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采兒不幸成了我和司徒凌博弈的犧牲品,私心的一點偏倚便枉送了一條性命;姑姑不幸卷在秦家和祈陽王的仇恨,誤了終身,毀了一生;我則不幸承擔下秦家所有的責任和苦難,看似風光無限,卻不得不捲入朝堂紛爭,無法保護家人,還得接受身不由己的婚姻……懶
司徒永歎道:「晚晚,你知道嫦曦為什麼會跑出宮去嗎?」
我搖頭,卻忽然心中鈍痛,「與……淳於望有關?」
司徒凌雖然掌握全國大半兵權,但司徒永乃是以皇太子之尊名正言順繼位為帝,行事英明敏慧,御下溫厚寬仁,不比司徒凌睿智沉雄卻冷肅難近,故而深得朝臣擁護,方能在登基數月便漸漸樹立自己威信,越來越為司徒凌所忌憚,漸漸有了如今或明或暗的壓制。()
論起嫦曦公主,以她的尊貴,如果不是自己瞞了他私下出宮,司徒永還是完全有把握保障他的安全的。
從她在南梁的言行和回北都後別有用心接近我並暗算我來看,嫦曦頗有幾分乃母手腕,本沒那麼容易落入陷阱。
可她畢竟是十七歲的少女,正和當年的姑姑,以及……當年一身僧袍翩然於江南山水間的「日眠」一樣,滿懷著對於愛情的憧憬,並有著飛蛾撲火般的愚蠢和偉大。
司徒永果然道:「她收到了淳於望約她相見的信函,說是有事求她。從嫦曦的立場來看,她立刻會想到淳於望找她的事可能與你有關,而她想嫁的,並不是當今的南梁皇帝。她想必只在權衡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了,連想都沒想過這信可能會是假的。」蟲
我歎道:「設計她的人很瞭解她。」
不但清楚她喜歡他,並且清楚她的不甘心和不甘認命,才會給出這樣一封誘使她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信函。
司徒永瘖啞笑道:「是不是我這個兄長做得還不夠?連我都只是隱約感覺出一點她的異樣情愫,我的敵手卻已瞭若指掌。」
看著他因徹夜不慮而發青的眼圈,我安慰道:「這不奇怪。最瞭解你的人,永遠是你的敵手。」
他便笑了笑,「晚晚,你更瞭解我,還是更瞭解司徒凌?」
心裡一酸,再不曉得該不該指責他如此坦白的多疑。
我答道:「我都瞭解,可也許……都不瞭解。也許最瞭解我們的是無塵師伯呢!」
「師父?」
「無塵師伯說,若我們三人聯手,在朝中彼此照應,相扶相攜,必可大有所為。」
他勉強一笑,卻不見以往的溫暖暢朗。
他低聲道:「晚晚,我們的從前……再也回不去了!」
我反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便是回不去,至少回顧以往時,彼此留些情面,能夠相安無事也是好的。」
司徒凌忽然抽出手,冷笑道:「這話你應該和司徒凌去說!」
我一愕,不覺黯然叫道:「永!」
司徒永微怔,才似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對不起。」他闔了闔眼,將臉埋入了雙臂間,「其實有時候寧願那時你不曾助我坐上這把龍椅。我不用眼看自己親友和臣子給人暗害,你也不必夾在中間為難。」
他疲憊地歎息:「晚晚,我累了!」
我不覺撫上他的黑髮。
恰如少年時那樣柔軟,卻再不能黑亮地飛揚在子牙山浴著燦金陽光的山頭上。
我輕輕道:「永,振作些。我們已沒有回頭的路,只能往前面走。」
「怎麼走?」他抬眼問我,眼睛黑漆漆的,分不出是彷徨還是不甘,「是讓我踏著他的屍骨往前走,還是讓他踏著我的屍骨往上爬?」
我向他一笑,寬慰道:「不會的,我不會看著這樣的事發生,他也不會那麼狠心。」
「不會?」司徒永忽然一拳擊在案上,叫道,「晚晚,你別做夢了!他在六年前便已有那樣的狠心!我恨他!」
「六年前……」
一道寒意驀地從骨髓間滲出,嗖嗖地直衝腦門。我脫口問道:「是不是也與淳於望相關?是不是……與我失去的那段記憶相關?」
他緊盯著我,瞳仁愈發黝黑,卻搖頭,「和你並沒有關係。我只是……從那時起看到了他的心狠手辣。可歎那時我還全心相信著他,以為他是無論何時何地都會保護我們的凌師兄。晚晚,你……你……」
他的唇色發白,雙手慢慢把下方的奏折抓住,捏得變了形狀。
他的聲音也像那折子一樣,變得極怪異:「晚晚,你要小心……小心他!」
「為什麼?」我心臟跳得厲害,「永,我已是他的妻子。」
「你已是他的妻子……」
司徒永重複著,黑眸中仿若有暗濤捲過,終於慢慢溢出一絲笑意,道,「不錯,你已是他的妻子,他所要的,除了我這個位置,幾乎都已達成……不論我和他誰勝誰負,誰成誰敗,你都會安然無恙。」
他彷彿鬆了口氣,甚至真的轉過頭,向我輕鬆地笑了笑。
但他的雙手依然緊緊握著被扭成一團的奏折,絲毫不曾放鬆。
青筋暴起,彷彿能看到血液憤怒的流動。
眼前這個男子,以及那個每日與我同床共枕的男子,忽然都陌生起來。
或許,我於他們,更加陌生。
殘忍毒辣,滄桑世故,冷漠無情……哪有半點子牙山那個嬌憨任性的小姑娘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