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當他衝開穴道後,心急如焚的四處找尋她的身影。
卻看到她一身染血的站在空曠寬敞的山洞中,衣袂被冷風激盪的上下翻飛著,瀑布一樣的青絲隨風乍起揚在空中,拈著彩扇的柔荑軟軟的垂在身側,就那麼無畏無懼的面對著那些弓箭手。也許在旁人的眼中她是神態自若,安靜從容,可在他的眼中,她孤傲單薄的身影顯得格外的淒涼與無助。
那一瞬間他的心都要碎了,他說過要保護她,令她一世露歡顏,卻要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殘忍的射殺,而自己居然是無能為力,那真比殺了他還令他痛苦萬分!
那一瞬間他也恨她,恨她把他留下來,恨她讓他看到這麼撕心裂肺的一幕,他承認自己是個懦弱的男人,如果真要死,請讓他死在她的前面,這樣他就不必經歷她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還能成功的報復她,讓她也感受一下那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助感。
每每一想到那個場面他就心有餘悸,後怕不已,她淒厲而染血的身影,孤獨傲然卻無助的背影會成為他往後揮之不去的噩夢……
愛之深,恨之切!這種無以言表的痛苦和憤懣充斥在他胸間,令他快要爆炸了。他亟待發洩,忍不住恨恨不已的槌了一下床,想要制止她不知悔改的言辭,不料卻帶動腿上的傷,痛得他一時渾身亂顫,險些就要暈過去。
他緊緊地攥住了拳頭,額頭上冷汗涔涔,嘴裡『嘶嘶』地倒吸冷氣。
若櫻被他嚇得臉色蒼白,手足無措,慌忙起身想要扶住他,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怕自己的動作更加劇他的痛苦,焦急的道:「你怎麼樣?疼成這樣要不要叫柳生?你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成,做甚發這脾氣?」
「你還說!」蕭冠泓抬起頭來瞪著她,咬牙切地道:「你還說,若不是湊巧碰到老頭子趕來力挽狂瀾,你以為你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我面前?那樣你還不如拿刀殺了我,給上我十劍八劍也比看著你去送死強,……偏你還振振有詞,道理十足,半點都不知悔改。」
若櫻見他額頭掛滿冷汗,臉色越發蒼白,顯見是在強忍著痛苦,她的心也跟著隱隱作痛,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便不顧對錯的順著他:「好了,好了,我知道我錯了,你不要氣了,柳生說你失了好多血要好生將養,等你好了,要怎樣拿我出氣都行。」說罷,拿著帕子就要幫他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蕭冠泓躺在床榻上,氣還沒有消,便虛弱地伸手格開她的手,斜睨著她。只差滿眼的鄙視了:「真的?怎樣拿你出氣你都不反抗?不會是又拿我尋開心,轉頭就丟開了吧?」
若櫻見他這副體虛氣弱的模樣,著急的不行,只想讓他快點好生休息,忙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以我的人格擔保,你只管出氣,我保證不會有任何怨言。」
蕭冠泓抿了抿淡白色的薄唇,對她的話嗤之以鼻,冷著臉開口地道:「嘁,你每次『狼來了』『狼來了』,你那人格估計跟紙糊的一樣不中用。」
若櫻汗顏,陪著小心道:「那你要怎樣才相信?我這次是真的說真的。」
蕭冠泓見她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雪白的臉上滿是祈求,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裡映出的全是自己清晰的倒影,心裡一動,估摸著這譜兒也擺得差不多了,起到了威攝的作用,也就不再咄咄逼人了,順勢就變得有氣無力:「我要想想……等想好了再跟你說罷,不過這會子很累,很想睡,但我怕你騙我……」
聽話聽聲,鑼鼓聽音,若櫻總算瞭解了他的言外之意了,趕緊打蛇隨榻上:「你只管安心睡,我在這陪著你,保管你一眼睜就能看得到我。」
蕭冠泓圓滿了,等得就是這一句,他嘴角微微翹起,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伸手輕輕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得寸進尺地道:「說話算話,那你上來陪我。」
若櫻沒有馬上應允,顰著黛眉甚是糾結,他現在跟個易碎娃娃一樣,她好怕自己躺在他身邊無意中碰著他的傷口,可轉眼就看到他的臉由睛轉陰,再轉烏雲密佈,眼看就要暴雨雷鳴,忙息事寧人地妥協:「好,你別生氣,我陪你還不行嗎?」沒辦法,他是病人,她忍!再說這次委實是自己騙了他,前腳跟他許生死相隨,後腳就把他獨自撇下,活該被他抓著把柄拿捏自己。
說罷,她脫了繡鞋上了床榻,僵硬著身體小心翼翼地側躺在他身邊,呼吸都不敢重一點,就怕他疼!
蕭冠泓一直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動作,漆黑的眸子裡有憂傷,有甜密,有後怕,有愛意,有心酸……隨著她輕盈無比地躺在他身邊,對著他淺淺一笑,那絕美的笑容猶如百花綻放,冰雪消融,也令他的心中充滿慶幸和感激,慶幸她還活著,感激老天對自己的仁慈!爾後,他眼神裡複雜的光芒統統變成至死不悔!
他幾乎是帶著虔誠地伸出手撫上她的唇角,細細描繪著那朵笑花,在她令他心安的笑容,以及她身上好聞的香氣中慢慢闔上雙眸。
良久,在若櫻以為他睡著了,想拿開他放在自己唇上的手,卻聽到他沙啞地聲音低低的響起,帶著卑微的祈求:「往後……不要拋下我……有箭我來擋,天塌下來我來扛,如要有下次,求你成全我……我,只想死在你前面而已!」
……
要說最近這金都裡發生的事是一件又一件,件件皆是大事。
先是赤鳳候府曲折離奇的真假鳳女,轟轟烈烈的以火鳳王王者歸來而塵埃落定。
後是車遇和西呈為首的各國賀壽使團也陸續到達,玄清帝在皇宮大擺宴席招待各國賀壽來使。其中最引人囑目的便是車遇國的賀壽來使居然是大名鼎鼎、聲名顯赫、俊美無匹的攝政王蕭冠泓。
這位蕭親王可非尋常人,為人狂狷冷傲,睥睨天下,素有神仙貌之譽,曾以殺伐果斷而獲「玉面嗜血修羅」之美稱,雖弱冠之齡卻在車遇國內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說是權傾天下都不為過。
而與蕭親王同樣引人關注的一位,便是西呈家喻戶曉、名動天下的成王世子納蘭明桑。
納蘭明桑是西呈四大名公子之首,模樣俊美非凡,矜貴雍容,眉梢眼角皆是風流多情,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實屬當世難尋。這位世子不光容貌令人驚艷,才情和政治頭腦也同樣艷驚天下,在西呈是比景旁都要深入人心的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可以說是榮耀至極。
就因這兩位舉重若輕,貴極一時的風流人物,使得以往並不受人多加關注的賀壽使團變得灸手可熱起來,也使得金都眾女子暗自芳心浮動。當然,普通人家的女子最多把他們當成春閨夢裡人,能在夢裡肖想一番就不錯了。
而金都有權有勢的貴女們,則無不春心萌動,把他們和太子慕容嚳一起當成了難遇難尋的極品金龜婿。
雖說不管是嫁給蕭王爺還是嫁給納蘭世子,都要遠嫁他國,往後無法受得娘家的庇護。但誰讓這兩個冤家生來就是來擄獲天下女子芳心的呢!比他們俊美的,沒他倆有權有勢;比他倆有權有勢的,少之又少且不說,卻沒他們生的俊美無儔,風度翩翩。
何況放眼天下,也未看到哪個男子的人品氣度能出其左右,也就她們的嚳太子能與之比擬一二。這也就難怪眾女子如今把目光放在這三人身上,畢竟只要嫁得其中任何一人,那也是十足十的羨煞他人!
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正當眾家王公貴女摩拳擦掌,信心十足,躍躍欲試的欲使出渾身解數,只為博君青瞇之際,卻遭受到了有史以來最沉重的一擊,那便是浣花詩社夢惜春的活春宮事件。
夢惜春憑著絕佳的才華和柔媚動人的外表,男扮女裝混跡浣花詩社多年,隨著與陳閣老之孫女陳靜怡公然的活春宮而被拆穿其真面目,進而牽連到詩社裡的所有貴女。就好比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一樣,連陳閣老的孫女他夢惜春都敢下手,真是膽大包天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由此推論,夢惜春在浣花詩社呆了差不多六七個年頭,不知禍害過多少女子的貞潔。這種維護女方的說法也就是官方的說話,有掩耳盜鈴的成分在內,用民間的說話便粗俗的多了,這哪裡是禍害?保不齊這些小姐們就愛這調調,分明是活生生的通姦!
你想啊,一個大男人就算他再如何生得像女人,日子長了,總有些端倪要露出來,未必,這些小姐們的眼睛都瞎了?還公然請回府去同宿同臥,指不定就是為通姦找個光明正大的藉口罷了!
一時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把夢惜春事件炒作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和熱度,也使得所有王公貴女們的閨譽岌岌可危,有人要問,為什麼稱所有呢?不是只有詩社貴女的清白遭人質疑嗎?
有那麼簡單就好了!怪只怪浣花詩社名頭太過響亮,怪只怪夢惜春名聲太盛。
夢惜春所作的詩詞廣為流傳,一闋《畫堂春》曾被無數人傳吟: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南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這樣一位驚才絕艷的女子,何況還是守望門寡,終身未嫁,何等的貞潔,怎能不教世人驚佩歎服!
無一例外,這闋《畫堂春》也是夢惜春自那本詩集上剽竊而來,但不可否認,這本詩集使得夢惜春在詩壇奠定了祟高的地位,受到了世人的賞識和喜受。
其實夢惜春做為一個男子,要女扮男裝肯定有諸多不易之處,如果留心很容易便會被人識破真身。
但一般被世人所推崇的名人,或多或少皆有那麼一點小脾氣和小怪僻,而夢惜春恰好是名人,又湊巧是有許多小怪僻的名人。雖說做名人不易,但這些小怪僻非但沒影響到夢惜春的名聲,反而使他顯得那麼得與眾不同,甚至被某些人公然模仿,進而成為時下的流行,這不可謂不是夢惜春的個人魅力所在。
話說回來,北玄王公貴胄之女多以能進浣花詩社為榮,進了詩社的女子不管才情如何,末了總會被鍍上一層才女的金色光環,這層光環在說親嫁人上皆起到不小的作用,便是嫁到婆家,腰桿子也會硬些。
也正是因為如此,平日裡舉凡王公大臣之女開些小宴會,或芳辰之類的宴守,無比以邀請到浣花詩社的小姐們為榮,夢惜春當仁不讓是宴上嘉賓。
簡直是無妄之災,這樣一來,似乎所有北玄貴女的貞操皆因夢惜春受到了世人的質疑。
這世道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深受其害的陳小姐就不說了,陳家權且當沒生過這個女兒,陳閣老更是鐵面無私,以雷霆萬鈞之勢將這個往日最引以為榮的孫女浸了豬籠。
陳小姐,還有那些同夢惜春有過**之事的小姐們倒也罷了,總算是落了實處,沒擔虛名兒。
靜芳郡主就要大呼冤枉了,但也難逃其害,她是與夢惜春來往親密,走的最近的幾位少女之流,饒是她大喊自己是清白的,甚至脫光膀子讓人觀其守宮砂,可也僅僅是徒增笑柄而已——誰管你清不清白,流言蜚語面前向來不需要真相,只需熱鬧的話題即可,然後眾口鑠金,三人成虎。
至於敏公主,是典型的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她因夢惜春捉刀代詩而脫離庸才之名,成了最有才名的三公主,為此獲得了玄清帝的大肆讚賞,一躍成為最受寵的公主,便是她的母妃月貴妃,也因教女有方得到聖上的誇讚和賞賜。
饒是這樣,敏公主也無法逃離夢惜春這個魔咒,無可避免地成了皇宮裡的笑柄和恥辱一枚,特別是大公主和二公主笑得最歡暢,大有揚眉吐氣之感,原因就不必說了,看多了宅斗和宮斗的親們用腳趾頭也猜的出是怎麼回事。
雖然貴女們愁雲慘霧,整日哭哭涕涕,清白和不清白的都喊冤枉,表示自己是冰清玉潔。但上流社會的權勢之家卻還是頗感慶幸。夢惜春的身份要麼至他死都不暴露出來,要麼就越早揭穿越好,否則等他遮掩上個二三十載被揭穿,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別的苦果姑且不提,至少有一樣是可以肯定的,北玄將會有不知多少貴族男子,在被蒙在鼓裡的情況下娶上個破鞋貴女,日後說不得妻子還與夢惜春繼續耦斷絲連,進而讓他們當上便宜爹……
可惡!北玄的男子齊齊掀桌,被寧王蹲在枝頭等紅杏,批發綠帽那是沒有辦法,總歸娶的還是原裝貨回來的,不曾想出個夢惜春,居然比寧王還可恨,早早就把包裝拆了!
所以當高雅芙聽到妹妹驚惶失措的跑來告訴她這個消息時,正吃點心的她一個沒注意,居然被點心滑到喉嚨裡,險些噎死!
她一邊痛苦不已的大力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一邊指著高二小姐道:「什麼?……」不怪她如此做派,前面就說過,她少女時代便是浣花詩社的風頭人物,同樣也是金都有名的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
高二小姐見姐姐被點心噎得眼翻白,眼看就要背過氣去了,眼明手快的奪過丫鬟手裡的茶杯,一口氣灌到姐姐嘴裡,這才把高雅芙從痛苦裡解救出來。
「姐姐,莫慌,你離開詩社都好些個年頭了,無人會把你再與詩社聯想在一起。」
「咳咳!」高雅芙順過氣來,一想到夢惜春居然是個男的,心裡登時感覺跟吃了蒼蠅一樣,虧得自己當年那麼同情她守了望門寡……還好早早離了詩社,並沒有與他有多少交集。
饒是這樣,她還是覺得膈應:「就是將我跟詩社想在一起,我也不怕,橫豎我嫁過人了,與這些破事無關,倒是小妹你,還好沒進詩社。」
「是啊!早年我還自艾自怨,抱怨自己資質太差不能進詩社,如今看來倒是塞翁失馬,焉之非福。」高二小姐也頗覺得慶幸,她雖是尚書之女,但一是庶出,二則因為嫡出姐姐的光輝太盛,幾乎無人會注意到她,再加上她自己才學平平,自卑之餘也就沒進詩社,默默無聞好多年。
「哈哈!」高雅芙聞言,突然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見妹妹和丫鬟滿面錯愕的望著她,便笑道:「我就是想啊,出了這樣不光彩的事,那些小姐們的婚事看來是要泡湯了,但那些世家子弟總得找媳婦兒吧?可想而知,一個清白而又家世相當的大家小姐是多麼難得了,簡直是一女難求啊!啊……」
她說著興奮之處便一拍妹妹的肩膀,抬起下巴傲嬌地道:「所以,小妹,現在你的機會來了,這次你可要吸取姐姐的教訓,睜大眼睛好好挑一個未來夫婿!」
「……」高二小姐徹底服了她姐姐,經過一樁不幸的婚姻,姐姐似乎心腸變硬了,但不可否認也變得開朗了許多。
……
幾家歡喜歡幾家憂,還有人也對此事感到非常驚訝,那但是赤鳳候府的人。
原本鳳歌和赤焰商議,若鸞受辱這件事絕不能就這樣息事寧人,待若鸞身體稍微好些,他們夫婦便要去魏王府討個公道。旁的不說,既便自家女兒規矩禮儀上有錯,但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若鸞不是不習慣嘛,往後改了不就好了,值當弄出人命大事嗎?
人差點死在他魏王府裡,總歸是要給個說法,想就這麼揭過不提,真當他們夫婦是蔫頭巴腦的軟柿子來捏,那是和尚娶妻——休想休想!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若鸞的事剛發生,夢惜春是男子的事就爆發出來了,緊接著陳家小姐被沉水,王公貴女受其牽連而無臉見人。隨著夢惜春的身死,所有的事情並沒隨他的死去而煙消雲散,反而越演越烈,大有甚囂塵上的架勢。
遠的姑且不說了,魏王府的靜芳郡主據說就快被流言折磨瘋了,更有那日為難女兒的敏公主,自己倒霉那是毋庸置疑的,連累到頗為受寵的月貴妃都被陛下打入冷宮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倒弄得鳳歌兩口子有些為難。你說不去討個說法吧!倒顯得他們是怕了魏王,何況靜芳郡主正是那挑撥離間之人,若沒有靜芳郡主的助紂為虐,敏公主怎會和那些貴女們坑瀣一氣刁難女兒。
但去討個公道吧!靜芳郡主都快瘋了,他們去興師問罪,似乎有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之嫌。再則比起這等大事來,誰還會記得若鸞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便是若鸞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後,也是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她以前是鳳女,身份高出那些貴女們一大截,平日裡又不與眾家小姐來往,自是不會進什麼詩社。往常也只聽過這詩社似乎牛氣哄哄的,倒也不曾多加關注。
這孩子比較單純,依她來想,既然公主和郡主,還有那些故意推她踢她的小姐們死的死,罰的罰,都不成器候了,往後她們肯定是囂張不起來了。再說自己的事情和她們一比,似乎真是些微末小事,不值一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不如算了。
孩子依舊保持著良善之心,赤焰和鳳歌甚感欣慰,他們先頭極為擔心若鸞因此事變得一撅不振,灰心喪氣,不料孩子甚是懂事,面對困境泰然處置。
人都是這樣,自己倒霉的時候了,來幾個比自己更倒霉,或者說當你覺得生活不幸時,馬上來幾個更不幸和更慘的,那麼你會鬆一口氣,兩相一比較,覺得自己這事還算好啦,沒什麼大不了的。
赤鳳候府上下下下皆是這樣想,所以二小姐落水事件其實還好啦!比起那些被夢惜春牽連進去的小姐們,自家小姐的事哪算個事啊,就是個屁,臭一臭就算了,沒大妨害,說不得還是個香屁,不得人嫌。
所以不管是赤焰,還是鳳歌和若鸞皆在暗處鬆了一口氣,甚至有些不厚道的想,死道友不死貧道!多虧發生這樣的事,算是解了他們和若鸞的難處,往後那些貴女自身都難保,哪還敢去挑若鸞的刺啊!
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只說得到消息的夫妻兩人也只輕鬆了片刻,快天黑時想起似乎一天未見到大女兒。若櫻對若鸞甚是疼愛,連鳳臨閣都讓若鸞一直住著,不可能一整天不來關心一下若鸞啊?
為人父母真是不易,擔心了小的擔心大的,忙不迭的去鳳院找四衛詢問,才知道大女兒已失蹤了大半天了。這下兩夫妻慌得手腳都冰涼了,又不敢大聲喧嘩弄得人盡皆知,畢竟這不是光彩之事,傳出去對女兒的閨名有損,只好又使了人出去找尋。
幸運的是,過不了幾個時辰,一臉凝重的阿旺就回府報平安了,只是現在有重要的事要處理,暫時不能回府。夫妻倆才放下心中的石頭,阿旺來去匆匆,一說完就要離開,四衛一聽就忙不迭的跟著阿旺走了。
饒是聽聞大女兒沒事了,但畢竟未見著人,心裡橫豎都不踏實,偏生阿旺形色匆匆,也沒說個地址,可不把人急壞了。
強捱了一晚,翌日天亮,雨衛回府幫主子收拾換衣洗物,順便告知鳳歌,鳳王有事離府兩日,請她安心。
鳳歌本就心神不寧,便急著追問,雨衛倒也沒有隱瞞,道是鳳王遇險被車遇國的攝政王所救,攝政王身負重傷,情況一直不大好,鳳王心裡過意不去,便留在那裡照料兩日。
於是,當若櫻餓得發慌,根本睡不著,按捺著見蕭冠泓氣息變沉,似乎安睡過去,便有氣無力起床覓食,剛出了房間便被告知爹娘妹妹都來了。
昨晚上因為王爺受重傷這件事情把大家打懵了頭,因為前所未有,所以都未想到吃吃喝喝的問題,直到柳生和太醫們相繼出來,並沒有報什麼噩耗,眾人心裡鬆了一口氣,然後才發覺天要亮了,肚子都快餓死了,鳳王也一直餓著——如今都不敢稱夫人了,叫王妃都不管用,王爺早早就吩咐下來不能洩露鳳王身份,誰敢不從。
「兒啊!怎就餓成這樣?」鳳歌見若櫻餓得奄奄一息的模樣,又是詫異又是疼惜。一邊幫若櫻布菜,一邊心疼的問道:「昨日遇險你沒受傷吧?真是要嚇死爹娘了,一夜都擔心得睡不著,就怕你有個什麼好歹。」
若櫻此刻餓得前胸貼後背,先前蕭冠泓那副半生不死的模樣,嚇得她心驚膽顫,手腳發涼,一顆心為他揪得緊緊的,哪還記得吃喝這等小事?等到見到他的人,雖不知他那雙腿究竟如何了,但好歹人被救活過來,能說能罵能生氣,既然如此,無論有個什麼事,她也只有迎頭面對就是了。
心裡有了底,身體最基本的需求也就隨之舒醒了,人是鐵飯是鋼,越是有難關要過越是不能茶飯不思。
她先喝完一碗稠稠的香濃肉粥,覺得胃裡舒服了些許才回話,並招呼妹妹和爹娘都用些,「害爹娘擔心是我的不是,我沒受傷,只是累得蕭王爺受了重傷……」
這是慕容嚳等人事先想好的對外說辭,畢竟蕭冠泓和若櫻受傷的原因和過程處處透著詭異,說出去只會引起百姓的恐慌,甚至胡亂揣測,妄加非議,還不如找個最簡單卻有最有用的說法。
若鸞和爹娘一樣,已聽過是王爺救了姐姐,心內也極為感激,便道:「姐姐無事就好,這次咱們真該好好感謝這位蕭王爺,等見到他,我們一定要好好酬謝他一番。」
赤焰也在一旁頜首,不住的稱應該要謝。
見若鸞不但勇敢的從落水的陰影之中走了出來,且比以前更顯懂事乖巧,若櫻心裡輕鬆不少。又見爹娘和妹妹似乎都對蕭冠泓心存感激,若櫻用膳得動作不由得一頓,躇躊著該如何向他們提起與蕭冠泓的關係,經過這一次的慘痛經歷,她已與蕭冠泓定下了鴛鴦雙生,不離不棄的盟誓,如今兩人都保住了性命,自然是要履行諾言。
既然是打算在一起了,她自是想著把終身大事和爹娘說一說,令他們心中有個底。畢竟她回到爹娘身邊並沒多長日子,可很快就要離開他們,都未能在他們跟前盡孝,心下難免有些愧疚。
再則她自己也有些不捨,畢竟自小到大,未能享受過片刻的天倫之樂,可自打回到赤鳳候府,爹娘的疼愛,妹妹的乖巧懂事,都令她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和溫馨,使得她也很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關愛。
故而她斟酌了一番言詞,打好了腹稿便要開口。「爹,娘,女兒……」
驀然,花廳外面傳來慕容嚳悅耳動聽的聲音:「若櫻,你在裡面嗎?」
若櫻的話便被慕容嚳生生打斷,緊接著慕容嚳瀟灑迷人的俊挺身影便推開房門晃了進來,他一進來便看到了赤焰夫女和若鸞,便微微一怔,但他很快清醒過來,臉上立刻換上了淡淡的笑容道:「想不到赤風候夫婦和若鸞這麼早就來了,是本太子魯莽了。」
他著一襲華貴的繡金紫色錦袍,腰束黑色寬邊玉帶,佩龍形玉珮,輕裘緩帶,墨發高束,眉目俊雅精緻,神態甚是灑脫不羈,尤其是額頭中間那撮墨金色的頭髮,隱隱光亮閃爍,配上他唇邊動人的面靨,使得他整個人猶如清早的太陽,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赤焰夫婦與若鸞皆同他見了禮,若鸞便笑道:「太子哥哥你來……」她突然有些猶豫的住了口,笑容也自臉上消失了,自打身份弄清楚後,她便很少見到他的人,也再沒喊過他太子哥哥和嚳哥哥了。
此時赫然一見,舊時的稱呼就自然而然的,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心氏卻不知自己這麼喊到底對不對?往後她該怎麼稱呼他?只因為一個鳳女的身份,真的就要就此拉開彼此的距離?那過去十幾年的感情要怎麼算?
慕容嚳不以為意,逕直笑道:「你往日怎麼叫,以後便怎麼叫吧!好歹我們有十幾年的兄妹情份,不必刻意,無端端顯得生分,那便不好了。」他見若鸞似毫不受落水事件的影響,依舊甜美可人,也甚感欣慰。
「謝謝太子哥哥!」若鸞感激的應下,嘴邊又含上了甜美的笑花。
赤焰夫婦笑了,便是若櫻心裡有事,也忍不住淺淺一笑。
慕容嚳昨晚上守到半夜,因還要回皇宮處理事情,尤其是那個神秘之谷的事可是非同小可,便留了侍衛在這裡等消息,自己先行離去了,並順手將納蘭明桑攆回去了。這會子才過來,蕭王爺的情況他是瞭解清楚了,只是他心中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若櫻……
見鳳歌細心體貼的在為若櫻布菜,慕容嚳暗自己責怪自己太過於粗心,昨晚上全部的人都被蕭冠泓唬到了,他也不例外,竟然沒注意到若櫻根本沒用膳。
他壓下心頭的事,不動聲色地撩袍落座,接過四衛送上的香茗慢慢的呷著,眼尾餘光掃到若櫻漂亮的臉兒白的出奇,且眉心又含上一股淡淡的輕愁,心知她定是一夜無眠,並為蕭冠漲深深擔憂著。
霎時,他的心底便漫上了一些酸酸的感覺,猖狂滋生,口中品的是香茗,不知怎的卻變的又苦又澀且難以下嚥。他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輕輕的將杯子擱在憑几上,垂下眼簾默默地沉思起來,長長的睫毛遮住他深遂的雙眼皮大眼,在眼下投成一排動人的陰影。
滿桌的食物皆是熟知若櫻口味的明月等人安排的,自是深得若櫻喜歡,但見慕容嚳似乎是有事來找自己,她也只略略用了一些,想著快快把事說完就回房。她是偷偷起來的,怕蕭冠泓醒來找不到她,到時他又有理由說自己沒人格,憑白落了他的埋怨。
不料慕容嚳略作沉吟,抬起頭來對著若鸞道:「若鸞,你且隨四衛出去逛逛這裡的園子,嚳哥哥有話同你爹娘還有姐姐說,這件事我本早該提及,但因諸事纏身,直拖到今日才得空。」
若鸞見他一臉少見的慎重之色,心中有些不安,小臉再無先前的甜美,反而是一臉緊張之色,嘴唇翕了翕,還是忍不住道:「嚳哥哥,你到底有何事?重要到要瞞著鸞兒?鸞兒心中很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你可不可以讓鸞兒也聽聽?」
赤焰和鳳歌也同樣不安,他們到底是過來人,心底略微有些明白慕容嚳是為何事,雖說要真是如他們所想,這事並不是壞事,倒是好事,只是這事要是提上日程的話,若鸞要怎麼辦,她要怎麼辦對這一切?
只有若櫻一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在哪裡,但她慣會察言觀色,見滿屋子除了自己以外都是一臉鄭重加凝重,彷彿真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要商議,她想,難不成是谷中那些相貌相同男子的事情查清楚了?這麼快?可這事也沒什麼好瞞著若鸞的啊?
但慕容嚳是在太子,以後還會是國君,須知這樣的人素來都有自己的主張跟見解,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根本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橫加干涉,再加上她自己也覺出了慕容嚳對她似乎有異樣的感情,要不,上次她也不會直截了當的告訴他,不要對她好,自己承受不起一類的話語,也算是婉轉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
屋中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若鸞沒有退出去,依舊滿臉不安地在等著慕容嚳的回答。
「怎麼了,若鸞?你有何事?」慕容嚳俊雅的臉上全是不解,他看著若鸞,眼神中透著些不豫,似不明白素日裡懂事體貼的若鸞怎麼變得有些多管閒事了。在他看來,他說的話一向不用重複,以往若鸞雖喜歡追在他後面嚳哥哥長嚳哥哥短的,但只要他說過的話,她向來是不打折扣的遵從。
若鸞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她以前從來沒這麼固執過,向來是慕容嚳說東她不會說西,可這會她心裡全是不安,亟待想弄清楚他會說些什麼。於是她難能可貴的鼓氣勇氣,輕聲堅持道:「嚳哥哥,鸞兒沒事,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能讓我聽聽嗎?我保證不對外說……」
慕容嚳突然莞爾一笑,兩個標緻迷人的酒窩乍現:「你若是想聽,當然可以,這事本就不用瞞你,早晚也會讓你知道,怪我素來把你當小孩子慣了,有事習慣性的覺得毋需讓你知道。」
若櫻向若鸞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坐著,提醒慕容嚳道:「有什麼事往後都得讓若鸞參予,別把她保護的跟花朵似的,應讓她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樣但凡有個什麼事,她也可以自己救自己,不可別人可趁之機。」
赤焰與鳳歌有些不自然的垂下頭,他們以前的確是把鳳歌保護的太好了,以至於她完全不明白人心險惡,只以外面的人跟家裡的親人一樣,都是不會害自己的。
若櫻說的話慕容嚳一向肯聽,只差奉成圭臬,於是他立刻檢討自己的不是,從善如流的對若鸞笑道:「往日是嚳哥哥的不是,以後不會再犯了。」他這話明著對若鸞說,還不如是說在向若櫻保證。
說著他話鋒一轉,臉上染上了一些害羞的紅色,低聲道:「這話本不該我來說,是我自己心急,就先來提上一提,日後再鄭重依禮而行,希望諸位不要怪我魯莽。」
正在這時,花廳門口傳來明月帶著哭腔的聲音:「鳳王,大事不妙了!王爺……王爺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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