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一介白衣,自己都見不到皇帝,只是去告訴主戰派重臣,葉適已經回來了,他官最大,就由他密奏皇上。次日,宋帝秘密召見蒙古使者——四王子孛兒只斤拖雷,沿江制置使兼江淮制置使兼寶文閣待制葉適陪坐,殿前司侍衛華岳侍奉。
拖雷背誦漢人寫的冗長華美的官方辭令,請求結盟共抗夙敵金國。宋帝微笑道:「嗯,你們蒙古部想與我大宋結盟,同時出兵夾攻金國,這是可以的。我大宋剛北伐,成果並不盡如人意,四王子想來也看到了,朕也知你們以輕騎為主,擅奔襲不擅攻城,現在還在與乃蠻部作戰,你們什麼時候能夠向金國宣戰?能出兵多少?」
在場的兩個宋臣都是主戰派能臣,拖雷感覺宋帝並不像傳言中的狂妄自大、任人唯親,莊容回答:「父汗今年就可以吞併乃蠻部,將有精騎四十萬,都是能馬上睡覺、騎射衝陣的勇士,明年秋高馬肥時,就可揮師中原。正如皇上指出的,我軍不擅攻城,所以,父汗準備先打西夏,引誘金國出兵救援。拿下西夏後,我們就有步兵,有工匠製作投石車、雲梯、鵝車、洞子之類的攻城器械了,後年起,就可以對付金國。皇上覺得,我們兩國何時發兵為佳?」
宋帝道:「我國已經在各地重新徵兵訓練了,後年可以出兵。」
拖雷喜道:「皇上是要後年共同出兵?請問定在秋幾月?」
宋帝搖頭:「不必確定月份,我國和金國都是農耕,最好是夏天就出兵,搶收金國的糧食,而非秋天。你國和我國之間隔著金國,難通消息,不如,以金國的大事為準。」
拖雷疑惑地問道:「金國有什麼大事?」
宋帝肯定地道:「金帝已老,三年內必駕崩,大概在後年秋冬之際吧,到時新皇登極之詔會發於地方、鄰國。新老交替,人事變幻時,金國朝廷是最混亂最拖沓最脆弱的,總要有一年半載才能恢復正常。若能抓住機會,我國大軍壓境,爾國輕騎遠襲,必能打金國一個措手不及。朕知朔北苦寒,冬日冰封,無法行軍,可以這樣,金帝上半年駕崩,我們當年秋即刻出兵;金帝下半年駕崩,我們就在來年春三月前出兵。」
拖雷懷疑宋帝能給金帝下毒,想起父親的囑咐,「漢人都自大,你與宋國談判時,無論受多少辱,吃多少虧,務必要完成結盟,稱臣納貢都可以。債是能討回來的,滅了金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宋國。」他們心目中的理想時間是後年秋,大後年春亦無妨,不過是牲畜瘦,馬沒耐力,還得多帶點牛羊隨軍,於是拖雷爽快地答應,「好的,外臣回去稟告父汗,就照皇上的意思。關於兩軍的配合,各自攻打金國何處,皇上可有指示?」
宋帝道:「你想問疆域?開始時遠隔萬里,兩軍無法配合,各打各的,金國現在佔據的土地,誰打下就是誰的。打到金國快完了,你我兩國接壤時,再遣使商議,劃定國界。」
這可以說是很公平的合作方式,拖雷大喜過望,激動地道:「君無戲言!皇上英明,小邦謹遵聖意。」立刻敲定。
宋帝道:「君無戲言,朕不會反悔的。四王子若無異議,盟約就此訂立。一式兩份,暫且不要宣揚,以免金國知曉,預為之備。朕會派人護送你回去。」
拖雷道:「謝皇上,蒙古願意訂盟。」
葉適擬盟約時,拖雷提出一個他前不久才意識到的嚴重問題:「皇上,外臣到處都聽得人說金國有天降祥瑞,上古石碑,能洩露天書,囊括星辰運行、地理堪輿、萬物生剋、機關消息等等的天地至理。百姓愚昧,會以為天意屬金吧,皇上可有解決之法?」
宋帝心裡是有點後悔的,早知楊康是這麼騙錢的,他寧可自己拿出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給他。這人算是乖覺的,主動說出三稜鏡折光之法,可以製造祥瑞,來將功補過。宋帝不太相信西方小國能有這麼精深的學問,但他更不相信天書會現於金國,已經派船隊繞過南洋去西方了,明年能回,宋國也能得到所有楊康隱瞞下的怪異玩意。在蒙古人面前,宋帝只泰然道:「那是假的,我大宋方是正統,亦會有天降祥瑞,還能當眾發出七彩霞光。將來展示一下,軍心士氣就壯了,正好誓師北伐。」
拖雷從來不相信金國真有天書,一定是偽造的,他從宋帝的話裡,聽出來宋國已知如何造假,更聽出宋帝不會告訴他該怎麼做。這個秘密,該如何挖掘呢?
蒙古使者告退後,葉適憂心忡忡地道:「皇上,蒙古騎兵悍勇,能打下金國很大地盤,那都是我大宋故地啊。」
宋帝輕笑道:「無妨,一切局勢發展都在朕的掌握中。我軍先守渭水、黃河一線,讓金國和蒙古打去,終究,是要把蠻夷全趕出長城的。」
拖雷一路沉思,回到陸府,見到忐忑不安等待他的妹妹、下屬,還有郭靖,靈光一閃,讓郭靖保護哲別,就帶妹妹去找黃蓉。
拖雷開門見山,說明來意:「黃姑娘,你想要我妹妹和郭靖退婚是不是?可以,我要知道一件事。金國那所謂的天書,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黃蓉放下在看的兵書,答道:「天書嘛,自然是從天上來的。哼,靖哥哥心裡只有我,你們這婚約就是虛的,你還想拿它和本姑娘談條件?」
拖雷沉靜地道:「金國是有塊石碑在皇宮裡,但從不曾顯示過什麼天書,金國臣子也從不曾聽說過天書,楊康給出的那些用拼音寫成的式子,若是真的,一定是從別處得來的。黃姑娘,我很瞭解郭靖,我雖不能讓他回心轉意,卻能讓他恨你一生。他現在就在附近,我讓哲別絆著他,這裡大叫一聲,他就會趕來查看。如果,我妹妹死了,我再告訴他,我妹妹已不奢望能和他成親,只求你讓她留在這,偶爾見他一面,你就是不肯,還殺了我妹妹。你覺得,郭靖還會要你嗎?」
他在臨安待了很久了,道教大會那天也去了葛嶺,很清楚那所謂的天書裡,包含了製造千里眼、炸藥的方法,一定還能再造出更厲害的兵器來,讓戰爭天翻地覆。他認為是楊康不想讓人看懂,故意用拼音來寫,尋到真實來源,才可能得到全部式子,弄明白,這個秘密,值得用一位高貴的蒙古公主的幸福甚至性命去換取。
黃蓉驚訝地站起:「你……你瘋了不成,為了知道天書的來源,連親妹妹都能殺?喂,華箏,你哥瘋了,要殺你呢,你快逃吧,去告訴郭靖。」
華箏哂笑:「沒有郭靖,我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麼意思,能幫上四哥,我很高興。」
黃蓉瞠目結舌:「瘋子,你們都是瘋子!」她知道,這對瘋狂的兄妹真會做的,而郭靖心地善良,一定會上當。這一刻,她覺得楊康冷漠的性格真好。若是楊康,他只會高興事情解決了,出錢找人辦喪事,然後,忘記死人,快快樂樂過自己的日子。煩躁地踱了幾步,黃蓉道:「你們現在就寫退婚書給我,我會告訴你們,然後,就叫靖哥哥進來,你們再當面和他說清楚。」
拖雷答應,就照黃蓉念的,寫了一封退婚書,理由是兩人分屬兩國,遠隔萬里,不宜通婚,免得有一人畢生都見不到親人。至於黃蓉怎麼會知道退婚書該怎麼寫,當然是聽楊康說了世上存在這種東西,叫陸冠英去找了幾份來參考,早早就想好了郭靖與華箏的這份該怎麼措辭。
吹乾墨跡,仔細收好這張薄薄的紙,黃蓉冷笑道:「那些式子晦澀難解,我爹爹都只能看懂部分,諒你們這些蠻夷也不懂,告訴你們也不打緊。聽好了,楊康和我爹說的,他是從西方國家得到的。西域更往西去,直到大海,有很多小國,英國、法國、德國什麼的,每國文字都不同,每國都只有部分式子,本來就是用字母寫成的。楊康看懂了一點,整理出來,冒充天書。你也去那些小國慢慢收集吧。」
蒙古人可能更容易看懂西方文字,更早地借此改進兵器,這點黃蓉沒考慮到,或者說,她沒有去考慮,她拿到她要的退婚書了,她和靖哥哥之間沒有阻礙了,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