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過了東直門,上了永興橋,遠遠的,已經能看見東御街的火樹銀花。
車伕將馬車停在了路旁,對蘇文興道:「大少爺,二少爺,進不去了,只能走了。」
蘇文興撩了車簾與蘇文遠相揩走下來,回身朝蘇慕雲的車子走去。
劉松林早已將車子停下,見二人走來,迎了上前,「大少爺,二少爺。」
蘇文興點了點頭,隔著車簾道:「二妹妹,四妹妹,下來吧,馬車進不去了。」
他的話才落,一雙略帶嬰兒甩的小手嘩的一下撩開了車簾,蘇夕顏探出一張略帶興奮的臉,回頭對馬車裡遲了一步的蘇慕雲道:「二姐姐,快,快下車。」話落,通一下,跳下了馬車。
珠兒隨後下了馬車,回身扶了蘇慕雲下車。
便在這時,天空中「砰」的一聲,炸開了五彩繽紛的煙花。幾人嚇了一跳,不由都抬了頭朝被煙花裝扮的五彩繽紛的夜空去。無數道煙花前仆後繼的炸開,似是黑沉的幕布上開起了上萬朵的鮮花。蘇慕雲久寂的心,隨著這不斷綻放的鮮花,興奮起來。
打扮光鮮的男男女女,嬉笑著從他們身邊三五成群的走過,老老少少,熱鬧的不行。雖然還沒有進入東御街,但大都燈市的熱鬧喧囂,宏偉壯觀已是讓人歎服不已。
「跟好我和文遠,不然等會走丟了,就麻煩了。」蘇文興對蘇慕雲和蘇夕顏囑咐道。
「嗯。」蘇慕雲與蘇夕顏同時應道。
八仙過海的八角燈,嫦娥奔月的綃紗燈,玻璃做的八角燈,形形色色的燈川流不息的在眼前流轉,蘇慕雲與蘇夕顏被蘇文興和蘇文遠護在中間,一路慢慢的向前走著。
蘇慕雲便想起記憶中的杭州燈市,那些搭建在湖岸邊的燈樓,因著糊水和岸邊燈樓相互輝映,在滿天的星光照應下,到處都是連綿的燈景,行走在其間宛若遊走於天邊。去年的今日,她,娘親,父親,弟弟一家人也是這般的歡天喜地行走在行行色色的花燈之間,可轉眼之間,便家破人亡,只留下她殘喘於世,仇人近在眼前,她不但不能手刃情人,到現在還疲於自顧不暇。眼前的燈景,便漸漸的模糊起來。
她驀然站定,微微仰起起頭。恰在這時,又一聲,一朵五彩繽紛的花朵出現在天空。一枝枝美麗的花朵瞬間綻開,她絕望哀泣的臉映這片絢麗中,有著說不出的蒼涼。
人潮忽然一擠,蘇慕雲一個踉蹌,待她站定時,卻霍然驚覺,她已然與蘇文興等人失散。耳邊響起蘇文遠、蘇文興高一聲低一聲的呼喊聲,她試著去回應,朝聲音的方向走去。卻無奈人潮擁擠,不任她怎樣努力,都走不回去。
努力了幾次,想著算了,還是往回去找劉松林,到馬車裡等。
才走幾步,又是一襲人潮,她被擠得踉踉蹌蹌往前一撲,腳下一軟,眼見便要跌低。下一瞬間,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扶住了她。
「當心。」
耳邊響起一聲低沉卻磁性的嗓音。
蘇慕雲就著那人的手站定,抬頭,撞進一對冷冽寒凝的眸子裡。本打算屈膝行禮一瞬間也忘了,她怔怔的看著眼前之人,詫異的道:「世子?!」
葉蕭收了手,肅沉如水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變化,淡淡的睨了蘇慕雲一眼,輕聲道:「蘇小姐。」
蘇慕雲不動聲色的打量了葉蕭一眼,驀的驚覺,葉蕭亦是孤身一人。不由便覺得奇怪,正打算找個托辭,走人。不想葉蕭左右一番張望後,問道:「怎麼就蘇小姐一人?」
蘇慕雲連忙道:「不是,我跟兄長們走散了。」
葉蕭點了點頭,淡淡道,「剛才那邊有人被煙花灼傷,人群亂了下。我也是這樣跟他們走散的。」
蘇慕雲默了一默,她自然而然的將葉蕭說的「他們」理解成了「她們」,正打算開口,讓葉蕭去尋葉司盈,不想葉蕭卻再次讓她驚了驚。
「現在人這麼多,你就算是打算退出去,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像是怕蘇慕雲會拒絕似的,一口氣道:「不如,我們,繼續往前走吧,說不定便遇上了。」
蘇慕雲有那麼片刻的怔愣。
「怎麼了?」見她不出聲,葉蕭眉宇輕蹙,看了過來。
「不是,我是擔心……」
葉蕭挑了挑眉頭,擔心!擔心什麼呢?
「司盈她身邊沒有世子,我怕她……」
「妹妹在府裡並沒有出來。」葉蕭恍然明白蘇慕雲的意思,漆黑的眸裡便有了淡淡的歡喜,他俊朗的眉目映在琳琅滿目的花燈裡,便有了些許的暖意。「我是與幾家公子走散了。」
蘇慕雲始知是自己誤會了,略一轉念,便拿定了主意。微垂了眉眼,輕聲道:「世子請。」
「蘇小姐請。」葉蕭稍稍一側讓了讓。
蘇慕雲不再拒絕,緩步向前。
葉蕭隨即跟了上前,若往仔細裡看,會發現他此刻,正輕輕的長吁了口氣。放在身後的手,亦輕輕的朝著某個方向擺了擺。
人群中,著一身鴉青圓領直綴的小厝隨即便匯入人流中,不緊不慢的跟在二人身後。
另一處。
一身蔥綠色提花比甲配白色中衣的紅綃指了人群裡的二人,失聲道:「王爺,他們……」
軒轅澈淺淺挑眸,看著如鶴立雞群中的二人,一身黑色暗紅提花是葉蕭,一襲月白繡翠綠竹子是蘇慕雲,黑白相對,本是那樣不相融的顏色,此刻卻隱隱流相融,有種讓人恨不得抽刀相斷的念頭。
「都是你,」紅綃回頭瞪了魚腸,「那個煙花你怎麼弄的。」
「我……」魚腸喪氣的低了頭,主上吩咐不能傷了人,當然就難控制了!再說了,誰會曉得半路會殺出個葉蕭來!只是這些理由都不是理由,事實是他把事情辦砸了。
「好了,不用吵了。」軒轅澈肅冷的聲音響起。
紅綃狠狠的剜了魚腸一眼,屏氣凝神的跟在軒轅澈身邊。
「那邊有賣炒栗子的,你去買些來。」
炒栗子?紅綃雖然不明白,這個時刻軒轅澈為什麼會想要吃炒栗子,但能給她一個借口遠離風暴中心,何樂而不為。應了一聲,便往外走。
「王爺……」魚腸上前打算走坦白從寬的路線,然他才抬起頭,眼前卻是人影一閃,耳邊響起一句,「不許跟上的」的話。他的主子,沂王爺竟然不見了!
「王……」魚腸猛的摀住了自己的嘴,想了想,背過身朝紅綃那邊走去。
紅綃才買好栗子正要轉身,與走過來的魚腸撞了個正著,瞪了魚腸道:「王爺呢?」
「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你……」紅綃指了魚腸,「豬……」頭字沒出口。
魚腸探手取了她手裡熱呼呼的炒栗子,慢悠悠的道:「王爺說了,不許跟著。」
紅綃立刻眉眼一轉,笑了道:「走,我們看花燈去,臨出門時,答應替紅翹買一盞回付出的。」
「我剛才聽你話沒說完,」魚腸扔了手裡的栗子看了紅綃,「你想說什麼來著?」
「我想問你吃炸豬耳朵不。」紅綃姑娘臉不紅氣不喘的看著神色不善的魚腸。
「哼。」魚腸冷冷一哼,掉頭便走。
紅綃站在原地怔了怔,生氣了?這千年榆樹也會生氣?
……
新一輪的煙花開始了。
蘇慕雲在葉蕭的陪同下,找了個靠近小胡同的位置站好。
耳邊忽的便響起一聲輕脆爽朗的笑,那笑聲婉轉輕盈似黃鶯出谷,聽在耳裡便讓人被渲染上同樣的快樂。
蘇慕雲與葉蕭同時側目。
就看見一個年約二十一、二面容溫潤的男子一手扶了個十六、七歲,長相清麗的女子站在不遠處,兩人正仰了頭,看著夜空中瞬間燦爛的煙花,輕聲言語著。
「真好看。」女子將頭挨在男子的懷裡,微揚的臉上笑容比煙花還要璀璨。
「喜歡嗎?若是喜歡,等過年的時候,我們多買些放府裡放。」
「嗯,」女子輕輕的應了聲,目光一轉,瞥著笑容寵溺的男子,輕聲道:「是不是我喜歡的,你都願意依著我?」
「當然。」
女子凝眉略略一想,續而墊了腳尖在男子耳邊輕聲言語幾句。
男子起始笑容不改,待女子說完,笑容仍在,只目中的笑意卻是淡了些,低頭抵了女子額頭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因為聲音太低,蘇慕雲沒有聽清。但看到隨後女子轉身撲入男子懷裡,想來該是讓女子高興的話。
「他們……」葉蕭收了目光看著神色冷冽的蘇慕雲,輕聲道:「我們換個地方吧。」
蘇慕雲搖了搖頭,沒錯,那二人便是張寧馨和周子元。
周子元摟了張寧馨呵呵笑著朝另一處地方走去,擦身而過之時,他竟然沒有發現站在角落裡目光發直看過來的蘇慕雲。
眼見底那二人遠遠的離開,匯入人流。
蘇慕雲緩緩的鬆開攥緊在袖籠裡的手,隨著這一鬆開,她整個人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續而,她慢慢的慢慢的蹲下了身子。
「蘇……」身後的葉蕭喊到嘴邊的話被他嚥了回去,情急之下欲要探出的手,在看到蘇慕雲緊緊抱著自己雙肩卻仍控制不住顫意的身影時,僵硬的收了回來。目光晦澀的看著極力壓抑但卻仍有低泣聲響起的蘇慕雲。
為什麼這樣?是因為那個人嗎?葉蕭眸光晦澀的看向將頭埋在膝蓋間的蘇慕雲。此後,經年,他每每憶及此刻,都會想,為什麼那時候自己不能大膽的上前擁她入懷。撫慰她的悲傷!而是那樣眼睜睜的看著,卻無所為。
葉蕭猶疑著向前,「蘇小姐,你沒事吧?」
「我……恨……他們……」
蘇慕雲驀然抬首,滿臉淚痕的看著眼前似天神般立在那的男子,她要報仇,她一定要報仇。她不能忍受,她每日每夜在地獄烈火般的痛苦中煎熬,而他們卻過著舒心的日子。她一定要讓他們痛,比她痛十倍,千倍,萬倍。
「我恨他們,我要報仇!」
葉蕭怔怔的看著花燈下,咫尺之外的蘇慕雲,巴掌大的臉上,那對空靈的眸子溢滿絕望,然在那抹絕望中卻似燃燒著熊熊烈火,恨不得將天地都毀滅乾淨。
她……
人群中忽的響起尖銳的嘶喊聲,「前面的燈樓要塌了,快逃啊。」
一瞬間,原本喧囂的街市似熱油潑了冷水,辟里啪啦的炸開了。慌慌張張的路人四面八方的逃散。
「小心,」葉蕭一個返身便要去牽蘇慕雲的手,不想,人群卻比他的速度更要快,瞬間湧了過來。
哭天搶地的聲音此起彼伏,葉蕭眼見得蘇慕雲被夾在人流中,東跌西倒,好幾次險些便要倒在人群裡。
他急得一迭聲的喊道:「蘇慕雲,蘇慕雲……」
聲音淹沒在一浪接一浪的驚呼聲中。
蘇慕雲無措的被人群夾裹著向前,好幾次她感覺到自己要跌倒時,總是會在關健時刻被人撞向另一個方向,如此反覆,等她站定之時,她早已出了小胡同,恍然發現,她竟然被人流挾裹到東御街。
那片突然而起的喧嘩也落寞在她的身後,她緩緩回身,心裡沒來由的便想起一句詩,「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會是誰守候她的燈闌珊?
空中不約而同的響起新一輪的煙花,這是今夜的第三次煙花了,也是最後一次,較先前兩次更多更漂亮。
蘇慕雲驀然仰頭,那一瞬間,萬紫千紅中,她微白的臉似流光幕影,光影交錯,不辯悲喜。
煙花,煙花!蘇慕雲眼角驀的便綻開一抹蒼涼的笑,都道煙花美,誰知曉她剎那的芳華卻是耗盡了它所有的生命!蘇慕雲,與你何其相像?你是個比煙花還要寂寞的女子!
「你往這一站,漫天煙火中,不由讓人以為是九天仙子落了凡塵!」
耳邊響起清越似環玉相扣的聲音,那個聲音……
蘇慕雲大驚之下,猝然轉身,卻是撞進了一個冷香瀲瀲的懷抱。
「小姐,這是……」清越如環玉相扣的聲音中有著隱隱的促狹之意。
「王爺!」蘇慕雲霍然提步,猛的往後退了一步。
軒轅澈的鼻端猝然失去那淡淡的女兒香,心頭瞬間劃過一抹空涼。與此同時,漫天煙花歸於一寂,雖燈市如晝,然,他卻感覺到了一股蝕骨的幽涼。不由得便越發的留戀,那一觸之間的芳香與柔軟。
「慕雲見過王爺。」蘇慕雲斂身行禮。
軒轅澈微微垂眸,看著她因為擁擠而顯凌亂的發,因為傷心而紅腫的眼角。此刻微微行禮,露出白皙纖秀的頸子。讓人忍不住想要觸碰,而他也果真伸了手,卻在手要觸及到她白皙如瓷的肌膚時,卻豁然一收,淡淡道:「蘇小姐免禮。」
蘇慕雲屏氣凝神,退於一邊。
攏於袖籠裡的手握緊再度握緊,直至隱隱能聽到骨骼脆脆的聲響。
「怎麼不見你的家人?」
「我與他們走散了。」
軒轅澈點了點頭,眉目含笑的道:「煙花放完了,燈會也快結束了,你是打算在這等他們,還是去尋了他們。」
「我想先回馬車裡,這樣他們就不用著急亂找了。」
「嗯,」軒轅澈淡淡應了一聲,抬腳朝外走去,猶自道:「本王跟府裡侍衛走散,這會子亦正打算回府。」
沒有聽到身邊的答話聲,軒轅澈駐足,回頭,睨了怔怔立在原地的蘇慕雲,「蘇小姐不願意同本王一道?」
蘇慕雲一驚,下意識的便是搖頭,「慕雲不敢。」
不敢?那便是不願了!軒轅澈眉頭多了幾道黑線。
看她剛才跟葉蕭到是走得歡快,怎麼到了自己這裡,便這樣縮手縮腳?軒轅澈驀的便想起紅綃的話,難不成她真以為是葉蕭幫了她?這般想著,心頭的不爽越發的濃了。他廢心幫她,最後這人情沒得了,還促成了她和他!
蘇慕雲卻這刻,幾步趕了上前。只,沂王爺身上鐵然而起的凜凜森寒,是怎麼回事?蘇慕雲素知這位王爺性情詭異,越發的小心謹慎。期間,幾次想要開口向他道謝,卻在看到眉宇間的肅沉冷冽時,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嚥下。
軒轅澈淡淡的瞥了眼身側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蘇慕雲,他便有這麼可怕?較之那個冰山世子,他很親和好不好?
「本王適才看到世子了。」
蘇慕雲心一抖,突然提起葉蕭……她小心的撩了眼軒轅澈,而軒轅澈此刻亦拿眼看她。
四目相對,蘇慕雲飛快的低了頭,因為偷窺而被抓個正著的她,耳朵根紅了紅。
軒轅澈睨著她耳朵根後的那抹淺紅,腦海裡驀的便浮現,她與葉蕭情意綿綿行走於市的情景,心下的苦悶越發的重了些。然,他素來是個只要我不高興了,你們誰也別高興的性子。睨著那抹緋紅,眉梢一挑,臉上便含了抹淡淡的笑意。
「都說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他突的低垂了眉眼,看了蘇慕雲道:「蘇小姐,莫不是你與世子有約?」
蘇慕雲本垂了頭心無雜念的向前走,猛的聽到軒轅澈說她約了葉蕭,一個驚愕,收步不急,穩穩的撞上了站在那笑得好不邪佞的軒轅澈身上。
「王爺……」蘇慕雲氣苦的盯了軒轅澈,「王爺何出此言?」
軒轅澈上上下下打量了蘇慕雲一眼,雖是不再言語。但那神情卻是在說,你這副樣子就告訴別人,你約了葉蕭,你與葉蕭有私。
蘇慕雲恨恨的瞪著笑得好不得意的軒轅澈,便在她幾乎忍不住要破口大罵時,軒轅澈卻是聳了聳肩,一臉無辜的道:「沒約嗎?那是本王誤會了。」
他一句誤會草草結束這場爭執,挽了唇角顧自轉身朝外走。
蘇慕雲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那個舉手投足間說不出風流盡現的背影,只恨,自己的目光不是那殺人於無形的凶器,不然她一定會將眼前之人凌遲至死。
「蘇小姐,」軒轅澈站在三步開外,似笑非笑的看著猶在原地氣急敗壞的蘇慕雲。
蘇慕雲低了眉眼,咽盡滿腹辛酸,提步上前。
軒轅澈便覺得之前鬱結於胸滯悶一消而散,眼下說不出的通透自在,便連空氣中那滿溢的嗆人的紅硝味似乎也淡了很多。
正如軒轅澈所言,人群漸漸散開。
而當他們走到馬車旁時,珠兒急急的迎了上來,急得連蘇慕雲身側的軒轅澈也看不見,一把抱住蘇慕雲,哭道:「小姐,你嚇死我們了。」
「大哥和二哥呢?」蘇慕雲看了珠兒道。
「大少爺和二少爺送四小姐回府,順便多喊了人來尋小姐,我被留在這,怕小姐自己尋來看不到人,著急。」
軒轅澈看著眼前喜極而泣的主僕二人,雖說砌底的被無視了,但心情似乎不算糟糕。
大哥和二哥回府了,那她現在也要盡快回府,省得一會他們大動干戈的來尋人。這般想著,蘇慕雲正欲上馬車,卻忽的聽到身後響起一聲,清「咳」聲。
怎麼把他給忘了!蘇慕雲暗自輕呼。
「王爺,就此別過。」蘇慕雲不給軒轅澈開口的機會,話落,福身一禮,也不待軒轅澈開口,便直起身,撩了簾子由珠兒扶著上了馬車,對劉松林道:「我們走。」
軒轅澈看著馬車匡匡的從身前走過,那句,「順路一起吧」被他頗不是滋味的嚥了回去。身邊人來人往,他看著那輛漸漸消失在街角的馬車,眼角的笑意在瞥到不遠處的身影時,僵了僵。
但很快,軒轅澈復又撩起了唇角,對著一直隱在暗處的魚腸擺了個手勢。
瞎逛了一晚上的魚腸立刻像狗見了骨頭一樣,撒著歡跑了上去。
「王爺,可是要回府?」
軒轅澈瞥眼淡淡的撩了眼魚腸,「府裡哪個廚娘給你留了門?」
魚腸立刻便風中凌亂了。
到是紅綃不緊不慢的湊了上來,看了軒轅澈道:「王爺,奴婢適才看到世子了。」
「本王也看到了。」
紅綃愕了愕,王爺吃嗆藥了?不然怎麼句句把人往牆上逼。
在成功的使得兩人像霜打了茄子一樣後,軒轅澈擺手,「回府。」
……
「小姐,你怎麼和王爺在一起?」珠兒此時才後知後覺的看著自家小姐。
蘇慕雲將酸脹的腳往前伸了伸,直了直木木的腰身,才輕聲道:「跟你們走散後,遇上的。」
珠兒點了點頭,緊張了一夜的神經一旦鬆懈下來,人便有些困了。
蘇慕雲卻是盯著昏暗的街道,默然無聲。
她的計劃失敗了!都是那該死突然而起的人流。
她的哭泣,她的無助,她的絕望……在看到張寧馨的那刻起,她便起了主意。要報仇,必須有人相助,而且那個人還得是可以與隆平候府抗衡的。
葉蕭!她選擇了他,可是上天終究沒有給她機會。
蘇慕雲長長的歎了口氣,探手撩起厚重的車簾,抬頭凝了星子密佈的夜空,忖道:老天你既讓我重生一次,為何卻不能成全我報仇之心?
「小姐,是大少爺。」馬車一頓,劉松林對車裡的蘇慕雲道:「大少爺帶了人來找我們了。」
馬車停下,蘇慕雲撩起簾子,果見蘇文興神色焦急的跑了過來,待見到探出頭來的蘇慕雲,佈滿汗水的臉上才有了抹放鬆的笑。
「先前真把為兄急死了,還好沒什麼事。」
蘇慕雲笑了道:「是我不好,讓大哥著急了。」
蘇文興嗔了她一眼,道:「人多會走散,難免的,人安全回來就好,爹和娘都著急了。」
蘇慕雲淡淡的笑了笑,忖道:若是真著急,該是一起來尋才是,只這會子卻只看到大哥便連二哥也不見了,更別說是大伯父。
「家裡出了點事,父親在處理。」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蘇文興輕聲解釋了蘇尚和為什麼沒出現。
蘇慕雲眉眼微挑,「出什麼事了?」
蘇文興白皙秀氣的臉上閃過一抹惱色,看了看來往的行人,輕聲道:「回去再說吧。」
蘇慕雲便不再多言,放了簾子,安靜的坐在那。
其實蘇府會發生什麼事,她大致也想到了些。只是精彩的程度,卻是難以推測。想到這,蘇慕雲微微的勾了唇角,眉宇間漾開一抹暖暖的笑意。
回到府裡,才撩起簾子,便看到等在垂花門的蘇夕顏,一蹦三跳的跑了過來。
「二姐姐,二姐姐。」
蘇慕雲摟了她,輕聲道:「大冷天的怎麼在這站著。」
「我想在這等你回來。」蘇夕顏看了蘇慕雲道:「二姐姐,我剛剛怕死了,奶娘說往年燈會裡便有被人販子綁了去的小姐和媳婦。幸好,你沒事,回來了。」
蘇慕雲搓了搓蘇夕顏略顯冰冷的手,心裡有一股淡淡的暖意生起,輕聲道:「沒事了,快回屋去歇著吧。」
便在這時,隱隱的響起幾聲喝斥聲,其間還夾雜著男子尖利的嗓門。
蘇慕雲疑惑的看向聲音響起的方向。
「是三姐姐,」蘇夕顏壓低了聲音道:「娘和爹還有三哥都過去了。」
「出什麼事了?」蘇慕雲看向蘇夕顏。
蘇夕顏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娘不讓我過去。」
蘇慕雲點了點頭,喊了蘇夕顏身側侍候的大丫鬟櫻草,「侍候四小姐去歇著吧。」
櫻草應了聲,上前來帶了蘇夕顏離開。
回了芭蕉院,劉媽正急得在屋子裡打轉轉,乍一看到蘇慕雲進來,連忙迎了上去,一迭聲道:「可回來了,真死老奴了。」
蘇慕雲笑了道:「讓奶娘擔心了,是慕雲不好。」
劉媽急急的使了小丫鬟去打水來服侍蘇慕雲梳洗,她則到院子裡拜了拜,算是感謝四方神靈。
待蘇慕雲梳洗過後,換了身軟煙羅的中衣中褲在床上躺下後。
劉媽走了過去壓了聲音道:「三小姐那邊出事了。」
蘇慕雲眉眼微挑,看了劉媽。
「三小姐竟然買通婆子使了雲香將張二爺約到了自己閨房。」
蘇慕雲豁然直身,瞪了劉媽,驚聲道:「她瘋了不成?」
劉媽鄒了眉頭,恨聲道:「當真是讓豬油蒙了心,一個大姑娘家竟然約了外男進自己的閨房,做……」意識到自己說多,劉媽飛快的捂了嘴。
蘇慕雲笑了笑,這有什麼,再不堪的她不是也親眼看到了?
「那伯父和伯母怎麼會知曉?」
劉媽臉上便生起了一抹奇怪的神色,慌亂的低了頭。
蘇慕雲輕抬了眉眼,漆黑的瞳眸嚼了抹瞭然的笑意看著劉媽。
「那個……」劉媽掀了掀嘴唇皮,卻是說出兩字之後,半響沒言語,只臉上生起一抹紅暈,看了蘇慕雲吐吐吞吞的道,「我實在是恨不過……她……才……」
「好了,奶娘。」蘇慕雲上前拉了劉媽的手,將她扯到床榻一側坐下,挨了上去,輕聲道:「我知道,奶娘是因為心疼我,我感謝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怪奶娘呢?」
劉媽探手摟了蘇慕雲,深歎了口氣,哽聲道:「小姐是什麼樣的出身,又是多金貴的人,怎麼能因為這麼個下賤的東西便要被人恥笑。她既然不要臉,我就將她的臉揭開,讓大老爺和太太看看,可要因為這樣一個破爛貨而置府裡的少爺們不顧。」
蘇慕雲唇角的笑意便越發的濃了。蘇夕蓉的屋裡有劉媽買通的眼線,蘇慕雲一點都不覺得奇怪。自從張毓圃那件事後,劉媽便使了珠兒與蘇夕蓉層裡的一個三等丫鬟來往密切,原只是想防著蘇夕蓉,只不曾想蘇夕蓉的膽子大到天,竟敢私約外男入宅。
不過,細想一番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蘇慕雲讓劉松林找了那些販夫走卒,將蘇夕蓉在青蓮寺遇襲的事誇大了往外傳,這些流言蜚語早已在大都城裡傳遍了。那日雖是蘇夕蓉與張瑋有了男女之實,然匆匆忙忙之下被軒轅澈和葉蕭撞破了姦情,她相信,便是連張瑋也不敢保證,蘇夕蓉是個處。
而那張瑋原本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的,那般不堪的流言,傳進他的耳朵裡。為著面子,他哪裡還會去分辨當日之事的真相,再說了,他本就是個濫情的紈褲,蘇夕蓉睡也睡過了,在他心裡只怕便是破抹布一塊。
而蘇夕蓉卻是不同,她想著自己已經是張瑋的人,蘇文興那天的指責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蘇家,嫁進隆平候府。左等右等,等不到張瑋來提親。便是連這中秋燈會,張瑋也沒露面,蘇夕蓉只怕是急得要瘋了,才會做這種鋌而走險的事。
不過,她瘋了才好,她不瘋,自己又怎麼會有機會?蘇慕雲自劉媽懷裡抬起臉,喊了聲,「珠兒。」
珠兒走進來。
「去看看,別被發現了。」
珠兒應聲退下。
蘇慕雲抬起頭,撫了劉媽蒼老許多的臉,輕聲道:「奶娘,等我報了仇,我們就就離開這。」
「小姐,」劉媽驚愕的看著蘇慕雲,「你說報仇?報什麼仇?」
蘇慕雲笑著搖了搖頭,「奶媽你別問了,你只要記著,我一定會護著你,護著松林哥還有珠兒。」
劉媽還想再問,可她素知自家小姐的脾氣,她若是打定主意不說,那便是如何也不會再說的。
……
蘇夕蓉的院子裡。
蘇尚和喘了粗氣,目光死死的盯著癱軟在地的蘇夕蓉。他的一側,錢氏掩了臉,半響說不出一個字。
蘇文遠更是滿臉漲紅,生不如死的呆立在一側。
唯有那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三小姐,和一臉煩燥數次欲要甩袖而去的張瑋給這屋子染上了些許的生氣。
「我說了,我不會娶你的。」張瑋對著地上的蘇夕蓉恨聲道:「生死事小,失節事大。你都失了貞節了,怎麼還能要我娶你。」
「你毀了我的清白……」
「放屁,你這開了苞的二手貨,爺倒了八輩子霉了才會跟你春風一度。」張瑋「呸」的一聲,唾了蘇夕蓉一口惡痰,怒聲道:「你死了那條心,爺才不想莫名奇妙的與人成了邊襟。這世上的女人死光了,我也不會娶你一個沒了清白的女人。」
蘇夕蓉怔怔的看著張瑋在燈光下猙獰的臉,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明明說過,只要她證明了清白,他就會娶她的。清白?是了,那塊帕子……蘇夕蓉跌跌倒倒的站了起來,幾步跑進內室,從壓箱底的櫃子裡,拿出了那條染了落紅的帕子,跑到張瑋面前。
「這是那日青蓮寺,我留下的。你看看,我有沒有騙你。」
張瑋一把奪了往地上狠狠的擲,猛踩了幾腳,邊踩邊罵道:「你當爺是傻子啊,隨便弄些阿貓阿狗的血……你不用再多說了,我說了不會娶你就不會娶你的。」
「啊……」蘇夕蓉不顧一切的朝張瑋撞了過去,拾起地上被踩得髒污不堪的帕子,掩在胸口發出淒歷的哭喊聲,「畜生,那明明是你……。」
「你說誰是畜生!」張瑋惡狠狠的看了蘇夕蓉,「你要是個正經人,會約我在青蓮寺私會?當baio子還想立牌坊,你想得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你根本就是那些男人玩剩下的,卻再賴到爺頭上,誰會信你的鬼話,當爺是冤大頭啊?」
蘇夕蓉一口惡氣就那樣卡在了喉嚨裡,她目光發直的瞪著張瑋。因為氣苦,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她又回了頭,看向蘇尚和和蘇文遠,她是他們的親人啊!她這般被人欺負了,他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嗎?
蘇尚和一張老臉早在張瑋的那番話中,青了又白,白了又紫,便像是開起了染料房。而蘇文遠一雙手攥得緊緊的,骨骼卡卡作響,雙唇幾欲咬爛。
「我走了,」張瑋一個轉身,目光凶狠的指了蘇夕蓉道:「別再來找我,你就是拿大都城作陪嫁,爺也不娶你的。我堂堂隆平候府可是破爛回收站。」
「父……」
蘇夕蓉哀嚎的看向蘇尚和,卻在看到蘇尚和那吃人的目光時,嚥下了後面的話。這時候她才知道害怕,她瑟瑟的看向青白了臉看過來的蘇文遠。
「來人,」蘇文遠猛的一聲怒喝。
屋子裡的人不由一驚,齊齊看向蘇文遠,不明白他想幹什麼。
然,他這一聲喝,屋外候著的丫鬟婆子卻是走了進來,只看到屋裡的情形時,個個都縮了縮頭,恨不能重新退出去。
蘇文遠指了張瑋,一字一句道:「打死這個私闖小姐閨房,欲圖不軌的登徒子。」
「文遠……」蘇尚和猛的看向蘇文遠,在看到蘇文遠眸子裡的那抹凶狠時,想要阻止的話卻說不出。沒錯,蘇夕蓉固然有錯,可終究是蘇家的女兒,關起門來怎麼處置是他們的事。而張瑋如此欺人太甚,卻是是可忍,熟不可忍。若任他這般大搖大擺的走出蘇家,蘇家的顏面何在?
思及此,蘇尚和再無二話,大手一揮,喝聲道:「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打。」
那些婆子丫鬟再不敢怔愣,胡啦一聲,齊齊撓向了張瑋。
「住手……爺是……隆平候裡的……你們……」張瑋的喊叫聲淹在一輪又一輪的打罵聲中。不消多時,他便被那些丫鬟撓得臉也爛了,衣服也撕破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瑋郎……」蘇夕蓉起身上前,想要阻止,「別打了,別打了……」
卻在這時,猛的被人從身後一扯,蘇夕蓉才剛剛站穩,想要回頭看看是誰扯了她,不想才一回頭,「啪」的一聲響,臉上挨了重得的一掌。她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抬頭錯愕的看著氣急敗壞立在跟前的蘇文遠。
「哥……」
「你不要叫我哥,」蘇文遠指了地上的蘇夕蓉,因為恨意,整張臉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紅通通的,一雙眸子更是要噴出火來,「我沒有這樣不知廉恥**不堪的妹妹。」
話落,甩了袖子便朝外走,走到門口時,看了眼在地上翻滾的張瑋,怒聲道:「扔出去。」
……
珠兒將這一切繪聲繪色的講給蘇慕雲聽時,蘇慕雲臉上的笑微微一斂,輕聲道:「伯父怎麼處置她的?」
「大老爺說要讓她絞了頭髮做姑子去。」
蘇慕雲眉眼一挑,漆黑的眸中劃過一抹寒光。做姑子?那可真是要髒了佛門清淨地了,不,她這樣的人應該去適她的地方才是。
「楊姨娘呢?」
「張瑋被堵在三小姐房裡的時候,楊姨娘便被老爺甩了幾個嘴巴,使人捆了關在柴房裡。這會子還關著呢。」
蘇慕雲點了點頭,打了個哈哈道,「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去給人求情,養足精神才是。」
「求情?」珠兒不解的看著蘇慕雲。
蘇慕雲卻已然滑進了被子,將小小的臉露在外面,閉了眼睛睡覺。眉宇間卻是盈盈淌著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