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夕陽西下,肖氏仍舊神情恍惚,她似乎沒了往日的威風,倒是多了一絲憂愁。
珊瑚緩步走近,為肖氏披了一件稍後的披風,默默說道:「二夫人,起風了,這會子院裡涼了,您還是回去歇息吧!」
肖氏微微蹙眉,雙手抓緊了衣裙,眸子中閃過冰冷的光芒。
「珊瑚,你可知曉,這六小姐還有多少日子出嫁嗎?」她原本不關心這些,但如今她在府上的地位岌岌可危,即便是做給老夫人看,那亦是有必要的。
珊瑚皺著眉頭,在心裡盤算一番,扒了扒手指頭,抬眸盯著二夫人,緩緩說道:「回二夫人,奴婢算了一下,如今距離六小姐出嫁還有兩個月時間。」
兩個月,足夠了,足夠她做太多事情。如今,這府上,她失去了老夫人的信任,沒了司徒文遠的關懷,這一切,皆是由司徒君寧引起。因此,她必須從司徒君寧那兒討回來,亦是不枉自己活過一回。就算是為了挽回顏面,亦是要放手一搏。
「甚好,你先退下吧。」肖氏嘴角一動,似笑非笑道。
珊瑚雖是不明二夫人話中的寓意,但這些年來,跟隨二夫人,她多少能瞭解二夫人的心思。二夫人方纔所言,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三日過後,肖氏再也坐不住了,司徒君寧的事兒暫且放在一遍,如今妙珠是她眼中的釘子,她要想盡方法將她暗中除掉。一切看不見摸不著,她就不信,司徒文員能有什麼證據說明這是出自她的手兒?
「珊瑚,這是我尋到妙珠所居住的地方,這些銀子你看著安排,若是這事兒做好了,我定會重重有賞。」她自己出府是不現實的,珊瑚做事兒她雖是不放心,卻亦是沒有更好的人選。
珊瑚微微一怔,不明所以,「二夫人,奴婢向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兒,只怕是不成的。」
這些年來,她見過二夫人做出各種傷天害理的事兒,甚至是殺人不眨眼睛。她覺得可怕,但她卻不能選了主子,只能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不往心裡去。
但若是讓她的雙手沾滿鮮血,她是做不出來,更何況,那是妙珠。平心而論,她並不覺得妙珠有錯,這若是說有錯,錯在二老爺。
頃刻間,清香苑正房內一片寂靜。
珊瑚微微眨眨眸子,看向肖氏,卻見肖氏優雅一笑,道:「凡是都有第一次,就算今日你不做,往後你亦是會手上沾滿鮮血,不然,你在這府上注定成不了事兒。」
這是必然,沒有手段的人兒,只能淪落到任人欺負的境地。就算她是丫鬟,亦是如此。
珊瑚默默垂首,暗自歎息一聲,道:「奴婢明白了,奴婢定會竭盡全力。」
肖氏深沉一笑。
這個丫頭心思不定,如今唯有讓她與自己同流合污,那才能掌控住她的心思。不然,她怎會死死跟隨自己?而最為快的捷徑便是讓她親手殺人。
卻說珊瑚花銀子請來四個彪形大漢,個個身高力壯,武藝高強,身手不凡。
「這是地址,明日一早,你們只需提著人頭來見我就好。至於其他的,我不想聽,亦是不會過問。」珊瑚悠悠說道,心裡痛苦不堪,可只能假裝冷漠不關心。
那四個彪形大漢,不約而同的一喜。
能有銀子,即便是鬼,亦是可以推磨,更何況人乎?
然而,一夜過後,這四人卻是被五花大綁綁到了清香苑。
「肖氏!」司徒文遠大吼一聲,眼中散發出凌厲的光芒,眉毛幾乎豎了起來。
肖氏聞言,心裡咯登一下,頓感不妙。司徒文遠雖說向來就不熱情,但並不會如此大喊大叫,更多時候他像是儒雅的君子一樣,苟不言笑。
肖氏趕緊從正房內出來,直直奔向司徒文遠,驚奇道:「夫君,怎麼了?」
然而,司徒文遠卻是面如寒冰,黑溜溜的眼睛狠狠瞪著肖氏,瞥了一眼身前跪著的四個彪形大漢,冷笑一聲道:「你問我?你還是問問他們吧!」
肖氏哪裡認識這些人兒,但一想到昨兒和珊瑚所說的話兒,這心裡更是緊張起來,急促的幾乎不能呼吸,眼珠子轉了轉,這四個人皆是眼巴巴的看著自己,有心求助,卻不敢多言。肖氏頓時明白過來了,心裡暗暗道:這該死的珊瑚,則會如此不小心,真是沒有腦子的人兒。
「夫君,妾身真的不曉得您在說些什麼。」她微微平靜心思,斂起一絲笑容,仍是掩藏不住緊張的心思。
司徒文遠才不會吃她這一套,大步走向肖氏,目光更加嚴厲,鄭重其事道:「若是你真不知道,我今日就和你說道說道。」微微一笑,司徒文遠低眉看著那四個人,那四人趕緊垂下頭,不敢正視司徒文遠的眼睛。
半晌,司徒文遠繼續說道:「昨夜,這四人莫名奇怪的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兒,若不是我及時發現,這後果不堪設想。」頓了一頓,司徒文遠剜了一眼肖氏,繼續道:「你不要以為自己聰明,就算知曉了妙珠藏身之地,亦是不該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幸好今日她沒有出事,不然我跟你沒完!如今我給了你足夠的面子,我沒有將他們帶到老夫人面親,你就自求多福吧!」
什麼!司徒文遠竟然全都知道了!
此刻,肖氏是有口難辯,她知道,再多的話語已是說不清楚了。若是被老夫人知曉,自己的日子更加不會好過。
微微沉思片刻,肖氏緩緩道:「夫君,這些事兒妾身的確是不知,妾身的確是知曉了妙珠所在之地,但夫君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妾身又為何要與您作對呢?這些年來,妾身屢次與夫君作對,都沒有好果子吃,如今妾身是決然不會做出過分的事兒了。」
若是真心悔改,那是最好了,司徒文遠心裡暗暗道。
難道是自己錯了?可是這四人分明說是一個女子告訴他們要結果了妙珠的性命,這分明就是在說肖氏啊!為何她就不承認了?
「不,不……」司徒文遠後退一步,目光落在那四人身上,嚴肅道:「你們說,究竟是不是這人兒指使你們做的?」
那四人微微抬眸,皆是搖頭道:「回二老爺,不是。」
不是?這絕對出乎司徒文遠的意料,難道真是自己錯了?肖氏能夠收手了?他是絕對不會相信,可是事實卻是如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肖氏見此情形,微微迎上笑容,「夫君,這真不是妾身所為,方才您不信,如今這些人兒說完了,難道您還是不信嗎?」
司徒文遠微微轉眸,睨了肖氏一眼,淡淡道:「這可說不准!若是你給了他們什麼好處,這閉口不言,也是可能的。」
這,的確也是這個道理。只是肖氏腦子轉的飛快,眼珠子一轉,笑意更濃,道:「夫君,若是您不相信,儘管嚴刑拷打就是了。等您問清楚了,妾身再和您細細說來。」
司徒文遠臉色頓時綠了,瞪了肖氏一眼。肖氏不怒反笑,靜靜等著看著司徒文遠的笑話。反正,這事兒可不是她直接做的,就算是司徒文遠查下去,亦是查不到結果來。
靜靜佇立片刻,肖氏覺得沒了興致,便轉身離去了。
這出乎司徒文遠意料的是,這事兒不管他用盡什麼法子,這四人皆是異口同聲的說不是肖氏指使。
正當他躊躇不定之時,一個人影兒從旁邊緩緩走去,這四人中其中一人忙指著那個漸漸遠去的人兒,支支吾吾說不出生來。
「什麼?你慢點兒說!」司徒文遠見他眸子發亮,甚是緊張,低眉問道。
這人兒半晌終於平靜下來,慢慢說道:「老爺,這指使小的們前去刺殺妙珠姑娘的人兒,就是她。」
她?司徒文遠在心裡重複一遍。
那個人兒,方纔他沒注意看,但這人影乍一看去,像極了一個人兒,那就是肖氏身邊的丫鬟珊瑚。既然如此,看來這事兒還是與肖氏脫不了干係!
如此想來,司徒文遠嘴角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轉頭看向那四人道:「你們若是想要活命,今日一切都要聽從我的,不然的話,後果可想而知。」他的目光凌厲,語氣冰冷,這四人不由的一怔,繼而忙點頭道:「一切全聽老爺吩咐。」
司徒君寧眉頭放鬆,揚起一絲笑容,徜徉而去。
此刻,肖氏卻在房裡怡然自樂,梳著頭髮,畫起來妝容。鏡中人兒,姣好的面容,美麗的眸子,紅紅的嘴唇兒,若是不知道的人兒,只怕還以為她是未出閣的姑娘呢!
「淑彤!」司徒文遠厲聲一喝,目光如同一把利劍射向肖氏,似笑非笑道:「方纔你口口聲聲說這事兒與你無關,如今我要你百口莫辯!我看你究竟還有什麼話兒可說!」說罷,司徒文遠目光落在珊瑚身上。
珊瑚冷不丁一退後一步,臉色變得煞白,不敢正視二老爺的眼睛,更是不敢看著肖氏。難道昨夜的一切都失敗了?怪不得今日她等到這會子還沒等到人兒,難道真的都失敗了嗎?
此刻,肖氏凌厲的目光射來,珊瑚更是死死垂頭不言。
「珊瑚,跪下!」司徒文遠忽然間吼了一聲,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珊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仍是垂眸不已,不敢多言。
此刻,她隱隱感覺的危險逼近自己。如今時刻,依照二夫人的性子,是決然不會顧及自己的死活,若是二夫人將自己推出去,豈不是必死無疑了!
「你說說,究竟是不是二夫人指使你做的?」司徒文遠的厲喝聲傳來,不帶有絲毫感情。珊瑚頓時覺得心裡漸漸生起了寒冰,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肖氏目光始終不敢離開珊瑚的身影。她任何一個字兒都會關係到自己的命運。若是珊瑚承認了,她的下場不敢想像。
良久,珊瑚微微抬眸,終於下定決心,歉意看了一眼二夫人,凝重道:「二老爺,奴婢哪有那個膽子,一切都是夫人吩咐奴婢去做的。奴婢知道,奴婢如今只怕是活不成了,即便是死,奴婢亦是要說出真話。」
肖氏頓時臉色慘白,她動了動個嘴巴,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兒嚥了下去。
夫君若是早就認為是自己做的,解釋又有什麼用呢?可是,這件事兒,夫君只怕是不敢讓老夫人知曉。妙珠不算什麼,但她之前嫁過人,這可就嚴重了。
「胡說!」肖氏重重說道,白了珊瑚一眼。
珊瑚略略沉思,搖頭道:「夫人,前日您可不是如此說的,您說要奴婢用盡各種法子,一定要幫您解決掉妙珠。但奴婢愚笨,笨手笨腳,沒能完成您的心願。」微微轉頭看向司徒文遠,珊瑚又道:「老爺,奴婢所言千真萬確,一個字都不差,這真是二夫人吩咐的。再說,奴婢與妙珠姑娘無冤無仇,怎會動了這個念頭!」
這算是說到了點子上,司徒文遠若有所思點點頭。
「肖氏,你不要再說了!」司徒文遠重重說道,氣憤的冷哼一聲,快步離開。
這不一會兒,便有人前來將肖氏帶到了祠堂內。
肖氏這才恍然大悟,這一次,她可是捅了簍子了。平日裡,不管出了什麼事兒,司徒文遠定然會將自己帶到老夫人面前,聽老夫人評判一番。可是今日,她連見老夫人的機會都沒有,這事情只怕是嚴重了。
卻說肖氏自從被關進祠堂,沒有任何人前來看過她。
而珊瑚被趕出了司徒府,那四個人亦是被責罰過了。對於這事兒,老夫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這個兒媳,她本來就不滿意了,如今這樣,府裡倒是清淨了,可是這樣一來,府裡真的缺了一個合適的人兒去打理了。這樣長此下去,還真是不妥。
這日,司徒君寧微蹙眉頭,抬眸看向窗外。
窗外,樹上的葉子輕輕飄飄落下,在空中打了個璇兒,似是綻放出最後的生命力。
「難道,一切只能如此嗎?」司徒君寧緩緩閉上眸子,深深歎息一聲。
這一年多光景,司徒君寧覺得像是過了一生,耗盡了太多精力,亦是感覺一股無力感從心裡漸漸升起。
翠柳緩步走向小姐,輕柔道:「小姐,天更加冷了,您定要保重身子,這才能以最美的姿態出嫁呢!」
司徒君寧淡淡一笑,是了,她即將出嫁的人兒,按說年紀甚小,可是為何覺得如此心酸呢!若是可以,她寧願沒有這一世,亦是不會精心算計了。但是,生命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她可以選擇死,但不能選擇生。這是上天的對她格外的恩賜。
「是了,不過,這還未必。」司徒君寧眸子一眨。
那便是百日之約,若是她不能傾心與燕凌毓,這事兒還有迴旋的餘地。可是,若是有了燕凌毓,興許能夠加快她復仇的腳步。這究竟如何選擇?司徒君寧一時間陷入了沉思之中。
退一步,興許自己就離復仇越發遠了。若是進一步,這前面便是無數風浪在等待自己,她能扛得住嗎?
一紙信箋藉著丫鬟的手兒送來,司徒君寧接過,輕輕打開,上面沒有半個字兒,倒是畫了一幅精緻絕倫的菊花,色彩艷麗,栩栩如生。
司徒君寧嘴角輕輕綻放,心道:燕凌毓,難道你就如此明白我的心思?可是菊花,如今在我生命中,已然不在重要。
此刻,她想起大哥。這些日子以來,大哥漸漸淡出了她的視線,一來,溫姐姐即將生產了;二來,這成親之後人的心思多少會有些變化的。
想必,在大哥心裡,她已然不再如往日那般重要了吧?
「為何?」翠柳不解。
這可是皇上指婚的,難道小姐真的要抗旨嗎?這個念頭從她心底產生,她不由的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不,不可能!小姐就算是不喜歡平王世子,亦是知曉這聖旨的力量!
司徒君寧莞爾一笑,道:「這個,是秘密,將來你就會知道了。」
翠柳百思不得其解,小姐卻是隻字不提。
而此時,燕凌毓卻是更加焦急。
相思,只怕是世間最為難熬的情感了吧。
燕凌毓一手執筆,輕輕寫下幾個字兒,另外一隻手裡卻緊緊攥著一個酒壺,當毛筆落下時,他陡然仰起頭,將酒壺裡面的酒嘩啦啦灌到嘴裡,咕咚咕咚喝下去。
一日不將司徒君寧娶進來,他一日不能安寧。
雖是他雖自己之前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可是隨著時間推移,她是越發不自信了。
任何一日,都可能發生變化。
這變化,是燕凌毓所擔憂與害怕的。
「世子,司徒小姐送來這個。」蘇瑞邊說邊將一封信箋遞給燕凌毓。
燕凌毓笑著接過,輕輕打開,心噗咚噗咚直跳。司徒君寧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輕易回信的,可是如今,她卻回信了,這豈不是他們關係改變的開始?
可是,當燕凌毓見到信箋之時,嘴角的笑容立馬韁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