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死去的人才是幸福的,而活著的……」梁琦笑了笑,沒有再往下說,她將手裡的花燈放在河裡,手撥了撥水,將花燈送出些許的距離,然後看著它與別的花燈匯於一處,才緩緩的直起身。側目看向葉蕭,「你身子大好了嗎?」
葉蕭點了點頭,當日因著雙福的援手,撞歪了軒轅婉兒的劍,是故,致命傷變成了小傷。
「一直沒看到你,我還以為你像傳言一樣……」忽的想到有關於自己的那個傳言,梁琦不好意思的看著葉蕭一笑。
葉蕭抿了抿唇,他當然知道梁琦說的那個傳言是什麼。
在軒轅婉兒自盡的當天,英國公府便將消息散了出去。
說軒轅婉兒不能接受皇朝顛覆的事實,滿心絕望之下試圖與駙馬雙雙自絕於世。不想,卻在下手之時,念著夫妻之情,手偏離了方向,雖重傷了駙馬,但好在駙馬性命無虞,然公主卻是回天無力。
想到軒轅婉兒臨死前的那番痛斥,葉蕭冷肅的臉上越發的霜冷。
他欠了她!欠了她軒轅婉兒一生一世。
心頭一痛,葉蕭目光一瞥,便看到他親手做的那只花燈一個側翻倒在了水裡。
這……
稍傾,目色一痛,軒轅婉兒說過,生生世世再不相見,如果有來生做豬做狗做畜生,也不要做人。
那麼他的祭奠,她又如何會接受?
「哎呀,怎麼就起風了。」梁琦將鬢邊的發撩了撩,輕聲道。
葉蕭冷寒的眸中生起一絲暖色,看了梁琦道:「我聽說,你現在住在蘇府?」
梁琦點了點頭,驀然驚醒,她是來祭奠雙親的,怎麼倒像是沒事人一樣!好在眼前的是葉蕭,若是落入其它人眼裡……梁琦驚起一身冷汗,垂於袖籠裡的手狠狠的扭了把自己的腿上的肉。下一刻,眼眶便紅了,她不敢耽擱連忙抬頭看了葉蕭,淒淒一笑,道:「現在除了慕雲,誰還敢跟我扯上關係?」
葉蕭臉上的神色便僵了僵。
曾經梁琦是京都城裡家家貴女想要巴結的對像,誰曾想,一朝事變,她轉眼成了過街的老鼠!
「你可以去找司盈,司盈,她……」
梁琦搖了搖頭,微微的撇了頭,輕聲道:「我不想給司盈添麻煩,雖然我知道她一定會幫我,可是我不能那樣自私。」
葉蕭深吸了口氣,不得不配服葉司盈看人交友的眼光。
當年,梁琦是少有的幾個人中與葉司盈說得來的人。既便走到今天的這個地步,她寧可過著今非昔比與商女為伍的日子,也不願去連累曾經的好友,此時正榮光無限的葉司盈。只是因為她知道,若是她去找了葉司盈,便會有人拿她的身份做文意,從而一發不可收。
葉蕭斂下心頭洶湧的心思,略一思忖,輕聲道:「我聽說,沂王對蘇小姐情有獨鍾。」
梁琦點頭,眉目間綻開一抹馨暖的笑,道:「是啊,怎麼也沒想到,原來沂王爺竟然對慕雲早已暗生情愫,當日的一切,只不過是一種變像的保護。」
葉蕭勾了勾唇角,冷寒的眸子裡那絲絲陰鬱竟似被月光驅散的浮雲般有了淡淡的華光。
「蘇小姐,她……」
「我想慕雲應該也喜歡沂王爺的,」梁琦眉眼一彎,笑道:「你都不知道,沂王爺前幾日親自為慕雲引馬持韁,而且還用自己的馬車送慕雲回府呢。」不待葉蕭接口,又道:「要知道,從前沂王爺可是正眼也沒看過誰一眼的!這會子,只怕京都城裡的那些小姐們,做夢都要羨慕嫉妒一把了。」
「是嗎?」
葉蕭淡淡的應了一聲。
「是的啊。」
梁琦肯定的答道。
葉蕭挑了挑細長的鳳眸,目光穿過微熏和暖的夜,看向一彎皎潔清冷的圓月。
或許,這世上很多人都在為能成為沂王妃而挖空心思,很多人甚至願意傾盡所有只為那一個頭銜。可是她會嗎?
不,她不會。她是那身似行雲流水,心如浩月清風失落在這人間的仙子。
梁琦眼見葉蕭清冷的臉上綻開一抹恬淡的笑,像是盛開在月光下的秋菊,說不出的聖潔。不由怔了怔,卻在這時,葉蕭側目看過來,梁琦連忙慌亂的撇了頭。
卻是,按不下心頭咚咚的慌跳聲。她緊緊的攥了袖子,不由便想起,一同前來的蘇慕雲,不知道有沒有在找她。這般想著,便墊了腳尖四處張望。
「你在找人?」
葉蕭心頭一喜,隱隱間似乎猜想到梁琦找的是誰,卻又不敢肯定。
「哦!」梁琦頭也不回的道:「我在找慕雲,適才人太多,我們走散了。」
葉蕭一聽,不由便也凝眸四看。
只他才舉目,便與一道銳利的目光對上。
那對眸子,氣勢沉沉,似是與人搶食的孤狼。
「咦,沂王爺。」
梁琦在這刻也看到了正朝這邊走過來的軒轅澈,在目光對上軒轅澈身邊的那個目光邪佞的男子時,不由蹙了眉頭,輕聲對葉蕭道:「那個人是誰?」
「晉王軒轅驥。」
葉蕭輕聲道。
軒轅驥跟軒轅澈在一起?
葉蕭心中劃過一抹驚電,是一時巧合?還是……他試圖在他們臉上看出些信息來,只是這兩人,一個心思深沉城府極深;另一個,看似瘋瘋傻傻然卻在這一生中,每每做下的傻事都能救自己於危難之中。
真傻乎?!
「世子!」軒轅驥一聲驚呼打斷了葉蕭的思緒,他快步上前,邪魅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梁琦,嘿嘿一笑,挑了眉頭對葉蕭促狹一笑,輕聲道:「這位小娘子是葉家府上的小姐。嘖嘖,這容貌可不遜於軒轅婉兒,葉蕭你果真是個有福的啊。」
梁琦是知道軒轅驥的,此刻聽著他說那番瘋瘋顛顛的話,你說要計較嗎?拿什麼身份去計較!現如今人家是王爺,她是落難的小姐。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迎上軒轅澈笑了道:「王爺可曾看到慕雲?我與她走散了,正四處找她呢。」
軒轅澈指了身後的不遠處,輕聲道:「她適才遇上了謝家小姐,兩人正在找你呢。」
「那我去尋她們吧,可別再走差了。」
梁琦福了福,連忙走了開去。
她才走,軒轅驥便一把扳了葉蕭的肩頭,不依不饒的道:「快說,那是誰家府上的小姐?放心,本王不跟你搶。」
葉蕭略顯惱怒的瞪了軒轅驥,「王爺,那是安城郡主之女,梁琦。我們只是恰巧遇上。」
「恰巧?」軒轅驥挑了挑眉,擠眉弄眼的對軒轅澈道:「六王叔,這世間多少好姻緣都是因恰巧而起啊!」
軒轅澈但笑不語,鳳眸撩了眼葉蕭,大有一種樂見其成的意思。
「晉王何不去尋找您的恰巧呢?」葉蕭似笑非笑的看了軒轅驥道:「說不得,王爺的好姻緣便在今夜哦。」
「哎,」軒轅驥大力拍了葉蕭的肩,道:「你是神算子啊?你怎麼知道本王遇上了?」
葉蕭一怔,錯愕的看向軒轅澈。
軒轅澈卻是同樣錯愕的看向軒轅驥,適才只不過打趣幾句。可是眼下看軒轅驥的意思,是真對謝蘭亭有心了?
這心思……軒轅澈挑了挑眉,「驥兒,謝大儒的女兒可不比你府上的三位夫人。」
他這是在提醒軒轅驥,謝蘭亭是不可能給他做侍妾的!
軒轅驥嘿嘿笑道:「當然比不得,我府裡的那三個就像那糯米團團似的,一點脾性都沒有,哪像謝小姐,小辣椒似的。王叔,您不知道,我就喜歡這樣的,女人嘛,天生就是用來征服的。」
軒轅澈淡淡一笑,一字一句道:「驥兒,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王叔,您什麼意思?您是擔心那謝小姐看不上我?」軒轅驥一臉天真的看著軒轅澈,稍傾蹙了眉頭道:「王叔,我雖然沒您長得好看,可我好歹也是個王爺啊!她嫁進府來,可是正正經經的晉王妃。」
「王爺要娶謝小姐為正妃?」葉蕭失聲問道。
軒轅驥點頭道,「是啊,即是個有趣的,身份自然得不一樣。」
不期然的,葉蕭與軒轅澈對視了一眼,只卻在目光相觸的剎那,瞬間移開。
「如此甚好,」軒轅澈臉上生起一抹淺笑,輕聲道:「你母后總算是可以舒一口氣了。」
軒轅驥便撓了頭,嘿嘿的笑了起來。
另一側。
梁琦眼見得謝蘭亭言笑吟吟的走在蘇慕雲身側,不知為什麼背脊處就生起一股涼意。
「阿琦。」
偏生謝蘭亭卻在這刻看到了她,撇了蘇慕雲幾步便迎了上來,一把攥了梁琦的雙手,哽了嗓子道:「阿琦,你擔心死我了,你怎麼都不知道讓人送個信給我的。要不是那天我去見了太子妃,還不知道你沒事,你真是沒把我當朋友。」
梁琦眼見得謝蘭亭目光泛紅,由不得便垂了眼去打量謝蘭亭,她可不相信,謝蘭亭真為她著急,想到適才自己對葉蕭使的把戲,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的看向了謝蘭亭的雙手。在意識到謝蘭亭正緊緊的攥著自己的雙手裡,臉上僵了僵,稍傾扯了唇角給了謝蘭亭一個無比僵硬的笑。
「蘭亭,你弄疼我了。」
「哎呀,看我……」謝蘭亭連忙收手,一邊又要去查看梁琦的胳膊,一迭聲的道:「你沒事吧?要不要緊?都怪我,我一時控制不住,手重了。」
梁琦一邊撫了胳膊上的痛,一邊輕聲道:「不要緊,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會為我著急,不然就該使人送個信來。」
「你啊!」謝蘭亭嗔怨的橫了梁琦一眼,「你眼裡就只有慕雲,把我們這些早先識得你的朋友都扔哪了?」
梁琦笑了笑,想說,交情如何能以先來後到排序?但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嚥了下去。有些話,說不如不說,再銳利的話語,不抵一顆洞察世事的心!
「有沒有看到司盈?」梁琦不想再扯這個話題,輕聲道:「我有好久沒看到她了。」
「沒呢,不過慕雲說她也會來,我們去找找吧。」謝蘭亭看了蘇慕雲道:「沂王爺,那要不要去說一聲。」
蘇慕雲笑著搖了一搖頭,指了身後不遠處與雙全、雙福說說笑笑的紅綃道:「看到沒,只要那個丫頭在,我們就是飛到天邊,王爺也能知曉。」
謝蘭亭順了蘇慕雲的眸光看過去,在看到紅綃頻頻朝這邊看過來的目光時,挑了挑眉頭。
一個丫鬟罷了!
……
周家。
周子元雖說從天牢回到了周府,但卻已是被削職為民。
府裡的下人,時刻都擰著顆心,生怕自己觸上了霉頭,個個做事都提著十二萬分的精神。便是走路,也都像貓似的,盡量不發出聲音。
饒是這樣,還是不斷的有人被罰,被打,被發賣了出去。
「當初哥哥就說了,讓你多與英國公府走動著些。」張寧馨一邊替周子元洗著腳,一邊輕聲的道:「可是你不以為意。」眼角的餘光處,見周子元臉上的神色寒了寒,歎了口氣輕聲道:「也好,無官一身輕,我們過自己的日子便是。」
周子元待張寧馨拿了乾淨的帕子擦乾了一雙腳,身子一斜,便依在了床上。
目光幽幽深深的看著張寧馨,忽的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哥哥是與燕王一夥的?」
張寧馨先是被他那冰冷的不帶感情的話語,嚇了一跳,續而卻是豁然轉身,看了周子元道:「爺什麼意思?你難不成是懷疑我跟哥哥合起伙來害你不成?」
燭光下,張寧馨的杏核似的眸子瞪得大大的,胸脯一起一伏的,顯見氣得歷害。
周子元看著這樣的張寧馨,驀的想起牢房之中黃家那些哭天搶天,時刻巴望著有人能出手相救一把的人,心底便生起一種複雜的情緒。
在牢裡的那些日子,他不斷的質疑自己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到得最後,他終於明白,什麼青史留名,什麼東山再起……如果他不能活著從天牢裡走出去,他就是這浩瀚人海中的一粒砂。過得幾年,別說是世人,便是親如爹娘,情深如海的結髮妻子,都會將他遺忘。
他慌了,當張廣嗣找到他,告訴他,晉王願意出面替他向皇上求情,只要他寫一份投誠書時,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那個時候,他已經清楚的明白,只有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
思及此,張廣嗣陡的朝張寧馨伸手,「寧馨過來。」
張寧馨一愕,前一刻還在咄咄相逼,怎的這一會子,卻又深情款款?只是不論心裡如何訝異,她還是輕移了步子,走了過去。
「子元……」她喃喃的看著他,眼眶忽的便一紅,大滴大滴的淚水流了出來,哽了嗓子道:「子元,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害怕?我生怕,你回不來了。我甚至想著,如果你回不來,我也不活了,可是你……」
周子元探手一拉,將張寧馨攬進了懷裡。
抬手溫柔的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一邊親吻著她的臉,耳垂,頸子,一邊輕聲道:「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對你,你要是生氣,就打我罵我。」
張寧馨聽著耳邊的溫聲淺語,多日來的擔驚害怕,惶恐不安在這一刻傾洩而出。她埋首在周子元的懷裡,失聲痛哭。
「你怎麼可以懷疑我?我恨不得將心都挖出來給你啊!」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別哭,你打我吧。」說著,便牽起張寧馨的手朝他臉上打去。
張寧馨連忙縮了手,她怎麼捨得打他!
再多的委屈在看到他平安歸來的那一刻,都煙消雲散。她又如何不知,這十幾天裡,周子元只怕怕日日都生活在死亡的驚懼中。沒有人不怕死,他滿腹經綸,明明有治世之才,卻因生適亂世,一步走錯,便此步步錯。那樣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她是他最親密的人,本就該承受他的一切。眼下又算什麼呢?
張寧馨止了淚水,抬頭,輕輕含住周子元喃喃動著的雙唇,一雙大大的眸子安靜的看著周子元,在看到周子元眼裡一閃而逝的驚怔時,她彎了彎眉眼,放開他,溫柔的輕聲道:「我不怪你,我知道這些日子,你不好受。我是你的妻子,本就該是你最親密的人,本就該包容你的一切。」
周子元看著粉面含春深情款款的張寧馨,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細小的影子,看不清此刻自己的神色,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揚唇笑了笑,俯身親上張寧馨的眸子。
這樣,她便看不到他!
「寧馨,謝謝你。」他的手沿著她微敞的小衫摸了上去,稍傾停留在她的豐盈上。
張寧馨身子一顫,鼻腔裡是滿滿的讓她思念成狂的他的氣息。嚶嚀一聲,她將身子往上迎上了迎,越發的貼近他。
「寧馨替我生個兒子吧。」周子元的手放在張寧馨的小腹上,光滑的下頜貼上張寧馨的臉,輕輕的磨稜著,稍傾手指靈活的一動,挑開了張寧馨身上的小衫。
瞬間,一室春光盎然!
周家另一間院子,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滾出去。」劉氏指著跪在地上不停磕頭求饒的小丫鬟罵道:「沒用的東西,連洗個腳都不會,你是想燙死我啊。不要臉的騷蹄子,你要是以為我死了,你就能爬上大爺的床,瞎了你的狗眼。」
「奶奶饒命啊,奴婢不敢,奴婢絕對沒有那個心。」
小丫鬟不停的磕著頭,片刻,便額頭一片紅腫,血順著腦門子將眼睛都給糊住了。
屋子裡落針可聞,幾個丫鬟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被罰的小丫鬟叫銀瓶,長得頗有幾分姿色,原是在外院做事的,那天周子海落下了件什麼東西,路上遇上見了銀瓶,吩咐她去取東西。這銀瓶原就是個伶俐的,將話傳得滴水不漏,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周子海便在劉氏面前誇了幾句。
不想,劉氏隔天便將銀瓶升了等級,讓她在屋裡服侍著。眾人原還羨慕銀瓶好命,不想這才幾天,劉氏便開始發作銀瓶。
「這是怎麼了。」
簾子一撩,劉氏的奶娘劉媽媽走了進來,撩了眼還在求饒的銀瓶,不由怒聲道:「沒眼力見的東西,即是沒侍候好奶奶,便該出去領罰去,怎的還在這跟奶奶耗上了?」
屋子裡的便齊齊鬆了口氣,誰也不知道,若是論銀瓶這樣磕下去,最後會是個怎樣的結果。劉媽媽這算是救了銀瓶一命了!然,聰明的卻又想開了,平時這劉媽媽只會幫著大奶奶做惡,怎的今天卻做起好人來了?
劉氏亦是驚訝的撩眼看向劉媽媽。
劉媽媽卻是擺了手對屋子裡的雲嵐和畫彩道:「都傻掉了是不是?」
雲嵐和畫彩一人喝了別的丫鬟將銀瓶拉下去,一人則是開始收拾屋裡的兒狼藉。
眼見屋子裡沒了外人,劉媽媽對著劉氏飛快的說了句,「大爺回來了,現在在老爺屋子裡。」
劉氏臉色一變,便要開口,劉媽媽卻是使了個眼色。
「你們都下去吧。」
待屋子裡只剩下二人時,劉氏惱怒的看了劉媽媽道:「奶娘,你今兒個怎麼還幫著那個小蹄子,再不收拾他,過不了幾天,只怕……」
「我的奶奶喂。」劉媽媽上前,拍了劉氏的背,輕聲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這小丫鬟,你該想想那個屋裡的人。」說著朝東南邊的方向努了努嘴。
東南方向那是周子元和蘇夕蓉的屋子。
「我操心他做什麼?」劉氏冷冷笑道:「他現在可不是那四品朝官,他只是一個庶民。」話落,掩飾不住的開心,稍傾卻又像是想到什麼事,眸子裡劃過一抹狠歷,咬牙道:「我只恨,刑部不熟,不然便是不讓他死在牢裡,也定然叫他脫層皮。」
劉媽媽附合著點了頭。
「更可恨的是那兩個老東西,明知是那賤婦害了我的祿哥兒,還這般護著。」劉氏狠狠的攥了手,咬牙道:「我只要想到我的祿哥兒,我就恨不得將那個賤人千刀萬剮。」
自打張寧馨身邊的鳳枝不見了後,劉氏便越發的肯定祿哥兒之死與張寧馨脫不了關係。每每想著讓廚房的人也給她來個見血封喉時,卻都被劉媽媽勸下來。
「奶奶一定要冷靜,」劉媽媽輕聲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我們絕不要。」
「那奶娘有什麼法子?」劉氏看了劉媽媽,恨聲道:「總是這樣不痛不癢的撓她一下,有什麼意思?又有兩個老不死的護著……」
劉媽媽嘿嘿一笑,輕聲道:「老奴到是有個主意。」
「什麼主意?」劉氏兩眼放光的看著劉媽媽。
劉媽媽灰褐色的眸子裡劃過一抹陰鬱,壓低了聲音在劉氏耳邊道:「與其我們出手,不如借別人的手,我們何不坐著高台看大戲!」
劉氏不語,只是目光灼灼的看了劉媽媽。
「」那院裡不是個蘇家三小姐麼?「劉媽媽看了劉氏。
劉氏點頭,應道:」是啊,怎麼了?「」那院裡可是個護食的。「劉媽媽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不待劉氏反應過來,便連忙道:」我們也不做別的,只要將三小姐和三少爺送上床,就行了。「
劉氏想起已經納了兩妾,但卻從來不曾在妾室房裡過個夜的周子元。轉而又想到,若是讓張寧馨看到周子元上了小妾的床……光想想,她都覺得熱血沸騰啊。」只是怕是有點難呢!「劉氏想了想道。」這不能,你忘了,廚房可是我們的人。「劉媽媽胸有成竹的道,」再說了,別的事怕是老的會護著,但這件事卻是只會樂見其成的。「
劉氏想著抱孫心切周璁和余氏,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劉媽媽又道:」事情到這,這還沒完呢。「」媽媽還有後招?「劉氏驚喜的看了劉媽媽。
劉媽媽點頭,笑道:」那三小姐不是對隆平候府的瑋二爺情深意切嘛?我們怎麼也好心成全一番吧?「」媽媽,你是說……「劉氏看著劉媽媽的目光越來越亮,越來越灼熱。從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一樣,讓她對劉媽媽信服的就想跪地磕拜了。
劉媽媽挑了挑那修飾的細細長長的眉頭,將自己的打算全盤和出。」先讓三少爺上了蘇姨娘的床。然後再找機會讓瑋二爺跟蘇姨娘舊情復燃。偏偏蘇姨娘肚子裡卻有了三爺的種,到時真不曉得這孩子是三爺的還是……「劉媽媽吃吃的笑了起來。」這,這多難啊!「劉氏怔怔的道:」別的事還好說,可這孩子的事……「」奶奶可真是聰明了一輩子,這會子卻是糊塗了。我們又沒有說一定要蘇姨娘懷上孩子,傷宮的藥,滿大街哪裡不能抓一把!這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時候?「
雖是一番話說得毫無章理,但劉氏卻是在這一番話中找到了關健點,也領會了劉媽媽的意圖。」我的好奶娘,我真是不知道要怎樣謝謝你。「
劉氏一把抱住了劉媽媽,將頭埋在劉媽媽懷裡。」傻孩子,奶娘不對你好,對誰好?「劉媽媽撫上劉氏的背,稍傾輕聲道:」你聽奶娘的,再忍忍,雖說隆平候有從龍之功,但我們老爺卻是與新皇身邊的王公公有些淵源,等老爺的事定了,便沒有人再敢為你難你了。「
劉氏重重的點了點頭,」奶娘,我聽你的,我都聽你的。「
劉媽媽的臉上便生起了一抹笑意。
……
英國公府。
葉臻立於窗前,他這鏡月軒離葉蕭住的知語軒隔了一座院子。但這會子,便是隔了一座院子,還是能感覺到知語軒的燈火璀璨。
葉臻攏了攏眉頭。
知語軒,知而不語;鏡月軒,鏡花水月!
葉臻忽的便勾了唇,臉上綻開一抹嘲弄的笑。」相公。「
身後響起一聲嬌軟的話語聲,不用回頭,葉臻也知道是誰。
他斂下心頭的思續,轉身給了駱凝嬌一個溫和的笑,輕聲道:」我吵醒你了?「
駱凝嬌搖頭,將拿在手裡的外袍披在葉臻身上。
葉臻回身,將駱凝嬌擁在懷裡,輕聲道:」我睡不著,所以起來坐坐,你怎麼不繼續睡?「」我做夢了,夢醒了,沒看到相公便起來了。「駱凝嬌笑了道。
葉臻蹙了蹙眉頭,這段時間駱凝嬌似乎經常做夢!雖然她不說,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不好的夢,不然她也不會總在半夜驚醒。」是不是做惡夢了?「
駱凝嬌點了點頭。」做什麼惡夢了?「葉臻想到那天,駱凝嬌也是親眼目睹軒轅婉兒決絕自盡的,順了順她的背心道:」要不,讓姨娘陪著你去棲霞寺做場法事?「
沒有問她做的什麼惡夢,直接說讓羅氏陪她去寺裡做法事。瞬間,駱凝嬌便想到了葉臻的擔心,溫婉抬頭一笑,輕聲道:」相公,都不問問我做什麼夢了?「
葉臻一滯,他想以駱凝嬌的聰明肯定是知道他的意思的,既然知道而沒有順著他的意思去,卻是問出這麼一句話,那便是說,她有話跟他說!有風輕輕吹來,柔和似情人間的呢喃。葉臻抬手將駱凝嬌被風吹到臉頰的發掠到耳後,柔聲道:」那你夢到什麼了?「」我夢到一隻大怪獸,她不停的追著相公,我看著卻無能為力。「駱凝嬌看了葉臻道,」我急得不得了,想要上前替下相公,可是卻是怎樣也追不上相公的步子,只能那樣眼睜睜的看著。然後,便嚇醒了!「
大怪物?!追著自己的大怪物?!
葉臻心思一動,低頭去看駱凝嬌,駱凝嬌不避不讓,就那樣坦然的讓他看。甚至微微的凝了神,仔細的觀察著他的神色。」你想說什麼?「」那天的事,妾身都看到了。「
屋子中一靜。
良久,葉臻的聲音才響起。」所以……「
駱凝嬌低了頭,半響輕聲道:」那個拿著令牌的侍女是沂王爺的人吧?「」是的。「」那門外的那個呢?「駱凝嬌看了葉臻,」她是誰?我看那個侍女似乎很在意她,還有那突然出現的狗不似狗熊不似熊的東西,又是從哪裡來的?「
葉臻搖頭,」我不知道。「」你不知道?!「駱凝嬌嗓音尖歷的問道。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連忙笑了笑,輕聲道:」對不起,妾身失態了。「
葉臻笑了笑,他從來沒有小看她的聰明,當日得知會與常德公主府聯姻時,姨娘便四處活動,打聽得仔細再仔細不過,這才會求娶了她--勢微末落的三房嫡女,駱凝嬌。」你是不是害怕?「葉臻看了駱凝嬌,一字一句道。
駱凝嬌沒有立刻回答葉臻的問話,她只是順著葉臻站的位置朝窗外看去,隔著一府漆黑的院子,不遠處有著隱隱約約的燈火,她當然知曉那是哪!也知曉身邊的人是如何嚮往那個地方。佛說,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愛別離、求不得,生而受之!
但她卻以為,一切只不過是九字,求不得,愛憎會,愛別離。
他們是夫妻,是捆在一根繩上的螞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只是……
駱凝嬌微微仰起頭,輕聲道:」人生之苦,莫過於你想要,得不到;你得到,卻不過如此;你放棄的,原來是那樣的重要。相公,你苦不苦?「
葉臻身子一震,早知她的聰慧,卻不曾想,竟是如此通透!」你呢?「他垂眸看著神色溫婉的駱凝嬌,」五娘,你苦不苦?「
駱凝嬌在家排行第五,閨名五娘子。
駱凝嬌搖了搖頭,」從前大抵是覺得有些苦的,可是後來……「她看了葉臻,忽的便燦然一笑,輕聲道:」後來遇到了相公你,便覺得一切都滿足了,從前的那些許不岔都不過是自己的貪念罷了。「
葉臻眸色一僵。
駱凝嬌卻繼續款款道:」這世間有太多的誘惑,世人也大抵毀於誘惑之上。要想明白的戡破,只怕很難。總有人不惜以身犯險,有人成功了,也有人失敗了。成王敗寇,成功的享受成功的喜悅,失敗的品味失敗的苦果。但我想,再大歡喜遠沒有悔不當初來得深,來得痛。相公,你說是不是?「」五娘……「葉臻神色僵硬的看向駱凝嬌。
他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她,從他出生的那刻起,這番追逐便注定了。」相公,你有沒有聽說沂王爺有了心儀的女子了。「駱凝嬌卻是忽的轉了話題,說起京都城另一個熱鬧事來,」那天如意和銀珠在說,沂王為那名女子親自引馬持韁,兩個小丫頭羨慕的不得了。「
葉臻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自是知曉,駱凝嬌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樣一番話,特別是在她才說了那樣一番別有深意的話後。」那你覺得沂王是什麼樣的人?「駱凝嬌看了葉臻,甜甜一笑,補充道:」不過,沂王再如何英勇神武驚為天人,妾身還是覺得相公在我眼裡才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
葉臻笑了笑,輕聲道:」沂王啊!「他並沒有很快的回答駱凝嬌的話,而是略略的想了想,才輕聲道:」沂王雖說性子邪佞了些,但文才武略卻是一流。據說,他除了師從周太傅外,還有別的江湖高人傳授他武功和課業。當然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沂王工於心計。他若是有心算計一人,只怕那人除了遁天,別無他法。「」是嘛!「駱凝嬌驚呼一聲道:」原來沂王這樣歷害啊。「」除此之外,沂王還長得驚艷絕世。「葉臻看著駱凝嬌,笑了道:」你沒聽人說過?一見沂王誤終身。「
怎麼可能沒會聽過?
昔時在公主府時,嫡親的姐妹,堂親的姐妹們,還有每每小聚時,哪家小姐嘴裡說的不是沂王?!誰不以得到沂王一個青睞而挖空心思?
駱凝嬌呵呵一笑,輕聲道:」到是第一次聽說。「
葉臻挑了挑眉頭,神色間半信半疑。」不過我想,別的王爺像沂王爺這樣大的年紀早就妻妾成群了,可是沂王卻是到得這時才一人心動。「駱凝嬌歎了聲道:」想來,沂王一定非常的寶貝那個女子吧?「
葉臻點了點頭。」那我想,在那女子沒有進沂王府前,沂王一定會費盡心思保護那個女子的安全。若是沂王知曉和有人要對那女子不利,不知道……「駱凝嬌沒有再往下說,只是淡淡的撩了眼葉臻,稍傾卻是掩了嘴,打了個哈哈道:」哎,說了這麼許久的話,竟是有點睏了,妾身先去睡了,相公若是還不想睡,可要喊了茗香來侍候?「
葉臻早已被駱凝嬌的那番話說得背心生涼,他怎麼就沒有想到?
那個女子便是蘇慕雲!
是了,當日不是也有傳言,說蘇慕雲與葉蕭關係匪淺嗎?
所以,蘇慕雲才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吧?
葉臻豁然回頭看向已經躺回榻上的駱凝嬌。
她在勸他放手!
可是來得及嗎?
當日自己的一番話豈能騙得過那個婢女?
若不放手,葉蕭的身後有沂王,有太子,他拿什麼去跟他爭,去跟他鬥?
良久,葉臻臉上生起一抹濃濃的苦笑。
輕聲道:」想而不得,捨而不能,五娘,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