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燕凌歌這一次出走並非為了師傅,而是為了華成君。
令燕凌歌沒有想到的是,華成君幾乎日夜不出院落,讓她好一陣子鬱悶。一次偶然機會,她裝扮成公子模樣翩翩落到月君軒。
月君軒,華成君面無表情,獨自一人彈琴。
「嗖」的一聲,燕凌歌輕輕站立在月君軒院落中。
華成君聞聲抬眸望去,只見一翩翩少年驟然出現在自己身前,不禁怔住,忘記繼續彈琴。
「公子何人?為何要前來此處?」華成君語氣緩和,仍是面無表情的說道。只是,這人乍一看去,倒是有些眼熟,華成君卻是一時間想不出這個人兒究竟在哪看見過。
燕凌歌嘴角微勾,估計提著嗓子,裝作男聲說道:「方纔路過此處,忽然被公子一陣琴聲吸引,不由的便到了院落中。公子琴聲中可是透露出孤獨傲然之意。」
燕凌歌的確是懂一些聲樂的,這些曲調,她亦是隨手可以彈出來。只是,她不明白為何華成君心裡如此孤獨?這個看似不是人間煙花一般的少年,究竟有怎樣的經歷?
華成君聞言,依舊面無表情道:「這……又關公子何時?」
至於心裡的孤獨,華成君自然心知肚明。本來,遇到司徒君寧,令他的心略微有些溫暖,但最後司徒君寧卻成了別人的妻,雖說這些他都默認了,但他的心卻是再次冷卻下來。
眼前之人,究竟是誰?為何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但是,不管他怎樣的來歷,這些都不關己事。他並不打算多說,因此也不必熱情對待。
「若是……我與公子之間有關聯呢?」燕凌歌眸子輕輕一眨,嘴角翹起,心道:華成君,如此是不能將我趕走的。
這世間,她本來不相信愛情,可是在見到華成君那一剎那,她的心陡然敞開了,如今,好似再也容不下別人。這……究竟是怎樣的情感,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良久,華成君面無表情,只是怔怔看著燕凌歌。
但越看越是覺得熟悉,這模樣,好似在哪裡見過。可是在哪裡?他已然不清楚了。
燕凌歌見他愣住,不由的笑笑,大步走向華成君身側,悠悠的說道:「世間清高的人不在少數,但像公子如此清高之人,還真是不多!」
華成君好似雪山上的雪蓮,未經塵世沾染,盛開在世間,倒更是像為他自己而盛開。
這話兒落入華成君耳畔,他嘴角一撇,輕笑一聲,道:「公子何出此言?若我不是公子口中所說之人,公子如何請罪?」
燕凌歌一聽,頓時覺得華成君也沒那麼無趣,於是打趣道:「若我所言有一字差錯,此時以身相許,任由公子使喚,可好?」
說罷,燕凌歌雙眸微微眨動,定睛看著華成君。
華成君更是愣住了,眼前的人兒可是一位公子,怎麼能說出如此亂了章法的話兒來?華成君緩緩閉上眸子,悵然一歎道:「公子說笑了,這話兒就算我聽了,也只當是笑話罷了。可若是落入別人耳中,倒是公子輕浮了。」
燕凌歌不怒反笑,眉頭舒展開來,淡淡道:「這倒是沒有什麼!人世間,比愛情更為偉大的便是知音,若我是公子的知音,這世人還能如何談論?」
知音,這兩字說來倒是好了,燕凌歌稍稍動了動心思,想到:若是真的能與華成君成為知音,倒是更能打開他的心門。若是長此下去,這一切豈不是水到渠成?
華成君嘴角終於勾起笑容,緩緩說道:「我不需要知音。」
這世上,能成為他知音之人,只有司徒君寧,可是司徒君寧已然不可能屬於他。因此,華成君便打算獨自一生,絕不娶妻。
「公子,您一定需要的。」燕凌歌肯定的說道,眸子裡閃現出悠然的光芒,沒有一點兒著急。她本來打算一生不嫁,但上天卻是給她開了一個玩笑,將華成君送到她身邊,如今看來,這許是一種緣分。既然如此,等了如此多年,還差這一時半會兒嗎?
但是,華成君卻並不友好。
二人面面相覷,怔怔沉默了好一會兒。
燕凌歌見狀,決定先行告退,於是輕輕搖擺身子,一瞬間消失不見。
她明白,對於這樣的人兒,不可急於一時,還是要等些日子在慢慢行動。
然而,華成君卻停止住了,一動不動,對著燕凌歌消失的方向面無表情的沉默了好一會兒。這個人,究竟如何自信,能與自己成為知音?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少年?
卻說,燕凌歌無奈,再次回到平王府,聽聞大嫂生了,趕緊前去探望。
這一日,正巧司徒君寧正在院落中搖著搖籃。搖籃裡的孩子緩緩閉上眼睛,沉沉睡去。司徒君寧嘴角微微勾起,臉上浮出幸福的笑容。
前世,她經歷過太多不行,這一世,亦是如此。然而,當她看著小蔚然安然入睡之時,就不再覺得痛苦,滿臉都是幸福,眼眸中儘是笑意。
「大嫂……」燕凌歌裊裊婷婷走過來,雙眸微微一眨,目光落在搖籃上。
司徒君寧忙起身迎上去,緩緩道:「歌兒?你何時回來了?」
燕凌歌急急上前攙扶司徒君寧,與她一同到了搖籃處,二人尋了錦杌坐下,這會子燕凌歌才徐徐說道:「大嫂,其實歌兒這些日子根本就沒有離開,只不過沒有在府上罷了。一來,母妃催我催的緊,每日嘮嘮叨叨著實令人心煩;二來,歌兒卻是遇到了一個人兒。這些日子,歌兒就是去探望這人去了。」
司徒君寧聽得有些糊塗,但瞧見燕凌歌臉頰緋紅,便大體明白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兒。
「歌兒,莫不是遇到喜歡的人兒?」司徒君寧試探的詢問,嘴角勾起。
若是如此,那可是最好的事情了。只是,如此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會喜歡怎樣的人兒呢?
燕凌歌見狀,不禁將頭垂的更低,臉頰更是紅透了,嬌羞的說道:「一切逃不出大嫂的眼睛,歌兒的確是遇到喜歡的人兒,只是這個人,好似與其他人兒不太一樣。」一面說著,燕凌歌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司徒君寧不覺一笑,道:「如此看來,你確實遇到喜歡的人兒了。」
愛情,甚是奇怪。唯有遇到真心喜歡的人兒,才會心動,才會不知所措。而在自己眼中,這人定然是十分獨特,與其他人都不會一樣。
司徒君寧稍稍歎息一聲,緩慢說道:「歌兒,這是一件好事兒,若是母妃知道,定然會為歌兒高興的。只是,不知怎樣的人兒才能得了歌兒的心呢?」
燕凌歌垂眸,思忖片刻,深深長歎道:「其實,他在別人眼中十分傲慢,甚是是不關世事。他就是華府大少爺。」
「華成君?」司徒君寧不由的重複道。
燕凌歌聽聞,不禁驚喜道:「這麼說來,大嫂是知道這個人兒了?」燕凌歌暗自腹誹:若是大嫂知曉,這可是一件好事兒,說不定能夠幫助自己。
司徒君寧默默點頭,輕柔笑笑,「他……的確是不錯的人兒,歌兒,你可要好好把握。」
在司徒君寧心底,華成君雖然不是愛,但卻是十分關心。華府漸漸敗落,可華成君卻毫不在乎。這樣的人兒,十分有定性,若是真的能與燕凌歌在一起,倒是也不錯的。但這件事,若是被王妃知道,肯定不會接受。這可如何是好?
燕凌歌見司徒君寧面色有些憂慮,不禁心咯登一下,輕聲問道:「大嫂,您是不是有什麼話兒想說?」
司徒君寧不知該不該說,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在母妃那兒,只怕是行不通。若是歌兒一心一意想與華成君在一起,就要做好充分的準備。母妃那邊,你可是要想辦法的。」
燕凌歌點點頭,「母妃的性子,歌兒是再清楚不過。既然歌兒心意已決,母妃那邊不論說些什麼,歌兒都不會改變主意。」深深一歎,燕凌歌轉眸盯著司徒君寧的眼睛,又道:「只是,如今的問題不在母妃那邊,倒是華成君,根本就不會心動。」
不會心動?這究竟是怎樣的人兒?燕凌歌著實想不清楚。
司徒君寧默默歎息一聲。
至於這一點,司徒君寧也幫不了她。
「雖然我不知他為何如此,但我卻是知道,歌兒若是想贏得他的心思,必然要等。」司徒君寧也不知燕凌歌究竟要等多久,但是想要攻破華成君的心門,沒有耐心是不行的。
燕凌歌默默點頭,認同道:「至於這一點,歌兒是明白的,其實,自從見到他那一刻,歌兒就為之心動了,可是歌兒也甚是奇怪,歌兒怎麼就會喜歡如此奇怪的人兒。」
是了,司徒君寧也是莫名其妙。在她看來,華成君最多算得上一個哥哥,照顧她的哥哥。但是在心裡,她卻是明白的,華成君對她,不是沒有心愛之情。這欠下的一份情誼,她不知如何還得起。
如今倒是有了機會,若是燕凌歌能與他在一起,她的心裡,至少會好受很多。
良久,司徒君寧輕聲說道:「歌兒,莫要心急,總有機會的。這件事兒,我想你大哥也會支持你的。」
燕凌歌聽得不太明白了,難道大哥與華成君之間也有過往?
司徒君寧柔和一笑,「雖然華成君幾乎不出門,好似與世無爭的樣子,但是你大哥,還是與他有些交情的。」司徒君寧說的自然,其實燕凌毓與華成君之間究竟有沒有交情,司徒君寧還真是不知。但是如今,為了緩和燕凌歌的心思,她只能如此一說了。
燕凌歌聽聞,激動得不了,忙拍手道:「如此甚好。」
司徒君寧瞧燕凌歌高興地模樣,淡然一笑。
曾幾何時,她也和燕凌歌一般,想笑就笑,可是這一世,她不能如此。為了生存,為了復仇,她只能掩飾自己,偶爾還會違背自己的心思。這樣的日子,她不喜歡,可是卻無可奈何。
良久,燕凌歌的身影從毓秀軒消失,司徒君寧仍是沒有過來神來。
直到翠柳悄無聲息走到她身邊,輕聲叫道:「世子妃,方才奴婢瞧見青嬤嬤來過,奴婢覺得王妃那邊肯定是有事兒。」
司徒君寧驟然回眸,疑問道:「青嬤嬤可是一句話兒也沒有說嘛?」
翠柳點點頭,默認道。
正當司徒君寧滿心疑問之時,青嬤嬤的身影再次出現,逕直走到司徒君寧身邊,恭敬道:「世子妃,王妃請您前去一趟。」
司徒君寧心道:就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這還沒有如何,王妃那邊就有動靜了。
跟著青嬤嬤到了幽蘭居,司徒君寧規矩的拜見道:「兒媳見過母妃,不知母妃何事?」
平王妃悠然一笑,欲要起身拉起司徒君寧,司徒君寧忙擺手示意平王妃不用。平王妃止住,語氣緩和,直截了當道:「這幾日,歌兒倒是回來了,但我卻覺得她整日心神不寧。今日,她還去了你那邊,回來之後,整個人好似精神了不少。不知歌兒心中是怎樣煩心的事情?」
司徒君寧稍稍平息心情,原來,平王妃為了這件事。
只要不關乎她自己的事情,司徒君寧就不覺得緊張。如今平王妃既然詢問了,她就直接說出來。許是不錯的。
微微思量片刻,司徒君寧柔和道:「母妃,歌兒去兒媳那邊,的確是有煩心事情。」她抬眸定定看著平王妃的眼睛,又道:「其實,歌兒遇到喜歡的人兒,但卻不明白對方的心意,許是因為害羞,沒有跟母妃說起吧!」
平王妃先是欣喜,而後有些嫉妒。
欣喜的是,歌兒終於有喜歡的人兒。嫉妒的是,歌兒有事不跟自己說,倒是跟這個不相干的外人說了。
然而,半晌,她平復心情,新平和氣道:「那麼,你可知道,她究竟喜歡怎樣一個人兒?」
司徒君寧微微蹙眉,不知該不該說出來。說出來,只會引起平王妃與燕凌歌之間的矛盾。但是不說,平王妃怎麼會饒恕自己?再說,這事兒早晚都會暴露。
想了又想,司徒君寧仍是打算說出來。
「母妃,歌兒喜歡的人兒是華大少爺。」
「華大少爺?」平王妃重複道,在心裡盤算了一會兒,又道:「你說的就是華府的華成君?」
司徒君寧默默點頭,表示贊同。
平王妃面色驟然發生變化,急急道:「這事情萬萬不可,華成君是怎樣的人兒,你應該知道,簡直就是一塊寒冰。這樣的人兒,不懂感情,怎樣才能給歌兒幸福?再說,華府已經敗落,歌兒去了只能受罪,萬萬使不得。」
司徒君寧不敢反駁,但卻也不認同。
她早就知道,說出來,只會有這樣的效果。但是,如今一切都不能改變了,平王妃究竟會怎樣做,她還不清楚。
沉默良久,平王妃心頓時涼了。
「司徒氏,若是歌兒去見你,一定不要支持她,她的性子我是最為清楚的,若是真的動心了,只怕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上天啊,如今如何是好?」平王妃不由的抬眸看看窗外,心頭閃過一絲陰影。
司徒君寧沉默不言。
她心裡,是支持燕凌歌的。
說起來,華成君這人兒是不錯的,就是性子有些冷淡。但若是遇到真心喜歡的人兒,他倒是不這樣了。比如,之前華老夫人壽宴之時,華成君在她眼裡並非不近人情之人。
但在別人看來,司徒君寧就不好有所表示了。
「司徒氏,你可是聽明白了?」平王妃轉眸,對視司徒君寧的眼睛。
司徒君寧沉默片刻,點點頭,又是搖搖頭,道:「母妃,您的心思,兒媳知道。但母妃您也明白,喜歡就是喜歡,嫉恨就是嫉恨。比如您不喜歡兒媳,就不希望見到一般。」
說起這事兒,平王妃才想起來,前些日子欲要將司徒氏攆走。不過,這個人兒,好似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哼!」平王妃冷哼一聲,瞪了一眼司徒君寧,笑道:「你可是死鴨子嘴硬,我看你也蹦躂不了幾天了。你可是答應我的,盡快離開!」
司徒君寧默不作聲,不表達任何觀點。
她是不能看著西燕子民的利益受到危害,亦是決然不會離開燕凌毓的,除非燕凌毓與她一同離開。
沉默許久,司徒君寧才緩緩道:「母妃,時機到了,兒媳自然會離開。但是母妃,為了歌兒的幸福著想,其實華大少爺是適合的。」
她,最終還是說出了心聲。
燕凌歌,不是大嫂不幫你,母妃,真是不好對付的人兒。司徒君寧在心裡默默念道。
平王妃目光一凜,冷笑道:「這事兒你不需要再管!若是歌兒有個三長兩短,我必然拿你試問!」
司徒君寧對這些早就習以為常,她仍是不表態,而是沉默。
這沉默讓平王妃更加生氣,氣呼呼的踢了杌子,厲聲一喝道:「你……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