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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悔之莫及 文 / 楚湘雲

    段世昌坐在茶樓門口不遠位子,望著街面,若有所思,下意識地將手中茶送到唇邊啜飲一口。

    濃重中帶著苦澀,這是鐵觀音,不是他日常喝碧螺春和龍井。這裡是泉州。他在等待從小失散唯一嫡出之子乘風。

    十多年了,毫無線索,他嘴上堅持玉婕和孩子仍然活著,會有團聚一天,可心裡也已經認定他們很可能已不在人世,就算苟活在某處,也不過勉強熬日子。

    玉婕再聰明機智,也不過深閨女子,從沒獨自出過門,在揚州,在家門口,以有心算無心,對付他可能佔點先機,真地走進大千世界,面對各種危機險惡,還不是只能隨波逐流,任人宰割。

    算命說他只有庶子送終,原來並不是沒有嫡子,而是失落了,留不住。

    錢氏生下兒子後,錢家幾次三番,明說暗示,要他將錢氏扶正。

    段世昌煩不過,索性將當日算命所言明白告訴錢氏,問她是要正室之位,還是要親兒性命?

    錢氏終歸不是貪婪野心之人,驚愕之下,哭了一夜,便不再提扶正話。段世昌便也將家務放心交給她執掌。

    沒有嫡子還罷了,庶子數目不對,也讓段世昌心中惴惴不安。

    這些年,大小妾室總共給他生了四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夭折了兩個,還剩下三兒一女。女兒就罷了,兒子——當日算命和後來孫老夫子都說他有二庶子送終。這三個兒子,到底哪一個長不大,活不長?還是——有一個不是他骨肉?

    段世昌被這些想法折磨著,看哪個妾室都帶懷疑,對那個兒子都不敢多放感情。

    對命運之說,他年輕時不大信,卻是為了求子緣故,漸漸信了,也漸漸畏了。

    月桂,當日算命說她有二子,一子為官。那時,他和月桂都以為那兩個會是他骨肉,哪知道那幾年,月桂不但自己沒生出孩子,還弄得他子嗣艱難,妻子反目出走,好容易得嫡子也丟了。不管月桂怎麼,他對這女人再無半點情義可言。出於道義,不好丟開,也是怕周璜揪住她清算自己,將她送到徐州附近鄉下安置看管。

    月桂從來不是個肯安分,竟然逃了出來,跑回揚州找他。段世昌驚怒之下,狠責一頓,斷絕情分,拿了徐州那個破莊子給她養老,將她逐出門去,並在官府過了檔。經此一番,月桂大約明白不能讓他回心轉意,回徐州後,下功夫使手段,勾搭上附近一個老鄉紳,也不知怎麼哄,居然讓那老頭抬了她回去做填房。

    老頭孫子都十七八歲了,兩個兒子,一個在當地縣衙做小吏,是朝廷備案最低級官員。月桂命,到底還是應了。

    段世昌諸般心思,輕易不敢與外人道,輕易不敢再讓人算命。兩年前,趙義兄受傷,昏迷不醒,孫老夫子未卜先知,帶了個善醫術道友,上門來給外甥醫治。

    段世昌見他鶴髮童顏,比多年前還顯精神,心中更是敬服,因他知曉自己家中事,更曾為他和玉婕推算,就求他幫自己開解,算算子孫之數到底如何,玉婕母子是否還活著,現在何處。

    孫老夫子望著他笑而不語,好半天,反問說:「時至今日,段爺以為命是算出來,還是,算出來成了命?」

    段世昌無言以對。看結果,命似乎是算出來那樣。可細想來,要不是當初那場算命,就不會有後來許多事,他和玉婕之間就不會有紅薔,不會有月桂,也許今天玉婕仍是他賢內助,夫妻恩愛,子女繞膝。這麼說來,倒是算出來成了命。

    不過,最後,孫老夫子還是給了他一點希望:「那日在農莊所見那位夫人,福澤深厚。段爺與她,還有再見之緣。」

    段世昌追問小強下落。

    孫老夫子笑道:「她母子緣分極深。母親無事,孩子自然也是好好。至於那孩子以後能不能姓段,只看段爺如何了。」

    看他?不管他們母子在外面遇到什麼,只要找到他們,他自是想讓他們回來。

    十多年沒有頭緒,半月前在松江吃了頓飯,竟意外地找到了線索。

    玉婕出走後,家中一片混亂。過了些日子,對方上門討要欠款,管家們才想起來,呈上宜興送來奶奶定做陶器。

    那器皿形狀古怪特別,段世昌問過白芍黃芪才知道叫氣鍋。玉婕孕中喝了不少雞湯,某日想起叫廚房蒸雞湯,又嫌蒸得不好,就畫了圖,寫了個大概,叫人去做。前後做了兩個,玉婕都不滿意,重新畫了圖。後來兒子出生,上下忙得昏天黑地,都把這茬忘了。好容易做好送來,玉婕已經不在。

    說不清懷著什麼心情,段世昌命玉婕兩個廚娘按照她描述烹調氣鍋雞。那湯果然很鮮很香又很清淡。段世昌把張嫂子留下,隔一陣讓她做一回氣鍋雞。他都是自己享用,不曾拿出來待客,更不許家中廚子外傳。

    沒想到在松江那家開張不久,還不甚出名酒樓,見到了以為獨他一家擁有氣鍋,吃到了氣鍋雞。氣鍋和雞湯都勝出他家。

    單只氣鍋和菜餚,還有可能是巧合,可當知情人介紹起主人兼主廚,說是南京人,十多年前就曾跟著一個姓張寡婦在松江開了個食鋪,雖然小,卻很快打響,後來食肆關門,他送張氏南下尋親,又在閩南幫著開了間極賺錢酒樓,年長思鄉,不回南京,就在松江落了戶。

    時間頗對得上,段世昌上了心,留意打聽出來一些細節,越發確定那廚子從前東主張氏就是化名張歆玉婕。

    那廚子口風頗緊,可他女兒——那丫頭心懷妒恨,兜底說出了玉婕養女身世,雖不知曉玉婕根底,卻幫他確認了張氏名歆,愛子叫小強。

    玉婕還是心慈手軟,這麼個禍害,竟然放她一家到松江來。不過,也幸虧這樣,才叫他得了消息。

    得知奶奶在南京收養女兒舅舅是捕頭倪乙,重陽就明白了當初為什麼在南京什麼也沒查到。

    找到奶奶和大少爺要緊,段家和周氏名聲也要緊,大爺隱了蹤跡,匿名來到泉州。原以為需要費些力氣才能打探到奶奶消息,卻不知奶奶與那後夫竟是此地名人,才不過問了一句,就招來客站夥計長篇大論。

    先說到不久前,程四老爺和夫人為孫輩大小姐選婿。雖然最後還是家世不顯,曾青梅竹馬,雙方母親早有默契陳二少得中雀屏,過程中卻有閩南一帶好幾個名門望族提親。

    夥計嘖嘖稱羨,不過是個沒有血緣繼孫女兒,還是天足,就有這般派頭,等他家往下幾位小姐成年,還不知會是怎樣盛況。想當初,程家大爺克妻之名在外,好點人家都避恐不及,哪想得到他家會有今天。

    眼下,程家名義上家主還是嫡支那位老爺,可嫡支衰敗,實力在旁繫手中。程四老爺早些年名為家主副手,實際掌管著程氏很多重要事務,如今更是旁系公認首領人物。不過,四老爺顧念情義,不願與家主衝突,只肯在旁參謀指點,實際上出頭發聲是他兩個兒子。兩個兒子辦不動事,才會勞動四老爺出面。

    他父子三個各有擅長,分工合作,通情達理,待人以誠,行事低調,不但程氏旁支船主,別姓人家,甚至程氏嫡支一些人,都信任膺服。婆媳兩代,都是能人,將家中產業打點得妥妥當當。

    程啟大爺迎娶寡婦張氏前,真沒人看出來他家有這般潛力。大奶奶進門後,程家發生了很多事,越來越好,越來越旺,不能不說那位大奶奶給他家帶去了運勢。大奶奶自己也是能人,孤兒寡母地,千里尋親,掙下一份家業,提攜娘家親人。如今,程家在本地生意都是她管著。

    因為這位程大奶奶,泉州一帶,寡婦婚嫁行情看漲呢。一個女人,運勢好,能旺家,死過個把男人又算什麼?只能怪前頭那位命太薄福太淺,天年不假,縱使娘子帶來福氣,也只能讓他多喘幾口氣,救不得。

    程大奶奶娘家南安陳氏,有人透露,這位奶奶本非俗人,乃是陳家子弟得遇仙人,生下女兒。

    還有人附會出來一個故事,說程大奶奶本是半仙之體,遊戲海上,逍遙自得。某日,不幸遇險,恰好程啟船經過,無意中救了她,結下情緣。故意收養了兩個孩子,當作拖油瓶,考驗程啟對她心意。程大奶奶壓根就沒真是過寡婦,之前也沒有男人。

    夥計眉飛色舞地說這些時,重陽都不敢去看大爺,不知大爺是什麼臉色。

    重陽心裡也覺得奶奶是個身帶福氣,能旺夫。他跟了大爺很久,記得大爺最順利就是娶了奶奶之後那些年。奶奶出走後,表面無事,內裡卻很吃力。後來這些年,段府能在風風雨雨中屹立不倒,也多虧了奶奶娘家周氏庇護。

    周璜兩個兒子官員亨通。奶奶雖然不在,大爺這麼多年沒有繼室,府中獨尊仍是奶奶。大爺對周家老太爺和兩位老爺執晚輩之禮甚恭,年節孝敬送得

    足。周氏還承認大爺這個女婿。這也多虧當年奶奶處置莊子時,留下了足夠餘地。

    倘若有奶奶在內相助,如今段府,想必不只是這般。可惜,奶奶把運勢帶去了程家。

    夥計也提到了程家繼子,聽說那位小公子長得好,聰明過人,小小年紀文武雙全,書畫一流,文章也好。只可惜不能科舉,要不然中狀元也是可能。小公子那般品貌,還是探花郎好聽,狀元就讓給別人做吧。

    段世昌聽完程家故事,沉默良久,命重陽出去打聽少爺消息。

    那是他兒子段乘風,奈何世人只知他隨母姓張,名自強。

    也許中間隔了十餘年,各種更壞可能都想到過,聽聞玉婕改嫁時,他有些難過,也並不很意外。可沒想到她這一嫁,嫁得這般得意,這般轟動,這般快活。段世昌心中百味紛呈,猶以苦澀最重。

    即使她有了另外男人,倘若玉婕願回他懷抱,她仍可以是段府正房奶奶。然而,段世昌清醒地認識到,她不會回頭了。

    她遠遠地躲到了閩南,有那麼多手段渠道,卻不曾給他送過隻言片語,完全是再不相見意思。

    倘若,在她沒改嫁前,他找了來,還有辦法攜了她回去。可如今,她嫁入程家,立足已穩,又給程啟生了一雙兒女。

    泉州偏安一隅,遠離朝堂,論錢財勢力,程家父子未必能強過他,然而,在泉州,他們是地頭蛇,他只是個外鄉人,根本無勝算。

    除非揭破鬧大,玉石俱焚,毀掉程家,毀掉玉婕。可那樣,於他又有什麼好處?他唯一嫡子,也會跟著一起毀了。消息傳回揚州一帶,他自己名聲地位也要完蛋。周氏常氏名譽受損,也斷不會放過他。

    他可以放過玉婕,讓她繼續作程家大奶奶。可乘風,是段家骨肉,他一定要帶回去。

    夥計提供信息很全。重陽不費力氣就找到了少爺學堂,打聽到少爺每日下學回家時間。

    段世昌就在西門大街上,小強回家必經之路,等待著與兒子一見。

    來了!離著一段路,段世昌就看見了小強。

    這孩子輪廓五官都很像他,看見他,好像看見少年自己。年紀小,身量未足,置身於一群少年中,卻不容忽略。

    幾個人邊走邊說,小強說得少,嘴角始終掛著燦爛又有些漫不經心笑。

    快到城門,幾人揮手作別。小強帶著小廝往城門外去。

    段世昌剛要起身跟上,卻見旁邊一個鋪子裡跑出一個五六歲小女孩,往小強身上撲去。

    小強往旁一閃,卻捉住女孩胳膊,帶著轉了兩圈,才停下。

    女孩咯咯笑著,揚起臉,說著什麼。

    玉婕!段世昌險些驚呼出聲。女孩兒容貌分明像他第一次見到玉婕!不,這孩子太熱鬧,太開朗,不像玉婕安靜憂鬱,應是玉婕女兒。

    那邊兄妹倆個說笑玩鬧。這邊段世昌怔忡出神。

    他第一次見到玉婕,是什麼時候?什麼樣情況?

    昔人已逝

    曉舞抱著個球,邊走邊同大哥說話,說到得意處手不覺一鬆,球掉下滾走。

    程家規矩,自己東西自己看管。小強小廝,甚至帶曉舞出門小紅小綠,都不伸手,笑瞇瞇地看她挪動小短腿,回頭追球。

    後面那個高個子男人往前緊走兩步,撿起球,遞給小丫頭。

    感覺這人盯著他臉看,曉舞不甘示弱地盯回去,看著看著,「咦」了一聲,開始叫大哥。

    等到小強擔心地走過來,曉舞拉著他,指著段世昌:「這人像大哥。」

    段世昌注意力挪到小強身上:「你是小強?我姓段。」

    小強皺了皺眉,有些不好感覺。這人口音象阿福父母,是北邊來。面容確實和他有點相像,會是他生父那邊什麼人?

    母親從不提他生父。唯一可能知情姐姐很怕她從前爹。小強直覺自己生父不是好人,也不提,有繼父那麼好爹爹,誰都該知足了。阿福一家離開,表面上理由充分,小強總覺得有隱情,涉及他們來泉州以前事。只是媽媽不說,他就不問。

    如果是正經親戚,正經事,該登門拜訪,找母親說才是,這麼鬼鬼祟祟地跟蹤他和妹妹——

    小強伸手一拉,將妹妹護到身後,鎮靜地對向這人:「你找人是我?」

    「是。」段世昌有些驚訝,更多欣慰歡喜。這才是他兒子!

    止住他再說什麼,小強招手叫過小紅小綠和自己小廝:「送五小姐回家去。」

    「大少爺,你一個人——」

    小強轉向段世昌:「往前二里地,離官道不遠有個亭子,平日少有人去。我們到那裡說話。」

    「好。」

    小紅小綠對視一眼。大少爺主意大,人機靈,有武藝,身上帶著防身匕首,在官道旁,應該吃不了虧。這事她們管不了,還是趕緊回去報告大奶奶。小紅抱起五小姐,叫上小廝,小綠則先小跑回家報信。

    段世昌跟著小強往前走,一路上問了幾個問題,都被不鹹不淡地擋了回來,不惱反喜。他兒子就該是這樣,聰明,大膽,冷靜,不亢不卑,進退有據。而不該是揚州那三個那樣,要麼畏畏縮縮,要麼自以為是,要麼一眼能看出不安分。

    待到進了亭子坐下,小強不慌不忙地問道:「你們從南京來?是我生父家裡什麼人?」

    「我從揚州來,是你親生父親。

    饒是小強每逢大事有定氣,還是驚得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攏嘴。

    張歆正在馬廄詢問新生小馬駒和母馬情況。

    聽說小強路遇北方來人,獨自跟人家去了,尤其聽說那人跟小強有些相像,只覺後背發涼,頭皮發麻。解下邊上一匹馬韁繩,翻身上馬,直接從最近門出去了。

    小綠跟了她多年,還從沒見她這麼驚慌,一時呆住了,聽馬伕摸不著頭腦地問出了什麼事,才反應過來:「快去找大爺。」

    家中有馬,還有馬道,張歆也學會了騎馬,雖不精,對付這點路程足夠。不多時就趕到了。

    看見她,重陽迎上來,聲音帶了哽咽:「給奶奶請安。」

    小強站起身,喚道:「媽媽。」

    段世昌穩坐不動,一隻手拉住小強,眼睛牢牢落在她身上,心裡空空,說不出什麼感覺。

    張歆見狀,也不下馬,拔下頭上簪子,將尖端頂在自己咽喉:「段世昌,放開我兒子。小強,到媽媽這來。」

    段世昌眼神晦暝難辨。

    小強卻是大急,手臂一翻一扭,掙脫開,跑出去,帶了哭腔:「媽媽,媽媽。」

    段世昌那只胳膊頹然放下,就算能強行帶走小強,玉婕不發話,他也不會肯認他為父:「玉婕,你何以恨我至此?」

    張歆不理他,翻身下馬,對小強說道:「你上馬回家,叫輛車來接我。有什麼話,回頭再說。」

    小強猶疑地望望段世昌,想對媽媽問點什麼,終究只是點點頭,上馬而去。

    直到他轉過彎看不見了,張歆才轉過身面對從亭中走出來段世昌,卻不說話。

    「玉婕——」

    「段大爺。我叫張歆,不是你玉婕。」

    「玉婕,我知你惱我恨我,離家出走,改名換姓。可你是周氏女兒,周家——」

    「段大爺,我很清楚姓名意義。不論在揚州,松江,還是泉州,我都是張歆。我從不曾改名換姓,只是用回我原本名字。我是張家女兒,名字更是父母所起。若那日開始改名換姓,我不會在意多改幾回。」

    段世昌臉色一變,竟有些驚慌:「你分明是玉婕。我是有錯,對你不起,可你畢竟——」

    張歆臉上浮起淡淡嘲諷:「段爺,玉婕在你眼皮底下長大,你竟然也只認得她殼子。」

    「你說什麼?」

    「玉婕不甘屈辱,自傷求死,魂歸天外。機緣巧合,另一人魂魄進到這個身體。旁人看不出還罷了,虧得玉婕在你眼前長大,還曾以你為知己,你竟然也看不出來,還敢說什麼疼愛珍視。」

    「不可能!」

    「玉婕善良心軟,就算恨你,就算心碎求死,也做得小心翼翼,不願給你抹黑,讓你難堪。她一深閨女子,極少邁出二門,對市井地理毫無知識。她喜靜,愛女紅,遠庖廚,除了揚州鎮江方言,官話講得都勉強。你真覺得,我和她是一人?」

    段世昌不願承認,可心底裡已信了。聽夥計講程大奶奶時,甚至更早,他就有些疑惑。玉婕擅長刺繡,喜歡刺繡,為何竟不以繡品謀生?而選擇了不合她性格才能食鋪酒樓?嫁進程家以後種種,以玉婕之能,有可能,可之前,她是怎麼獲得泉州人接受?尤其竟是讓陳氏族人相信她是陳家血脈?她從哪裡知道陳氏兄弟事情?

    如果,是另一個人,這些疑問都可迎刃而解。可這若是事實,又令他情以何堪?

    「你說玉婕求死離去,你取而代之,是幾時事?」

    「段爺讓她覺得人生無望,不如離去時候。」

    段世昌心中一顫,嘴唇哆嗦幾下,想起一些舊事。秀美臉慘白,溫暖眼絕望。隨後,那張臉透出疏離,眼中寫著陌生。是那時,就是那件事了。

    段世昌掙扎說道:「倘若如你所言,你既佔了玉婕身體,也當是我妻子。我自問並無哪裡對你不住。」

    「我進了玉婕身體,也有了她記憶。有些事,她忍得,我忍不得。我知道,大爺後來後悔了,想要彌補,重修舊好。然而,大爺悔也罷,情也罷,是給玉婕。我不是玉婕,受之有愧,只能一走避之。我並非真身,也是心虛,怕有朝一日露了破綻,被大爺當作妖怪打死,又或者當作瘋子關起來。我辛辛苦苦孕育生下兒子,被大爺搶走,交給不知哪裡來女**害。為了自己和孩子活命,我只有一走。」

    她說得大大方方,理直氣壯。段世昌竟無從反駁,半天喃喃說:「小強他,畢竟是我兒子,段家嫡子。」

    玉婕命中無子。那孩子原本應是保不住。應是玉婕引了這個張歆來,將孩子順利生下,養大。這麼說來,她還是段家恩人。過去種種,無從計較,他也不想追究。他只想要小強回段家,做回段乘雲。

    張歆猶豫了一下:「我說過待他十六歲,會讓他回揚州。他離十六,還有幾年呢。」

    「你果然肯讓他回段家?」

    「我肯。到時還要看他願不願意。」

    段世昌心中一喜,剛要說什麼。

    馬蹄得得,一人趕來,飛身下馬,一把把張歆拉過去,著急地打量一番:「阿歆,你沒事吧?」隨即將她藏到身後,對著段世昌一揚下巴:「你這賊人,白日行兇,妄想掠我兒子,傷我妻子,看我怎麼教訓你。」

    「阿啟,別亂來。」眼看談判成功,被他跑來攪局。

    程啟輕輕推她一把:「男人事,你不要管,好好呆在一邊,看我教訓這賊。」上前對著段世昌就是一拳。

    段世昌閃身避過。兩人你來我往,戰成一團。

    打上了,張歆也不好上前,也不敢叫喚害程啟分心吃虧,只好拉住馬匹,取下馬鞍上掛大刀,對重陽晃了晃:「這裡是泉州,你老實點,不許助拳使壞。」

    重陽離得有點遠,隱約聽見她與段世昌方才對話,知道奶奶已死,殼子仍在,可芯已經換了人,還沒完全回過神,聽見這話,簡直哭笑不得:「奶奶,好歹看在少爺份上。」

    看在小強份上,不會打死他,讓他吃點苦頭,出出氣,也不錯。

    程啟和段世昌兩人學武目一樣,都是為了行商防身。武藝可能也差不多。段世昌大了十歲,生活方式又不如程啟健康,體力差距就大了。加上段世昌乍知實情,還沉浸在往事追悔中。程啟卻是保衛眼前幸福,鬥志昂揚。

    也不過幾十個回合,段世昌落了下風,挨了程啟好幾拳。

    重陽著急,又不敢動作,只能哀求地看著張歆:「奶奶。」

    段世昌摔倒在地,程啟跟上前,膝蓋頂在胸口,對著腹部一陣猛拳。

    張歆還真怕程啟下手太重,將他傷得厲害,不好收場,忙開口:「阿啟,差不多就是了。叫他離開泉州,就夠了。」

    程啟聞言,鬆了勁道,讓他起來,不料段世昌爬起來,對著程啟臉就是一拳,正砸在鼻子上。

    「啊。」張歆吃驚,跑上前扶住,怒視段世昌:「奸詐小人!白眼狼!無恥!」

    這面貌聲音,分明是玉婕。段世昌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幸得重陽扶住,才沒到下。程啟少年時沒少打架,知道打人不打臉。面上看不出來,段世昌內傷慘重。

    程啟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臉上血,安慰妻子:「別怕,我無事,他傷得比我重。賊人,你既有力氣,我們再打過。」

    「爹,你傷到哪裡?重不重?」小強猶猶豫豫往回走,路上遇到往這邊趕程啟,也叫他回家。

    一個是最親媽媽,一個是敬愛爹,還有一個是親生父親,涉及他身世秘密,小強哪裡願意走開,墜在後面,又跑了回來。眼看兩個爹打起來了,不好上前,遠遠看著。看到程啟受傷,媽媽驚呼大罵,只恐傷得重了,再顧不得,衝了過來。

    眼看妻子兒子都圍著那人,對自己怒目而視,段世昌胸口翻江倒海,連連嚥了幾下,才把湧上來甜腥都壓下去,勉強說道:「程夫人,別忘了你方才承諾事。」

    「你不惹麻煩,我就不會忘。」

    段世昌一窒:「放心。我斷不會害自己親兒。」

    強撐著回到客棧,段世昌倒在床上起不來了。重陽請客棧夥計幫忙請大夫,診脈,開方,讓跟著來心腹小廝去抓藥煎藥。

    段世昌緩過氣來,叫過重陽:「你明日去一趟程家,見到奶奶,安排一下晚些年送少爺回去事。再去打聽一下回松江船。」

    「大爺,你傷——」

    「大夫說了不妨事,就不妨事。我們早些離開此地,免得引起風波,對少爺不利。」

    程家。程啟還不放心:「那人不像是個老實,真肯罷手?」

    「他已知曉,我並不是他妻子,為了小強,會罷手。」常家那個令牌,帶出來也沒用上,交給他帶回去,對常家也是個交待。為了小強,她和段世昌,段世昌和常家周家之間,都別鬧僵了。

    「你不是他妻子,可他不是小強——」

    「阿啟,我還有些事沒有告訴你。」張歆將來龍去脈細細講給他聽,連曉揚身世也一併說了。

    程啟愣愣地聽完,不可思議:「真?你不是編了故事哄我?」

    「真。你現在知道了?我是個妖怪。」

    程啟咧著大嘴笑,一把摟住老婆:「你不是妖怪,是仙女。」想起什麼問:「你還有什麼親人?嫁過人沒?」

    「本來有爹有娘有姐姐,都不在這世上了。訂過婚,後來,我悔婚了。」

    「必是因為那人不好。」程啟理所當然地說:「不管是誰種,曉揚小強都是我們孩子。只是,你真要讓小強回那個段家?」

    「我是答應了,怎麼樣還要看小強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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