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閻君大人說著那些奇怪的話的時候,早在玉帝大人掏出那把曾經把我打傷過的槍瞄準我的時候,我這後知後覺的心裡也會升起不祥的預感。當這兩位爺同時說出那句「小白對不起」的時候,我已經雙手抱頭,擺出了逃跑姿態。
我曾經領教過玉帝大人的子彈,那是真的能要了我的小命的致命子彈。一想到自己之前在他手下吃的虧,我就各種膽戰心驚。但饒是我已有準備,卻也快不過那子彈,槍聲一響,我就已經倒在地上。
當我摔在地上的時候就已經心神大亂,只是大聲尖叫,慘呼:「啊啊啊啊,我要死啦……」
然後不知道什麼地方伸出一隻腳,大力踹在我的屁股上,像踢皮球一樣,把我踢得離地飛起。與此同時,我又聽到一聲槍響,有子彈擦著我的頭皮飛過去,嚇得我連叫都不會叫了。
那人的一腳也不知道是使了什麼古怪的力道,我飛出去後簡直就如同騰雲駕霧,久久不曾著陸。我緊緊閉著眼睛,感覺風聲呼呼,直往我耳朵裡灌,那風好大,刮得我的臉也是一陣陣生疼。不過我的感知能力在此時好像比平時更靈敏些,我覺得自己不光是在飛,而且是在飛著下墜,我的雙手無意識地去伸出,想要抓住什麼,但卻啥都沒有抓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也許只是幾秒鐘,我覺得身子撞到了什麼東西,渾身一震,就四腳著地,趴在了一處冰冷的地面上。
然後有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我的腦袋邊。接著,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小白,你還真是命大。」
我驚魂未定,聽到這聲音卻忍不住振奮起來,也來不及站起身,直接伸出手去抓牢了一雙結實細長的小腿,抱緊了就大叫:「孟婆!555555555,孟婆!我可想死你了!」
我表現得狗腿,孟婆卻並不領情,一抬腿把我踹開,走開兩步,對我說:「起來。」
我摸著黑爬起來,抱怨道:「這是哪兒啊,怎麼又黑又冷的?」然後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聽我這麼說,孟婆便冷笑:「果然是廢柴小白啊,連個夜視能力都沒有。」不過她說歸說,手上卻立刻打了個響指,於是我頓時眼前大亮。
我歡呼一聲,正要湊過去向她好好地詢問一番,卻忽然驚呆了,仔細將周圍環視一圈後,這才揉著眼睛不敢置信地問她:「孟婆,這裡不是那個妒魔的弄出來的那個大密室麼?你不是給我們說那大密室就是個幻境空間麼?我明明記得妒魔一死這個大密室就消失了呀,怎麼現在又出來了?」
「哦,那密室之所以消失就是因為他死的時候被我給沒收了,難道我沒把這句話告訴你?」
我呆呆地看著孟婆,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仔細回憶著當日的情形,當時妒魔被小紅一刀砍掉頭,然後我們就從那個密室裡回到了老古頭的臥室,還一眼就看到了孟婆。
那時候孟婆一臉理所當然地告訴我們說,妒魔翹了,所以他製造出來的幻境空間當然也就隨著他的死亡消失。結果,原來她一直都是在騙我們啊,這幻境空間根本就沒有消失,而是被這個傢伙當戰利品收藏了!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虧我還把這死老太婆當作自己最好的朋友,那般信賴!
那妒魔明明是我們三人組和小龍女出死力搞死的啊,這死老太婆截糊也劫得太肆無忌憚了吧!
我簡直怒得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了,指著這一臉心安理得毫無愧意的死老太婆,結結巴巴地責備:「你……你搶我的勝利果實……你……你還不覺得有問題……你……你表臉……你……」
孟婆不耐煩地打斷我:「你你你,你煩死了
!我告訴你啊,再敢唧唧歪歪一句,老娘立馬把你扔回去挨槍子兒!」
我想起了自己的處境,立馬伸手摀住了嘴,不發一言。
孟婆滿意了,伸出一根如白玉般的細長手指,輕輕向我勾了勾,說道:「來,既然你家白旺財聰明到這個地步,居然懂得在千鈞一髮之際把你踹進我的結界裡,那姐也不能讓他白踢你這一腳。」
什麼?我居然是被小白警官給踢飛的?而且,我居然被他這一腳踢進了孟婆結界?這結界如果這麼好破,那我們之前那番慌亂忙碌,又是為什麼啥啊?
我的好奇心被狠狠勾起,趕緊屁顛屁顛跟著孟婆,隨她走到了這個幻境密室的中央,跟著她一起抬頭看。
上次我來這裡的時候,就看到了這裡的天花板上,有一張熟悉的臉——我的臉。
而這一次,那張臉果然還在,不過,我皺起了眉,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孟婆指著天花板,呵呵一笑,對我說:「你的一隻眼睛睜開了,告訴我,為什麼?」
我的眼睛閉上了麼?我抬頭,又仔細看了一下,果然,和上次看到的樣子不同,上次我的這張臉一副睡態,眼睛都是閉著的,可這一次,我的那張臉上,我的樣子是一眼開,一眼閉的。難怪我怎麼看都覺得很彆扭呢。
不過孟婆這麼問我,倒真是讓我不知從何說起了。我攤著手,反問她:「這種問題你來問我,我又要去問誰去?我雖然是這張臉的原型,但你不會認為這張臉上的表情還是由我控制的吧?」
孟婆沒有說話,只是嚴肅地看我,問我:「你說呢?」
她看著我的樣子,簡直就是拿我當賊看了,我連鼻子都氣歪了,受不了地大聲反問她道:「你說呢?你是不是待在這兒待傻了啊?我怎麼控制這臉啊?我就是想半夜拿著個梯子爬到天花板刻出這幅眼開眼閉的樣子,我也得進得來吧?」
孟婆沒有表情,認真地看著我,好像真的在考慮我半夜拿著梯子摸進此地的可能性。我氣結,又大聲說:「你布下的結界連閻君大人都摸不進來這事兒,你自己不知道麼?人家閻君大人找不到你都準備拿我當孟婆湯代替品了,你也假裝不知道麼?你個死老太婆連小白警官把我踢進來的事情都知道,你能不能別單單在這個問題上裝傻啊?」
孟婆沉吟著,挑起一條眉毛,眼神鋒利如刀,盯著我看。
我被她看得心裡發毛,明知道自己與此完全無關,不知道怎麼的,卻也忽然有了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甚至思考起我會不會真的有做過這種事情的可能性來了。
不過沒有做過就是沒有做過,連潛意識都被我自己挖出來審視一番後,我內心無愧地昂頭,與孟婆對視。
孟婆的目光終於柔和下來,哈哈一笑,伸出手狠狠拍了我一下,害得我一個趔趄,差點摔成狗啃泥。
她這人從來不懂道歉,這拍肩就基本上已經算是認錯。她也不再糾結於天花板上的人臉,而是又帶著我走到牆邊。
那牆上刻著的符號,我上次來看到的時候就不認識,這次自然也是對面不相識,而孟婆卻指著那些符號,問我有沒有看出什麼不同來。
我剛想說看不出,但眼睛掃在最末的一個字符上,心神不知怎麼,就被牽絆住,整個人不由自主就愣住,癡癡地望著那個字符,在阿婆路上待著的這三年多的時光,不知怎麼,就跟放電影一般,在眼前一幕幕重播起來。
我看到自己拖著行李箱走出擁擠的地鐵站,我看到自己一個人打掃屋子整理貨架開起了喪葬用品店,我看到自己笨拙地與一隻藏在停屍房的食屍鬼打架,然後靠著孟婆出馬才搞定了這個並不厲害的傢伙,勉強出完我身為地府代理人的第一次任務。我看到自己一次次做虧本生意,賠得差些要去靠賣血還債。我還看見某個黃昏走進店裡繞在我腳邊奶聲奶氣叫著求收養的小龍女,那時候它還是只小奶貓,可愛得不像話,全沒有現在的傲嬌女王高冷范兒,令得我一見之下,就被萌翻,從此成為永不翻身的貓奴。
我看到了自己短短三年多的人生,只是很短的一段歲月啊,為什麼居然會有那麼多多的辛酸與快樂,有那麼多的甜蜜與悲苦,有那麼多的烏龍與瘋狂,只是短短的三年多,我竟然在這條老舊的破馬路上得到了那麼多的值得一輩子珍藏的回憶……還真是——不可思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