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鳳歌便向一旁侍立的兩個嬤嬤使了個眼色,示意這兩人將桃兒請出去。她現在要先緊著女兒的事,等把若鸞的事辦得妥妥當當了,得了空,自來收拾整頓府中瑣事,到時有的是機會搓磨這個以下犯上的賤人。
直到桃兒心不甘情不願,撅著嘴兒,怏怏不樂的扭著肥臀走了,鳳歌才一臉若無其事的帶著赤焰和女兒往鳳臨閣而去。
……
蕭冠泓坐著輪椅進得房來,見若櫻正在懨懨地坐在桌前,由四衛侍候著,捧著一個青玉碗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熱粥,雪白的臉兒就像是個霜打的茄子,蔫兒了,滿臉無精打彩,甚至看得出還有傷心之意。
他漆黑如玉的眸子微微一暗,心疼的神色一閃而過,原本面無表情的俊臉頃刻間換上令人如沐春風的笑臉,指著身後幾個僕婦手中捧著的漆金托盤道:「若櫻,你看這個!」
若櫻喝粥的動作一頓,抬眼順著蕭冠泓手指的方向望去。驀地,她不太感興趣的眼神驟然變成了饒有興致,顧盼生輝的眸子發出驚奇的光芒,旋即將粥碗往桌上一擱,起身就向那幾個捧著托盤的僕婦走去。
蕭冠泓擔心她起的陡了又犯頭暈,不禁擔憂地道:「你就不會起慢點?東西又不會跑,讓她們放到桌上你一個一個的看。」
若櫻對他的話聽而不聞,只是睜大美眸,滿眼驚奇的用蔥管般的纖纖玉指戳著那托盤中的東西,好奇地問著捧著托盤的僕婦:「這是什麼?」
那僕婦抿嘴一笑,恭敬地道:「稟鳳王,這是只野兔。」
「……」若櫻滿臉幽怨地望著那僕婦,小扇子一樣的長睫毛眨了幾眨,卻不知該說她什麼好,因為僕婦手中捧著的托盤上的東西的確確是只野兔,只是個子較真的兔子小了許多,而且自己剛才用手觸了觸,知道這通身雪白的野兔實際上上用雪做的。
「噗哧!」身後傳來蕭冠泓和四衛的悶笑聲。
若櫻微嘟著嘴兒走到下一個僕婦面前,用手指不停的戳著她手中托盤的東西,瞪大眼睛望著那僕婦道:「你的呢?這上面是什麼?」
那僕婦有些膽小,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有與這麼漂亮又高貴的人兒這麼接近過,抖了半天嘴唇,低下頭,聲如蚊子哼哼地道:「稟鳳王,這……這就是一隻小土狗……」
若櫻本想立刻給個白眼她,心說,我難道連隻狗都不認識麼?可看到這僕婦捧著托盤的手似乎都在輕顫,委實可憐,便沒好氣地哼道:「我又不吃人,你怕什麼呀?」
說著她腳步不停的往下幾個托盤看去,個個都用手指戳上幾戳,還有兩個甚是得她喜歡,居然用手指摸了好幾遍,可摸著摸著問題也來了,她回過頭望著蕭冠泓,聲音裡又是驚訝又是惋惜地道:「怎麼辦?屋子裡太熱了,都化成水了,你看,我一手的雪水。」
說著,她將滴著水的柔荑展示給蕭冠泓看,滿臉的無辜和睜大的眼睛將她顯得猶如懵懵憧憧的稚子幼兒,無端的惹人憐惜不已。
見若櫻似乎忘記了憂愁,雖沒有笑逐顏開,但比之先前了無生氣的模樣好上太多了,蕭冠泓的心裡軟成了一泓柔泉,向手足無措的她招招手:「過來,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若櫻緩緩走到他跟前,蕭冠泓接過四衛遞過來的帕子,捉住她微涼的小手,默不作聲地替她擦拭水漬。他擦得非常仔細,十根春蔥一樣的玉指擦完,見若櫻寬大的袖口上也沾上的融化的雪水,他蹙眉想了想道:「讓四衛服侍你換件窄袖、款式俐落點的裙襖,穿得暖和一點,罩上件厚厚的貂毛大氅,我帶你到外面去捏這些小玩意,好不好?」
「嗯嗯嗯!」若櫻不住的點頭,唇邊難能可貴的泛起了一絲淺得幾乎看不見的笑意。
蕭冠泓的提議正中若櫻下懷,她方才其實就想說到外面玩,但也知道蕭冠泓別的盡能由得她胡來,對她的身體卻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還重,斷不會允許她在身體沒有痊癒的情況下跑去外面,所以便沒有多餘其事的吱聲。
蕭冠泓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身上,自是瞧見了她臉上那抹極其可貴的破冰淺笑,知道早上一番功夫沒有白費,討著佳人的歡心了,好看的薄唇不由得跟著彎起,輕聲哄道:「外面天寒地凍的,你得吃的飽飽的,穿得暖暖的,這樣等會才可以玩得盡心。」
說罷,他轉了個身,指著桌子上無一不精細的食物對若櫻道:「來,我陪你多少用點,否則等會玩的高興了卻又喊肚子餓,多掃興!」
「好吧!」若櫻本不太有食慾,但對蕭冠泓的提議甚是動心,猶豫著兩相一比較,覺得還是去外面玩的誘惑大,便點頭應允。
她其實也就是心病,鳳歌的作法讓她覺得自己以前苦苦想找到親人的行為是一場彌天大笑話!你為之努力,為之拚命,不知經過多少磨難都不改初衷,結果最後人家對你的所作所為不屑一顧,視如敝履。你感覺被深深傷害了,痛心之餘會有一種茫茫然的感覺,無所適從,不知自己以前那麼傻傻的堅持,究竟是為什麼?進而會對自己產生懷疑和否定自己。
自卑的情緒如影隨形的籠罩著你,會顛覆你以前所有的認知,讓你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對別人來說是那麼的可有可無,根本沒人來珍惜疼愛你……
但蕭冠泓和阿旺還有四衛卻依然在默默的陪著她,儘管大家都沒有放到嘴上說,可若櫻心底其實是明白的,若非如此,她怎會自那渾渾噩噩中醒過來?東方不亮西方亮!有人棄你如敝履,自然會有人發現你的好,視你如珠似寶!
待若櫻又用了些飯食,且重新換過精緻的窄袖小襖,收拾妥貼後,他們一行人迤迤邐邐的行至院子裡的東牆。東牆那本有幾棵參天老樹,夏日裡自是綠樹成蔭,遮天敝日,可在了數九寒天就是一身素裹,銀光璀璨,枝頭垂掛的全是尺把長的冰凌子,風一刮,吱吱喳喳脆響不斷。
昨夜天公做美,洋洋灑灑的飄了一夜的鵝毛大雪,將整個院子裡鋪上了一條雪白的毛毯,今日早上又大雪初霽。東牆那地兒的積雪一向沒人打掃,本就越堆厚,此時更是像堆著厚厚的白雲,有種軟乎乎的感覺。
「若櫻,冷嗎?」蕭冠泓有些擔心的看著一臉興奮,躍躍欲試的若櫻,這地兒雪最多,可以隨心所欲地用雪做些小玩意兒,美中不足的是頭頂時不時會砸幾個被風吹斷的冰凌子下來。
「不冷,我真不怕冷。」若櫻搖搖頭,仰起戴著風帽的腦袋打量頭上那些比比皆是,亮晶晶的冰凌,嘴裡歎道:「這麼多冰凌子,好漂亮啊,可要是掉下來會不會把頭砸幾個大包啊?」
蕭冠泓聽了心頭一動,吩咐冷冽和遠山:「去找些侍衛來,拿幾把鐵掀把積雪掀到開闊處。」
不一會兒,若櫻就玩的心頭煩惱盡消。她是個沒見識的孩子,西呈也下雪,但都是今日下明日化,基本是沒什麼積雪覆蓋的情景。北玄四季分明,數九寒天積雪深厚,北玄的大人和小孩得了空閒皆愛就地取材,堆堆雪人玩,權當打發日子。
蕭冠泓本身就愛雕雕刻刻,堆起雪人來更是得心應手,堆什麼像什麼,儘管他不良於行,但細心的侍衛搬了幾個石桌子給他拼成大桌子,將積雪堆在上在面任他施為。他不論用雪堆什麼,捏什麼,皆是唯妙唯肖、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只差吹一口仙氣就能動了。
反觀若櫻就跟他形成截然相反的局面,堆馬像狗,堆貓像虎,沒有一件作品能跟她口中說的物事對上號。只有一件差強人意,那便是堆了一朵花,她硬說是雪蓮,眾人委實不忍在打擊她,皆點頭稱是雪蓮。
幾個侍衛掀了雪也捨不得走,橫豎王爺沒嫌他們礙眼驅逐他們。再加上近日他們無所事事,見鳳王堆的實在看不下眼,年輕人興起了較量之心,也開始動手堆了起來。
「咦,你們在幹什麼?這麼熱鬧!」這當口,阿旺自外面走進院子,看到若櫻和蕭冠泓居然帶人在玩雪,頗有些摸頭不知腦。
「阿旺,你也來吧!」若櫻剛伸手把蕭冠泓堆的一匹小馬駒抱下石桌,看到阿旺便興沖沖的招呼他。
阿旺見她這兩日都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這會子倒是玩的眉飛色舞,興高采烈,臉頰還起了一淡淡的暈紅,雖不知是什麼原因,但只要若櫻感覺高興他就放心了。故此阿旺也把袖子一卷,雙臂一振,豪氣萬丈地喝道:「看我給你們露一手。」說罷,他拾起一旁的鐵掀,闊步走到另一邊,甩開膀子把地上的冰雪鏟的上下翻飛。
眾人叫好聲不斷,皆抱臂在一旁看阿旺如何施為。
蕭冠泓也停了下來,拉過若櫻在身邊的凳子上坐下來,將她柔軟冰涼的小手捂在手中,低聲道:「若是冷了累了我們就回去歇息,明天再來。」雖說若櫻憂愁頓消他比誰都高興,但總得顧及她是大病初癒。
若櫻將頭搖的像拔浪鼓,嘴角含笑地道:「不回!我既不冷也不累。」她喜歡這種熱熱鬧鬧的場景,眾人臉上的歡笑會感染到她,讓她覺得心裡暖暖的,頓時感覺生活如此美好。而先前自己那些自我堪憐,自艾自怨的情緒是多麼的可笑!
是啊!鳳歌疼她,或是不疼她,這都不能改變鳳歌是她親生母親的事實。可她已達到了自己最初的願望,那便是找到了自己的家人,知道了自己不是跟孫大聖一樣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也是人生父母養的,那便夠了!至於那些想像中的奢望,奢望父母疼自己如至寶,愛如掌中珠,但既說了是奢望,那便當奢望來看待吧!
之前,不知親生父母是誰的日子她不也過來了,為什麼找到親生父母後,反而讓自己的生活過的如此糟糕?只是因為被丟棄怕了嗎?還是太過渴望在父母心目中落個好印像?
她沒欠誰的,沒必要在父母面前小心翼翼的討好!鳳歌責罵她沒有教養,養女不教娘之過,那又是誰的錯?為什麼鳳歌不痛哭流涕、不內疚的說是她自己未能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還理直氣壯的說自己的女兒學了些下作作派?
是誰說的不記得了,沒必要把別人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還為這些過錯懲罰自己!那是聖母才有的行為,可她不是!所以,她完全可以不必鑽這些牛角尖,而是換一種灑脫的方式生活。
思及此,若櫻臉上的笑容更見燦爛動人了,竟然用手指凋皮的在蕭冠泓手心裡撓起癢癢。惹得蕭冠泓忍俊不禁的低低笑開了。
蕭冠泓雖不懂若櫻為何如此高興,但看她桃花淺暈臉上升,眼含春水盈盈動人,嬌嫩的紅唇從頭至尾都擒著一朵令人心悸的笑花,渾身上下更是散發著一種愉悅至極的氣息。跟先前輕愁縈繞的模樣判若兩人,整個人給人以脫胎換骨之感。
知她不在畫地為牢,他的心裡頓時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和滿足,由衷的替她感到高興!灼熱的目光簡直一刻都離不開她。
若櫻看到阿旺手中的鐵掀翻飛不停,很快就堆一大堆雪,還不停的拍拍打打將雪堆打結實,很快那堆雪便有了個雛形,竟然是個人形,肥身子,大肚子,圓圓的頭……她立刻跟個土包子一樣的興奮的嬌喊:「阿旺,是個人啊,人啦!你堆的是個人啊?」
「哈哈!……」眾人無不哈哈大笑。
「……」四衛的臉頓時有些紅了,她們跟若櫻日子不長,只見過她平時一派淡然從容的模樣,從未見過她如此孩子氣的一面,再則北玄人人都會堆雪人,她們沒想到鳳王居然不會玩這個,還喊的如此丟臉……
但不可否認,她們打心底是希望看到這樣生機勃勃的鳳王的,而不是半死不活躺在床榻上弱不禁風的鳳王。
所以,當納蘭明桑錦衣輕裘,如閒庭信步般走進來的時候,院子東牆那玩得正歡的一群人居然沒人理睬他。而納蘭明桑則以修長如玉的手指輕點額角,桃花眼微瞇,滿面狐疑的盯著園中那個笑靨如花的女人,百思不得其解,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說病的要死了嗎?纏綿病榻幾日,連柳生的藥喝了都不管用?
不是說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半死不活了嗎?
不是說因和嚳太子議親,但兩人實非良配,天降惡兆所以導致性命堪虞嗎?那誰來告訴他?那個笑得歪倒在蕭冠泓懷中的女人是誰?
「阿旺,你堆的這個胖老頭兒是百花觀的虛塵子吧!」若櫻被蕭冠泓攬在懷中樂了一會,終於直起身子指著阿旺堆起來的大雪人道。
蕭冠泓俊眉微不可見的一挑,側著頭,不動聲色地問還伏在肩膀上若櫻道:「虛塵子?」
「嗯,百花觀的知觀,酒肉和尚的相貌,胖得像個彌勒佛,卻是個手執佛塵的道士……噗哧!阿旺你個促狹鬼……」若櫻見阿旺不知打哪找了一聲黑布,然後一本正經的縛住那個雪人虛塵子的雙眼上,還在腦後打了個結,實在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其他見過虛塵子的人,覺得阿旺堆得這個雪人真是像極了虛塵子,尤其是這個雪人的佛塵是插在後頸上,可雙手卻叉在肥腰上,模樣拽拽的,皆哄堂大笑起來。只是不明白虛塵子的眼睛為什麼要縛上黑布?不過這樣虛塵子模樣更為滑稽,更為可笑。
驀然,一道清越動人的男聲在不遠處涼涼的響起:「看來真是傳言有誤啊!鳳王你這生龍活虎的模樣怎麼就被坊間傳的死氣沉沉、萎靡不振?是本世子的眼睛有錯,還是,你這是迴光返照?」
眾人並未多少驚訝,先前就知道有人進來了,只是都懶得分神。此時皆循聲望去,卻見一清高修長的男子緩步而來,長眉桃花眼,頭上金冠束髮,著一襲銀白色錦袍,外罩華麗的雪狐大氅,俊美的模樣脫塵出俗,宛如芝蘭玉樹,正是西呈的世子納蘭明桑。
若櫻一見到納蘭明桑渾身就不得勁,恨不得揍他幾拳,何況他還語帶挑釁,離開蕭冠泓的肩頭,坐起身子張嘴就想反唇相譏。
蕭冠泓立刻不著痕跡的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示意她別出聲,隨後他面不改色的斜睨著納蘭明桑,嘲意甚濃地道:「納蘭世子神出鬼沒的功夫日漸看漲,居然在我車遇國使館內如入無人之地,不經通報便來去自如,真是可喜可賀!」
對於蕭冠泓的暗諷納蘭明桑則是置若罔聞,心知肚名這對男女是不會歡迎他的,通報了之後只有閉門羹吃,不會有第二個結果,反正使館裡的那些大小官吏不敢和他硬碰硬,索性扣住來通報的人,大搖大擺的晃進來,多好!
納蘭明桑也不指望蕭冠泓熱情招待他,通曉縱橫捭闔之術之人的臉皮都比一般人厚,不然怎麼四處遊說人家去支持自己?
他迎著若櫻冒火的目光,旁若無人的尋了個離她和蕭冠泓最近的地方坐下,氣定神閒的模樣猶如在自己庭院賞花喝茶一般。然後才閒閒地道:「前日上山行獵,昨日才返回,此行收穫頗豐,又聽聞鳳王身體欠佳,心中甚是掛念,便攜些獵物前來探望一番,應該不會被兩位拒之門外吧?」
你進都進來了,還怕被拒之門外?眾心皆在心中腹誹。
若櫻是相當的看不慣納蘭明桑皮厚如城牆轉彎的無賴行徑,都說了以後跟他橋歸橋路歸路了,還來看望自己,誰知他安得什麼心?保不齊他就是來看自己死透透了沒有的。見納蘭明桑那雙多情桃花目向自己看過來,似有詢問之意,她極不禮貌的回了一個白眼給他,黛眉微顰,不太高興的接過侍女重新奉上的熱茶,垂下眼,揭開茶蓋吹了吹,不搭理他那茌。
蕭冠泓讓人將石桌子上堆積的雪塊清理乾淨,對著納蘭明漫不經心的笑笑,淡淡地道:「多謝世子一番好意,不瞞世子說,足足折騰了兩三天,小命都差點折騰沒了,今日個才稍好些,便帶她出來散散心。」
見天光放晴,金色的陽光劃破雲層傾灑在滿院雪景之上,分外的迷人,便側身低聲的問若櫻:「該是餓了吧?讓人送點心來這?還是回屋?」
若櫻放下茶盞,見天氣是難得的好,陽光普照,風也停了,而方才堆的那些雪人在陽光的照耀下尤其可愛,便輕聲道:「這麼好的天氣,極是難得,就讓人送來這裡吧!多送點,讓他們也跟著樂一樂,方才都玩瘋了。」她說著便笑看著阿旺和冷冽那群侍衛,他們童心未泯,居然又開始堆了起來。
納蘭明桑長著一對順風耳,將他二人的話聽了個分明,心裡一動,也不管自己討不討人嫌,插嘴道:「既是人多,不若支了架子就在這雪地裡烤些野味吧!正好,本世子送來的獵物中便有兩頭鹿,讓廚子收拾俐落了,用鹽醃上一醃,在這雪地裡烤鹿肉,還可以烤點別的野味,然後來上兩壺好酒,那可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不管長的多麼俊俏的男人,大抵可能都是喜歡大口氣肉大口喝酒的吧,因為那樣在輕鬆之餘還能有淋漓豪放的感覺。蕭冠泓雖不喜納蘭明桑,但不可否認對他的提議頗感興趣。他有些猶豫的是若櫻身體才剛剛好,腸胃薄弱,吃不得那些煙熏火燎之物,到時她嘴饞,又不好擾她的興頭,吃了又怕她鬧肚子。
納蘭明桑似早有所料,胸有成竹的道:「王爺若是擔心鳳王沾不得,那便讓人燉上爛爛的肉羹,這樣鳳王也可嘗嘗鮮。」
若櫻雖覺得納蘭明桑不靠譜,但她倒是很喜歡在野地裡烤東西,無關乎吃不吃的問題,就像是喜歡那種輕鬆自在,少一份拘束的氣氛吧!遂難能可貴的與納蘭明桑站成統一陣線,攛掇蕭冠泓道:「烤吧烤吧!我保證不吃,我只看著。」
人都好辦事,一會兒就什麼都準備好了,只等廚子送了醃好的各種野味過來。納蘭明桑只帶了兩名隨從,若櫻想著他那跟腳跟手的八朵解語花,奇怪的問道:「你那八朵解語花呢?今日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出來,沒得被狼叨走了,她們哭都沒地哭去。」
納蘭明桑為之氣結,心道狼叨你也不會叨我,睨著她沒好氣的道:「不是你說見她們一次讓阿旺打一次,修一次太貴了,惹不起你還躲不起你啊!」
「我居然說過這麼牛氣哄哄的話?」若櫻對自己又是佩服又是訝異,她早將那茬忘到瓜哇國去了。
「你!」納蘭明桑見她那模樣便知這人轉頭就忘記了,虧自己還記著,不禁氣得牙癢癢,他對著若櫻特別容易來氣,遂想著扳回一城。趁著廚子送肉來,眾人好一通忙亂,他隨手扯下身上的狐皮大氅扔給隨從,拎了一把鐵掀,龍形虎步的走到雪人虛塵子旁邊,嚓嚓嚓地開始剷起雪來。
若櫻正推著蕭冠泓看那冷冽他們烤肉,冷不防聽到納蘭明桑優雅好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鳳王,看看這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若櫻不以為意的回頭一看,乍見一隻恐怖的大雪怪就站在自己身後,離自己近在咫尺,雪怪那兩隻紅紅的眼珠正陰森森的看著自己。
那一次在落月山被雪怪撲面的記憶瞬間湧上腦海,表件反射之下驚叫一聲:「啊,雪怪?」
蕭冠泓和四衛等人莫不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忙丟下手中的物事護在她身邊,果然看到了那個大雪怪。
但下一刻,他們便聽到若櫻憤恨不已,咬牙切齒地揚聲喝道:「納蘭明桑你個死娘娘腔,這次姑奶奶不揍扁你,回頭跟你姓!」說著她縱身就向因奸計得逞,正洋洋得意抱臂站在一旁看她出醜的納蘭明桑攻去。
原來納蘭明桑自己堆了個結結實實的大雪怪,趁若櫻不備,他把雪怪抱到若櫻背後。為了起到逼真的效果能嚇到若櫻,他還煞費苦心的把身上佩飾上的紅寶石摳下來,安到雪怪的眼眶中做了雪怪的眼珠子。兩塊紅寶石都是稀有的極品,光澤度好的嚇人,也難怪把若櫻嚇了一跳。
侍衛中自是有人時刻注意著這個世王世子動靜,可他們不明白納蘭明桑在幹什麼?堆了個模樣恐怖點的大怪獸,然後費力地抱起來到處走,最後放到鳳王身後讓鳳王看一看。等他們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啼笑皆非的想要提醒鳳王時,鳳王已怒髮衝冠的要揍成王世子了……
納蘭明桑見若櫻被雪怪嚇倒了,嘴角微彎,頓時圓滿了,心中湧起了一股扭曲變態的滿足感。見若櫻喊打喊殺地攻來,自是不可能束手就擒,一個閃身就要跑。冷不防迎面一個大雪球襲了過來,他敏捷的將頭一偏,躲過大雪球,但不容他絲毫喘息,又一個大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砸來。
「彭!」躲避不及,納蘭明桑被雪球砸中頭上的金冠,雪球散開,濺得他滿頭滿臉是都是雪。
「活該!」若櫻見納蘭明桑被蕭冠泓扔出的雪球砸中,馬上高興起來,也不費事的追趕了,立刻如法炮製,蹲下身團了個大雪球,用力砸向納蘭明桑。
一時之間,納蘭明桑被蕭冠泓和若櫻用雪球砸得在院子裡四散逃竄。
這在這當口,突然有人匆忙來報:「王爺,鳳王,赤鳳候夫婦攜二小姐來訪。」
……
「若櫻!……」
「若櫻!」
「……姐姐……」
赤焰和鳳歌,還有若鸞一看到神采飛揚的若櫻走進來時,不禁都一愣。尤其是赤焰,英俊而成熟的臉上全是錯愕和不敢置信,爾後便很快露出了欣慰而慈愛的笑容:「若櫻,你身子大好了,真是太好了!」
也不怪他驚訝,自打知道若櫻生病後,赤焰是每天都要抽空來看一看大女兒。昨日來的時候,若櫻都還是有氣無力的和他說了幾句話,可今日看來若櫻的精氣神都大不一樣了,從裡到外煥發著新生。
從若櫻被找回來以後,赤焰對若櫻一直是有些愧疚於心。每每當鳳歌的做法有失公允和偏頗時,他總是會和鳳歌起爭執。
在他眼裡看來,若櫻是每個做爹娘都希望能擁有的孩子。生得貌美舉世罕見;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可以和太子殿下並肩戰鬥,這一點從盧國公府賊人來襲那次就可以看出來了;行事舉止間落落大方,進退得宜,身份大起大落,她依舊是寵辱不驚,笑看雲卷雲舒;對爹娘孝順,對弟妹友愛。
如若不是知道若櫻流落在外面吃了許多苦頭,養父母似乎對若櫻並不好,赤焰私心底還真想感謝收養了若櫻的一家人,感謝他們把若櫻教養的如此之好,並使得這孩子無論無論經過多少因難,依舊保留了一顆赤子之心!
在若櫻與太子的婚事上面,赤焰是絕對贊成的。姑且不說般不般配的問題和他們本身就有婚約的事實,只說若櫻的性格,赤焰就覺得她適合嫁入皇家。就像若櫻在盧國府初露鋒芒一樣,沒事的時候她是一派淡然,可有事出來她就能勇往直前的去解決,並且游刃有餘,而不是同那些嬌小姐一樣哭泣流淚,惶惶不知所終。
只可惜天意弄人,若櫻在太子和她議親的初期就病了,還病的很,這樣一來……
卻說若櫻見到這次不但爹娘來了,便是聽說撞破頭的妹妹也來了,心裡微微有些驚詫,但她表面上依舊神態自若回著赤焰話:「爹,勞您掛心,柳生說已大好了。」
「若櫻……你身子大好,娘就放心了。」這時,鳳歌也清醒過來,望著若櫻慈愛地道,根本看不出幾日前訓斥若櫻的模樣。
面對完全恢復過來的若櫻,鳳歌的心情依舊是複雜的無可言狀。
作為母親她自是希望若櫻康康健健且無病無災,再加上若櫻和太子的事情,皇上終於給了一個說法,此事算是塵埃落定,她也不必再逼若櫻為了若鸞自動退出了。可因先前她對若櫻說過的一些過份的言辭,既便母女沒有隔夜仇,她心底終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但想到此次要來告訴若櫻的事,鳳歌的心情倏爾變得好了起來。她和顏悅色的上前,就要拉起若櫻的手。若櫻不著痕跡地一閃,裝著揚手喚人上茶而避開。鳳歌的動作落了空,臉上的表情便微微一僵,卻也無法得知若櫻是有心還是無心,就表面來看,若櫻的模樣似全無芥蒂,還淺笑爾爾的招呼若鸞喝茶吃點心。
而若鸞看著姐姐臉上那似有若無的笑容,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像是不能把脊樑挺直一樣,她小心翼翼地道:「姐姐……前幾日聽你生病了沒來看你,你不會怪妹妹吧?」
若鸞的心情算是幾人中最為複雜的,實際上她是非常喜歡若櫻這個姐姐的,可以說,姐姐是若鸞最為佩服的人也不為過。若鸞自小就被鳳歌養得嬌氣,吃不得苦受不得痛,連每代鳳女必須學的防身功夫,她都因練的太累了而哭哭涕涕的吵鬧著不學而作罷。
但姐姐就不同,生的美貌固然是一個原因,一身功夫便是連太子哥哥都沒口稱讚。流落在外又吃過很多受了許多罪,若鸞有時會想,如果將我換成姐姐,我一定會撐不下去,說不得早就哭死了。
如果不是因為太過喜歡太子哥哥,若鸞恨不得一生都不曾用手段對付過姐姐,既使現在美夢就要成真,可她面對姐姐時依舊會有些心虛和不自然。
若櫻望著若鸞侷促不安的模樣,早沒了當初的萬般憐惜,更不知妹妹的這副表情是真的還是假的了?不過她也不想深究,而是漫不經心的笑了笑,淡淡地道:「也是不湊巧,聽娘說起你撞的頭破流血,我本應去探望你的,哪知就病了,你的頭……現在沒事了吧?」
她說著,意有所指的目光看著若鸞那完好無損的頭。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端著茶盞將要飲茶的赤焰卻一愣,忙將茶盞放下,關切地望著若鸞道:「鸞兒的頭什麼時候撞破過?爹爹怎麼不知曉,現在如何了?還疼嗎?」
面對爹爹連珠炮一樣一問題,本就有些忐忑的若鸞更是顯和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就將求救的目光放到鳳歌的身上。其實她今日應該抱恙在身,裝做頭還沒好不用前來的,可終究抵不過自己的私心。
第一,她想來看看姐姐是不是真如娘親所說,病的人事不醒了,如果是這樣,她心裡的負罪感就會減輕許多——至少說明太子哥哥與姐姐的婚事不成,並不是因為人為的因素,而是天意如此。
其二,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她想親耳聽聽姐姐怎麼說,親眼看看姐姐對這件事的反應。她怕姐姐跟自己一樣,捨不得放棄太子哥哥這樣的良人,進而會不死心的去找太子哥哥。若是這樣就不妙了,別人也許不清楚,她心底是最有底的,太子哥哥喜歡的人就是姐姐,所以若是姐姐不死心,太子哥哥說不定會堅持要娶姐姐,到時候前面所做都努力都白廢了。鳳歌收到小女兒求救的目光,立刻打圓場,略有些責怪地對丈夫道:「前些日子你都不著家,我便是有事也找不到你的人,上哪告訴你啊?還不是只有和女兒胡亂度日。」
赤焰一聽,臉上便有些愧疚和羞赫的神情,前些日子他的確因為和鳳歌置氣,而對家裡的事不聞不問,導致女兒頭破了都不知道。遂寵愛的對若鸞道:「都怪爹不好,使得我兒受苦,以後爹再不如此了……」「好了,今日來見若櫻不是來說這個的,你倒是開口啊?」鳳歌急忙打斷赤焰的話,催促他說重要的話。她也知這理由太牽強,最不濟也應將小女兒的頭包起來,以示嚴重。但她想著事已至,就算若櫻發現她說謊也於事無補,事情的發展竟然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赤焰的臉上此時顯出了為難和惋惜之色。他垂頭斟酌了半天,低聲道:「若櫻,你是個好孩子,聽到這個消息不要著急,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前些天……前些天你和太子的婚約……」「哎呀,算了,我來說!」鳳歌聽丈夫吞吞吐吐的說了半天都未說到重點,心裡著急,一把打斷他的話,對著若櫻道:「女兒啊,按我朝的風俗,你和太子有婚約的事,因你生病就此做罷!這剛議親你就臥床不起,實非吉兆,所以陛下已答應解除殿下和你的婚約了。」
赤焰見鳳歌言辭生硬幹脆,恐若櫻聽了承受不住,忙焦急地道:「若櫻,這只是湊巧而已,跟吉凶完全扯不上什麼關係,舊俗歷來如此,陛下也只是迫於無奈,實際上小戶人家根本不注重這些,待這件事情過去以後,爹一定會在幫你尋一戶榮耀至極的人家。」
若櫻垂著眼簾,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實際上心裡笑得肚子都疼了,她還正愁怎麼說服慕容嚳解釋婚約呢!沒想到病一病這婚約就不著數了。早知道她早就病了,哪還用得著頭都愁癟了?這北玄的風俗也真可樂,男女雙方只要看對方不順眼,找個理由病一病,就萬事大吉了!
鳳歌見若櫻一言不發,想到她當初都答應自願放棄太子,想來是沒什麼不願的,便又對若櫻道:「除此之外,陛下打算重新下旨,為殿下和你妹妹賜婚,也就是說,太子妃還是我鳳家女兒,其實這樣甚好,與為娘當初盤算的並無二致,至少你妹妹後半輩子無憂了,爹娘也甚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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