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司徒君寧剛剛出了西苑,正準備回雅室歇息,恰巧遇到華成君。
華成君並不知道華夫人暗中計策,理所當然的認為這裊裊娜娜走來的便是他期許已久的未婚妻了。他平日冷漠俊秀的面容浮過一陣喜悅,不禁上前主動說道:「六小姐,今兒也來檀香寺了?」
嘴角微勾,細長的眼睛瞇起來,直直的眉毛,倒是沒了平日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多了幾分隨和之意。
司徒君寧甚為詫異,燕凌宸出現也就罷了,這華成君也出現了。今兒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成?
可略略一想,華夫人與尤氏打得主意她早就得知,這會子故意裝出一副受人欺負的模樣,微微蹙眉,睫毛煽動,頓時讓人覺得淒楚動人。她抬眸看了一眼華成君,繼而轉過頭去望了一眼西苑方向,低聲微泣道:「華大少爺好,小女子有事,先行別過。」
說完,她垂頭快步向雅室跑去。
如今,華成君怔怔看著她離去,心頭一陣不爽。這幅模樣可與老夫人壽宴之事所見大相逕庭,頓時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向來笑靨如花、楚楚動人的司徒君寧怎麼會這樣狼狽模樣?
又想起方才司徒君寧畏懼的眼神看向西苑,他便不由自主的挪動步子朝西苑踏去。
剛入園,好似一切並未異樣,繁花爭相綻放,泉水淙淙作響,偶爾燕雀飛過,嘰嘰喳喳鳴叫。
他雙眸中發出的光芒掃視花園一周,只見涼亭下赫赫立著一個人,此人還是令他十分厭惡的——燕凌宸。那日老夫人壽宴,他就瞧見燕凌宸在打君寧的主意,如今君寧受人欺負。這前前後後聯想起來,他疾步徑直走向涼亭。
人還未到,就急急開口:「許久不見,世子別來無恙啊!」他眉頭一皺,冷俊的光芒落在燕凌宸身上。
燕凌宸沉浸在方才與君寧的話語中未曾察覺這花園內多了一個人,直到聽聞對方冷若冰霜的話語,才略略抬頭。
華成君?這個人若冰窟窿一樣,他斷然不會去招惹,可如今對方打了招呼,他也不能失了禮數,於是向前一步平靜道:「是華大少爺啊!」頓了頓又道:「方纔一時欣賞這花園美景,竟然沒有看見華大少爺前來,還望見諒。」
華成君細長的眼睛微瞇,緩緩道:「世子,無礙。」他話語一轉,又道:「只是,不知世子是賞花呢,還是賞人呢?」
燕凌宸被他這樣一問,心頭微微一動,難道方才一切被人瞧見了不成?可對方沒有明說,他也不會多做解釋,故作不知,笑道:「華大少爺真是取笑我了,這花園一眼就可望到邊際,何來美人可賞?」
此時,整個花園內的確是沒有美人。
華成君方才只是猜測,如今他不承認,也不能硬來。
不過,他卻冷哼一聲,淡淡一笑:「都說人如花,花如人,這萬千花叢中,還是不要采錯了花才好呢!」說罷,他盯著燕凌宸的眼睛,對方眼中的光芒深沉,令他猜不透。
燕凌宸不傻,自然知道華成君此意如何。只是他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思忖片刻,他釋然一笑,「華大少爺所言甚是,這不是自己的花,採回去只會看著她凋零、敗落。憐惜之心自然是好,可壞了規矩可就不好了。」
此時,一襲微風輕輕飄過,吹起燕凌宸的萬千髮絲,更顯得凌然自得。
華成君冷笑一聲:「是麼?這先來後到,可是有規矩的。我可不知世子你是什麼樣的規矩!在下願聞其詳!」說罷,他狠狠甩了甩衣袖,從他身畔走過,逕直到涼亭下坐下。
既是華成君這般態度,足足挑釁了他內心的自尊。雖不是出生皇宮,可在平王府內,他過的是怡然自樂,還沒人敢如此挑釁自己!
雖兩人都未曾提起司徒君寧,但皆心領神會,欲要一較高低。
燕凌宸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笑容,既然你想和我爭,我就讓你知難而退!司徒君寧,只能是我的!
他隨之到了涼亭下,坐在華成君對面。
「既然華大少爺想知道什麼是規矩,今兒我就告訴你什麼是規矩!」他輕拂衣袖,凌然的目光令人畏懼,「規矩就是赤手空拳相鬥,誰若是輸了自動退讓。」
「不知世子可知,父親已經親自去司徒府提過親了。」華成君冷漠的面上淡出一絲笑容,又道:「難道世子你就不怕毀了她的清譽?」
燕凌宸不吃他這一套,冷哼一喝:「莫非是華大少爺害怕了不是?怕輸給我,丟了你的一世英名了?」他滿眼皆是挑釁與嘲諷,嘴角隨之揚起一抹邪惡的笑容。
「此乃檀香寺,若是世子執意要與我一決高下,也不該在此。若是饒了佛堂清淨,只怕是要毀了世子您的名聲了。」華成君雖心裡十分憤怒,卻更明白此時不能動手。
只是,從燕凌宸的話中,他甚是明白此人是什麼心思,也明白為何司徒君寧方纔那楚楚可憐的模樣!這一切,與此人脫不了干係!
他心頭的怒火越發燃燒起來,灼燒著他的心,痛楚、忿怒,恨不得立馬上前一刀將燕凌宸的腦袋抹下來。
不過,他不能,若是這樣,司徒君寧往後該怎麼辦?這退親在燕京對未出閣的女子而言可是極大的羞辱。
「哼!」燕凌宸卻不將他的話放在眼裡,冷冷對上他的眼睛,決然道:「我的人,你休想!」說罷,他竟然搖搖起身,翩然離去。
華成君望著他的身影,怔怔不言。
只是,六小姐才十三,距離及笄還有兩年時間,這以後,只怕是不會平靜了。但無論如何,他的未婚妻自然該由他來保護。
假山洞中,一襲棕黑色玄衣男子,鳳眼微瞇,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笑容。本以為能瞧一瞧堂哥與華大少爺一比高下呢,怎的好戲還沒開演,就已經結束了!
「真是可惜,可惜……」他自言自語道。
鑲嵌著碧玉的高冠將黑髮高高聳起,俊美清瘦的臉型、濃黑似劍的眉毛,丹鳳眼,高高挺立的鼻樑,若此人非男子,只怕這燕京兒郎皆會為這般美貌傾倒!
可是,他是個男子!更可惜的是,自出生不久後,他就身染頑疾,燕京更無幾人知道他的美貌。
今兒他是秘密打聽才知司徒府六小姐隨老夫人來檀香寺上香,便來一睹六小姐芳容。雖說見過幾次,可總覺得看不夠。
他甚為奇怪的是,對方樣貌尚可,但並不出眾,身姿窈窕,大家閨秀風範,按說應該與燕京其他女子無異才對。可不知為何,她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驅使他去默默觀察她,而且還有如此多虎視眈眈的眼睛盯著她,真是太過奇怪!
「真是好生奇怪!」他心下想著,不由自主微微一歎,閉上眼眸,繼續假寐。
此人便是燕凌毓,平王府世子。他自出生就身患頑疾,若不是從司徒府尋了那螢光石頭治癒了他的病,只怕這輩子要待在院子中了。當然,關於燕凌毓病癒這事只有燕凌毓與其弟燕凌霄知曉,就連平王妃都未知。
燕凌霄夜入司徒府尋了石頭,治好了大哥,本以為父王、母妃能了結一樁心事,卻不知他這心思被大哥打亂,最後只能由著大哥瞞住此事。
華成君並未發覺這花園內藏匿一人,見燕凌宸身影消失,他長歎一聲,亦是離開了後花園。
雅室內,司徒君寧靜坐在床榻上,心神不寧的一直瞅著窗外。這卿芳姑姑去了好久,怎麼還沒回來呢?難道是沒有結果嗎?
方纔她回來,幸好老夫人還在休息,她只向羅媽媽解釋說遣了卿芳姑姑去給自己求一個平安符,這才瞞了過去。
又過了一會兒,終於瞧見卿芳姑姑的身影,她忙起身迎了上去,朝卿芳姑姑眨眨眼睛,笑道:「多謝姑姑,幫我求了平安符回來。」說著,拉上卿芳姑姑的衣袖走向裡間的床榻邊。
待二人坐下,司徒君寧早就等不及,開口就問:「姑姑,你查的如何了?」她焦灼的眼神,滿是期盼,卻又有些擔憂。
卿芳姑姑平緩氣息,這才說道:「六小姐,奴婢去尋了好多人,都說不知道此事。這也難怪,畢竟事情過去許久了,這檀香寺也是換了許多人。不過……」她靈動的眼神中有些不定,不知道這事兒要不要告訴小姐。
「姑姑,快說啊。」司徒君寧拽了拽她的衣袖,催促道。
卿芳姑姑愛憐的看了一眼六小姐,雖是不忍心,但若是能查出來,許是可以幫夫人報仇了。「奴婢問了檀香寺一位負責庭掃的老媽媽才知道此事。當時佟夫人生下小姐您身子每況愈下,尋了好多大夫皆說沒有法子,佟夫人才來檀香寺祈求幫助。然而那時求的卻是下下籤,簽上的意思就說佟夫人命裡會有一劫,這一劫若是能躲過去,將會幸福美滿;若是躲不過去,只怕危及生命。」
聽卿芳姑姑徐徐說來,她的心越發疼痛。
可惜,母親沒能躲過那一劫。
她緩緩閉上眼眸,深吸一口氣,又問:「那位老媽媽可曾說過,會是怎麼樣一劫?」
「這個奴婢就不知了,聽老媽媽說當年為佟夫人解籤的高僧兩年前就已圓寂了。」卿芳姑姑低沉道。
這樣……司徒君寧越發覺得困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