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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起 第七十六章 殺雞 文 / 葉家娘子

    「來人,將這個賤婢給我拖下去杖打二十。()」

    余氏一聲令下,便有婆子一擁上前,拖了鳳枝便要往外走。

    「太太,奴婢冤枉啊,二奶奶的孩子,真的不是奴婢弄丟的……奴婢和她擦肩而過……」鳳枝掙扎著哭喊著求饒,二十杖不死也要去了一層皮。她是張寧馨身邊的一等丫鬟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嬌貴,怎麼受得住這二十杖。

    「喊,她多喊一聲嗓子便加一板子。」余氏惡狠狠的道。

    被拖著往外走的鳳枝猛的閉了嘴,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睛苦兮兮的看向張寧馨。

    她身邊的一等丫鬟杖責二十?張寧馨冷冷的勾起了唇角,想打她的臉?沒那麼容易。

    「慢著。」

    一直細細觀察著張寧馨的余氏正等著她出招,此刻見她出聲了,冷冷的笑了笑,抬頭睨了張寧馨。

    「怎麼,三奶奶是覺得你的丫鬟我打不得?」

    張寧馨低眉垂首,淡淡的道:「別說是一個丫鬟,便是媳婦犯了錯,娘要打要罰也是應該的。」

    余氏便重重的哼了聲,忖道:算你識相。

    「只是,媳婦這丫鬟也說了,她只是與二嫂擦肩而過,怎麼二嫂孩子保不得了,便是我這丫鬟的錯了?」張寧馨緩緩抬頭,一雙清冷的眸子淡漠到極至的看了余氏,「娘,我若是讓娘將她給打了,豈不是便承認二嫂的孩子真是她給弄掉的。」

    「哎呀,三弟妹。」劉氏急急的上前將張寧馨拉到了一邊,輕聲道:「三弟妹,娘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弟妹子嗣艱難,這眼見得便要生了,出了這檔子事,她說是你的丫鬟撞了她,娘總要給二弟妹一個交待不是。」

    「大嫂說得有道理,」張寧馨冷眼看著劉氏眼裡的笑,淡淡的道:「若是別的事便也罷了,可這關乎子嗣的大事,若是這樣不明不了的了了,傳出去,別人怕只會說是我這個做主子的心腸歹毒才會讓下人做出這沒規沒矩的荒唐事來。我若做過倒也罷了,可我沒做,這事我是無任如何也不會擔下的。」

    「啪」一聲響,屋子裡丫鬟婆子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卻是余氏聽完張寧馨的話,猛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怒目瞪向張寧馨。歷聲道:「那你到是想怎麼樣?」

    「媳婦不想怎樣。」張寧馨毫不畏懼的迎了余氏,一字一句道:「媳婦就想跟二嫂當面對個質,問問她,那孩子當真是我的丫鬟撞掉的嗎?」

    一側陪著和稀泥的劉氏聞言臉色便白了拍,像是看什麼稀奇東西似的看著張寧馨,嘴唇翕了翕,半響聲如蚊蚋的道:「三弟妹,你要與二弟妹對質?」

    「是的。」張寧馨斷然道:「是非黑白總要弄個清楚,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過了壞人,你說是不是,大嫂。」話落別有意味的看了劉氏一眼。

    劉氏卻是扯了扯嘴角,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行,你去,你帶著你的丫鬟去蘭若軒,去與你二嫂當面鑼對面鼓的說個清楚。」余氏眼見張寧馨一副恥高氣揚誰也不放在眼裡的驕狂模樣,氣得胸口發痛,喊了身邊的余媽媽道:「你去,你陪著三奶奶去。我到是要看看,她是要將我周家大大小小全都弄死了才干休還是要怎的。」

    黃氏此刻只怕正是心如刀絞的時候,張寧馨這會子再帶著有嫌疑的鳳枝上門對質,這不是在逼黃氏死嗎?

    這樣大的事,誰敢往前湊!

    張寧馨怔怔的看著一側隱忍了笑意的劉氏,目光又轉而看向滿面怒色的余氏,還有期期艾艾看過來的余媽媽。好半響,張寧馨突的發起一聲冷笑。

    余氏冷冷一哼,眼見得張寧馨身子不動,笑過一聲之後,便是緊緊的抿了嘴,一臉恨意的站在那,心裡忽的就歎了口氣。

    這個媳婦,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喜歡。不論是門第還是人品,其實張寧馨都讓人無可挑剔,精明能幹不說,待周子元也是一心一意。也許人與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緣份,她和她注定缺了緣份。

    「你怎麼不去了?」

    張寧馨將半邊腮幫子都咬痛了,也沒能忍下那心底的怒火與委屈。只是,無任如何她也不能讓鳳枝去吃這一頓板子,不然,以後周家她還怎麼管治下人,怎麼抬頭見人!

    「娘,」張寧馨嚥下滿腹的委屈,輕聲道:「娘,鳳枝從小在我跟前侍候,雖說是主僕,實則親如姐妹,媳婦是怎樣也不相信,她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求娘看在媳婦的面子上,饒鳳枝一命。」

    說著便要跪了下去。

    余氏連忙使了個眼色給余媽媽,余媽媽幾步上前扶了張寧馨,輕聲道:「三奶奶,你怎麼就不理解夫人的一片苦心。」

    張寧馨低垂了眉眼,她當然知道,余氏這樣做,有一半是要殺她的威風,有一半卻是做給蓮姨娘看的,也算是給黃氏的一個交待。

    「余媽媽,不是我不明白,實在是……」

    余媽媽歎了口氣,她在這周府幾十年了,什麼樣的事沒經歷過。

    三奶奶今兒確實是被人算計了,可是縱然知道是被人算計了,那又能如何?當年老爺是不同意為二少爺迎娶黃醫正家的這個庶女的,都知道這黃氏自小身子骨便弱,子嗣上怕是艱難。可是夫人卻是不顧老爺反對執意定下了這門親。

    現如今,黃氏好不容易懷上子嗣,不管是男是女,平平安安生下來了,老爺便也沒什麼話可說。可這結骨眼上,卻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不管是黃氏本身有問題還真是鳳枝衝撞了黃氏才會讓那小孩保不住。這筆爛帳都只能算在鳳枝頭上。

    「三奶奶……」余媽媽正打算勸說幾句。

    卻在這時響起小丫鬟的聲音,「三爺回來了。」

    張寧馨眉目間便有了一絲喜色。

    她不好正面與余氏起衝突,可是周子元不同。

    余氏如何看不到張寧馨眉目間的喜色,冷冷的哼了哼,她到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了媳婦便忘了娘。

    門簾撩起,周子元走了進來。

    「這是怎麼了?個個臉都上像潑了層冰一樣?」周子元打趣著坐到余氏身側,輕聲道:「娘,你讓廚房給我做碗陽春麵來,餓死我了。」話落,使了個眼色給張寧馨。

    張寧馨便屈了屈身道:「還是我去吧。」

    這裡張寧馨一走,余氏帶了金枝等人退下。

    「怎麼了,堂堂的隆平候府辦宴還餓著了你?」余氏略帶薄怒的看著周子元。

    周子元才進俯,守在門房的月生便將家裡的事說了遍。這會子見余氏雖是笑著,但眉眼間的怒意還是不少,起身倒了杯茶遞到余氏手裡。

    「外面的東西再好,哪有自己家的好。」

    余氏接了周子元手裡的茶,輕輕的綴了口。

    半響,輕聲的歎了口氣,柔聲道:「娘也不是為難她,可是你也該知道了,蓮姨娘跪在你父親的書房外,娘總要給那邊一個交待。」

    周子元默了一默。

    「鳳枝是她身邊的一等丫鬟,也最得她心……」眼見余氏眉眼間神色不好看,周子元笑了道:「這樣吧,娘不如將鳳枝交給二嫂,看二嫂怎麼處置。」

    這也不失為一個折中的辦法。

    余氏看了眼一側陪著笑臉的兒子,心底長歎了口氣,「三郎,娘聽說蘇家小姐過得有些艱難,是真的嗎?」

    周子元怔了怔,蘇慕雲!她過得艱難?這是從哪裡聽來的。

    「她過得挺好的,怎麼了?」

    余氏輕聲道:「我聽下人們說,你媳婦問她要之前的聘禮。」

    周子元臉上的神色閃了閃。

    「算了吧,那些東西值不了什麼錢。」余氏輕聲道:「其實我挺喜歡那孩子的,只可惜你們沒緣份。」

    周子元笑了笑,「娘,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您別再多想了。」

    余氏點了點頭。

    母子二人坐了一會兒,便有丫頭來回話。

    「三爺,面做好了,三奶奶問,要不要送過來。」

    余氏哼了哼,這是有心將周子元喊走。

    「送過來吧。」周子元看了眼余氏,對小丫鬟說道。

    小丫鬟略一躊躇,余氏已經擺了手道:「你回屋去吧,省得在這礙我的眼。」

    這是生氣了!

    「娘,您這是嫌棄兒子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就看見余氏神色疲倦地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回去吧,越往下天越冷了,鳳枝就照說你的辦吧。我等會就讓余媽媽把她送到你二嫂院裡去,是死是活看她自己的造化。」

    周子元又說了幾句好話哄余氏,這才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余氏的院子,沒走幾步,便看到張寧馨笑盈盈的在外面候著他。

    「怎麼在這等著,萬一凍到了該生病了。」周子元上前牽了張寧馨的手,輕聲道:「娘那邊我已經說了,鳳枝送到二嫂那裡去,我這就去找二哥,你先回屋裡吧。」

    「別去了。」張寧馨一把拽住了周子元的袖子,搖頭道:「算了,別去了。」

    周子元拍了拍她的手,「鳳枝是你身邊的一等丫鬟,她是你的體面……」

    張寧馨忍了一晚上的委屈在這一刻終於決堤而出。眼見得她眼眶一瞬間便紅了,周子元喊了默然無聲站在一邊的金枝,「扶了奶奶回屋去,我去去就來。」

    「是,三爺。」

    金枝扶了張寧馨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偷偷打量張寧馨的臉色,眼見得張寧馨在周子元轉身走出沒幾步便胡亂的擦了把臉,紅紅的眼眶裡射出駭人光芒,金枝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

    「奶奶,鳳枝今兒這事,怕是我們著了道了。」王媽媽一邊提了燈籠一邊輕聲道:「鳳枝不是那沒腦子的,沒得你的吩咐,她不會做這起子沒眼力見的事。」

    張寧馨點了點頭,咬牙道:「給我查,看看到底是誰,查出來了,我不剝她的皮我也要讓她少幾斤肉。」

    「這還用得著查!」王媽媽撇了撇嘴,冷冷的道:「您和二奶奶鬧起來,誰最得利?」

    張寧馨步子一頓,身子猛然一轉,目光如刀的凝著一刃屋宇,半響沒說一個字。

    「奶奶……」金枝猶疑的道:「還是等三爺回來再說吧。」

    王奶奶不屑的睨了金枝一眼,冷冷道:「金枝,你也是候府出來的,怎的就像是那泥人似的連份血性也沒有?奶奶這般被欺著,你不說替奶奶出個主意,怎麼還盡拖奶奶的後腿。」

    「媽媽……」金枝急急的使了眼色給王媽媽,可王媽媽卻是理也不理,只管將燈籠打著張寧馨面前的路,金枝歎了口氣,輕聲道:「奶奶,奴婢的意思還是……」

    「你別說了。」張寧馨冷聲喝道,「你什麼時候能跟鳳枝學一學,你是我的丫鬟就算是惹了事,我也會護著,她們動不了你。」

    「就是,」王媽媽緊接著道:「別忘了我們身後是隆平候府,沒的失了候府的威風。」

    「媽媽,你就少說一句吧。」金枝狠狠的剜了王媽媽一句,「奶奶,您是來跟三爺過日子的,不是來打擂台的,高了低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麼清楚。」

    「是她們跟我分得清楚。」張寧馨怒聲道:「你也看到了,我是忍了氣也吞了聲,可結果呢?我退一步,她們便進一步,我只怕我再退,便沒路可走了。」

    「就是,太太明擺著就是幫著大奶奶,說起來,大奶奶只不過是從七品的州判之女,怎麼能跟我們奶奶得。」

    眼見王媽媽還要火上澆油,金枝一把從她手裡奪了燈籠,輕聲道:「媽媽先去讓小丫鬟烤上火爐,我扶著奶奶慢慢往前趕。」

    王媽媽呵呵了凍得冰涼的手,應了聲,搖著肥肥的屁股急急趕了回院子。

    金枝這才一邊扶了張寧馨一邊輕聲道:「奴婢知道奶奶委屈,老夫人從前就說了,別人家的媳婦難做。奶奶若是覺得心裡委屈了,想想三爺,三爺待奶奶可從不曾虧著。」

    張寧馨原先還想辯幾句,聽金枝說起周子元,眉眼間便有了一抹笑。

    見張寧馨聽進去了,金枝便繼續勸道:「太太是三爺的娘,您是三爺的妻,您和太太之間只要有個不好,夾中間難做的是三爺。」

    「我已經很讓步了。」張寧馨聞言道:「可是泥菩薩也有個性情的,總這樣讓下去,還當是我怕了她不成。」

    金枝歎了口氣,搖頭道:「可是一家人又怎麼爭得出個是非曲直長短的呢?」

    張寧馨默了一默,沒有再說話。

    轉眼的功夫,二人也到了院子跟前。

    王媽媽早帶了小丫鬟舉了燈籠到院門外來接著,見著了張寧馨,便遞上了一個熱乎乎的手爐,諂媚的笑道:「奶奶,小廚房裡已經將面給和上了,等爺一回來就可以下鍋。」

    「媽媽辛苦了,你去歇著吧,讓習秋和寶琴侍候著。」

    王媽媽「哎」應了聲,便退了下去。

    屋子裡,張寧馨卸了釵飾,又讓金枝將被子給燻熱了,便坐在床頭等周子元回來。

    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周子元回來了。

    「爺回來了。」金枝迎了出去,「奶奶剛剛歇下,爺是這會子吃麵還是再等會兒?」

    「不吃了,你下去吧。」

    金枝應了聲「是」退了下去。

    不多時響起金枝的驚呼聲,「鳳枝,你……」

    很快聲音便低了下去,續而便是凌亂的步子聲。

    屋裡,張寧馨聽到聲音披衣起床,卻見撩簾進來的周子元眉目間有著一抹戾氣,不由心下一個突突,輕聲道:「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周子元在沿窗的大炕上坐下,抬手端了桌上的茶盞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氣喝完,這才冷聲道:「二哥,二嫂倒是沒說什麼,只說是跟那孩子沒緣。可是蓮姨娘她……」

    張寧馨蹙了眉頭,「她要拿鳳枝怎麼辦?」

    周子元歎了口氣,抬手將張寧馨拉到身邊,擁在懷裡抱著,輕聲道:「蓮姨娘讓人掌了鳳枝的嘴。」感覺到懷裡的張寧馨身子一僵,周子元連忙道:「人我帶回來了,沒什麼事,你別擔心。」

    張寧馨心裡卻是有團火越燒越旺,她想著她必須做點什麼不然只怕自己會瘋了。

    「你剛才不是說餓了,我去廚房給你下面去。」張寧馨說著便要站起。

    周子元卻是一把按住了她,「你要覺得難過,就跟我說說,別憋著,這樣會生病的。」

    張寧馨人一歪,便撲在了周子元的懷裡,淚水如決堤的水一般流了出來,瞬間就將周子元的衣服打了個透濕。

    周子元擁了張寧馨,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背,輕聲哄道:「好了,別哭了,再哭眼睛要腫了。」

    張寧馨點了點頭,周子元笑著起身,喊了外面服侍的習秋打了熱水進來,侍候二人漱洗。

    「你再熬個一年二載的,等我謀個外放的職位,便不用再委屈了。」周子元摟了張寧馨,輕聲道。

    張寧馨連忙支了半邊身子,爬起道:「你想外放?」

    周子元笑了笑,將她拉到自己胸前,輕聲道:「翰林院修撰是個閒職,皇上想讓我去吏部,我到是想去外放歷練歷練。」

    張寧馨點了點頭,輕聲道:「外放雖然苦了點,可是對於你以後的仕途來說卻是必不可少的。」

    周子元點了點頭。

    「對了,我請了鎮西候明天在同春樓喝酒。」

    「趙虎?」張寧馨狐疑的道:「她是武將,你是文官,你怎麼……」

    要知道,不管是哪朝哪代,文官與武將那都是東風與西風的關係,不是文官壓倒武將便是武將壓倒文官,而歷朝歷代的皇帝最喜為樂見的,便是文武之鬥。

    周子元現在雖不是什麼大官,可是他這樣公然的邀約鎮西候一起喝酒,也是不妥的。

    「哦,跟趙候爺甚為投緣,便約了一起吃餐飯。」周子元敷衍的道。

    張寧馨沒有多想,點了點頭,囑咐道:「還是要謹慎些好。」

    周子元笑了笑,一手持了張寧馨的一縷頭髮在手上把玩,一邊輕聲道:「你有沒有聽隆平候夫人說起燕王府的事?」

    「沒有,怎麼了?」張寧馨看了周子元。

    「沒什麼,」周子元輕聲道:「這不是世子住在候府,我想著,女人在一起總是喜歡說些新鮮事。」

    張寧馨便笑了道:「燕王妃到是沒說起,不過今天我在花園子裡到是看到了一齣好戲。」

    「哦,什麼好戲?」

    張寧馨便將自己在花園裡看到軒轅祈與葉司盈私會的事說了一遍。

    說完,便吃吃的笑了起來,輕聲道:「怎麼說也是國公府的小姐,也太……」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小衫裡鑽進了一隻手,那隻手正往她胸前的山峰爬去,她「哎呀」一聲,擰了擰身子,卻是將身子更近的湊向了身邊的人。

    周子元低聲的笑了笑,一個翻身壓在了張寧馨身上。

    一時間屋子裡響起一陣**的笑,屋外侍候著的習秋和寶琴只將個小臉染得比血還要紅,兩人互望一眼,齊齊的抿了嘴,又往外退了退,卻又不得不仔細聽著屋子裡的動靜,就怕要水的時候沒聽到。

    ……

    御前街的王府裡。

    紅綃正愁了眉頭的看著自家王爺。

    「你在擔心什麼呢?」眼見得紅綃快將一對眼睛瞪成牛眼時,軒轅澈終於出聲了。

    紅綃連忙狗腿的上前,「王爺,周子元明日要請鎮西候。」

    軒轅澈點了點頭,「我知道啊,怎麼,你嫌他沒請你做陪?」

    紅綃就差仰天狂吐一口熱血。

    「王爺,只要周子元跟鎮西候坐在一起,事情就要穿幫。」

    軒轅澈鳳眸微挑,淡淡道:「何以見得?」

    紅綃吐了口氣,「王爺,您知道,奴婢也知道,當時屋子裡根本就不是世子和鎮西候。」

    軒轅澈點了點頭,「沒錯,那又怎麼樣?」

    紅綃怔了怔,「王爺您不是打算讓周子元去皇上面前告密狀嗎?」

    「是啊,」軒轅澈點頭道:「你以為他不會去告了?」

    「周子元只要見了鎮西候,知道自己聽到的一切是假的時候,他怎麼還會去告密狀。」紅綃無奈的道:「王爺,您能不能別玩了,會死人的。」

    軒轅澈長眉微挑,「周子元死了,你心疼?」

    「我心疼個鳥。」氣極之下的紅綃忍不住的爆了粗口,在看到自家王爺瞬間烏黑的臉時,連忙捂了嘴,低了頭,就差坐到角落畫圈圈。

    「你讓紅翹給我準備身衣裳,明天本王赴宴。」軒轅澈擺了擺手,對紅綃說道。

    「赴宴?」紅綃怔愣的道:「明天沒有人請王爺啊?」

    「哦?」軒轅澈應了聲,眼角的光掃著懵懵無知的紅綃,他怎麼覺得紅綃這丫頭好像笨了不少,「那本王明天請客吧。」

    「請客?」紅綃越發的猶疑了,王爺從來不請客,這敢情好,明天誰那麼大的面子,被王爺請?「王爺請的是哪家的大人啊?」

    「鎮西候趙虎。」

    「鎮西候……」

    紅綃將後面的話吞了回去,她果然笨了!

    擺了擺手,示意紅綃退下。

    軒轅澈一個人拿了卷書隨手翻了起來。

    紅綃退了下去。

    紅翹聽紅綃說王爺明天要請鎮西候,半響沒明白過來,輕聲道:「這個時候請鎮西候?」

    紅綃點了點頭,小聲道:「問題是,周子元明天請了鎮西候。」

    紅翹錯愕的看了紅綃,「怎麼又扯上了周子元?」

    紅綃驚覺到自己失言,笑了笑道:「天曉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王爺那就是個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的,我也沒敢多問。」話落,垂了眼將手靠到火盆上去烤。

    設計周子元的事,血殤特意交待不必讓紅翹知曉。而王爺也似乎有意無意的在疏離紅翹,從前侍候王爺衣著穿戴的事都是經紅翹一人之手,現在很多時候王爺都是自己動手。紅翹便像是突然間被冷落了。

    出什麼事了?還是說王爺察覺了什麼,才會刻意的疏離。

    紅綃拿著火鉗撥著火盆裡的炭,一邊輕聲道:「紅翹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們做奴才,當然是主子怎麼說便怎麼做。」紅翹壓下心頭的疑惑,同樣伸出手在炎盆上烤著,一邊問道:「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紅綃想了想,笑了笑道:「等以後王爺找了王妃,王爺若是給恩典,我就出去自己過去,或者……」

    「或者什麼?」紅翹試探的看著紅綃,她並不相信,紅綃真的捨得離開。

    「或者找到拖兒那丫頭,跟她一起去塞外走走。」

    紅翹愕了愕,似是沒有想到紅綃會這樣說,半響說不出一個字。

    「你呢?」紅綃看了紅翹,「這些年王爺賞我們的東西,賣了夠過幾輩子的了,你不想出去走走,看看這大好河山?」

    紅翹撇了眼,搖了搖頭,笑道:「都跟你說了,我們是做奴才的,當然是主子怎麼吩咐便怎麼做。」

    紅綃眼珠一轉,試探的道:「我那天聽王爺說,只要王妃進了門,就放了我們自由。」

    紅翹臉色一白,顫了聲看著紅綃,「王爺他真的說過了?」

    「嗯,」紅綃點頭,「王爺還問我有什麼打算,我就將我剛才的話說了一遍。王爺說,那簡單,到時給我一紙手令,保準走到哪都是最高規格的接待。」

    紅翹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紅綃的歡樂,她只是蒼白了臉,顫了唇,哆哆嗦嗦的重複道:「王爺……當真不要我們了嗎?」

    「紅翹,」紅綃目光忽然一沉,滿目歷色的看了她道:「你還抱著那個念頭嗎?」

    「我……」紅翹霍然抬頭,在對上紅綃銳利的目光時,喉嚨一啞,竟是說不出半個字。俏麗的臉上,兩行淚水無聲的直往下流。

    紅綃歎了口氣,「紅翹,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見紅翹低頭不語,紅綃只能繼續道:「王爺說過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也就是說,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他和王妃之間都不會有第三個人的。」

    「我明白。」

    「你都明白又何苦。」

    紅翹搖頭,「你不懂,你不是我,你不懂。」

    紅綃看著紅翹痛苦到失色的臉,暗暗的歎了口氣,她怎麼會不懂,正是因為懂,知道這是一種無望的等待,她才會勸。這麼些年,她們吃住在一起,不是親生卻也有著常人不及的情份。她不希望紅翹一條路走到底,最後除了絕望還是絕望。人在絕望的時候總難免行差步錯,王爺那樣的性格,到時會是怎樣的一場局面,她連想也不敢想。

    「紅翹,我最後一次告訴你,王爺他除了王妃不會再有別人。」紅綃看著紅翹一字一頓道:「我還可以告訴你,你如果再執迷不悟,以王爺的脾氣,只怕最後便是傷了這麼些年的情份收場。」

    原本垂頭不語的紅翹猛的直了身,目光直直的瞪著紅綃,「紅綃……你什麼意思?」不待紅綃開口,她又喃喃的道:「我就奇怪,怎麼最近王爺都不要我侍候了……你跟王爺說了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們是姐妹啊。」

    「我什麼都沒跟王爺說。」紅綃看了紅翹,「你如果但凡用點心,至於王爺為什麼會這樣,你其實自己好好想想,就會明白的。」

    話落,甩了手便朝外走。

    她不能再呆下去,再呆下去,真的要把自己給憋死了。

    只是出了院子,她才發現,這大半夜的,她竟然沒地方去。

    紅綃姑娘站了站,稍傾,眼珠一轉,縱身便上了王府的屋頂,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空不見。

    ……

    蘇慕雲睡在床上,聽著外面的風呼呼地吹,連窗戶都發出了「砰砰砰」的響聲,院子裡那些掉光了樹葉的樹在昏暗的光影裡搖曳成一副猙獰的畫像,映在窗戶上。她怔怔的看著那些畫像,半響沒句言語。

    睡在一側的珠兒見了她直直的目光,不由駭了一跳,輕聲道:「小姐,你怎麼了?」

    「珠兒,快過年了吧。」

    珠兒暗暗的扳了手指頭在心裡算了算,然後輕聲道:「還有一個來月呢,怎麼了?」

    蘇慕雲搖了搖頭,翻了個身,閉上了眼。腦子裡卻是將前世自己知道的事細細的理了遍,如果她沒記錯,過不了多久,這個年底葉蕭便會奉旨與玉顏公主完婚。在葉蕭完婚後,新年過後軒轅祈也會與葉司盈完婚。

    而這個冬天雲南貴州那邊會有一場罕見的雪災,雪災之下那些生活本就貧困的苗夷族人因不堪宣撫司的欺凌壓迫,殺了宣扶司,續而乾脆一骨作氣的揭竿而起,將雲貴總督相琨也殺了,反了。

    皇上派鎮西候趙虎出兵平亂。

    又因著軒轅瑞早有削王歸權之意,便趁此機會召集各地封王進京,明著是說讓他們進京過年,實際上卻是意欲令他們交出手中兵權。

    而燕王等的便是這個機會。

    蘇慕雲揉了揉一陣一陣生痛的腦仁。她所知道的其實就只是那麼幾件大事,而這之間到底是怎樣生成,怎樣結束,她一無所知。只結果卻很明瞭,燕王謀反成功,建安四年春,燕王凳基,改年號為洪熙三十四年。

    也就是這年春,她被楊姨娘設計進了周府委身成妾!

    蘇慕雲翻了個身,對珠兒道:「明天,我去見見伯母,讓她把三妹妹接回來,準備過年吧。」

    已經迷迷糊糊入睡的珠兒猛的驚醒過來,霍然直身,瞪了蘇慕雲,「小姐,您瘋了,您將那個害人精接回來,我們日子還怎麼過。」

    蘇慕雲笑了笑,將珠兒一把扯了下去,「大冬天的也不怕凍著。」

    「小姐……」珠兒不依的按了蘇慕雲的手,焦急的道:「小姐,您到底想的什麼主意?」

    蘇慕雲柔和的看著珠兒,半響輕聲一笑,淡淡的道:「珠兒,你放心,不管我想什麼主意,我肯定不會吃虧。」

    珠兒還要再說,可是卻也明白,就算是她說了也不頂事。只能歎了口氣,幽幽的道:「是奴婢太笨了,幫不上小姐的忙。」

    「不,珠兒,」蘇慕雲攥了珠兒的手,「你不笨,我也不要你幫什麼,我只要你和奶娘松林哥都好好的就行了。」

    珠兒點了點頭,她自是明白,蘇慕雲將自己和劉媽,劉松林已經看成了親人。才會那樣在乎她們的安危。

    「雙福和雙全,我看著挺不錯的,人也很機伶。」蘇慕雲輕聲道:「等過完年,你和奶娘還有松林哥便回杭州的莊子裡吧。」

    「小姐,您要趕我走?」珠兒再次猛的坐了起來,話才說完,眼眶便紅通通的看著蘇慕雲,「您不要我了。」

    「傻丫頭,」蘇慕雲拿了件衣裳披在珠兒身上,「我怎會不要你呢?我只是讓你和奶娘和松林哥先回杭州去,過段時間我也會來的。」

    「不行。」珠兒斷然道:「來的時候大家一起來的,走的時候也大家一起走。」

    蘇慕雲搖頭道:「松林哥過完年都二十了,別人像他這個年紀孩子都好幾個了,你讓他等到什麼時候呢。」

    珠兒臉一紅,輕聲道:「他等不得了,可以娶別人。」

    「傻了不是。」蘇慕雲依在珠兒身上,「松林哥肯,我也不答應。你跟松林哥成親,多生幾個孩子,到時候蘇家就會慢慢熱鬧起來了……」

    珠兒只覺得喉頭一痛,便眨出了大滴大滴的淚水,她胡亂的擦了把,悶聲道:「奴婢不走,等小姐嫁人了,奴婢還要幫著帶小小姐和小少爺。」

    蘇慕雲聞言,臉上的神色便僵了僵,稍傾挽了唇角給了自己一個苦笑。嫁人?她這輩子都不會去想這件事。

    「小姐,奴婢瞧著明六爺真的挺好的……」

    「睡吧。」蘇慕雲拍了拍珠兒,心裡卻是笑道:傻丫頭,明六爺怎麼可能會看得上你家小姐呢!

    珠兒眼見蘇慕雲不願多說,只好服侍著她躺下,自己也跟著睡了下去。

    屋子外便響起幾聲狗叫聲,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分外的響亮。

    「怎麼好端端的會有狗叫?」蘇慕雲輕聲道。

    「可能是聽到街外邊的聲音吧,不早了,睡吧,小姐。」

    蘇慕雲沒有多想,翻了身,閉眼沉沉睡去。

    待蘇慕雲睡下沒有多久,她的院裡,潛出兩抹身影,看了看她的屋子,兩人一縱身便上了屋頂,站在屋頂看了看方向,幾個起落便到了一處小巷內。

    「姐姐,會不會是我們弄錯了?」雙福看著空幽幽的巷子對身側的雙全道。

    雙全蹙了蹙了眉頭,輕聲道:「應該不會。」

    她的話才落,空幽幽的巷子深處緩緩的走出一抹身影。

    雙福正要開口,卻是被雙全一把拽住了,按住了身子,兩人將身子緊緊的貼在牆壁上,目光警覺的打量著那個正不斷靠近的身影。

    「出來吧,是我。」

    雙全這才將妹妹往身後一扯,從角落處走了出來。

    「我是紅綃,拖兒有沒有跟你們說過?」紅綃在兩個丫頭跟前站住,笑瞇瞇的看著這兩丫頭。

    「紅綃姐姐,」雙福性子活脫些,聞言自雙全身後走了出來,站到紅綃身邊,打量了紅綃幾眼,甜甜一笑道:「紅綃姐姐你變漂亮了。」

    「是嘛!」紅綃摸了摸自己的臉,眉眼彎彎的看了雙福,「我到是覺得雙福越來越漂亮了,怎麼樣京城好玩嗎?」

    雙福大力的點了點頭,「好玩。」

    「福兒,」雙全喝斥了一聲雙福,上前對紅綃行禮道:「紅綃姐姐,可是王爺有指示?」

    紅綃搖了搖頭,笑道:「不是,是我想來看看你們。」

    雙全便吁了口氣,同時秀氣的臉上也綻了抹笑,輕聲道:「姑娘這幾日人都很好,福兒正試著給姑娘調理身子,只是不敢讓她發現。」

    「怎麼了?」紅綃是知道的這兩姐妹,妹妹擅醫,姐姐擅毒。這也就是為什麼王爺開口便要的是她們姐妹倆,只想著,若是有人要對蘇慕雲不利,只怕用的最多的便是在吃食上動手腳。眼下,聽雙全說雙福在給蘇慕雲調理不由緊張道,「是不是發現有人要對姑娘不利?」

    「不是。」雙福接了話道:「姑娘有宮寒之症,上次又在雪地裡跪了一宿,雖有雪狐沒有大礙,但這宮寒卻是被誘發了,若不及時調理更治,今後子嗣怕是有困難。」

    紅綃拍了額頭,很想罵天。

    王爺,您作吧,作的結果是了結了自己的子嗣!嗯,挺好,省得將來王妃要在鬼門關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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