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伕的應對十分恰當,如果那四名賊人只是普通人,只能避之則吉,但很明顯他們不是!四個蒙面人變向的速度竟比馬匹還要快,一眨眼間就變成以兩人一組的陣勢,一組繞到馬車旁,另一組落下攔住了那些親衛,他們根本不把親衛放在眼內,拖住他們?恐怕是他們在拖住剩下的十六個親衛才對。
火辣的陽光掩蓋了任何敢與它爭輝的事物,但馬伕的鷹眼還是看見馬車左邊的蒙面人右手從腰間向身前拉出一道弧形的銀光,然後兩匹駿馬沒跑出幾步,便一頭栽倒在地上,不,它們的頭分明已經被砍掉,馬身在慣性作用下衝前幾步後,才倒在官道上,馬頸平整的切口噴射出大量的鮮血,轉眼就染紅了整段路!
車伕被巨大的慣性拋離座駕,重重地掉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大人快跑!」
受傷的車伕用盡全身的力氣向車廂發出嘶叫,雖然只是受了輕傷,但他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抵禦那兩個蒙面人的聯手攻擊,今天也許要以死向卡特爾伯爵盡最後的忠義,報答他的知遇之恩了。
車伕蓋文往後攔住兩個蒙面人,他剛把頭頂的琥珀色護目鏡拉到鼻樑,殺氣已經粘到他的皮膚。
鐺!鐺!
蓋文擋下砸向心臟和下腹的兩記完全違反物理規則的連枷攻擊,背後卻一陣陰寒,他扭身移位,後背還是留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痕。
「無謂的抵抗,痛快去死不是很舒服嗎?」使連枷的蒙面人嘲笑道。
「哈!操你馬更舒服!」
蓋文頑強地支撐著受了重傷的身體,心裡關心的卻是伯爵大人的安危,這兩個蒙面人太厲害了,他的鷹眼術雖然能勉強看清對方攻擊的軌跡,那種速度下他也能預判任何一個蒙面人的下一手,不過當兩個蒙面人聯手,變招就成倍成倍地增加,自己根本應接不暇。
使連枷的蒙面人向身邊的同伴點點頭,領會了他的意思,同伴謹慎地繞開站在路中央的蓋文,向馬車衝刺。
「大人!快逃!」
蓋文急得用上了逃這種屈辱的字眼,他有心截住使劍的蒙面人,為卡特爾伯爵爭取一點點時間,但使連枷的蒙面人馬上纏住了他。而奇怪的是,任憑蓋文如何叫喊,車廂裡的伯爵就是沒有半分動靜。
在車廂內的卡特爾伯爵,在雷米人民心目中英明神武的伯爵,幾秒間就從硬直不屈的鐵槍變成了貴婦人失去鋼絲架支撐的禮裙裙擺,他摸了摸自己打理得好像在站軍姿的八字鬍子,伸手把身旁的妻子緊緊摟住。
「你怕不怕?」
「有你在,我不怕!」伯爵夫人仰著頭,平靜地凝望自己的丈夫。
「可是……我怕呀!」卡特爾伯爵苦笑道。
伯爵婦人心領神會,更加甜蜜地偎依在丈夫的懷裡,自己拖累了丈夫啊。
伯爵夫婦的年紀相差好遠,但在伯爵夫人心裡,她丈夫一直都是個威風凜凜,充滿朝氣的大英雄,以前是,現在,也是,他會害怕?是的,他害怕的不過是自己的安危,在戰場上,他什麼時候皺過一下眉頭了?
「別怕,有我在呢!」伯爵夫人好像在哄小孩子。
車廂外,蒙面人漫不經心地用劍挑起車窗的簾布,大局已定了,情報說伯爵的武技水平和一個軍隊菜鳥相仿,太緊張會消化不良的,他很好奇,不是對伯爵,而是伯爵夫人,那個被譽為雷米公國潮流風向標,永遠走在雷米公國流行最前線的伯爵婦人,到底美麗到什麼程度呢?
車外的陽光闖進車廂內,刺痛了伯爵的雙眼,他神色變了變,不是彷徨,不是驚慌,更不可能是恐懼,而是——遺憾。
蒙面人看見旁若無人,根本懶得看他一眼的卡特爾伯爵夫婦,瞳孔頓時擴大,下一秒,他瞇著的眼裡顯露出強烈的佔有慾,那種**裸的貪婪,好像要一口把伯爵夫人吞下去。
「這個女人……」蒙面人的意識停頓了。
「啊……」伯爵夫人再堅強,也不由低聲叫了出來。
因為,蒙面人死了。
他的身體泌出交錯的網狀血痕,每個網格之間的大小,用肉眼根本分辨不出,就像是地精用工程尺一格一格量度出來的;然後,蒙面人全身噴出了血霧,動脈也就罷了,連腹部這種地方都能噴,真怪!再然後,蒙面人變成了一堆碎肉,就連下水也變成了鐵板過江腸般的尺寸。
蒙面人徹底變成了屠宰場裡被處理好的食材,在地上好大的一坨。
別說伯爵夫人,就連卡特爾伯爵這種能在死屍堆中津津有味吃三成熟豬兔肉扒的職業軍人,也感覺到腸胃裡的早飯在蠢蠢欲動。
「伯爵先生,對不起,我來遲了,你害怕了吧?別不好意思,你視死如歸我也不會給你打折的。」
在車窗外出現的是一個古怪的人,使用伯爵先生這種稱呼很古怪;敢戲虐伯爵眼前處境的人十分古怪;隨便找塊三流酒館裡剪下來的邋遢地毯,包裹上半身隱藏身份的人,非常古怪!
卡特爾伯爵不會蠢到以為眼前的怪人是搶著來要他命賺賞金的,這個時候,殺死蒙面人為他解困的人,無論他是何身份,都是自己的朋友,不過,就是卡特爾伯爵這樣在雷米上層屹立了許多年的玲瓏人物,一時之間都有點錯愕,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待眼前古怪的「朋友」。
「閣下……先生……你去吧!請你出手救我的親兵,伯爵我一定有大大的賞賜!」
「撲哧」一聲,剛才還嚇得面色灰白的伯爵夫人,被丈夫滑稽笨拙的說話逗笑了,她可從未見過卡特爾伯爵這可愛的一面啊。
伯爵老臉一紅,伯爵先生……伯爵先生……這個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的來歷絕不簡單。
「好說,好說,元貝越多,我這夥計就越鋒利。」怪人輕輕拍了拍手中不起眼的手杖。
卡特爾伯爵只覺眼前一花,已經失去了怪人的身影,怪人神奇地出現在蓋文身旁,「小伙子,好狗不攔路!」
蓋文感覺自己見識到很了不起的東西,他被使用連枷的蒙面人纏著,卻一直關注馬車的動靜,怪人對付使劍蒙面人那招是很普通的,十字斬而已;而那種對普通人來說很神奇,忽然消失不見的身法,資深的職業者都能做到。
難就難在怪人用最普通的動作做出了最不平凡的效果,就拿他剛才走過來的動作說,他每一步都封死了現場所有人的退路,信步間製造出整個騎兵團衝鋒的氣勢,蓋文有種隨時會被對方斬殺的錯覺,他還是和怪人站在同一陣線呢!纏住他的蒙面人又該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蓋文經過人體煉金術的改造,獲得了恆定鷹眼術的能力,他那由記憶水晶打磨而成的琥珀色護目鏡,更是一件神奇的魔法道具,記錄了人類所能運用的各種姿態動作,包括十八家主流劍術學派的劍技。兩者結合,蓋文可以施展自己賴以成名的秘術「鷹目花道」,計算隨手撒下的一把薔薇花瓣運行的軌跡和落點,精確到每一片!
但蓋文就是不能預測怪人的動作,那不是快不快的問題,怪人根本就像一棵深深扎根於大地的千年古樹,外示安逸,內裡生機勃勃,你永遠不會知道他的根伸向何方。
怪人向蒙面人走過去,擦肩而過,蓋文知道他出手了,那支手杖中無疑藏著一柄劍,怪人把手杖提起,又放下,拄在地上,猶如累了的普通登山客,不見劍影,地上卻又多了好大的一坨!
這是匪夷所思的劍技。
被伯爵親衛拖住,或者說拖住親衛們的兩個蒙面人,知道遇上了扎手點子,被怪人殺死的兩個同伴,他們的實力兩人最清楚不過了,賞金再高,也要有命拿才是,兩人毫不猶豫地丟下親衛,逃!
怪人急了,小跑起來,他走到剩下的兩個蒙面人身後,舉起手杖就是兩下,依然沒有拔劍,但,又兩坨了!
這情景非常詭異,在死剩的十三個親衛眼裡,怪人好像同時出現在兩個蒙面人背後,那兩個蒙面人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兩坨;而在琥珀色護目鏡下的蓋文雙眼,又看見了另一番光景:怪人見蒙面人逃跑,好像氣急敗壞地對他們說,膽小鬼別逃啊!蒙面人被恐嚇後動作慢了下來,怪人小跑追上去,在他們背後用對付街頭惡犬的打狗棒法亂敲了幾下,那兩個蒙面人便變成了兩坨雜碎。
蓋文雙眼一陣酸痛,護目鏡也發出了暖手爐一樣的溫度,能計算花瓣落點的「鷹目花道」已經發動到最高功率了,蓋文能看見的東西依然比親衛多不了多少。
這時卡特爾伯爵已經從車廂內走出來,身形挺拔得就如一支鐵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像為了他七個忠心耿耿的親衛哀悼,也像為了平復四個蒙面人淒慘死狀帶給他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