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燕凌歌無辜的眼神看著華成君,她從未有過的嚴肅,讓華成君不知所粗起來。
天空中,落雪紛飛,飄在燕凌歌的髮絲上,沾染了一層潔白。「嗖」的一聲,鳥雀兒從燕凌歌身邊輕輕飄過。
華成君陡然回過神來,直盯盯看著燕凌歌燦若星辰般的眸子,長長睫毛忽閃忽閃的,因有落雪在睫毛上融化,變得濕潤起來。
他長久沉默,許久之後,華成君語氣明顯不堅定道:「郡主,您身份高貴,在下高攀不起。」
這是借口?燕凌歌輕柔一笑,緩步走向華成君,堅定道:「若是,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呢?你可是知道我的經歷,若是會被這點兒事情所煩擾,那必然不是我燕凌歌了。」說罷,她嘴角浮出一抹笑意,眸子裡亦是閃過幾許粲然的光芒。
華成君微微一怔,不自覺退後一步,直直搖頭道:「不,不,即便郡主您不在乎,王爺王妃自然是在乎的,皇上更會在乎。」
因華府沒落,華成君根本就不再去想成親的事兒。如今,他倒是有些慶幸,往日司徒君寧選擇了燕凌毓,不然跟著自己只有受罪的份兒。而眼前女子有著司徒君寧一般的純真,他怎能讓燕凌歌掉入自己的火坑之中呢?
「華大少爺,不管你如何想,凌歌都不會放棄的。若是華大少爺執意如此,凌歌無奈只能去求了皇上旨意。」說罷,她面色陡然難堪起來,心亦是緩緩沉入海底。
華成君聞言,無言以對。
若是此事被皇上知道,皇上許是會答應燕凌歌。到時候,這事兒就變得十分尷尬了。
沉默良久,華成君無奈歎息一聲,低沉道:「凌歌郡主,在下真的配不上郡主,郡主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若是郡主執意如此,在下寧願以死謝罪。」華成君微微仰頭,看向天際,片片雪花輕輕灑灑落下,他的心,漸漸凝結成冰,再也不會融化。
「你……」燕凌歌氣急,不禁瞪了一眼華成君,跺了跺腳,生氣道:「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說罷,燕凌歌不由的翻了翻白眼,盯著華成君的眼睛,良久不言一句。
華成君與燕凌歌四目相對。
此刻,華成君好似感受到了燕凌歌對自己熾熱的情感,可是他無以為報。如今,華府敗落,即便有金碧輝煌的府邸,那又如何,一切早已變了樣子,他……給不了燕凌歌想要的幸福。
燕凌歌緩緩閉上眸子,眼角凝結出一滴失望的淚珠。她一言不語,忍住淚轉過頭去,一步一個腳印,緩緩離去,留給華成君的只有漸行漸遠的背影!
「郡主,對不起!」
燕凌歌的身影消失在皚皚白雪之中,華成君無奈閉上眸子,歎息一聲。
這一生,能遇到司徒君寧、燕凌歌,已然是他的福氣了。如今華府早已物是人非,他不能給與的,是決然不會自私的將她留下。
卻說燕凌歌回到平王妃,逕直去了毓秀軒。
這會子,司徒君寧正在逗小蔚然笑,轉眸之間便瞧見了的燕凌歌,便吩咐翠柳好生看管小蔚然,而後緩步走向燕凌歌,瞧見她面色有些失落,不禁將她帶到偏房,小聲詢問道:「歌兒,難道華大少爺沒有任何反應?」
燕凌歌搖搖頭,「這倒不是,他……分明就是在拒絕我!」
「拒絕?」司徒君寧不解的看著燕凌歌,輕輕重複道,而後她吸了一口氣,輕柔的說道:「歌兒,這世上有一種人,拒絕不代表不喜歡。興許他是有難言之隱,你莫要通過眼睛去看,要用心去聽,聽自己的心聲,聽對方的心聲。」
她亦是如此,多次拒絕燕凌毓,並非沒有動心,而是,她懷有深仇大恨,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思去做。
燕凌歌遲疑,不停的眨著眼睛,似是在思考,而後試探說道:「大嫂,您的意思是……華成君並非真心拒絕我?」頓了頓,燕凌歌又補充道:「可是,為何他要拒絕?」
這個……司徒君寧大體能夠知道一些了。
沉默片刻,司徒君寧理了理思緒,慢慢說道:「歌兒,華府的境況我想你也是有所耳聞,如此情境,若我是華成君,也會同樣拒絕歌兒。這並非不愛,而是他不能給予你安定的生活。華府的事情還未處理完,若是有朝一日皇上想起來,不知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只怕華府都要被收回去了。」
這些話說完,司徒君寧心微微作痛。
她並非同情華夫人,而是同情華成君。他是一個正直的人兒,這朝廷的事兒,自然是與華成君無關,可是生在華府,他必然就與一切拖離不了干係,這許是命吧!
「聽聞大嫂說來,歌兒有些明白了。」燕凌歌回想在月君軒與華成君面對面所說的話兒,這才發現了端倪,可是,方纔她分明冷冰冰離去,再回去,可要如何解釋?這一刻,燕凌歌十分痛恨自己,不該不動腦子!
「歌兒明白就好,如今還不算晚。」司徒君寧嘴角勾起,淡然一笑。
是的,的確不晚。至少,一切不似自己前世那般,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斷送了性命。
正巧,這會子燕凌毓回來了,瞧見燕凌歌在,不由的笑笑,「歌兒可是個大忙人,怎麼就有空格過來與你大嫂閒聊了?」
燕凌歌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垂首緩緩道:「大哥,您就莫要取消歌兒了,歌兒找大嫂,還能有什麼事兒呢?」似是回過神來,燕凌歌猛然抬眸,盯著燕凌毓的眼睛,撒嬌道:「大哥,這可是歌兒的終身大事,難道大哥就坐視不管嗎?」
這……分明是在求助!
燕凌毓被她逗笑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歌兒,大哥當然是想幫你呀,可是這事兒,只怕有些困難!」燕凌毓故意說道,心裡已然有了應對的法子。
若是華成君當著燕凌歌的面兒不願說出實情,那麼,他自然會前去一探究竟。為了這個妹妹,若是華成君有意,他定會幫到底,至少母妃那兒,他有的是法子。但若是華成君真的無意,那這事兒只能作罷!
燕凌歌生氣的撅起小嘴,將頭別的一邊去,不再瞧燕凌毓一眼。
燕凌毓見她當真了,忙解釋道:「好了好了,歌兒,大哥是逗你了。歌兒的事兒就是大哥的事兒,這件事,歌兒你就放心吧!」
聽聞如此話語,燕凌歌才轉過頭來,眸子裡早就沒了生氣的感覺,倒是多了一絲欣慰。
至於這一切,司徒君寧瞧在眼裡,卻是不說破。這一對活寶兒,還真是讓自己心情好了不少。
燕凌毓說去就去,但到了月君軒,亦是不現身。遠遠瞧見,華成君畫卷之上,漸漸出現一位美人兒,可這美人兒卻十分詭異,身著衣衫,風度翩翩模樣。燕凌毓有些遲疑,難道華大少爺不喜歡女人?若是如此,只怕歌兒要失望了。
正在這時,華成君緩緩起身,將畫卷捲好,歎息一聲道:「郡主,這一生,是我對不起你。若是有來世,只願我能有與你匹配的身份吧!」
燕凌毓聽聞,不禁眸子一閃,心道:有戲!
可是,為何那畫卷之上是一位酷似男子的人兒?這一點,燕凌毓十分想不明白。
既然知曉華成君的心思,這事兒就不著急了。燕凌毓回去之後,將一切告訴燕凌歌,說完這些,他不禁盯著燕凌歌的眸子,鄭重其事問道:「歌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著大哥?今兒我去見了華成君,卻是發覺他畫卷之中好似不是一位女子,倒是以為翩翩少年!」
燕凌歌聽聞,「噗嗤」一笑,而後是前俯後仰,不時的扶著腹部。
燕凌毓更是不明所以,微微皺起眉頭。
良久,燕凌歌止住笑,緩緩道:「大哥,其實,歌兒前去見華成君,每次都是男裝,因此大哥看到的自然就沒有什麼奇怪了!」
燕凌毓差點兒踢到椅子,半晌反應過來,「歌兒,大哥是徹底輸給你了!」
這究竟是怎樣的小丫頭,如此機靈!燕凌毓發覺,這些年過去,他倒是有些看不透燕凌歌的心思了。再說,如今她沉浸在愛戀之中,難免會做一些傻事兒!
不過,如今倒是還好,至少華成君是有意的。
「歌兒,既然華成君有意,怎樣才能讓他對你說出心裡話呢?」燕凌毓有些犯愁。華成君的話裡,是有些自卑,這樣的人兒是很難讓他開口了。
燕凌歌深深一歎,搖搖頭道:「若是歌兒知道,自然就不求大哥幫忙了。其實,對於歌兒而言,什麼身份地位一文不值,就算如今有金山銀山,那又能如何?坐吃山空,自然不是長久之計。就憑歌兒的醫術武藝,應該到哪兒都能活得下去!」
這倒是了,燕凌毓深信不疑。
再說,她可是救過皇上的人兒,如今雖然皇上還沒獎勵什麼,但這應該不會很久了。
「歌兒,大哥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是華成君太過高傲,很難讓他低頭的。」燕凌毓有些著急,華成君的性子,他並不是很喜歡,但疑問歌兒心思單純,若是能與華成君在一起,許是不錯的。
燕凌歌自然是知道的,但並不氣餒,而是緩緩說道:「大哥,至於這一點,歌兒是明白的,其實,外表的冰冷不過的為了偽裝他孤獨的內心罷了。」
燕凌毓震驚不已!
燕凌歌看似年歲很小,竟然能夠看出華成君的這點兒心思,真是太不簡單!
這亦是證明,燕凌歌的確是喜歡華成君了。
「這倒是對的,歌兒真是長大了!」燕凌毓淡然一笑,深感欣慰。
燕凌歌羞澀的笑笑,「其實,大哥,歌兒從未想過,這世間會有這樣一人兒,真的讓歌兒欲罷不能!」
旁邊,司徒君寧不禁摀住嘴巴,不敢笑出聲來。這個丫頭,還真是單純,不過這亦是司徒君寧所羨慕的。
司徒君寧愛莫能助,她不想讓自己牽扯其中,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這事兒不是要告到王妃那兒?
當燕凌歌離去,司徒君寧靜靜對視燕凌毓的眸子,緩緩說道:「夫君,歌兒的事兒,妾身覺得歌兒自己能夠解決。」微微一頓,司徒君寧怕燕凌毓誤會,趕緊解釋道:「夫君,宮裡的事兒定要多加注意,妾身是怕萬一……」
燕凌毓釋然一笑:「夫人,您就放心好了。如今皇上身子已經好了,所有的事兒全權交給太子去做了,但眾大臣都不知此事兒,就連大皇子,亦是不知。」
司徒君寧面色沉下來,心道:薑還是老的辣。皇上果然是有一手的,這才叫深藏不露!
「皇上的心思,還真是縝密。」司徒君寧半晌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幸好如今皇上想開了。不然的話,就算燕凌毓想帶著自己離開,也只會是一場夢而已。但太子即位,這事兒倒是有了可能!
卻說如今宮裡,金鑾殿內,皇上輕輕躺在龍榻上,皇后在一邊為皇上斟茶。
「陛下,臣妾還是覺得策兒年紀太小,閱歷不夠,若是硬著頭皮去面對,這只怕會做不好!」皇后將茶水遞給皇上,眸子一眨,輕柔的說道。
皇上淡淡一笑,抿了一口茶,「愛妃,你可知,這第一遍的茶水十分苦澀嗎?但往後的茶水越是越發芬芳清新。策兒,如同這杯茶水,唯有經過第一遍浸泡,才能發揮出才能!」
這,亦是歷練。
皇后陡然明白過來。可是,聖旨沒下,伴君如伴虎,若是一著不慎,策兒的性命堪憂。
「臣妾愚笨,皇上所言甚是。」皇后無奈,只能附和道。
她自然是希望太子能夠繼承大統,但希望之餘,卻是有些擔心。皇上的心思多變,萬一哪一日不將策兒放在心上,這就可十分可怕了。
皇上似是看出皇后的心思,於是掏心掏肺道:「卿離,這些年了,朕虧欠你的太多。如今,是補償的時候了。」悵然一歎,皇上低眉沉思片刻,又道:「朕是真覺得太子有造化之才,不然是不會將西燕都交給他的。自從有了這個決定,朕就沒有想過會更改。如今不會,以後更不會。」
這話兒好似給皇后吃了定心丸。
還有,卿離……
皇上有多少年沒有如此叫她名字了。這兩個字,從皇上的嘴裡說出,飄到皇后耳中,皇后沉積心裡多年的冰雪開始融化。
此刻,皇后再無後顧之憂。
皇后輕輕起身,規矩的在皇上面前跪下,面色鄭重道:「陛下,往日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該對皇上冷漠。」其實,自從嫁給皇上,她的整個心都給了皇上,只不過,日積月累之後,皇上的無情,令她的心千瘡百孔,最後不可治癒。
她累了,淡漠了,冷眼看著這世間的萬物,隻身一人待在安寧宮,不願出門。
皇上聽聞,不禁微微蹙眉,心裡陡然閃出一絲愧疚。
皇后的冷漠,還不是因為自己?
只一剎那,皇上趕緊起身,親自將皇后拉起來,「愛妃,可不許說這樣的話兒,若是再次說出來,這可就是怪罪朕的意思了。」
皇后欲要辯解,皇上擺擺手,緩緩道來,「往日的一切,都隨風飄散,再過一些日子,等策兒熟悉了朝政,朕要帶著皇后你尋一處清靜之地,休養一陣子。」
皇后雙眸不禁一眨,直直看著皇上,眼角處噙著淚水,良久,她哽咽道:「皇上,聽聞您一句話兒,臣妾是死而無憾了。」
是了,這句承諾,可是自己從未想過的,亦是不敢去想。
身為國母,一切的言行舉止都被禁錮了,她不能任由自己去做想做的事兒。
但如今,一切好似都有可能如願,這真的應該感謝皇上。
「皇后,這是朕欠你的,一定會補償給你。」皇上抬眸,四下瞅瞅。偌大的宮殿,卻是那樣悲涼。這裡,禁錮了他一輩子,如今,的確是該休息的時候了。只可惜,策兒要勞累了。
皇后眼角的淚水終是掉落下來,她拉住皇上的手輕輕起身,一頭撲在皇上心口。皇上將她攬在懷中,安慰道:「莫要哭了,再哭朕的心都要碎了。」
皇后漸漸止住哭聲,一切來得太過突然,策兒繼承皇位,而自己亦是被皇上的柔情所融化。這,究竟是在做夢還是真實?她倒是有些分辨不清了。
伸出手,她輕輕掐了一下掌心,微弱的疼痛感傳來,她不禁驚喜,一切都不是做夢!
卻說如今太子可是甚為忙碌了,月息公主幾乎一日都見不到太子的身影,焦急的在宮裡到處尋找。
「閔公公……」月息公主甜甜的叫道,嬉笑的蹦躂到了閔公公面前,盈盈一笑道:「閔公公,三哥哥是不是在裡面?」
閔公公遲疑片刻,忙搖頭道:「月息公主,太子殿下真的不在,月息公主,您還是先回去吧?不然皇后娘娘又要擔心您了!」
說罷,閔公公忙垂首不語,怕被月息公主瞧出端倪。
月息公主撅起小嘴,冷哼一聲,疾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