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距玉慎言等人從京城脫身已經過了半個多月。
這半個多月中,從京都戒嚴開始一直向四周城縣輔射,眼看著就有覆蓋全國的趨勢。但這兩人的行蹤一直沒有人發現。
御書房內,一身明黃的女皇坐在書案後面,下首斜簽著身子坐著安平王。
「還是沒有消息嗎?」女皇問道。
安平王搖了搖頭。
「卓兒身子怎麼樣了?」女皇的聲音裡透著幾分關心。
安平王歎息一聲:「有御樂的醫治,卓兒的身子好得很快。只是這使者團……。」
女皇向她一揮手,起身走到窗外,向外看去。
書房外面,層層疊疊著許多衛兵。守衛森嚴,根本沒有死角。
藉著那晚的襲擊事件,臨王文王借口宮中侍衛人手不足,把自己手上的親衛們派到了宮裡。
名為保護,實為監視。
雖然礙於女皇的威名,她們還不敢過於明目張膽,但這種行為已經是對陛下威嚴的挑釁。
女皇心下憤怒,卻無可奈何。
她沒想到,自己的兩個妹妹竟然和各國皇室暗地裡勾結,這次幾國使者團到來後的突襲事件,就是她們聯合起來搞的鬼。
按臨王和文王的想法,利用派在安平王世子身邊的眼目,也就是白書,策動那個沒腦子愛衝動的驕橫傢伙衝到宮裡,她們則派人在後面悄悄綴著,纏住暗衛,抓出玉慎言和方嫣然。
雖然此舉有些冒險,但只要逼出這兩人,就算掌握了女皇與亡族相通的證據,到時皇帝不但再也無法庇護玉慎言,甚至自身難保,退位都有可能。
玉慎言和方嫣然都不通武功,她們的手下以及使者團帶來的人俱是高手,雖然宮裡侍衛眾多,有齊卓在前面頂著,讓兩人露面甚至抓住他們並不難。()
但這兩位王沒想到的是,女皇早將宮中的秘道透露給玉慎言知道,甚至早早安排了亡族中的天家後人接應兩人。
皇帝的計劃是在風聲過去一些之後,讓兩人從秘道離開,由魚妃接應送出宮,一行人全部離開。
沒想到變故猝生,女皇在激變之中只得通知魚妃計劃提前。玉慎言等人到了外監後,遇上白書帶樂殺們進宮,結果齊卓重傷,魚妃身死,兩人逃出生天。
「她們兩個為了朕這個位子,竟然和別國聯手!太讓朕失望了。」女皇沉聲道。
臨王和文王一向野心勃勃,雖然對皇帝不失恭敬,但私下裡小動作甚多,在對待亡族的態度上也與女皇不同。皇帝雖然知道這些,畢竟與她們同為手足,只是加意防範而已,從沒想到她們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
安平王低聲道:「天魚公子那晚入宮前,曾與寧統領見過一面。據他說,那次卓兒被綁架,是別國插手,想藉機要脅臣在這次宮變中袖手,甚至相幫二王。卻沒想到被天魚公子察覺,可惜他沒有全心信任的手下,只能托人帶個含糊不清的口信給寧統領。我們進京之後,天魚公子被臨王嚴密監視,無法脫身相告,那晚才有機會匆匆說上兩句……」
想到寧統領得知天魚死去時臉上的表情,安平王再也說不下去。
寧江與天魚是師兄妹,原本心心相印。沒想到臨王橫刀奪愛,以權勢相逼,最終造成兩人天各一方。
女皇突地冷笑一聲:「天魚自然是好的,若不是他,言兒哪能平安出宮?也只有他這堅忍的性子,才能和臨王周旋這麼多年。」
安平王低聲道:「臣以前一直以為天魚公子喜歡臨王,現在才知……。」
「喜歡?若不是身份所限,他怕是恨不得生啖臨王的肉呢。」女皇望著花園中來回穿梭的護衛隊,淡淡道,「其實臨王想娶的是天魚的弟弟,可惜她那個蠢婦,到最後也沒弄明白自己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回頭看到安平王驚訝的臉,女皇道:「朕倒是忘了,這事只有天家的人和朕知曉,連你都不知內情。不過現在事已至此,你又是個忠心的,讓你知道也不妨事。」
「天魚有個弟弟,沒有名字。天家是舞醫一脈,他這個弟弟長相妖嬈,舞姿更是讓人眩目,每次起舞便如妖一般,所以就叫做天妖。天家原本在谷中避世,一次臨王去野外圍獵,無意中見到了蒙著面的天妖跳舞,神為之奪,強要帶他回宮。
「天妖自是不肯的,仗著地形熟悉和她們周旋。但天家後人本就凋零,臨王和她的軍士們大肆搜谷,眼看就要把天家的人全部圍捕,天魚一咬牙,換上弟弟的衣飾,蒙了面出現,引開了那群兵士,免去了天家人的危難。
「臨王本就沒見過天妖的臉,天魚雖然長相比不上天妖,卻也是世間罕見的絕色,她哪知心尖尖上的男人已經換了,得到了天魚就立刻回去了。」
說到這裡,女皇轉身回到案邊,端起案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潤喉。
安平王皺起眉頭問道:「天魚和天妖,犧牲哪一個,有什麼分別嗎?」
「天妖繼承了舞醫血統,天魚沒有,空有一身武功。」女皇道。
安平王這才明白。
一個是真正的舞醫後人,一個則沒有得到這種能力,天家要保住哪個,自不用多說。
「但天家並非真的無情之人,天魚被臨王帶走之後,天家立刻就聯繫上了陳廷,希望朕能救出天魚,天家則對朕保有忠誠之心。」女皇道。
安平王眨眨眼睛,遲疑道:「陳廷她……。」
「陳廷若與『亡族』一點關係都沒有,朕又怎麼會放心讓她護著言兒呢?」女皇道。
陳廷身上有歌醫血統,可惜只是一點點,再努力也達不到讓人矚目的高度。她對皇室的忠心不容置疑,自她祖上起就一直是「護龍暗衛」中的一員。到了她這裡,因為她歌醫能力弱得可以忽略不計,女皇索性把她放到朝廷之上,讓她成了寧王的棋子。
「陛下是如何察覺二王有不軌之心的?」安平王問道。對這點,她一直比較好奇。陛下雖然一直對二王信任不足,但也只是略有防範而已。不過夜襲一事,女皇雖然被攻其不備,慌亂了一瞬,隨即就開始了有條不紊的佈置,更是成功將寧王與方嫣然送出宮裡。
若僅是信任不夠,哪能做到這個地步?
這分明是事先得了訊息。
「世子被救出時,陳廷曾去見過綁匪,這事兒你知道吧?」
安平王點頭。
「陳廷雖然沒有歌醫的能力,但畢竟多少有些血統,可以通過脈絡接觸察探一個人是否受到其他樂醫的控制。那次從你那裡回來,陳廷回稟朕,說那綁匪頭目身上脈絡有異,頭腦中有被樂殺攻擊篡改過的跡象。換句話說,她的腦子被人控制過。如果不是方嫣然及時帶卓兒跑出來,那次綁架,綁匪頭目應該會直接押著卓兒和方嫣然離開,去別的州府,再繞行其他國家才對。」
安平王大驚,身上冷汗涔涔而下。
愛子被綁架一事,她一直沒能查個究竟出來,方嫣然身上的嫌疑也始終還在。雖然這次她奉聖旨不得不把方嫣然送入宮中,但心中未嘗沒有怨意。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萬一愛子真的落入敵人手裡,她這個護國王爺可還能安心護住陛下、護住這個國家?
方嫣然救齊卓,或許只是不得已,不過誤打誤撞,反而解開了這個局。
只可惜,最後……
反落得個被囚斷腿的下場。
雖然打斷她的腿並不是安平王的本意,當時也嚴厲斥責過齊卓,此時回過頭來再看,齊家虧欠於方嫣然這個女子的,何止一點點?
安平王自軍功而封王,一直自詡治軍嚴明、為人公正。方嫣然一事,無疑是無形中的一個耳光。
越往下想,她越是心驚,臉色發白,嘴唇動了幾動,卻說不出一句話。
女皇苦笑道:「齊愛卿,朕讓你將方嫣然送到宮裡,你當時心裡多少有些怨朕的罷?」
安平王忙跪下去,道:「臣不敢。」神情越發灰敗。
女皇揮揮手,示意她起來,道:「朕不是怪你,你莫多心。卓兒那孩子,一向心氣兒高,不知怎麼就和這方嫣然對上了,還弄斷她一條腿。她若是個無干係的平民女子也就罷了,大不了多給些補償便是。但她於你家甚至於朕都有恩情,連言兒都是她救出來的,這樣的女子,你說朕怎能不護著她些?」
安平王似乎瞬間老了很多,半晌才道:「陛下,臣肯請陛下不要讓卓兒知道此事。至於方家那女子……臣日後定會盡全力彌補。」
女皇尚未來得及回答,門口已經傳來齊卓顫抖的聲音:「陛下,這些都是真的?」
兩人悚然一驚,轉頭看去。
齊卓臉色蒼白如紙,唇上一絲血色都沒有,正直勾勾地看著房中兩人,身子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