他?」張寧馨回頭迎了張廣嗣問道。
張廣嗣微愕,「你還要去看他?」
「為什麼不呢?」張寧馨笑了道:「就如同他曾經是我的夢一樣,現在我是他的夢。不管是好夢還是惡夢,總要……」頓了頓,輕聲道:「就這兩天吧。」
張廣嗣點了點頭。
一陣銀玲似的歡笑聲隱隱約約的傳過來,張廣嗣蹙了眉頭,看向花樹隱約間的那兩抹身影,末了沉聲道:「你把她弄回來,又給了他,是什麼用意?」
「沒什麼,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張寧馨輕輕的歎了口氣,「她對二弟一往情深,我便當是順手成全吧。」只唇角凝著的那抹冷笑,怎樣看也不像是有心成全。
張廣嗣還想說什麼,但在看到張寧馨鬢邊的一叢銀絲時,他嚥下了想說的話。
「我聽說前兩日,哥哥的舅兄來了?」
張廣嗣眉宇間的冷色便重了,前些日子,陸婉荷的哥哥確實來了,劈頭蓋臉的便是一頓責罵,末了甚至揚言要讓陸婉荷婉跟他和離。
見張廣嗣臉色難看,沉默不語。
張寧馨也跟著神色黯然。
良久,輕聲道:「哥哥,下一輩子,再不要讓我當你的妹妹。」
「說什麼呢。」張廣嗣苦澀一笑,輕聲道:「是嫌哥哥沒護著你麼?」
「不是……」張寧馨喉頭一痛,撇了頭眨落眼裡的淚,「是我連累了哥哥。」
……
王府廚房裡。
蘇慕雲繫著粗布圍裙,讓雙全將她那寬大的袖口挽好,拿布帶繫了。
稍傾,她吩咐廚娘將她之前早已切好配齊的料的一道一道的端上來。又對灶下添火的婆子,吩咐道:「我讓加火,你就加火,我讓撤你就撤,記住了?」
「是,王妃。」婆子誠惶誠恐的應道。
杭三鮮、西湖醋魚、東坡肉、糖醋咕老肉、老鴨煲、炒二冬、炒茄絲、熗油菜,一陣大火小火小火大火的該炒的炒的炒該悶的悶,一個時辰後,便是一桌色澤誘人豐盛的讓人垂涎欲滴的美餐。
「王妃,你什麼時候會這些的?」
雙福眼巴巴的看著蘇慕雲,眼睛不時的掃過桌上飄著陣陣香味的菜,若不是因為王妃在跟前,她肯定會偷偷的先償個鮮。
什麼時候會的?
蘇慕雲笑了笑,她九歲開始,娘親便請了杭州城裡有名的廚娘手把手的教她做這些。生怕,她嫁進了周家,被周家的女人小看了去。
「王妃,王爺回來了。」櫻桃急急的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急聲道:「正去了王妃的院子呢。」
蘇慕雲點了點頭,就著廚娘端過來的盆洗手,然後解了身上的粗布圍裙,對雙全吩咐道:「將日前新得的那君山老針泡了給王爺送上去。」
「是,王妃。」
這邊廂蘇慕雲才不急不慢的由著櫻桃扶了她離開廚房,但走到一半,卻又蹙了眉頭,對櫻桃道:「去,讓廚房燒鍋熱水,我這一身油煙味,被王爺聞見了,怕是他又要不歡喜。」
櫻桃聞言怔了怔,心道:王妃,你什麼時候在乎過王爺的感受的了?!但還是脆生生的應了一聲,轉身便朝廚房跑了回去。
蘇慕雲也沒等櫻桃,自己慢慢的朝前走去。
走在抄手遊廊時,耳邊卻似有似無的飄過一陣隱隱似哭似笑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地獄飄來的來一樣,讓人聽了一身的寒毛孔都豎了起來。
蘇慕雲有心想仔細聽聽,可待她側耳凝神時,那聲音又消失不見了。
「王妃,」紅綃自抄手遊廊一端走了過來,見蘇慕雲佇立原處,神色恍惚的樣子。不由上前輕身一福,柔聲道:「王妃,王爺正找你呢。」
「嗯,我這就去。」蘇慕雲點了點頭,略略沉吟,對紅綃道:「我剛才好似聽到有女人的哭聲,你聽下,有沒有。」
「女人的哭聲?」紅綃猶疑的看向蘇慕雲。
蘇慕雲點了點頭。
紅綃便屏了聲息,凝神細聽,片刻後對著蘇慕雲搖了搖頭,「沒有人,王妃。」
蘇慕雲想了想,許是自己聽差了也有可能。
「可能是我聽錯了,走吧。」
紅綃點了點頭,落後蘇慕雲一步。
便在蘇慕雲抬腳走在她前面時,紅綃略略的挑了眼角,目光掃向一處假山,眉頭輕籠,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屋子裡,軒轅澈聽到院裡丫鬟的聲音,簾子一挑,大步走了出來。
「去哪了?」
蘇慕雲笑了將手放進軒轅澈探來的手心,輕輕的反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去廚房走了一圈。」
軒轅澈聞言先是一怔,稍傾眉頭深鎖,可憐兮兮的看了蘇慕雲,「媚媚,我錯了,你饒過我吧。」
「這是怎麼了?」蘇慕雲強忍了笑看了一臉愁眉不展的軒轅澈,「好端端的怎麼就認起錯來了?」
「我明天就讓明六那小子將那兩間鋪子的地契給了你,你便饒過我,別再讓我吃豆腐吃韭菜了好不好?」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強迫的啊。」
軒轅澈連連點頭,「是,是我孝敬給王妃的,是我自願的。」
「那是我自己賺的。」蘇慕雲瞪了軒轅澈道,「才不是你孝敬的。」
呃……好似是這麼回事。
櫻桃領著幾個粗使婆子走了進來,「王妃,熱水準備好了。」
蘇慕雲擺了手吩咐道:「知道了。」
「熱水?」軒轅澈看了蘇慕雲,「好端端的要熱水幹什麼?」
「在廚房裡熱了一身汗,我去洗洗。」
軒轅澈眼見得蘇慕雲朝淨房走去,眼珠一轉,便對那些拎了空桶的婆子揮了揮手,眼見得櫻桃退了出來,替蘇慕雲準備小衣送進去,他一步上前自櫻桃手裡拿了那小衣,輕聲道:「你下去吧,這裡有我。」
櫻桃先是一愕,稍傾很快便反應過來,連忙屈膝一禮,漲紅了臉退下。還體貼的將門也掩了起來。
淨房裡,蘇慕雲已經解了衣裳,正抬了腿準備進浴桶,聽到身後的步子聲,頭也不回的道:「櫻桃,以後讓將這花瓣換成竹葉吧。」
沒有等到回答,她錯愕回頭,一眼便看到笑瞇瞇站在身後的軒轅澈,先是一驚,續而卻是漲紅了臉,急聲道:「你進來幹什麼?快出去,讓櫻桃來侍候。」
「媚媚,便讓為夫親自侍候你一回吧。」軒轅澈將手裡的小衣扔在一邊的木架上,邁著闊步上前。
蘇慕雲看著他那雙黑得越發深遂的眸子,以及那微微的漸漸喘急的呼氣聲,腦子裡一瞬間浮現的便是往昔由浴桶洗到床榻上的情景,連連擺手,「還……」
她這一擺手,胸口掩著的小衣便散了開來,剎那便似副展開的逶迤的畫卷一般,白如玉瓷的肌膚柔軟的曲線似山巒般起伏。直看得軒轅澈怔在了原地,這副身子,無數個夜裡都被他一攬無餘,然,他卻每每都覺得那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
「媚媚……」
軒轅澈狹長的鳳眸微微的瞇了起來,斂盡了眸中的光芒,俊美無儔的臉上,神情雖柔和如春水,但那漸漸綿長沉重的呼吸,那隱隱滾動的喉節卻是讓蘇慕雲明白,真實的他並不似看起來那般平靜沉穩。
蘇慕雲咬了咬唇,稍傾抬頭撩了軒轅澈一眼,緩緩的將最後掩於身上的那繡著含笑花的小衣用手一扯,下一刻,那似新剝雞蛋般的身體便全數綻放在軒轅澈眼前。
「你這個小妖精,」軒轅澈笑著上前,眼見得蘇慕雲狡黠一笑,在撩撥他過後,卻是「撲通」一聲,將自己扔進了身後的浴桶裡。挑釁的看著他,嬌聲道:「王爺便是有心做鴛鴦,只恐這池子不夠大呢。」
軒轅澈低低一笑,大步上前,將搭在浴桶邊沿的帕子拿在手裡,「你想什麼呢?我替你搓背怎麼就成了想做鴛鴦了。」
蘇慕雲眼見得他寬大袍襟下某一處的蠢蠢欲動,含了笑道:「如此,便有勞王爺。」話落,當真轉了身子,將個滑如凝脂的玉背放到了軒轅澈面前,「王爺,請。」
軒轅澈低低一笑,當真拿了手裡的帕子,細細的替蘇慕雲擦拭起來。
嘴裡一邊問道:「這樣會重嗎?」
「不會。」
蘇慕雲趴在浴桶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受這樣的罪。軒轅澈的手有意無意的撩撥著她,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擦背的動作,卻能引起她渾身的顫慄感,她得費多大的勁才能忍下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啊!
「那這樣呢?」軒轅澈那白皙修長帶著一層薄繭的手緩緩的滑向了她身前的豐盈,手指覆上那枚殷紅的果實,輕輕的拔拉了一下。低沉的聲音便在蘇慕雲的耳邊如呢喃般響起,「這樣好不好?」
「呃……」蘇慕雲幾乎是下意識的便不顧一切的伸手去扯那罩著她整個豐盈的手,嗔怒的道:「別鬧,你這是侍候我,還是折騰我呢?」
「當然是侍候媚媚啊!」軒轅澈用一種蠱惑人心的聲音在蘇慕雲耳邊說道:「媚媚這是嫌棄為夫笨手笨腳了?」
蘇慕雲一撇頭正待申辯幾句,不想她這才一回頭,軒轅澈便已經將她微微嘟起含著嗔怨的唇給咬住了。
「唔……」蘇慕雲瞪了。
軒轅澈微微的垂了臉,軒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秀美的臉上打上扇般的陰影,唇角卻是挑了一抹淺到近似於無的笑。
蘇慕雲瞪大了眼,看著他。下一刻,感覺到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貪婪地攫取著屬於她的氣息,並且用力地探索唇內的每一個角落時,蘇慕雲歎息般的閉上了眼,**的手撫上了他線條分明稜角深刻的臉。
緩緩的閉上了眼,卻不知道,在她閉上眼的那一刻,軒轅澈豁然睜開了眼,眉梢間的笑意越發的濃了。探手將她一撈,從浴桶裡抱了出來。
「唔……」蘇慕雲發出一聲驚呼,雙手急急的抱向了軒轅澈的脖子。
耳聽得軒轅澈發出一聲沉悶的淺笑,蘇慕雲恨恨的捶了他的胸口,隨著她的這番動作,軒轅澈卻是再次沉悶笑起。
軒轅澈低頭再次含住了蘇慕雲那豐潤的唇,這次一反適才的溫柔,他卻輕輕咬了一口。在咬得她僵住時,蘇慕雲聽到濃重而急促的低語聲:「媚媚,我怎麼就要不厭你呢。」
說到這裡,他的舌頭再次如矯龍般闖了進來,翻攪著她的世界,追逐著她的丁香小舌,偶一遇到,便緊纏不放,直到一縷銀絲,從兩人緊貼的唇瓣間流下。
他的呼吸越發地急促!
良久良久,雲止雨歇。
軒轅澈伏在蘇慕雲的身上看著香汗淋淋的美人兒,他在她的唇間輕輕印上一吻,柔聲說道:「媚媚,我這般努力,怎的還沒有好消息?」
蘇慕雲睜開眼來,看著魘足期盼的軒轅澈,輕聲道:「若是,我三年無載都不能替你生下一男半女,那該如何?」
「那便再接再歷。」軒轅澈翻身坐起,抱了蘇慕雲重新走回到淨房,就著那溫熱的浴湯,清洗著她身上歡愛過後的痕跡。
「那若是我一輩子都……」
「不會的。」軒轅澈斷然說道,但在看到蘇慕雲異常端肅的目光時,卻又緩緩的道:「若真沒有,那便是命中注定,媚媚無需難過。」
蘇慕雲看著軒轅澈清澈的能映出自己影子的眸子,他不是在敷衍她。
咬了咬唇,「你就沒想過……」
「我只想要我們的孩子,如果不是你我的……」軒轅澈笑了笑,淡淡道:「無勝於有。」
蘇慕雲紅了眼眶,手撫上自己的腹部,她其實也期盼,可是,每每希望總是落空。也曾想過,若真不能,是不是便要讓別的女人來替他孕育子嗣,但她才想起,會有別的女人像自己一樣躺在他的懷裡,做著最親密的事,她便覺得心如刀割。
那光是想想便讓她痛不欲生的事,一旦成為現實,她真的懷疑自己是否有能繼續下去的勇氣。
「好了,別多想了。」軒轅澈將她放進浴桶,輕聲道:「我去喊了櫻桃來,再讓她們加些熱水。你晚膳想吃什麼,我讓人去同春樓給你喊。」
蘇慕雲想起她下午辛辛苦苦準備的那些菜,這會子怕是全涼透了吧!不由便瞪了軒轅澈一眼,輕聲道:「廚房裡有菜,幹嘛還要去外面喊。」
「那些……」軒轅澈想說,那韭菜豆腐,你不是重來不吃的麼!稍傾想著,先讓她墊墊肚子,晚上再讓人給做道陽春麵。便笑了道:「那好,你動作快些,別泡久了,小心著涼,我讓丫鬟們擺膳。」
蘇慕雲點了點頭,眼見得那一路滴向床榻上的水漬,臉上紅的能滴出血來。
半個時辰後,軒轅澈看著那擺得滿滿桌的菜食,怔怔的看向蘇慕雲,「媚媚,這……」
已經梳洗完畢的蘇慕雲看著他剎然怔住的臉,抿了笑,上前屈膝一福,用略帶暗啞的嗓音說道:「如何,可入得王爺眼?」
軒轅澈想起蘇慕雲之前說身上沾了油煙味的話,笑盈盈的看了蘇慕雲道:「這些都是媚媚親自下廚做出來的?」
蘇慕雲但笑頜首。
軒轅澈尚不待開口,一側侍候的雙福已是急聲道:「王爺,味道可好了。」
「你怎麼知道?」軒轅澈似笑非笑的盯了雙福看。
雙福剛想說,奴婢適才償過的,但感覺到袖子一重,眼角的餘光撩到雙全警告的神色,連忙笑嘻嘻的道:「光是看著都覺得好吃啊,再說了,王妃為王爺親自做的,肯定差不到哪去。」
軒轅澈也不揭穿雙福的謊言,笑盈盈的道:「還不去侍候王妃入座。」
雙福連忙應了一聲。
蘇慕雲在軒轅澈身邊落坐,親自將讓廚房拿熱水燙過的金華酒倒了一杯,遞到軒轅澈手裡,笑了道:「很久沒做,只怕都是生疏了。」
軒轅澈接了她手裡的酒,看著那盈白似蔥蔸的纖纖細指,輕聲道:「其實我對吃不挑剔,你下次別再去廚房了,萬一燙著燒著了怎麼辦?」
紅綃愕然看著說自己不挑食的軒轅澈,差點就想說,王爺,你還能再無恥嗎?是誰說要將豆腐吃出猴腦的味來的?
「我哪就有那麼笨。」
蘇慕雲笑著,夾了一筷子糖醋咕老肉放在軒轅澈面前的小碟子裡,柔聲道:「償償。」
若不是眼睛夠大,此刻怕是軒轅澈笑得要連眼睛都看不見了。
酒過三席,待丫鬟們將桌上的殘食撒了下去,蘇慕雲接過紅綃奉上的君山老針遞到軒轅澈手裡,就勢坐在一側,輕聲道:「我有件事,想與王爺商議,還請王爺能恩准。」
軒轅澈才接了蘇慕雲遞來的茶,此刻聽得她這句話,那遞到嘴邊的茶被他擱了下來,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蘇慕雲今天這般熱情,還親自下廚……軒轅澈疑惑的看著她,良久,「你說。」
蘇慕雲便垂了眉眼,挑了挑唇角,輕聲道:「妾身想進趟順天府大牢。」
「去順天府大牢?」軒轅澈不解的看向蘇慕雲,「去哪裡干……」但轉眼便明白過來蘇慕雲的意思,「你要去看周子元?」
蘇慕雲點了點頭。
「不行!」軒轅澈斷然拒絕。
「你聽我把話說完。」
蘇慕雲暗暗的翻了個白眼,就知道這人會拒絕,可卻沒想到,連聲為什麼都不問就拒絕了。
「你說。」
軒轅澈忿忿的道,心裡卻是想著,你哪怕說破了天,我也不會讓你去。
蘇慕雲深吸了口氣,輕聲道:「我去,不是想跟他敘什麼舊情,你該知道我對他心中只有恨,除了恨再無其它。」
軒轅澈點頭,這點他當然知道。
「我猜想張寧馨肯定也會想辦法見他一面。」
軒轅澈猶疑的看了蘇慕雲,「她見她的,跟你去見他有什麼關係?」
「王爺,這個時候你不讓妾身去見他,便似那衣錦夜行,誰知之者。」蘇慕雲端了桌上的茶盞放到軒轅澈的手裡,「即然已經將他踩到泥濘裡,那便要再潑幾盆水才解恨。」
軒轅澈看著笑得溫婉,但眸中卻是涼得森寒的蘇慕雲,稍傾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我會去安排。」
「妾身謝王爺。」
蘇慕雲便待屈膝一禮,不想,軒轅澈卻是探手將她撈在懷裡,就著她的臉「叭唧」一聲親了一口,壓低了聲音道:「這謝禮太薄了。」說著,便貼著蘇慕雲的耳朵言語了幾聲。
只羞得蘇慕雲臉紅的似是三月裡的桃花,那般柔媚的似春水般的神情,只看得軒轅澈才歇的兄弟又鬥志昂揚,嘴裡還一個勁的說道:「好不好,好不好?」
「你討厭!」
蘇慕雲恨恨的跺了腳,轉身朝內室跑去。
那似嬌似嗔的模樣,只看得軒轅澈骨頭都酥了,起身便追了進去。
……
幾天後。
周府周璁讓人將那個自從迎了進來便不曾讓人注意過的月蘭領了去訓話。
月蘭一路低垂了眉眼,眼睛只盯著自己腳前的三尺地,身邊的余媽媽猶在諄諄誘勸,「夫人說了,你只要替三少爺誕下個一男半女,傳了三少爺這一脈的香火,你便是三房正經的奶奶。」
月蘭默了一默,臉上看不出任何神色變化,只緊抿的唇角越發的緊了。
見她不言語,余媽媽由不得便提了聲音,怒聲道:「我說你又不是那鋸嘴的葫蘆,怎麼說了半天連句回話也沒有的。」
月蘭步子一頓,稍傾輕聲道:「奴婢知道了。」
余媽媽歎了口氣,想著同是做姨娘的,怎的那蘇夕蓉就像那山裡的猴子,而這個呢?便似是那一潭的死水,扔個石頭也激不起浪。
罷了,罷了,自己的話已經說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結局,各人都有各人的命!
余氏院子裡,周璁見了余媽媽將人領進來,重重的咳了一聲。
月蘭便木然著上前屈膝行禮,「奴婢見過老爺,夫人。」
周璁看著神色淡漠的好似陌生人一樣的月蘭,重重的歎了口氣,稍後輕聲道:「余媽媽都跟你說了吧?」
月蘭點了點頭。
「那好,這便換身衣裳,將你送進去。不用怕,裡面我都打點好了!」
月蘭似是僵了僵,但很快便又再次屈膝一禮,輕聲道:「是。」
余媽媽便領了月蘭走到內室去換囚服,又將她黑黑長長的頭髮剪了些,拿了梳妝台上碗裡盛著的鍋灰在月蘭的臉上左右抹了抹,上下打量一番,道:「就這樣吧,不仔細也看不出來。」
月蘭微抬了眼角便在那寬大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現在的這番模樣,掩於黑髮間髒亂不堪的臉,寬大的帶著腐爛霉味的囚服。月蘭默默的看著鏡中的自己,扣在袖籠裡的手越握越緊,守不住了,這副身子再也守不住了!
那個人,她也再也看不到他了!
如果……如果能再見他一面多好!
更鼓響起,余媽媽嫌惡的揮手散去鼻間那股難聞的臭氣,對月蘭道:「走吧。」
一挺青布小轎停在余氏的院門口,月蘭木然的走了出來。目光落在天空中那抹皎潔的月光上,直至身邊響起余媽媽不耐煩的聲音,她才低了頭,彎身鑽進那挺小轎。
陰暗潮濕的地牢昏暗如夜,幾盞燈火似鬼火般在這片黑暗中搖曳在牆,憑添幾許陰森,昏暗中牆壁凹凸的地方便生黃得發黑的青苔。
從門進入是一截樓梯,踏下樓梯是一處不大不小的平地,在貼牆的地方放了一張桌子,再往前便是被隔成一間間的木製牢門,牢門裡橫七豎八的躺著那些面目難辯的囚犯,在接近房頂的地方,有一個小洞散發著微弱的月光照射在這些或癡怔,或痛苦的臉上。
周子元被單獨押在最裡間的一處精鐵所製的牢房裡。
此刻,看到牢門被打開,一個衣衫雖發著惡臭但卻完好的犯人被推了進來,他幾乎是連眼皮也沒撩一下,只是一如之前那樣坐在靠牆的鋪著厚厚褥子的角落裡,瞪了失神的眼光的盯著那個小洞看著那一縷月光。
月蘭默默的上前,便在她想要福身一禮時,周子元淡淡的撩了月蘭一眼,稍傾又撇過了頭,目光停也沒在她身上停。
周家不可能沒將她來的意圖告訴周子元,眼下這般看來,想是周子元並沒有那留一脈的想法,也或者是還沒到時間。月蘭長長的吁了口氣,自己找了個角落的地方綣了腿坐下,目光也停在頭頂的那個小洞上。
一晃便是六天過去了,這六天裡周子元沒有同月蘭說一句話,更不曾對她有什麼舉動。兩人便真的似獄友一般,你不犯我我亦不犯你。
這天夜裡,便在月蘭昏昏欲睡時,一陣輕碎的步子聲在耳邊響起,似乎是朝她這邊走來的。月蘭不敢動,她猜測有可能是周家疏通關係想來驗證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別的人。如果是周家,定會叫醒她。如果是別人,那她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寧馨。」
耳邊響起周子元略顯歡快的聲音。
張寧馨?!她來了?!
月蘭以袖子遮住臉部,稍稍的睜開眼,目光停在牢門外,一襲黑色錦緞披風,將整個臉都遮住的張寧馨身上。
張寧馨看著見了她,一躍而起,幾步竄到牢門處的周子元,扯了扯嘴角,給了周子元一個溫柔的笑,「子元,我來看你了。」
「寧馨,我一直在等你。」周子元隔著牢門,含情脈脈的看了張寧馨,語帶哽咽的道:「寧馨,你還好嗎?」
「我還好,有哥哥照顧著。」張寧馨點了點頭,示意金枝打開她帶來的食盒,「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來,你稍微用些吧。」
周子元看著金枝打開的食盒,臉上的神色僵了僵。他苦苦等待,並不是想要吃上這一餐東西的,他也相信張寧馨知道他等的是什麼!
「寧馨,你是不是還在生我氣?」
「沒有。」張寧馨搖了搖頭,「我沒有生你的氣,我知道你是情非得己的。」
周子元默了一默,稍後,輕聲道:「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辜負了你。」
「子元,」張寧馨隔著柵欄握住周子元的手,歎了口氣,輕聲道:「別說了,我不怪你,真的。」
周子元眨了眨眼,看向神色溫婉不見戚色亦不見哀色的張寧馨,不該是這樣的!為什麼在她的眼裡,失去了她該有的東西?張寧馨現在的目光似乎就是在送別一個相識的友人一樣!這是不對的,她愛他啊!
「寧馨,救我。」周子元攥緊了張寧馨的手,目光不復之前的溫和,帶著一種絕望與欺許的看了張寧馨,「救我,寧馨。」
周子元的話一落,周圍安靜得好像時間停滯了一樣……然這片安靜卻讓人感覺到,只要一個動作就能將這平靜擊碎。
地牢裡那昏暗的燭火將這片安靜襯得越發的詭異不安。
周子元目光一動不動的膠在張寧馨的身上,他在等待,等待她的回答。
「子元,」
良久,張寧馨緩緩抬起低垂的眉眼,那對帶著濁色不復曾經清澈的眸,定定的看了周子元。
「嗯。」
張寧馨忽的挽了挽唇角,臉上生起一抹略帶嘲諷的笑。
周子元尚沒來得及回味那抹嘲諷,張寧馨的聲音已經在耳邊響起。
「為什麼?為什麼陷害我?」
周子元一震,不明所以的看著張寧馨,「寧馨,你說什麼?」
「我問你為什麼要陷害我?」張寧馨目光一改之前的溫潤,銳利的瞪了周子元看,「我問過棲霞寺的僧人了,當年,我去棲霞寺之前,你便去打聽過。你特意在那候著我,你藉著我的手悔掉了與蘇慕雲的婚約。」
周子元握著張寧馨的手緩緩的鬆開,他的目光漸漸黯淡,但稍傾,他卻又飛快的再度握住了張寧馨的手,「不是那樣的,寧馨,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你愛過我嗎?」
張寧馨豁然抬頭瞪了周子元,目光死死的凝在他臉上,那褐色的瞳仁像一把劍一樣直指周子元的眼底,像是要看穿他的心一樣,看著他。
「我當然是愛你的。」周子元不假思索的說道,「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便愛上了你,可是我有婚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會那樣做,我如果知道,我寧可當初悔婚。」
張寧馨「吃吃」的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一臉。
「寧馨。」
「你撒謊,你騙我,你到現在還在騙我。」
「不是的,寧馨,你相信我,我是真的……」
眼見得張寧馨身子往後退開,離他越來越遠,周子元急得大聲喊了起來,「我是真的愛你,你要相信我。」
便在周子元絕望,張寧馨慘笑時,厚重的空氣裡驀的響起一陣掌聲。
兩人同時撇了頭,看向那個掌聲響起的地方。
「是你!」
二人異口同聲的看向幾步開外笑靨如花的蘇慕雲,而蘇慕雲的身側則是身姿如松,一襲白衫的軒轅澈,這兩人往這牢裡一站,便似漆黑的夜裡扔進了一顆夜明珠一樣,照亮了週遭,打碎了那黑暗。
「是我。」
蘇慕雲巧笑宴宴上前,看了眼張寧馨,又看了眼周子元。
「你來幹什麼?」張寧馨驀的身子一直,凶狠的瞪了蘇慕雲,「你現在滿意了?他身陷囹圄,命不久矣,你得意了?你開心了。」
軒轅澈耳聽得張寧馨那帶歇斯底里的怒吼,由不得便蹙了眉頭,目光如刀的睨了過去。他自來便是個氣勢極強的,那種與生俱來的王者之風,殺伐決斷,唯在蘇慕雲跟前才能稍稍收斂。此刻,張寧馨被他那樣凜冽的目光掃過,不由自主的顫了顫。
「我當然滿意,我更是得意,我也更是開心。」蘇慕雲嬌聲一笑,迎了張寧馨上前,目光如同的剜向張寧馨,「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這只是開始嗎?」
「蘇慕雲!」周子元驀的一聲大吼,他怔怔的瞪了蘇慕雲,目光又撩了撩一側的軒轅澈,他是男人,他自是知曉男人在意的是什麼!周子元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了蘇慕雲,嘴裡緩緩說道:「你何苦如此?我們已然沒有可能,這般報復我,報復寧馨,你便會覺得快樂嗎?」不待蘇慕雲反駁,周子元又道:「當日是我負了你,可是……」
蘇慕雲看著即便是在牢獄之中也將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樣的周子元,他的這一番話不謂用心不惡毒,就差明目張膽的告訴軒轅澈,她蘇慕雲是因為對他心懷怨恨,愛而不得,慘被拋棄,才會這樣報復他。
這便是死也要拉個墊背!好一個如意算盤!
「可是什麼呢?」蘇慕雲看了周子元,「可是再怎樣你也不會對我有半分感情是不是?」
周子元默然,實則卻是承認了蘇慕雲的說詞。
張寧馨瞬間亦明白過來,周子元的意思。
只要讓軒轅澈和蘇慕雲起了嫌隙,那麼不用她來反擊,一切禍事自是迎刃而解,沒有了軒轅澈,蘇慕雲便是拔了毒牙的蛇,再凶也枉然。
念頭一轉,張寧馨立刻接到,「蘇慕雲,你好卑鄙,你如此這般如何對得起王爺。」
軒轅澈眉頭一挑,眼見便要發作。
蘇慕雲卻是幾不可見的擺了擺手,示意軒轅澈稍安勿燥。
她則笑盈盈的看了周子元,又看了張寧馨,「挑撥離間?斧底抽薪?你兩人還真是絕配。都是那樣的惡痛,都是那樣的不堪!」
「我說的是事實。」張寧馨大聲道:「你說我殺了你全家,你有證據嗎?你沒有,明明你是嫉妒我嫁給了子元,你才……」
「證據?」蘇慕雲呵呵一笑,「鳳枝不是證據?她可是你的貼身丫鬟,你的貼身丫鬟說的話不是證據,那什麼是證據?」
「那麼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誰能證明她是我的丫鬟?」
蘇慕雲點頭,「都說死鴨子嘴硬,不見棺材不落淚,想來說的便是你這種人吧。」
「我這種人?」張寧馨冷笑著迎了蘇慕雲,不無嘲諷的道:「我這種人怎麼了?我沒有仗勢欺人,我也沒有顛倒黑白,血口噴人。」
「收起這些見不得人的技量吧!」蘇慕雲搖了搖頭,似是不勝疲倦,又似是根本不屑一顧,她轉了身看著牢門裡直直瞪過來的周子元,勾了勾唇,淡淡一笑,「沒用的,你如何調撥也沒用的。對了,你可能不知道吧?」
眼見周子元蹙起眉,狐疑的看過來,蘇慕雲呵呵笑道:「當日我與王爺可是親眼目睹你們的成婚大典的,那時雖是有心目睹卻沒有機會送上一句祝福,這刻,我便補上吧。」
在周子元和張寧馨錯愕的目光裡,蘇慕雲緩緩的一字一句道:「我祝你們黃泉路上不寂寞,來生再修前世緣。」
蘇慕雲話一落,週遭又是一靜。
驀然,響起一聲怒吼。
「蘇慕雲,你不得好死。」
周子元腥紅的眼,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個洞。
「是嗎?」蘇慕雲看著眼前的男子,冷冷一笑,「可惜,你看不到。」
言罷,對著周子元和張寧馨微微頜首,轉身挽了一直一言不發的軒轅澈抱怨的道:「這牢裡味道真難聞,都是你,我都說了不來了,你便要我來。」
「好,好,都是本王不好。」軒轅澈寵溺的摟了她,取了塊白的如雪的帕子擦了擦她臉上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汗漬,然後,隨手一扔,扔在了地上,摟了蘇慕雲往回走。
若不是那地上的帕子,若不是那空氣中隱隱流動的龍涎香,誰也不會認為這裡曾經有人來過的痕跡。
張寧馨看著似木雕般站在牢門裡的周子元,這便是她愛的那個男人嗎?夫妻二載,他給過她什麼?余氏的刁難,劉氏的刻薄,一切的一切,一幕幕的從眼前晃過。
張寧馨沒有任何時刻像此時一般厭惡自己,厭惡牢裡的那個人。
深吸了口氣,便在傾盡全身的力氣欲要轉身離去時。
「寧馨,我知道,你恨我。」
張寧馨停了步子,看著牢裡目光輕垂的周子元。
「是,一切都是我算計的,你,蘇慕雲,都在我算計之中。」
「別……」張寧馨想要讓他別說了,可是嘴唇哆嗦了幾次,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無力的靠在身後的柵欄上,雙眼發直的瞪著周子元。
「蘇慕雲她不會放過你。」周子元緩緩撩起眸子看向張寧馨:「就讓我最後替你做一件事吧。」
張寧馨怔怔的看著似帶了一層面具一樣的周子元,「什麼事?」
見周子元不語,張寧馨默了一默,緩緩上前。
一柱香後,張寧馨默默的看著牢裡的周子元,目光又撇向一側勾簍著身子,似是睡死過去一樣的月蘭,擰了擰眉頭,輕聲道:「作為交換,我也告訴你一件吧。」
周子元猶疑的看向張寧馨。
張寧馨笑了笑,「別白廢力氣了,你這一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子嗣。」在周子元急劇收縮的瞳孔裡,張寧馨一字一句道:「還記得那日我離開周府的那餐晚宴嗎?」
周子元點了點頭。
「我在你的酒裡放了點東西。」
周子元「撲通」一聲跌在了地上,他用一種懵然而又疑惑的目光看向張寧馨,他寧可相信,張寧馨是怕他之前的話被傳了出去,而要他殺月蘭滅口。也不願相信,不願相信張寧馨的話。可在看到張寧馨那篤定的眼神時,周子元重重的垂了頭。
目光再次撇過牢門裡的那個身影,張寧馨最後一次將目光停在周子元臉上,「子元,我是真的愛過你,傾盡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