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不能詢問當年解籤之人,但終歸對於當年之事有些線索。
司徒君寧透過雅室的格窗看向外面,心下暗想:如今身在檀香寺,不知府上如今是何情形,翠柳是否早已打點妥當了呢?
這時,羅媽媽從外間笑著走過來,到了司徒君寧面前小聲道:「六小姐,老夫人今兒前來遇到一位故人,說是要在這裡借宿一天,明兒再回府,老夫人讓老奴問六小姐,有什麼需要準備的沒?」
司徒君寧環視這雅間,雖是窄小了些,卻什麼都不缺,看過後,對羅媽媽笑道:「不需要再準備別的了,媽媽請回吧。」
羅媽媽點頭退下。
「小姐,咱們帶的東西不算多,本沒有預備住下的。」卿芳姑姑查點一番帶來的東西,一切安好,只是,這檀香寺畢竟不及司徒府,縱然有雅室可以休憩,條件也是稍差了些。
司徒君寧倒覺得無所謂,前世別說這等地方,她連柴房都呆過,勉力笑道:「姑姑莫要擔心,湊合一下一晚上就對付過去了。」她的柳眉微動,附耳道:「既然留下也有留下的好處,若是能再打聽到其他一些事情,豈不是更好?」
卿芳姑姑聞言,亦是點點頭道:「小姐若是這樣想,也是好的。只是這寺廟遠在郊外,我還是有點擔心。」
司徒君寧卻始終掛著笑,雖是口上如此說,她也明白身在寺廟之地,還不不要隨意走動的好,若是遇到不該遇到人,豈不是自找麻煩?這是,她卻無意中透過窗子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巧玲瓏的身子,婀娜多姿的步子,聖白似雪的肌膚,她全然不會忘記,對,華老夫人壽宴時候衝她一笑而過的那個女子。
「姑姑,你出去瞧瞧她,看下能否打聽出些消息來否?」不怪她好奇,這人不像是燕京人,當日在華府出現,想必與華府有些關聯。但是,她前世的記憶裡,卻沒有這個人。
卿芳姑姑點頭退下。
一刻鐘過後,卿芳姑姑滿面笑容的回來,向司徒君寧徐徐說道:「六小姐,老夫人今日留下是遇到華老夫人了,方才您說的那位小姐乃華老夫人的外孫女溫昭雅,華老夫人唯一的女兒華邵卿所生,小姐沒見過她也難怪,她才來燕京不到一個月,平時不愛說話,許是小姐沒見過吧。如今老夫人正在隔壁的雅室與華老夫人聊天呢!」
羅媽媽方才未說,她還不知道老夫人遇到什麼故人了,原來所說的故人就是華老夫人。如此這樣,她也能略略安心了,如今兩家剛定下親事,多走動也是正常的。
司徒君寧微微點頭,若有所思道:「原是這樣,怪不得我不認識,只是她為何到了華府,住了這麼久?」
若說對自己而言,一切和前世有所不同了,這並不奇怪。可別人身上也有太多不一樣,前世她不知道溫昭雅,也未曾遇到向她求螢光寶石之人,這些事情,令她想不清楚。
「聽說這位小姐甚是可憐,她的母親去世沒多久就到了華府。奴婢對華邵卿有所耳聞,她是當年燕京傾國傾城的美人,求親之人甚多,可不知為何她最終卻遠嫁西南偏院地區,如今年紀不大也匆匆而去,真是天妒紅顏!」卿芳姑姑緩緩說道,雙眸中多了幾許惋惜之意。
許是這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吧,但美人最終的下場卻不為人知。
司徒君寧為未曾見過華邵卿,可見過溫昭雅,生出這樣俊美俏麗的女兒,母親定然是極美的。
沉思片刻後,司徒君寧嘴角掛上了笑容,淡淡道:「既是這樣,我想去會會這個溫昭雅。」司徒君寧說完,重新換過一身更為樸素的衣裙,裊裊婷婷的走出雅室,直奔隔壁的雅室。
剛入門,便見正房內祖母與華老夫人相聊甚歡,她緩步上前拜過華老夫人,輕柔道:「寧兒見過華老夫人。」說罷,抬眸莞爾一笑。
華老夫人只瞅了一眼,見這位小姐生的白淨,穿著極為樸素,不禁誇讚道:「甚好,甚好……」轉頭瞅了一眼司徒老夫人道:「這寧兒越發長得端莊秀麗了,雖是簡單樸素,卻越發高貴淡雅,長得真是標緻呢!」
司徒君寧聽聞,微微垂頭,這誇人的話她聽過,可華老夫人嘴裡誇著自己,不禁面色微紅,羞澀的若一朵嬌羞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老夫人卻道:「這華府的小姐們我可是見過了,一個個都是天生麗質,氣質優雅,更別說你那外孫女,長得是人見人愛,我可是喜歡到心坎裡了呢!」說著,她蒼老的手輕輕拍著胸膛,眼中滿是喜悅。
見司徒老夫人這樣說,她又瞧了瞧眼前的司徒君寧,這個六小姐與溫昭雅年紀相仿,興許能玩到一塊兒去。可憐見的,那個孩子母親去世,如今身份又被溫家懷疑,只得在華府落腳,這些天越發不愛說話了。
想到這兒,她招招手,對身邊的丫鬟道:「去將溫小姐請過來。」
這不一會兒,溫昭雅便隨那個丫鬟到了正房。今日她身著月白色織錦衣裳,配著草青色的襦裙,頭挽雲髻,髮髻上斜插著蝴蝶形玉簪,看上去清新淡雅,純淨透亮的雙眸靈動無比。
司徒君寧遠遠望去,不禁頓時被吸引過去,她緩步走上溫昭雅身前,淺淺一笑道:「昭雅,我是君寧。」說罷,又是淡淡笑著,小聲道:「咱們出去玩可好?」
溫昭雅微動眼眸,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司徒君寧,微微點頭,臉頰瞬間一片緋紅,羞澀的忙垂下頭。
司徒君寧只當沒看見,便拉起她的衣袖,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雅室。
佛堂之地,本就偏僻荒涼,除了這雅室和西苑是為貴客所備,其餘之地皆甚為樸素,司徒君寧便在院落尋了一處陰涼之地,兩人閒聊起來。
「昭雅,我今年十三歲,你呢?」為避免尷尬,司徒君寧自報年紀,順便詢問其對方的年紀。
若說開始是好奇,如今她覺得對方品性、樣貌皆甚好,這樣的女子,若是能給大哥做媳婦,可真是太好了!只是自己在這兒瞎尋思,大哥還不知道領不領情呢。
溫昭雅美眸微眨,櫻桃小口輕輕一啟,淡淡道:「寧兒,我和你一般大。我是三月所生,你呢?」
她的話極少,許是不太熟悉,司徒君寧問啥她就說啥。
「我是十月所生,十月寒冬之際,天色寧靜的一個夜晚出生,所以母親才給我取名叫君寧,她希望我能如君子一般寧靜淡泊。」她的目光落在遠處,白皙如玉的手拂過額前的髮絲,撂到耳後,似想起往事,雙眸中閃爍著晶瑩。
溫昭雅並不知道司徒君寧口裡的母親早就不在,但聽她的話,心裡卻是十分惆悵。
母親——那個一世容顏絕美的母親,怎麼捨得拋下自己呢?明明她可以不死,可她偏偏證明自己喝下毒酒,只希望自己能活的好。可她怎麼會知道她剛死,溫府就將她趕出來了。
想到此,她不覺間滿眼清淚,小聲垂泣。
司徒君寧見狀,這才想起方纔的話不妥,忙取出錦帕為她拭去臉頰的淚水,歉意道:「溫姐姐,都是寧兒不好,對不起。」
溫昭雅止住哭泣,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司徒君寧,緩緩道:「君寧妹妹,這不關你的事情,只是母親她死的好冤屈,我是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流淚。即便當初母親告訴我,以後一定要堅強,可是我那狠心的爹爹是認定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非要將我趕出來。」
許是太過激動,這會子眼淚盈盈而出,一歪頭竟然趴在司徒君寧的肩膀上嗚嗚哭泣。
方纔的話,令司徒君寧十分氣憤,這究竟是怎麼樣一個狠心的父親,親生女兒都會懷疑!本以為自己的遭遇已經夠慘烈,如今和溫昭雅相比,這尤氏至少不敢明面上欺負自己,父親也不敢輕易將自己攆出去。
不過——這未必是因為她是司徒府的六小姐,而是因為父親丟不起人,更不願她一個女子毀了整個司徒府的名聲!
不管是明是暗,此時她能深刻體會溫昭雅內心的痛楚。
「溫姐姐……」司徒君寧輕喚一聲,好生扶住她,緩緩道:「姐姐,你我皆是命苦之人,但老天憐愛,不讓你我死去,便有活下去的理由。想必終有一日,惡人會遭受報應。」
她咬牙切齒,痛恨憤怒,前世臨死前的一幕又出現在腦子裡,「這人,必定會遭報應,只是時候未到而已。姐姐,你要相信我!」
溫昭雅聽她這樣說來,心裡好受了許多。許是壓抑心裡的苦楚這一下子爆發出來,也輕鬆多了。她取出帕子抹去臉頰的淚水道:「寧兒,就算我在華府,也無人能感受我心裡的痛苦,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若不是外祖母疼愛我,只怕華府我也呆不下去了。」頓了頓,她閃亮的眸子熠熠發光,甚是感激道:「寧兒,只有你才體會到我的痛苦。」
司徒君寧上前輕輕抱住她,安慰道:「若是溫姐姐信得過我,有什麼心事兒和我說便是。」
她如何不懂對方的心思,如前世的自己,無法抗拒命運,如一葉浮萍,不知自己命運走向何方!還有母親不明不白的死去,只是當年年紀小而已,若是不然,她也會如眼前的溫昭雅一樣,傷心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