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雲正輕聲的與身側的珠兒說著話。
櫻桃咚咚的跑了進來。
「小姐,三小姐回來了。」
珠兒一怔。
蘇慕雲卻是點了點頭,笑道:「也該是時候回來了,這都臘月了,轉眼便過年了。」
珠兒看著笑意淡淡的蘇慕雲,欲言又止。
「這會子正在太太房裡回話呢,說不得,過一會子便會來我們院裡。」
珠兒撇了撇嘴,冷聲道:「她還是別來的好,她一來,誰曉得她那花花腸子裡又安了什麼心思。」
「小姐去替她說的情,怎麼著也該來謝謝小姐吧。」櫻桃笑了道。
蘇慕雲看著兩人一個說得高興,一個卻是一臉不耐煩,不由掩了嘴在那笑。
不想屋外響起了雙福的聲音,「三小姐來了。」
纓桃便得意的看了珠兒一眼,幾步趕上前打起簾子,對著蹙了眉頭從外面進來的蘇夕蓉輕聲道:「三小姐來了。」
蘇夕蓉抬頭對著櫻桃笑了笑。
「二姐姐,」蘇夕蓉臉色蒼白的上前,屈身一禮,輕聲道:「謝謝二姐姐在母親和父親面前幫妹妹美言。」
蘇慕雲連忙上前,伸手攙了她,柔聲道:「自家姐妹,說什麼謝和不謝的話。」
蘇夕蓉順著蘇慕雲的手站了起來,兩人相攜著在沿窗大炕上落坐。
珠兒適時的奉了熱茶,又遞了一個青銅鏤花的暖爐給蘇夕蓉。
蘇夕蓉便抬起臉對著珠兒笑了笑,輕聲道:「珠兒越發的伶俐了。」
珠兒看著蘇夕蓉那瘦得像巴掌大,青青白白的臉上,一對深凹著的笑意淺淺的眸子,只覺得背脊裡像是有條蛇在遊走,使得她渾身都不自在的顫慄著。
「三小姐說笑了。」珠兒話落,忙不迭的退到了蘇慕雲身後。
蘇慕雲抬頭笑了對珠兒道:「你跟雙福去廚房,做些前幾日吃過的那道綠豆酥來,讓三妹妹也償償。」
珠兒略有猶疑,但在看到蘇慕雲眼裡的神色後,恭聲了應了聲是,退了下去。
蘇夕蓉看著珠兒退出去的身影,唇角幾不可見的勾了勾。
「馬上就要過年了,我沒什麼謝二姐姐的,便替姐姐做身衣衫吧。」蘇夕蓉低垂了眉眼輕聲道。
「不用了,天寒地凍的,別傷了眼睛和手。」蘇慕雲輕聲道,「看你臉色不好,三妹妹還是好好將養著身子要緊。」
蘇夕蓉默了一默,許是早已料到蘇慕雲的拒絕,又許是原只是一番客氣。竟沒有多堅持。
蘇慕雲便笑了拿了火鉗子去撩撥手爐裡的炭火,那些燒得紅旺旺的炭火將她豐盈的臉襯起一片片的紅暈,猶如盛開在陽光下的薔薇花,說不出妍麗動人。
蘇夕蓉怔怔的看著,稍傾她抬手摸上自己青筋糾結的手,便在那手要攀上臉頰時,又適時的頓住了。
「聽說英國公府的世子要大婚了。」
蘇慕雲挑了挑眼角,淡淡的道:「是啊,說起來沒幾天了,今天是膜月初五吧?」
「嗯,是的。」蘇夕蓉低垂了眉眼,目光瞪著手爐裡已然要熄去的炭火,便在她以為那炭火已經全熄只剩一片灰燼時,不想卻有腥紅的火點一閃,瞬間帶起一片熱意。蘇夕蓉心思一動,低垂的眼瞼內,眸子不受控制的連眨好幾下。
「三妹妹可是想去看熱鬧?」蘇慕雲裝作沒有聽懂蘇夕蓉的言下之意,看著蘇夕蓉道,「三妹妹初初回府,還是在伯母跟前盡盡孝的好。」
蘇夕蓉眉宇間劃過一抹青氣,但稍傾卻是柔柔一笑,輕聲道:「二姐姐說得是,我原也沒打算去看熱鬧的,從前不懂事,惹了母親生氣,現在知錯了,又怎敢再惹母親不快,讓母親操心。」
蘇慕雲點了點頭,她不管蘇夕蓉是什麼來意,也不管蘇夕蓉的那些話是話中有意還是僅只是無心之言,她只知道,有些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而有些人卻進了棺材還要跳三跳的。顯而易見的蘇夕蓉便是那種人!無妨,左右不過是看誰的算計更深更狠罷了!
想著,她便笑了柔聲道:「這日子一日短似一日,才眨眼的功夫天便黑了。」話落,端起了手裡的茶盞。
正所謂斟茶迎客,端茶送客。
蘇夕蓉眼見蘇慕雲端起了茶盞,便起身道:「是啊,我出來的時間也久了,姨娘那裡還沒來得及去,該天再來陪姐姐說話。」
蘇慕雲笑了道:「即是這樣,我便不留妹妹了。」說著起身送蘇夕蓉。
直至蘇夕蓉看不見身影了,蘇慕雲才吩咐看門的婆子將門落了栓,扶了櫻桃的手往回走。
才進屋子,還沒來得及坐穩,門簾一撩,珠兒便急急的走了進來。
「小姐,她來幹什麼?」
蘇慕云「噗嗤」一聲笑道:「她又不是老虎,你怎的就這般怕她?」
珠兒訕訕的一笑,不好意思的道:「小姐你是不知道,我看到她那白的跟鬼一樣的臉,笑得跟死人一樣,我就感覺好像有條蛇在我衣服裡鑽裡來鑽去。」說著還不忘拍了拍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照你這麼說,那三小姐豈不是成鬼了。」門簾一撩,雙福拎了食盒進來,一邊打趣著珠兒,一邊對蘇慕雲道:「小姐,珠兒膽這麼小,你還是快點將她嫁人吧。」
一側的櫻桃怔怔的道:「膽小跟嫁人有什麼關係?」
雙福老神在在的道:「你個笨蛋,嫁了人她就不在府裡當差了,自然不用怕三小姐了。」
「哎呀,你個小妮子,越發的沒大沒小了。」珠兒跳起來便要去捏雙福。
雙福連忙一個側身躲過了,笑嘻嘻的道:「珠兒姐姐害羞了!」
蘇慕雲在決定放珠兒離府時,便將消息散了出去。這會子是,不僅是屋子裡的幾個知道珠兒要配劉松林,便是錢氏和蘇尚和也知道了。只等著蘇慕雲定下日子,直接拿賞錢過來。
珠兒雖是一萬個不捨得,可是想著劉松林年紀也不小了,也實在耽擱不得。再說,蘇慕雲也承諾她,等她將來成了家,還讓珠兒回來給她當管事娘子。
這會子被雙福一嚷嚷,臉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一樣,不管不顧的便要捉了雙福來打。偏生那雙福卻是跟個猴兒一樣,怎樣也捉不著。
屋子裡一時間歡聲笑語一片。
蘇慕雲看著笑鬧成一團的幾個丫鬟,眼角眉梢不由得便也感染了幾分歡快,淡淡的笑著,看著她們鬧成一團。
「你們這幾個皮猴,小姐好性子,你們便越發的沒個樣了。」劉媽媽挑了簾子進來,看著屋裡鬧成一團的幾人,蹙了眉頭喝斥道。然,雖是喝斥,眼角眉梢卻也帶著濃濃的歡喜。
必竟是自己未來的婆婆,珠兒一下子便停了追打雙福的步子,面色通紅的站到了蘇慕雲身側。
雙福卻是一跳幾跳的跳到了劉媽媽身邊,一把挽了劉媽媽的手,道:「媽媽,你給珠兒姐姐備了什麼見面禮,快讓我們看看。」
劉媽媽笑了抬手便照著雙福敲了下頭,嗔道:「就你是最皮的,我給兒媳婦的見面禮還要讓你過目不成!你眼紅?眼紅趕緊著讓小姐給你也配門親,問你婆婆要見面禮去。」
轟,屋子裡的包括蘇慕雲都跟著笑了起來,要知道雙福才十二歲,這樣的年紀配小廝,哪個小廝也不肯啊。
「哎呀,珠兒姐姐可嫁不得了,劉媽媽原來是個惡婆婆,不僅會訓人還會打人呢。」雙福作勢捧了腦袋跳回到珠兒跟前,一迭聲道:「好姐姐,不嫁了,不嫁了吧。」
她這一說,珠兒就差一頭埋進了地上的石縫裡。
蘇慕雲便嗔了雙福一眼,道:「人家說寧拆廟十座,不毀人婚一樁,你這丫頭要是這話被松林聽到了,你看他下次還給你買窩絲糖不。」
雙福便嘿嘿的笑了道:「那還是嫁吧,到時問松林哥要雙份的窩絲糖。」
她這話一落,屋子裡又是笑聲一陣。
夜裡,蘇慕雲躺下後,便跟珠兒商議。
「你若是不願回杭州,等開了春,說不定明六爺便頂下了間鋪面什麼的,到時,你跟松林哥便去做些小本生意吧。這樣大家都在京城裡,想見個面了,也容易。」
珠兒卻是猶疑的道:「奴婢和松林哥都走了,您到時要用人怎麼辦?」
「不是還有雙福和雙全嗎?」蘇慕雲唇角勾了抹笑,道:「你可不別小看了這兩丫頭,本事大著呢。」
珠兒雖然笨了些,但有些事看多了總還是有點明白的。雙全和雙福她也早就看出了些門道來,不說雙福那說得頭頭是道的藥膳,便是雙全那副天生神力也讓人咂舌。前些日子,蘇慕雲心血來潮想要在開春的時候在院裡種缸蓮。錢氏知道了,便讓人送了幾隻子母缸來,不想辦事的人粗心,那子母缸放的位置很是不對。蘇慕雲便叨念了幾句,雙全問明了她想放的位置後,輕輕鬆鬆的便將那幾隻子母缸照著蘇慕雲的想法放好了。她可是親眼看到那幾個小廝累得報喘吁吁的,而雙全卻是連大氣都不喘一下。
這樣的雙全、雙福,當真會是走投無路的孤兒嗎?如若不是……珠兒由不得生起一層冷汗,目光也跟著一緊,挽了蘇慕雲的手道:「她們……」
「放心,她們對我沒有惡意。」蘇慕雲笑了道。
「可是……」
蘇慕雲不想珠兒往這個問題上多說,她對雙福、雙全雖有懷疑,但因著一直以來兩個丫頭都是凡事以她為先,她這才確定了她們到她身邊來是一番好意。只她不能肯定的是,人到底是誰的人?
是葉蕭?還是……想到那個人,蘇慕雲搖了搖頭。似乎不大可能!反到是葉蕭,他曾經說過報仇的是要從長計議。但如果是葉蕭……蘇慕雲又笑著搖了搖頭,她好似直覺上便認為,不大可能。反到是那個人……蘇慕雲忖道:雙福、雙全行事到頗有些類似的風度。
「我們明天出去逛逛吧,該給你準備嫁妝了。」蘇慕雲笑了道:「小姐我現在怎麼也算是個小財主,可不以寒磣了你。」
珠兒一瞬間,便羞得將頭埋進了被子裡。
次日,蘇慕雲稟了錢氏,帶了雙全,珠兒出門採購東西去了。
先是去了寶慶銀樓,蘇慕雲訂了一套銀頭面,一套足金的頭面。與明六爺說了會子話,問了問鋪子的情況,然後便告辭出來,帶著珠兒去了衣料鋪。
挑了一床大紅提花百子圖的古香緞被面,一匹胭脂紅素面的織錦緞,一匹素色的素軟緞,又挑了幾匹夏日製衣的留香縐。
這般挑挑揀揀便用了半個多時辰,雙全又打趣說,還缺些胭脂水粉什麼的。於是三人又一路優哉游哉的去了胭脂鋪。
待一切弄妥,眼看便到了響午,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
蘇慕雲想著珠兒這一出嫁,怕是再沒有回到自己身邊當差的日子,於是便笑了道:「我們今天去同春樓吃飯。」
雙全聽了雖不似雙福那般喜形於色,但臉上還是有了幾分動色,一對眸子亮閃閃的。
蘇慕雲看了便打趣道:「嘴饞的丫頭,到時別一頓飯就把你家小姐我給賣了。」
雙全連連擺手道:「不會的,奴婢就是餓死也不會做這種事。」
蘇慕雲便呵呵的笑了。
珠兒卻是心疼銀子,小聲道:「小姐,我們回府吃吧,您想吃什麼奴婢交待了廚房,一准給您做好。」
「不用了,既然出來了,怎麼的也要吃餐好的。」蘇慕雲笑了道,不由分說的便帶了二人朝同春樓走去。
早有小二慇勤的迎了來上來,單獨要了間雅室。
因著一時半會兒沒有上菜,蘇慕雲便與珠兒討論著可還有要買的,然珠兒卻終是臉皮子薄,大多是蘇慕雲說一句,她便應一聲。蘇慕雲由不得便抱怨早知道就帶了雙福來,還是那丫頭主意大。
雙全便說,那要麼奴婢趕回去,換了雙福回來?
雙全的話一落,蘇慕雲便發出一串銀玲似的笑聲。
同春樓的另一間,葉蕭正被幾個知己好友押著喝酒划拳,人人都恨不得恭喜他一番,人人都想著要灌她一口。
他卻也是來者不拒,雖說臉上的溫度沒多大的變化,但喝酒卻是痛快的很,只別人喝酒是越喝越醉,他卻是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胸口便似乎越到沉重。到得最後,一桌倒下了七個,就剩他還清醒著。
看著東倒西歪的倒在桌上的人,葉蕭由不得便挑了眉頭,眼底劃過一抹自嘲的笑,都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到底還是自己不肯醉啊!耳邊卻在這時,響起一串銀玲般的笑聲,那笑聲雖不熟悉,但那聲音卻是……葉蕭由不得便豎起了耳朵。
「小姐,快來看啊,這樓下好熱鬧。」雙全歡呼著喊了蘇慕雲看熱鬧。
蘇慕雲笑著走了過去,依了雕花欄杆笑盈盈的看著樓下的熱鬧,溫暖的陽光打在她如瓷的臉上,那樣風輕雲淡的笑,似是在夜風中乍然而開的優曇,清雅姿麗讓人忍不住的便想要讚歎。
葉蕭怔怔的看著,他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他貪婪的看著,不敢驚動,屏了氣息,只想著能將這一刻的她,深深鐫刻在腦海裡,心裡。經年以後,驀然回首,原來他也曾有過最珍惜的如花美眷,卻奈何似水流年!
「小姐,菜齊了。」珠兒待小二上齊了菜,上前招呼蘇慕雲。
蘇慕雲便笑了打趣雙全,「還真該帶雙福來的,帶了那丫頭出來,我們只需花一次的錢便有了無盡的口福。」
雙全知道,蘇慕雲這是讚賞雙福的廚藝了得。於是笑了道:「小姐你也不怕下次同春樓的掌櫃的將你列來不接待客人?」
蘇慕雲笑了道:「我怕什麼?又不是我偷了他們的手藝。」
「好了,快吃吧。」珠兒將蘇慕雲請了過去,「菜都要涼透了。」
珠兒和雙全原堅持著要侍候好蘇慕雲,她們再用,不想蘇慕雲卻是堅持讓她們坐下一起用餐。一時間,主僕三人你推我讓一番,最後終是敵不過蘇慕雲的堅持。
……
紅綃看著閒庭信步的軒轅澈,不解的對一側的魚腸道:「王爺這是做什麼?」
魚腸撇了撇眼,輕聲道:「逛街。」
「逛街!」紅綃搖了搖頭,看著三步開外,一襲紫衣華衫的軒轅澈,輕聲道:「王爺昨兒見了世子。」
魚腸點了點頭。
「王爺將監視英國公府的神風營的人撒了回來。」
魚腸再次點了點頭。
「那蘇慕雲那的呢?」
魚腸微怔,稍傾輕聲道:「好像沒有。」
紅綃唇角便嚼了抹笑,「我猜著王爺這是想與某位小姐一番偶遇吧?」
難得向來反應慢的魚腸嘿嘿的笑了附合。
只是魚腸的笑瞬間便怔在了臉上,吃吃的道:「紅……綃,前……前面……」
紅綃嫌惡的翻了個白眼,輕聲道:「人本來就笨,還成了結巴。看你以後怎麼……」紅綃姑娘最後四個字卡在了喉嚨裡,她目光直直的看著前方,揉了揉眼睛,猶疑的道:「怎麼可能?」
魚腸已經將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主子,只是卻霍然發現,自家的主子不見了。
「魚腸,蘇小姐怎麼跟世子在一起?」
魚腸搖頭,「你問我,我問誰?」
……
蘇慕雲雖聞到了葉蕭身上微熏的酒氣,但葉蕭一雙明亮的眸子卻告訴她,葉蕭人很清醒。對於這樣的偶遇,或許應該是避嫌才合適的,然,蘇慕雲卻是順著葉蕭的話,兩個人沿著長長的街道默然無聲的往前走。
暮色將近,蘇慕雲沉默著走在葉蕭的身側,兩人隔了半臂的距離,除了最開初的一番寒暄,兩人誰也沒開口。
葉蕭昂然而行,眼角的餘光卻是不斷的打量著身側女子。
有風吹起,將蘇慕雲烏黑柔亮的長髮吹得婆娑起舞,蘇慕雲神色溫婉緩緩抬手將那些調皮的發掠向耳向,漆黑的眸中有著溫婉的寧靜,讓人沉醉。
「蘇小姐,」葉蕭沉吟開口。
蘇慕雲側眸,葉蕭依然一身黑,黑色的寶相花刻絲錦袍,站姿筆挺似蒼勁挺拔的青松,英俊的面孔繃得緊緊的,線條分明的嘴旁有深溝,一雙星眸有著淡淡的陰鬱。
天邊的斜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布,遮去了最後一絲餘暉。卻又通過細細的縫隙洩露出一道灼目的金光,那道金光就那樣停留在葉蕭的臉上,將他精緻的眉眼照得那樣清晰明瞭。
蘇慕雲怔怔的看著眼前的臉,覺得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敲了一記,酸酸澀澀的,又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麼滋味都有,可她還是緩緩的扯起一抹笑容,對著葉蕭,柔聲道:「世子有何吩咐。」
葉蕭笑了笑,搖了搖頭。
兩人繼續向前。
只是再長的路也有盡頭,眼見得蘇府遙遙在望。
蘇慕雲正想找個托辭讓葉蕭止步,不想葉蕭卻是停了步子,目光深遂的看了她,「蘇小姐,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蘇慕雲睨了眼跟在身後數步之外的雙全和珠兒,珠兒她是完全放心的,可是雙全……
見她眉眼間有猶疑,葉蕭曬笑一聲,輕聲道:「我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沒別的意思。」
蘇慕雲點了點頭,轉身幾步,對珠兒和雙全道:「我跟世子說幾句話,你們在這候著。」
珠兒應了聲是,雙全卻是目光閃了閃,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與珠兒遠遠的站著沒動。
蘇慕雲走到葉蕭身後三步站住,輕輕喚了一聲,「世子。」
站在青磚鋪成的小巷上,身側是深色苔蘚爬滿的白牆黛瓦,偶爾有小院閒閒的伸出一枝枝幹虯結花瓣零落的紅梅樹來。再往前便是一個綠柳環繞的半月形池塘,葉蕭沒有轉身,而是又往前走了幾步。
蘇慕雲抿了抿唇,抬腳跟上,眼角的餘光看到身後的珠兒和雙全亦待要跟上,她暗暗的擺了擺手。
珠兒當即止了步,雙全卻是神色間閃過一抹焦急,硬生生的止了步子。耳朵卻是靈敏的捕捉著那邊的話語。
葉蕭不言,蘇慕雲便不開口,低眉垂眸的站著。
風一陣緊似一陣,珠兒揉了揉凍得有點發木的胳膊。
「珠兒姐,為什麼世子跟小姐兩人就那樣呆呆的站著,也不說話?」雙全狐疑的問道。
「可能是不知道說什麼吧。」珠兒輕聲回道。
雙全臉上便閃過一抹奇怪的神色,拉了珠兒的手道:「那既然沒話說,我們便早些叫小姐回去,別凍出病來了。」說著便要上前。
珠兒連忙一把扯住了她,「瘋了你,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你敢替小姐做主拿主意?」
雙全被珠兒喝得一愣,暗道:卻原來也不是那笨啊!
那邊廂。
葉蕭看著低眉垂首的蘇慕雲,蘇慕雲只到她的肩膀,從他的角度看去,只看到一個光潔飽滿的額頭,但順著那額頭看去,卻是遠山般的黛眉,高挺秀麗的鼻子,輕輕抿起紅潤的唇角。葉蕭的目光動了動。
想起了母親的那句話,求了來做側妃。只腦海裡卻也同時響起蘇慕雲曾經的話,今生絕不與人共侍一夫。
一種無邊無際的芳涼就那樣漫過了心田,使得從不曾落淚的他,霍然有種落淚的衝動。葉蕭猛的抬了頭,一雙寒星似的眸子,直直的瞪著天際邊的黑沉。
「小時候看到母親因為父親的女人傷心落淚,我就常想,等我長大了我一定只娶一個女人。」
蘇慕雲猝然抬頭,錯愕的看著葉蕭。
而葉蕭卻是看也不看她,顧自往下說。
「後來漸漸的長大了,身上要背負的越來越多,有很多東西都放棄了唯獨這一點從不來不曾猶疑過。」
心像是被針扎過一樣,又像是被羽毛劃過,引起一陣輕輕的顫慄,在這陣顫慄中卻有著難以言說的疼痛。
世事終究弄人,她曾經想過憑著前世的記憶,為自己謀劃一個未來。卻終究難抵老天爺的翻雲覆雨手,給了她重生,卻沒有給她左右命運的力量。
「我曾想,我要娶的那個人,一定是我最喜愛的,我會給她我所有的好,不讓她受一絲委屈……」葉蕭的聲音還在繼續。
蘇慕雲吸了吸鼻子壓下心底的酸澀,緩緩的抬起眼,輕聲卻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公主是個好姑娘,雖然脾氣差了點,但是本性純良……」
「我知道。」葉蕭打斷她的話。
目光明亮的看著蘇慕雲,「可能我們以後再不會見面了……」頓了頓,緩緩掏出當日送蘇慕雲的那枚玉牌,「蘇小姐,可有願望?只要葉蕭能力所及,定赴湯蹈火全力成全。」
那枚玉牌是何時又是通過何人回到他的手中?蘇慕雲已然不再關心,她只是怔怔的看著那曾經沾染過她的氣息的現在又回到他手裡的玉牌,臉上極慢極慢的綻開一抹笑。
「沒有。」
「沒有?」
「是的,」蘇慕雲點了頭,輕聲道:「我一生所願,只想親人團聚,父母安然。只這願望卻是……」她笑了笑,「沒有了,如果不曾有希望便不會失望。」
葉蕭點了點頭,狹長的鳳眸挑了抹笑顏看著她,輕聲道:「是的,沒有希望便不會有失望。人生之苦俱是因所求不得,無求便無苦。」
蘇慕雲回以一笑。
「不早了,蘇小姐回去吧。」葉蕭看著遙遙暮色中露出一簷的蘇府,輕聲道:「葉蕭從不允諾,但今日允蘇慕雲一生安泰。」
蘇慕雲原準備福身行禮退下,耳邊響起葉蕭的那聲,戲她一生安泰時,她猝然抬頭,想要看清葉蕭的神色,不想葉蕭一句話落,卻是轉身大步而去。
黑色的華衫融於沉沉的暮色中,像是孤獨了千年,卻又像是走向了千年的孤寂。
蘇慕雲怔怔的站在那,看著那抹身影越走越遠,直至完全的融於夜色,再無可見。
「小姐,你怎麼了?」
耳邊響起珠兒的聲音。
蘇慕雲這才驚覺,臉上不知何時,已然濕了一臉。
她慌亂的抬起手,胡亂的擦了一把,連忙道:「沒什麼,風吹痛了眼睛。我們回去吧。」
雙全還想再問,珠兒卻是一把扯了她,不聲不響的跟在了蘇慕雲的身後。
……
在感覺到沉沉的煞氣時,葉蕭的步子一頓。
便在這時,一抹身影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朝他襲來,招招俱是致命。
葉蕭受驚之下,怒氣填膺,騰挪躲閃之餘不忘還擊,殺意隨之瀰漫,直指對方身上要害。
那人身子卻是乘風凌虛般避開了他所有的攻擊。不僅避開了,還在他不留神的空檔一拳揮向了他的面門。眼見避不可避,葉蕭猛的提氣側身,堪堪避過,那一拳打在了他肩上,似是聽到骨骼作響的聲音。
葉蕭身子一怔,在對方的拳頭再次招呼過來時,他的手扣向了腰中的軟劍。耳邊卻響起一聲細如蚊蚋的聲音,「不能動刀,你讓他出出氣就好了。」
葉蕭一窒,另一拳便緊跟著而來。他再次在危急關頭,側了身子,原本受傷的臂膀再次生生的受了那一拳,與此同時,喉間湧起一股腥甜,他二話不說的嚥了下去。眼見第三拳要到,葉蕭抬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
那人的拳頭便在他臉前的一拳之距處停住了。
「離她遠點。」
葉蕭看著站定在自己面前,面如寒霜的人,身子往後退了半步,抱拳行禮,「葉蕭見過王爺。」
軒轅澈看著他臉上的慘白,還有唇角的一縷鮮紅,狹長的桀傲不羈的鳳眸中閃過一抹濃濃的戾色,「葉蕭,不能承擔便不要招惹。」
葉蕭青白的臉色再次白了白,稍傾低聲應道:「是,葉蕭謹記王爺教誨。」
軒轅澈臉上的寒霜便緩了緩,一雙看似溫和的眸子裡緩緩斂下深遂無邊的陰鷙,轉身便要離去。
「王爺。」
軒轅澈步子一滯,雖不曾出聲,但人卻站在了那。
「王爺,準備如何待她。」
軒轅澈唇角便勾起了一抹涼笑,徐徐轉身,似笑非笑的睨了葉蕭,「那是本王的事。」
葉蕭的臉色僵了僵,擔稍傾眉宇間閃過一抹毅色,抬頭睨了軒轅澈,「葉蕭許蘇小姐一世安康。」
軒轅澈眉目間閃過一抹詭色,若美玉雕成的臉上隨著葉蕭的不避不讓,漸漸的生起一抹凝重。稍傾,冷冷一哼,轉身便走。
……
「我第一次看見王爺跟別人打架。」
魚腸點了點頭,「我也是第一次。」
紅綃瞪了魚腸一眼,「剛才為什麼不讓世子拔劍。」
魚腸翻了個白眼,「你想讓公主成望門寡?」
紅綃失聲道:「不是吧?我想著怎樣也能打成了平手。」
魚腸哼了一聲。
紅綃不服,還要再爭,卻在這時,兩人耳邊響起一聲清越優雅,彷如環玉相扣的聲音。
「不如你們兩打一場給本王看看,本王也很好奇是平手還是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