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李笑天、南宮品兄妹和伊剛四日將洛陽的名勝古跡遊覽大半,此時,已是洛陽花會結束後的第三日下午申時時分。
稱說有事的南宮品帶著滿臉沮喪的神色,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可是三天裡他們見到南宮品第六次這樣的神情。從花會結束後的第一天開始,在他們四人遊玩的途中,南宮品都要離開近兩個時辰。理由是出去拜訪一下朋友。雖然沒有人對他所說的理由有何異議,但誰都在心裡懷疑。拜訪朋友,哪有這麼快就回來,而且每次都是一臉的沮喪、失望表情。
仍如前兩日一樣,李笑天四人從挑著兩個特大的一處門前走過,這裡不是別處,正是洛陽第一青樓「怡香樓」。從其來往如織的歡客和樓層的規模與氣派,已可見「怡香樓」名列洛陽第一青樓,果然名不虛傳。
一般的青樓門前只有一到兩個青衣龜公引接客人,但「怡香樓」一下子就安排四名龜公當值,看他們有點慌亂的樣子,安排四人在門前接客,還嫌不夠呢。
「怡香樓」與「齊安錢莊」同在東大街上,前者靠近北街,後者處在東街中部,二者相距不過一里。
李笑天四人已經過「怡香樓」門前,誰也沒有注意到,已然褪去沮喪表情的南宮品卻不時回頭向「怡香樓」看去,臉上浮現一絲激動的神色。
正當四人走至距離「怡香樓」大門已近三十丈時,突然聽到一縷清脆悅耳的琴音,從「怡香樓」的後院方向傳來。
任誰也沒有想到一縷明快悅耳的琴聲之後,竟然是無盡的孤寒寂寞之音。琴音從「怡香樓」後院傳出,不到片刻已然瀰漫整個空間。
咚……咚……」
如孤泉擊石,如荒漠孤行,如危崖孤松搖曳,如海上孤舟飄搖,亦如深山行旅落單……
琴音絲絲不斷,張弛有度,眾人聽之,彷彿真如孤身行走在無邊無際的荒野中,孤單、寂寞,還有些許的幽怨。
突然琴聲又變,本來連綿的琴聲突然分成數百道比原先足有兩倍高的音調,交織地向空間擴散,整個空間彷彿被這數百道響亮冷厲的琴音劃破而成千瘡百孔一般,無數處破裂的痕跡組成一片更加孤寂的天地。
那道道孤寒冷厲之音組成的蛛網狀之天地,仿似一個欲被鬼魂闖入的黑暗之地,每個處身其中之人,無不感覺到孤獨與悲淒,都感覺到自己的心快要被這種恐懼的孤獨所侵蝕、吞噬!
就在這數百道寒厲之音構成的音網將使處身其中之人發瘋之時,那滿是裂痕的空間突然飛出一道漂亮美麗至極的影子。起初,還是比較模糊,頃刻間,按影子逐漸凝成實體,赫然是一隻鳳凰。
「吱……」
一聲淒厲已極的鳥鳴劃破長空,直刺得人的耳鼓生疼,甚至一種莫名的震撼由上至下,瀰漫全身。
那鳥鳴之聲,分明是出自一隻美鳳之口,而那只美麗的鳳凰不是頭戴鳳冠,在接受百鳥的朝拜,是在經歷一種生命的威脅。那淒厲之聲,是那麼孤寂無助,彷彿浴火的鳳凰掙扎在死亡的邊緣,也彷彿在抗爭亡靈的召喚。
令人驚奇的是,那浴火美鳳的鳴叫,並不見絲毫恐懼的意味,卻如一個少女借美鳳之身,訴說著心中的無邊孤寂……
任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刻會從「怡香樓」的後院傳出如此淒美、寒厲而充滿孤寂的琴聲。這琴聲是多麼地不合時宜!
「怡香樓」中正在尋歡作樂的人停了下來,因為連續的琴音將之澎湃高熾的**澆灌得渾身直打冷戰;那些正在撫箏拉胡的歌妓停了下來,那直浸心神的琴聲打亂了她們本來再熟悉不過的曲子,霸佔了她們的心神;一些正欲進入「怡香樓」之人,也停下腳步,雙手摀住耳朵,仿似遇到殺人狂魔一般,拚命地向後撤去,遠離這不祥之地。
一切都被這無邊的孤寂寒厲琴音摧殘地身心疲憊,一切都靜寂下來。空氣彷彿正在被從神殿中逃出的神之禁錮千年的惡魔攥住、擠壓、蹂躪,尤其是那聲浴火美鳳的淒厲鳴叫,直將眾人本已疲憊的身心激顫地更加脆弱。
「媽的!受不了了。是誰***彈的鬼琴!快給老子住手!」
一個略帶文氣的壯漢終於挺不住心靈的煎熬,暴發出令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怒叫聲。
他可是已經七年多沒有再口出粗言了,沒想到此時卻破了禁忌。要是被他的那口子知曉,準會扒了他的皮。可是此時,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本來正欲與一個頗具姿色的紅牌姑娘肆意撻伐,巫山雲遊一番,卻被這從後院傳來的琴聲打斷了他的好事,他怎能不氣。不過,他沒有想到,他欲做的風月之事,若傳進他那管家婆耳中,那不只是掉一層皮而已,恐怕是遍體鱗傷吧。
這壯漢的狂叫聲方停,一道驚天嘯聲突從「怡香樓」三樓傳出。嘯聲入耳,眾人但覺全身力憊神疲之狀一輕。恰於此時,那琴聲彷彿被這道尖利刺耳的嘯聲割斷一般,嘎然斷絕。
「好厲害呀!果然不愧為在『青梅曲譜』中名列第二的曲子啊!」
李笑天和別人一樣,心神被剛才琴音所奪,現下回過神來,心中突得一動,這支曲子不是「青梅曲譜」上所記載的殘曲之一嗎?
「孤寒曲」!果然名不虛傳,只有這支曠世的曲子才能追魂奪魄,產生偌大效果。
其餘三人也都於此時清醒過來,一聽李笑天之言,南宮品仍有些心有餘悸地道:「笑天,難道你識得此曲?聽其音,幸好不是出自身具武功的人之手,若是以內力彈奏此曲,那我們……」
南宮品話剛至此,突然聽到「怡香樓」中傳出一陣喧鬧之聲。門前七八人突然像看到什麼希奇之事一樣,飛快地向「怡香樓」院中衝去。
「大家一起去,咱們看看,到底是哪個婊子彈的!害得老子不僅興致全無,而且白受了一場活罪!」
怡香樓』乃洛陽第一青樓,老子不信還有人敢捉弄大爺?」
李笑天四人一聽,心下明白,在嘯聲將眾人從琴聲中喚醒心神後,眾人無不怒火中燒,非要找出這個彈琴之人不可。
「怡香樓」後院乃最當紅姑娘所居之雅處,那琴音顯然出自其中一位之手。
對於「孤寒曲」,南宮心菲也聽說過。那可是隋代名家孤寒子的遺曲。那孤寒子當時雖然名揚天下,琴棋書畫,各項藝業都很精通,但惟獨在琴技上僅留下一支「孤寒曲」。
「孤寒之音,獨孤於世!」
凡是聽此琴曲者,無不被其孤寒幾至極至的曲境所折服,而掙扎於無邊的孤寂中。
這時一聽剛才琴音,竟然是琴界的曠世遺曲,今日若不能一睹彈琴之人丰姿,那可是天大的遺憾之事。南宮心菲心思至此,早已心癢難熬。她竟比李笑天還心急,一把拉住李笑天的手,向「怡香樓」奔去。
「大哥,伊大個子,咱們去看看!」
看到南宮心菲招呼他們之後,就拉著李笑天向前飛奔而去。南宮感到這正中下懷,他也極想再進入「怡香樓」一次,去看看他的夢中仙子儘管他今天已進去並被拒絕過兩次。
※※※
這是一座規模中等的宅院,在洛陽東城內極為平常,一般中小富商都居住這樣的住宅。
一共兩進宅院,後進宅院的東廂房內,正有五人圍桌而坐,看桌上杯盤狼藉的樣子,不僅已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而且離酩酊大醉也是不遠。
其中一人大著舌頭,結巴道:「頭,二爺這次吩咐的任務,真是太難了。你想,整個洛陽城那麼大,到哪兒去追查那個駝背老兒,況且洛陽花會已過三日,那人還不早已離開洛陽,不知去向!」
對面三旬漢子道:「吳全,二爺吩咐之事,咱們最好不要議論。」
聲音突然放低,又道:「二組丁頭告訴兄弟,咱們這次追查那二人的兄弟,共有四組,每組五人,分成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咱們負責北面,只要咱們保證洛陽城沒有那老兒和那個宇文淳術的蹤跡,就萬事大吉了。最多一個月,咱們就可以再去賭場樂樂啦。」
三旬漢子左邊之人,道:「大吳頭,二爺回到南宮世家之後,立即就將咱們分組派出追查那二人,你知道究竟為了何事嗎?」
三旬漢子右邊之人向那人施了一個眼色,道:「孟兄,剛才大吳頭不是告訴小吳,不要議論二爺之事嗎,你難道沒有聽到。二爺行事向來神鬼莫測,只要是二爺吩咐之事,咱們只管照辦就是,保證沒事!」
三旬漢子向右邊之人贊許地點了點頭,道:「嘿嘿!你們這對老鄉,也別暗遞眼色了,兄弟也不知二爺所為何事?」
後一個未說話之人,這時突然道:「兄弟們,聽說大小姐喜歡上一個小書生,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其餘四人一聽此人之言,臉色個個陡變,無不頓現妒忌與惋惜之色。
三旬漢子暗歎一聲在花會上,兄弟見過那小子。十七八歲,長相還算可以,但看他一身窮樣,兄弟真為大小姐不值,也不知道那小子哪點好,竟被大小姐看上了。」
那叫吳全之人,忙接著說道:「是啊,大小姐那樣如花似玉、萬里也挑不出的美人兒,竟然……」
「怎麼不說啦,小吳,背後竟然數落起大小姐,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活得不耐煩了!」
一個年約三十七八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門口。
房內五人一見此人現身,忙站起身來。
那三旬漢子向來人,道:「丁兄,你怎麼不在西區指揮你的手下,而跑到這兒來了?嘿嘿!你還是老樣子,整天板著一張臉,別嚇壞了自家兄弟,否則小弟可答應你。」
來人一聽,擠出一絲笑容,道:「幸好是我,要是四組王頭聽到剛才的談話,你們可就慘了。他可是與少主走得最近之人,若被他聽到後告訴少主,那準會扒了你們的皮!」
見丁姓男子這樣一說,場中氣氛頓時有輕鬆起來。
那被稱作大吳頭的三旬漢子,將丁姓男子引入席上。剛要為其倒酒,就見丁姓男子突然臉色一整,一臉嚴肅地說道:
「家主昨日已問及為何兩個魔教高手竟然逃脫我們的監視之事,兄弟就是私下來告知你們,不知你們有何想法?」
其餘人等一聽,臉色陡變,一副驚恐之狀。
※※※
李笑天四人隨著眾人,迅速地穿過「怡香樓」大堂,來到後院。
「怡香樓」後院共有五處精緻的獨立小宅院,分由五個紅牌姑娘居住。這時,後院的場面,可謂喧鬧嘈雜,二三十人直向那處最大的小院衝去。
這是五座小宅院中最右邊一座,也是最大的一座。院門已開,兩個丫環正躺在地上,看似被人點了**道。不但如此,看她們臉上的淚痕與紅印,也準是被人扇了幾巴掌。
看到如此情形,李笑天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憤怒。青樓雖是風月場所,賣笑賣身女子身份低微,但也不應該任人挨打。這兩個丫環分明不過十三四歲,那出手之人也太狠心了。
李笑天憤怒之際,沒注意到身旁的南宮品更是一臉怒火,一張玉面已然變得鐵青,雙目中的怒火幾乎不可遏制。
「大哥,你幹什麼?怎麼這樣表情。誰惹惱你了?」
李笑天沒有注意到南宮品的變化,南宮心菲卻注意到了。她連喊加推,才使南宮品的怒火稍息。
「小妹,咱們開進去,這是張姑娘的住處。不,大哥先進去了!」
南宮品說著,右腳一沉,已然展開身法,瞬息飛進院內。
院內正廳門前,張雨芝一臉惶然地站著。她的買內前正是剛才衝進來的二三十人。當李笑天三人趕到之時,那二三十人正指指點點地嘟囔著。這些人本來懷怒而來,現在竟然沒有大鬧起來,卻也奇怪。不過,當李笑天看清站在最前面的三人之時,心下已然瞭然。
那是三個年齡均在二十左右的的少年,南宮品赫然是其中之一,還有一人竟是在洛陽花女大會上擔當副裁的「金陵王」世子。
當李笑天看到第三個少年時,心頭不禁一陣急跳。這人要說長相,那可不是一般的英俊,比南宮品和趙世子好像都要強上一分。光是這英俊的容貌已讓人讚歎不已,可偏偏在這人臉上時不時露出一種邪邪的笑意。這中邪笑配上那張英俊的面貌,竟然形成了一種讓人一見怦然心動的組合,男人見了已然如此,那要是女人見了,還不是立刻投懷送抱,任君採擷。
這時,趙世子冷冷一笑,道:「如何?南宮兄還要阻止兄弟嗎?張雨芝雖然長相驚人,但也只不過一個青樓妓女而已,值得南宮兄如此維護嗎?」
南宮品一聽,勃然色變,本就一臉惱怒的神色變成一片鐵青,道:「趙兄,張姑娘已然解釋,剛才所奏之琴聲,實乃她的無心之失。難道就因為這點小事,趙兄硬要對張姑娘不禮嗎?」
站在趙世子左邊的英俊少年,見二人仍在此事上糾纏,當下嘿嘿一笑,道:「南宮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你說張姑娘與你沒有絲毫關係,而張兄不遠千里來得洛陽一次,你怎麼也不能掃了趙兄的興致吧。」
話落,臉色突然一變,一股無形的氣勢陡然從他的身上向眾人擴散。眾人中幾個不會武功之人,立時向後退了數步。李笑天同樣不會武功,也站在人群之中,可是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這連他也感覺奇怪,他不是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方才在他身邊的一人向後急退數步之前,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向他身上撲來,就在他感到一陣窒息時,他的體內經脈中突然升騰起一種無形的氣力,透體而出,雖然感覺上非常的微弱,但與那股莫名壓力相觸之後,那種窒息的感覺竟然幾乎瞬間全無。他的身軀除了微微一動,就再無不適感覺。
感受到問姓少年身上散出的氣勢,南宮品兄妹、趙世子和在場的其餘會武之人,無不觸之色變。直覺地感到問姓少年功力怪異、不俗。
南宮心菲拽了下李笑天的衣襟,一臉緊張地道:「李大哥,你沒事吧?」
李笑天對武事仍是一知半解,他可不知道有人散發出極強的精神力。那幾人踉蹌後退,就是那少年將內力運至全身,以心法引導,用意念催動心法運行,形於內是經脈中內勁的運行,形於外是通過眼神、姿勢、氣勢等給人以精神壓力。
不過,剛才那少年所散發出的氣勢,並不是一種單純的精神力,其中攙雜著自身的內力。這種內力雖然成絲狀透體而出,但被少年通過獨特的心法引導,形散神聚。通過對氣流的控制,配合自身的氣勢,達到擾人心神,抑人心志,甚至制人行動的目的。
當然,產生強大的氣勢必須配合高深的修為,修為越深,氣勢越強,對人的殺傷力就越大。另外,精神力與個人的意念和精神修為有關,並不是武功越高,精神力就越強。精神力的提升過程,需要一個長久的修習過程。
如果有人的武功修習不得方法,或者在修習過程中,不注意意志與精神的修煉,即使那人武功再高,但其發出的強大氣勢必然有著致命的漏洞。
而在習武之人的頭腦中,氣勢與精神力往往合一,這也是一個很合理的習武理念。按此理念,習武之人在習武過程中才得以避免厚此薄彼,內力修習與精神修習並進。一個絕頂高手的必備條件就是內力與精神修為都處在一個絕高的程度。
這時,看到南宮心菲一臉緊張擔心的樣子,李笑天雖然不明白她何以擔心他來,但他沒有追問其故,而是溫柔一笑,輕聲道:「菲兒小妹,小兄哪有什麼事!」
看到李笑天故意拍著胸膛,以示無恙之狀。南宮心菲心情一鬆,接著心下一甜。這可是李笑天第一次稱呼她「菲兒」呀,親切滋味,直透南宮心菲心頭。
「怎麼?難道問兄也要替趙兄撐腰不成?」南宮品冷然道。
李笑天一聽南宮品如此反擊,心下不由暗叫糟糕。南宮品這一問,即使這問姓本無幫那趙世子之意,也被他這句話變成了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