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君寧回的亦是一幅畫卷,煙霧繚繞中,一個白衣女子靜靜佇立,看不清她的容顏。
隱約可見,女子周圍有些盛開的臘梅。
燕凌毓鳳眸微微一怔,淡淡道:「蘇瑞,這可是誰人交給你的?」
他意外,只因這畫卷中的情景十分熟悉,不知多久之前,他在夢中見到,而那一次,大雪紛飛,足足下了一天一夜,他甚為著急,卻是舉步難行,只能眼睜睜看著司徒君寧被皚皚白雪埋沒。
蘇瑞微微蹙眉,這不過是一幅畫卷而已,世子為何如此緊張。
「這是司徒小姐貼身婢女翠柳親自送到我的手上,想必是出自司徒小姐之手。」蘇瑞心情平靜下來,緩緩說道。
燕凌毓冷不丁,手輕輕抖了一下,手中的畫卷隨手而落,在空中輕飄飄下降。
他的心頭不禁為之一振。
若是只看這畫兒,不知情者不會知曉這畫中的寓意,但對於燕凌毓來說,卻是無形的一個預兆。許司徒君寧是無意而為,但這卻是一個危險的警號。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燕凌毓鳳眸微微蹙動,淡漠說道。
如今,必須有所準備了,不然若是司徒君寧真的又危險,他定會措手不及。
蘇瑞從未見過世子如今緊張模樣,若有所思,緩步離開正房。
燕凌毓傾身,將那畫兒小心翼翼撿起來,眸子裡多了一股憂慮。這是曾經他所沒有的,如今,亦是因司徒君寧才會多了一些擔憂。
從這日過後,燕凌毓暗中派了一個人,這人便張曙,他的護衛中武功最為高強,但行事最為低調的人兒。不說燕京城的人兒,就連這平王府亦是無人知曉他身懷絕技。
燕凌毓鳳眸中閃爍出淡淡的光芒,定睛看著張曙,道:「如今,我給你最為秘密的任務,這任務就算是父王,亦是不可告訴。你只消暗中關注司徒小姐就要,除非必須出手時刻不得出手,更不要輕易讓司徒小姐發現。如此任務,你可是能夠完成?」
這事兒當然難不倒張曙,只是,他的責任是保護世子的安全,雖說世子如今病癒,但並不能排除有人懷恨在心,再次報復。
微微思忖片刻,張曙目光堅決,斬釘截鐵道:「世子,這天下的女人多的是,但世子您的生命對於奴才才是最為重要。因此,這事兒,奴才不能前去。」
燕凌毓眉角蹙動一下,冷冷一笑,道:「若這是命令呢?」
張曙微微一怔,半晌反應不過來。
難道司徒小姐在世子心裡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若真是如此,這倒不是一件好事了。這難過美人關,若是世子真的癡心下去,往後定然有了弱點,這便是致命的。
「這……」張曙半張著嘴巴,卻是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燕凌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微微一歎,道:「張曙,你跟隨我這麼多年,你的忠心我最是明白,但如今,她的確對我十分重要,許是你無法理解,但若是有朝一日你遇到為之心動的人兒,就會明白我今日所言。」頓了頓,燕凌毓鳳眸微微眨動,若有所思道:「其實,這些年來,我根本就沒有把你當成下人來看待,而是將你當成兄弟。因此,今日的事兒,就當是兄弟求你幫助,你看可好?」
張曙哪裡聽過這樣的話兒,不禁眉毛微微一動,迅速跪在地上,急急道:「世子,萬萬不可此言,若是今日之言被王爺王妃知道,奴才這條命只怕是玩完了。」
燕凌毓卻是笑得雲淡風輕,「他們絕對不會知道。」
是了,燕凌毓是絕對不會將張曙在父王母妃那兒曝光,唯有這樣,才不會打草驚蛇。張曙可是他精心培養的隱身護衛。
得了世子如此承諾,張曙就算想要拒絕,亦是不能了。如此以來,他只得答應。
從今之後,凝香閣屋頂上,便多了一個人兒,這人兒從未被人發現過,但卻夜夜堅守。
卻說司徒君寧得了燕凌毓的畫卷之後,並沒放在心上。只因,她對世間的感情不敢輕易相信,雖說燕凌毓之前沒有傷害過自己,當往後可就未必了。
「翠柳,你將這心煲的湯送到壽康苑吧。」司徒君寧伸出衣袖,拭去額頭的汗珠,嘴角卻是浮出欣慰的笑容。
前世,她是學過一些菜系,不過只是為了博得燕凌宸一笑罷了。如今,她可是請教了廚房的劉大娘,親手學出來的,開始味道不對,但漸漸的她做出的東西簡直可以和劉大娘媲美。
更為重要的是,她是用心煲湯,只願祖母能夠健康長壽。
翠柳淡然一笑,小姐最近的心思更是細膩了,老夫人當然是喜歡的不得了。雖說燕京女子最為看中的是女紅,但若是偶爾能做出拿手小菜,在公婆夫君面前小露一手,這可是了不得的事了。
如今,司徒府暫時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肖氏被關在了辭讓,二少爺被趕出了府。二房除了幾個姨娘就是尚未及笄的小姐,老夫人更加不指望了。
但如今亦是有一個問題擺在老夫人面前,那就是這府上缺少一個女主人。
這日,老夫人將司徒君寧叫道跟前,細細說道:「六丫頭,這一年府上變化太多,雖然我並未說些什麼,但一些事兒我想你是最為明白了。其實,這一切亦是他們罪有應得!」想起一些事兒,老夫人氣的咬住牙,眸中帶著恨意。
這些年來,她一心為了司徒府平安,但卻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有競爭,便有爭鬥。
「祖母……」司徒君寧眸中含淚,微微頷首,道:「祖母,寧兒自知有罪,請祖母責罰。這一年,寧兒雖然看似什麼都沒做,但卻做了太多事情。祖母想必是知曉寧兒的做事原則,但一些原因,寧兒的確是說不出口的。」
前世,她如何能說的清楚?就算是說出來,老夫人又怎麼會相信呢?這件事兒,她自己都想不清楚,自己為何偏偏就回到了還未及笄的時候,讓一切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
「不,這不怪你,若是我早日將佟氏的事兒告訴你,興許你就不會做出一些越距的事兒。」老夫人眸裡的光芒淡淡,安靜下來。
這各人都有各人的命,司徒府亦是如此。這並非自己一己之力能夠改變的,因此,她如今看明白了,亦是有所放手了,一切都順從天命,順其自然吧!
「祖母……」一想到佟氏,司徒君寧頓時眼眶中的淚水滑落下來。
佟氏,就想曇花一現,稍縱即逝。她方接受了母親不死的事實,母親卻匆匆而去,這難道就是命嗎?這一世,她重新回來,只能與母親由短暫的接觸嗎?
雖是有些不甘心,但這些日子以來,她漸漸接受了事實。
一切,都無法改變。
若是想念母親,她會昂起頭,看著無邊的天際發呆,想著母親的模樣,母親與她說的話兒。這些,都將銘記在她的心裡,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老夫人見司徒君寧有些悲傷,便撇開話題,淡淡一笑道:「不說這些悲傷的事兒,如今你出嫁的事兒最大,這還有一個月多的光景,我定會為你好好準備,就算我不能為你辦的如皇宮的公主一般隆重,亦是不能比別人差了不是?」
這些倒是其次,這可是與平王府結親,若是匆匆了事,一則是對平王府的不尊重,二則這世人的眼光可是帶著顏色的,這說不定會被說傳出什麼樣的流言蜚語呢!
司徒君寧並不在意這些,微微一笑道:「祖母,世子許是看中了寧兒的人,亦是可能。因此,能簡則簡,再大的排場,若是別人不將寧兒放在心上,亦是徒勞。」
她早已看透人心,這些都是表面的事兒。
金山銀山,未必能換來安靜的日子。但即便是貧窮,若是能得到最為想要的,那亦是一種幸福。但這些道理兒,老夫人未必知曉。
「你說的倒是也對。」老夫人深深歎息一聲。
這門親事,看似不錯,但其中隱藏著危機。平王府真的如同看起來一般,沒有參與皇子之間的暗鬥嗎?若是如今,那倒是不錯的,若是真的參與其中,這可就是一顆定時炸彈,指不定哪一日就會爆照,興許還會連累了司徒府。
但平王妃出面,她是絕對不可以拒絕。
司徒君寧欣慰的笑道:「祖母,莫要想這些了,雖然今日您沒有說出您叫寧兒前來的目的,但寧兒卻是有些話兒想說。」微微一頓,她的眸子閃出憂慮的光芒,微微一歎,道:「祖母,如今二嬸受了懲罰,想必會收斂一些了,但這人的性子是最為難改的,只怕往後她亦是不適合執掌中饋,沒了威信,就算是有了權力,亦是白費心思。」
這言外之意,她可是變相摻閤府裡的事兒了。若是往常,老夫人定然會不悅,但如今老夫人卻是微微點頭,道:「其實,今日我亦是想與你商議此事兒。如今你即將出嫁,就算是你父親能夠續絃,只怕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因此,這必須從中尋了一個合適的人兒暫且打理府裡的事兒。」
司徒君寧默默點頭,道:「這的確是該如此,但寧兒還是為出閣的女子,對於這些事兒就算是有心,只怕也無能為力。」
方才可是她說出來這事兒的,為何一轉眼卻是變了呢?老夫人不禁睜大眸子,靜靜注視著司徒君寧,這個孫女,並非看似那樣簡單。她的心思縝密,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這樣的人兒,若是能夠算計的好,將來會一世無憂,甚至能得了無上權力。但若是苦於算計,最後卻忘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就會淪為復仇的工具,亦是十分可悲。
「六丫頭,這事兒我自然心裡有了一些想法。」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目光慈祥,卻是多了一縷擔憂。
司徒君寧默默點頭,伸手攥住老夫人的手兒,道:「寧兒有些話兒,不該說出口的。」
「不礙事兒。」老夫人打消了她後顧之憂。
司徒君寧沉思半晌,目光淡淡,其實,如今司徒府兩房根本就不同心,許是真到了最後的境地。
那就是分家。
但這兩個字卻如同一塊石頭壓在司徒君寧心口,她不知,當老夫人聽聞之後,會是怎樣的反應,這可是從未有人說出過的,更是十分忌諱的話題。
「分家吧!」司徒君寧暗暗垂首,無奈說道。
分家?老夫人目光一凝,豎耳傾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話兒真的是從司徒君寧口中說出來的嗎?為何自己聽聞之後如此心痛!
其實,這事兒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若是真的如此做了,司徒府就相當於一分為二了,這有心之人若是動了念頭,司徒府的將來更是令人擔憂。
可是,如今這話兒還是被司徒君寧說出來,老夫人不由的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早日,我就想過這個事兒,如今看來,的確是到了時候了。」老夫人長吁一聲,心裡頓時覺得悲痛不已,難道,真的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嗎?
司徒君寧卻是盈盈向前一步,嘴角微微翹起,淡然說道:「祖母,寧兒的意思是分家,但仍是在府上居住。如此以來,外人是不知曉司徒府發生了任何變故,但祖母您亦是能夠放鬆下來,讓各房忙各房的事兒了。」
這是最好的法子。
有時,只有這人離開了依賴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潛能。這些年來,不管是長房還是二房遇到事兒都指望著老夫人,因此有些能夠解決的事兒全都一股腦的扔到老夫人這邊了。這樣既讓老夫人受累,又不能讓各房獨立起來,久而久之,這司徒府才會淪為如此慘狀!
老夫人聽聞,眸子發亮,不禁為眼前這個孫女的智慧所折服。為何這些年來,她沒有想到這個法子呢?於是,她目光落在司徒君寧身上,微微一笑,道:「的確是個好法子,如今只能這樣做了。」
司徒君寧釋然一笑,唯有這樣,老夫人才能徹底放下心來,任由這各房去忙各房的事兒。
「祖母,如此以來,寧兒亦是放心了,也可以安心出嫁了。」司徒君寧如實說道。
這是她的另一樁心事。
老夫人深情看著孫女,心裡暗自道:不知這是福還是禍,但一切只能順其自然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一些事兒,不是她能幫助得了的。
這日過後,當老夫人說出分家的事兒,這司徒府掀起了軒然大波。
對於司徒文山,雖然這無關痛癢,但長房沒有尤氏過後,他總覺得力不從心。若是沒有老夫人的暗中幫助,一些事兒做起來太過困難。對於二房,這司徒文遠更是不樂意了,肖氏被關了起來,兒子又是個不爭氣的,若是真的分家了,豈不是這未來沒有指望?
如今,壽康苑,正房內,啞然無聲。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緘默不語。
半晌,老夫人深深歎息一聲,道:「這些年來,雖然你們都成家立業,但因為我的幫助,你們都不能獨立,這便是司徒府的癥結所在,若是長此以往,司徒府必然敗落下去。還有一句話兒,那就是靠著關係得來的官職,是靠不住的,你們好自為之吧!今日不管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我主意已定,過後會將府裡的東西一一吩咐人送到你們那兒去。」
司徒君寧躲在角落,靜靜看著這一切,老夫人真是拿定了主意,不然她不會說的如此無情。
無情?究竟什麼是無情?還興許還是說不定呢!不放手出去,有些事兒注定是不可成功!
就如自己一般,不放手一搏,怎能復仇成功?即便是死去,她亦是無怨無悔,但若是自己膽小如鼠,她只怕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司徒文山斟酌片刻,上前一步,徐徐說道:「母親,您的心思兒子明白,這些年來,兒子讓母親受累了,在此,兒子給母親道歉。但這分家的事兒,的確太過突然,兒子心裡尚且沒有準備。不然這樣,待兒子續絃之後,再談及這個話題可成?」
這是**裸自私的表現,司徒君寧暗自腹誹。
為何前世,她沒有發現父親如此自私呢?若不是重新回來,她只會當父親是性子太過冷漠而已。但是如今,這絕對是兩個概念。
而這時,司徒文遠眉頭緊鎖,深深歎息一聲,道:「大哥說的是,這事兒的確太過突然,兒子亦是沒有任何準備,還望母親三思。」
老夫人目光淡漠,瞅了一眼司徒文山,有看了一眼司徒文遠,而後目光落在司徒君寧身上,搖搖頭道:「這事兒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我已是這把年紀了,難道你們還忍心讓我這個老太婆一直受累嗎?」
司徒君寧心裡暗自笑起來,自私,為何這些人都這樣自私呢?
難道這府上就沒有不自私的人兒?
當然,老夫人不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