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寺西苑,距離雅室不遠,由一條羊腸小道穿過一片竹林就到了。若是眾人不知此處,定然不會輕易發現這裡。
司徒君寧漫步過去,進了院門,遠遠望去,只見花園中有亭台水榭,假山奇石,雖院落不大,卻十分雅致。如此景致,想必是專為貴客營造休憩的場所。
「小姐,這檀香寺的花園竟然也這樣漂亮!」卿芳姑姑扶著她,緩步走向涼亭,不禁為之驚歎。
司徒君寧笑而不語。前世,她來過這裡,一切景物和如今一樣,只是心境早已不一樣了。那時天真無邪、善良可人,如今卻滿腹仇恨、心思縝密。
到了涼亭下,司徒君寧坐下,一手托腮,幽靜深邃的目光落在假山上,記憶中燕凌宸從假山旁出現,他沉醉的笑容讓她為之心動,可此時她卻心裡甚是沉重。
還有,母親去世前曾來過這裡,還專門求籤,只是當時是一個什麼結果,她並不知曉。如今,事情過去這麼多年,誰還會記得呢?
想到這兒,她不禁轉眸看向卿芳姑姑,寧靜道:「姑姑,我暫且在這兒休憩一會兒,你去打聽一下當年母親求籤之事可好?」她的話語很慢,心有所思。
卿芳姑姑聽聞,眸中湧動出幾分擔憂,不禁道:「小姐,這兒晌午時分雖無人,可奴婢還是擔心,若是有人無意闖入,這出了什麼事情,奴婢可擔待不起。」
她當然明白六小姐的心思,佟氏若真的是冤死或是遭人毒害,六小姐又怎能平靜呢?只是,相比過去,如今小姐的安全更為重要。雖是猶豫不決,還是說出口了。
「無事,這兒尚且偏僻,又距離雅室很近,想必陌生人不會輕易闖進來。再說,姑姑去去就回,不會太久。若是到了下午,只怕祖母就要回去了,那麼,這一趟,也就白來了。」司徒君寧眨眨眼睛,長長的睫毛一動,無限柔情盡顯,目光清澈透明。可她心底卻想,若是燕凌宸真的出現,那也無可避免。
不過,她再也不會上當。前世用生命換回的教訓,她怎能敢忘記?
既來之,則安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卿芳姑姑看小姐甚為著急,可瞧見小姐那雙明眸怔怔的看著自己,更像是在祈求幫助,她的心最終還是軟下來,囑咐了幾句,讓司徒君寧多加小心,若是困了就回雅室歇息。直到瞧見六小姐答應,她才悄悄離開。
那一襲竹青色的衣擺消失,司徒君寧才安靜下來。
只是,燕凌宸,即便你不自己送上門來,我也會尋了機會問問你的心!
氤氳的水汽,令她覺得十分舒爽,一陣清風吹過,滿園花香漂浮過她的鼻息,她不禁嗅了嗅。這香味,沁人心脾,彷彿春日的春風吹佛心底,帶著暖意,帶著柔情,讓人欲罷不能。
只是,下一刻,司徒君寧心下的這一份寧靜被一道磁性的聲音打亂。
「這不是司徒府六小姐嗎?」悠揚的聲音,再熟悉不過,司徒君寧心裡驟然升起一陣異樣的感覺,不是心動,而且厭惡。
她猛地抬眸,冷漠淡然的目光落下迎面走來的人身上。
不錯,他就是燕凌宸。一身玄色黑衣,從容大步走了過來,稜角分明的五官,濃黑細密的眉梢,雙目明朗,鼻樑高挺,嘴角還掛著優雅的笑容。若是司徒君寧第一次瞧見,想必也挪不開眼睛,他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儒雅悠然。
一瞬間的目光瞥過,司徒君寧嘴角漾起一絲異樣的笑容,她的目光變得悠長深邃,柳眉一挑,淡然道:「喲,這湘王府世子怎有這等閒心,這裡可是燒香拜佛之地,難道世子看破紅塵,想要出家不成?」
燕凌宸並未憤怒,只挑挑眉毛,輕笑一聲道:「六小姐真會說笑。既然這是燒香拜佛之地,六小姐可以來,在下為何不能前來?」他邪魅一笑,又道:「不知六小姐可否給個機會,在下有些話想和六小姐說說。」
雖是詢問,這話分明帶著幾分霸道。
司徒君寧轉而一想,這兒甚為幽靜,又是正午,誰會來這兒呢?此時,不可與他硬來。她定了定心思,緩緩道:「世子與小女身份有別,又有什麼話可說?」她動了動睫毛,淡淡笑著。
說罷,她起身緩步走下台階,欲要離開。
然而,燕凌宸並未有放她離去之意,擋在她面前,直直盯著司徒君寧的眼睛,冷冷一笑道:「若是我執意不肯呢?」
司徒君寧抬眸,睨了他一眼,沉靜道:「世子,請您自重。話說好狗不擋道,難道……」她輕柔的一笑。言外之意,難道世子你還不如一條狗識趣嗎?
對方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繼而消失,他不禁笑道:「果然,你與她人不一樣,只憑這一點,我不與你計較。」
司徒君寧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她冷漠的眼神上下當量燕凌宸一番,眸子一動,笑道:「我是與她人不同,世子這樣逼我不讓我離去,你的心思我當然知道,我又怎能讓你如願呢?」
話音落下,司徒君寧眼眸微動,眼角的餘光瞅了瞅,還好四下無人!
若是這幅場景被人瞧見,只怕她要落得個與男子私會的罪名!而燕凌宸執意不要她離開,試圖激怒自己,若是方纔她喊出來,這會子定然有人尋聲而來,那她可是百口莫辯了!
重者,這司徒府都要受到影響;就算是燕凌宸答應娶她,對她而言,有何前世有何區別?
路,不可再次走錯!
「噢?六小姐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竟然會猜透我的心思,既然如此,我不妨直說了。」他輕輕一甩衣袖,面色恢復平靜,俊冷戲謔的眼神裡不知何時飄蕩著柔情,直盯盯的看著司徒君寧的眼睛,緩緩道:「那日,華老夫人壽宴,你便入了我的眼。當時打聽才知,你就是司徒府六小姐。」
他的目光移開,微微轉頭看向滿園奼紫嫣紅的鮮花,面色變得嚴肅起來。半晌後,又道:「當時無意中發覺你額頭淺淺的蝴蝶印記,我才豁然開朗。原來,兒時在宮裡遇到的人兒就是你,當時我在宮裡的荷塘邊玩耍,差點失足掉進荷塘,是你幼小的身子硬生生的把我拉回去了。可是,你因用力過猛,竟然摔倒在荷塘邊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磕破了額頭。」
他的目光再次收回,落在司徒君寧身上,眸子的冰冷之色全無,剩下幾分關切愛憐。
司徒君寧十分意外,這件事情她印象模糊。若不是他提起,只怕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曉得。她記事以後,不明白為何額頭多了一道疤痕,幸好這疤痕不太明顯,而且形狀也十分美麗,也就未曾多想。
如今知道真相,她心裡不禁暗罵道:好你個燕傾宸,原來自兒時你就這般禍害我了。
想著,她的目光更加冰冷,嘴角的笑容也漸漸消失。她不禁凝視眼前這個人,俊朗清秀的外表,華麗的衣著,這些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開始邪魅冷漠,繼而柔情萬分,這能屈能伸的性子,心思必然不簡單!
燕凌宸見她絲毫未曾動容,又道:「當年六小姐救命之恩,我本想找機會謝過,可自那以後,我去過宮裡多次,都未曾遇見你。」他明亮的雙眸一眨,對著司徒君寧又道:「直到華老夫人壽宴,我才知道那個人就是你。」
司徒君寧暗忖:是不是我有什麼干係!前世的司徒君寧早已死去,臨死前她發誓,若是有來世,再也不會相信他。如今,他自動送上門來,那就休怪自己!
「是麼?」司徒君寧如水般的美眸中泛起陣陣波瀾,輕蔑一笑道:「世子口裡的故事真是淒美動人,只是我向來不解風情,世子今兒可是尋錯了人。我可沒記得我救過什麼人,這蝴蝶的印記自打出生就有,這是母親留給我的紀念。」
說罷,她輕盈的步子,繞過他的身邊,緩緩走過。
可這一刻,燕凌宸一手抓住她的衣裙,硬生生將她拽住,邪魅一笑道:「我向來只說真話。今兒我就再說一句,我看中的女子,終歸會是我的,走著瞧就是了。」
他的目光,三分鎮定,三分堅持,三分冷俊,再加上一分決絕,不禁令司徒君寧心頭一緊。
為何前世不曾發覺這樣的他?為何前世她輕信與他,然後賠上的性命!
司徒君寧冷冷的對上他的眼眸,嘴角一瞥,揚言道:「既然世子這樣說,那就看看誰能如願!」說罷,她的眸子中閃過憤怒,若一團剛剛燃起的火焰,雖小,卻越燃越旺。
燕凌宸攥緊的雙手咯吱咯吱想,瞄了她一眼,將她的衣裙鬆開。
直到那一襲藕荷色素雅的衣裙緩緩在眼前消失,他的目光變得沉寂,有點點柔情,有些許無奈。
他並不是一個強人所難之人。若是遣人去提親,這事情不是不能達成。只是,那樣,多沒意思?那樣,又怎麼是他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