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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墨舞 文 / 如意結

    甄哥看著指甲上的蔻丹,顏色鮮艷,色澤亮麗,不像妓院裡的顏色晦澀,極易脫色,就連旁邊的丫鬟,都衣著鮮艷,她們都恭恭敬敬的站在旁邊,大氣不敢出一聲。

    墨府的花園很大,幾乎佔了墨府一半,甄哥跟著丫鬟們在院中遊覽一番。

    院內粉牆環護,山石點綴,滿架的薔薇,還有盛開的牡丹和芍葯。

    甄哥忽然想起一個傳說,傳說中牡丹芍葯都不是凡花種,某年人間瘟疫,花神為救世人盜了王母仙丹撒下人間。結果一些變成木本的牡丹,另一些變成草本的芍葯,至今芍葯還帶著個「藥」字。

    同樣是仙丹化成,一個卻成了草本花,一個是木本花……人也是一樣的啊。

    甄哥想起在妓院裡一些酸腐的書生念叨的:「庭前芍葯妖無格,池上芙蓉淨少情,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芍葯是妖艷無格的,而牡丹才是真正的國色。

    明明都是一樣的!命運卻不一樣!

    墨白從後面走來,甄哥正對著滿園的芍葯和牡丹發呆,這個女子的眉眼,確實比墨歌更像自己,那眼角的三個硃砂痣……十五年前,那個雨夜,一個女嬰的誕生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特別,特別的是她眉眼處的三個硃砂痣。

    之後,不知為何,女嬰的硃砂痣消失不見,但是他並未在意。而眼前這個眼角帶有硃砂痣的女子,又在一個清明雨夜,告訴他,她才是他的女兒。

    雨打濕了她的長髮,黏在半邊臉上。

    她的樣子極為狼狽,一張本來乾乾淨淨的臉幾乎都被打濕的長髮遮蓋,只剩一雙憂鬱的眼睛和眼角的三個硃砂痣。

    清明雨夜,坐在墨府門口的她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地上,歪斜著頭,抬頭看一直俯視的她的自己,她的眼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有激動,有興奮,有**。

    終於,她按捺不住,開口道:「父親。」

    「嗯,進來吧。」他轉身跨入墨府內,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小廝丫鬟們便立刻帶她進來。

    一切,都像是她算計好的,遮蓋住大半邊臉,只留下眼角那樣奪目的硃砂痣。

    是不是他的女兒,那又如何?

    但是,他相信,她會做的比歌兒更好。

    「鶯粟花殷紅,千葉簇,朵甚巨而密,豐艷不減丹藥。」墨白走至甄哥面前說,「為何要做芍葯?明明罌粟花的魅力不低於牡丹芍葯。」

    甄哥抬頭,看著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他身穿紫色丞相朝服,顯得很年輕,就像二十五歲左右,甄哥不知從哪來的一股衝動讓她喊了一聲:「父親。」

    墨白點點頭說:「以後,你就叫墨舞了,再無甄哥這個人。」

    甄哥瞪大了眼睛,不解的問:「父親……你是不相信我的身份嗎我真的是你的女兒啊!」甄哥一見墨白,沸騰的血脈就讓她明白,他是她的父親。

    在她最最難熬的時候,給她一點點幻想,一點點希望的父親。

    墨白不說話,走到一棵香樟樹下,香樟一年下三場雨,花雨,果子雨,葉子雨。

    如今快要五月,是花雨的時候,香樟的小黃花落了一地,墨白微微伸開了雙臂,攤開手掌,站在樹下,等待著一場花瓣雨,輕拂他的全身。

    「自然信。」墨白舉起掌上的樟樹花,對甄哥說,「你出生的那一年,哥哥說,要種一棵香樟樹,香樟樹長大後你也就到了嫁人的年紀,等到出嫁的時候,砍掉香樟樹,做成箱子,作為你的陪嫁。」

    墨白把香樟的花輕輕放下泥土上,又說:「哥哥說,這是一個古老的傳說,媒婆只要一看到門口有長大的香樟樹,就知道這家有待嫁的姑娘,就會去給說媒,他說,要給你找一個如意郎君。」

    「可是。」墨白的語氣很是平淡,沒有絲毫波動。甄哥卻記起來了,那個坐在高頭大馬上,自城門外緩緩而來,光灑了一地,花拂了他一身,那個叫墨魄的將軍,已經死去。

    「可是,他死了。」

    甄哥沒有說話,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幹些什麼。眼前的父親讓她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在妓院裡,她常常被人辱罵,就是因為別人說她是不知道哪個嫖客的野種,如今,她有父親了,她的父親是當朝宰相!

    墨白說:「墨舞,你知道做墨家的女兒是要付出什麼的嗎?」他掐下一朵牡丹說,「這是我的姐姐墨皎種下的,她最喜歡牡丹了,她說,她要像牡丹一樣,想開花就開花,若不願意,無人能夠強迫她,即使是武後也不行!」

    「可是,她最後還是嫁入皇家。」

    甄哥依舊不適應墨舞這個名字,為何是這個名字?明明這一代的字輩是欠字輩,而自己卻沒有!是墨歌欠她的,卻不給她!

    甄哥拉住墨白的袖子說:「父親,為何我的字輩不是欠字?」

    墨白從甄哥的手中抽出他的袖子說:「當初你的姑姑墨皎,本來是叫墨嬌,但是她憑實力得來了白字旁,進了族譜。你也一樣,要是做得好的話,你也可以選一個你喜歡的字,就算叫墨歌,也是可以的。」

    甄哥顫抖的問:「做什麼?」

    墨白微笑,欣慰的說:「嫁給太子,生男孩。」

    甄哥向後退一步,她的嘴唇顫抖,雖然她不明白朝堂裡的鬥爭,但是她知道,嫁入皇宮,必定萬劫不復。

    墨白扶住快要摔倒的甄哥說:「我們墨家的女子,從來都是巾幗不讓鬚眉的。你要做一個讓人沉迷的罌粟,而不是立刻就會凋萎的牡丹芍葯。」墨白紫色的朝服把他襯托的極為妖艷,罌粟不過如此。

    甄哥想起梁子塵說的話,她必定會嫁給太子……果然被他說中了,她,果然還是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她一心臆想中的父親,臆想的未來,都被眼前現實中的父親全部打碎。

    她還是要像在妓院一樣,受人擺佈,終日惶惶不安,和不喜歡的男人在一起,與很多很多的女人勾心鬥角。

    她從一個地獄逃入另一個牢籠。

    可是,該恨誰呢?

    東宮內,墨歌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紅色的帳幔,還有一襲一襲的流蘇,隨風輕搖。

    她坐起,身邊的宮女立刻為她洗漱,墨歌看著窗外,暮色正好,曲水風荷,太子赤瀲正站在窗外,背對著她,悄悄的囑咐宮女們,「不要打擾墨良娣休息,她近日都睡得晚。」

    赤瀲說完之後,腳步極輕的走開,墨歌心中一酸,喊道:「太子哥哥。」

    赤瀲回頭,暮色把他襯托的極為溫暖,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他說:「歌兒,吵著你了嗎?」

    墨歌搖頭說:「太子哥哥,陪我說一會兒話吧。」

    赤瀲點頭,走到墨歌窗前說:「你放心吧,母后說了,以後再也不會強迫你了。」

    墨歌有些後怕,皇后知道他們沒有圓房之後簡直是暴怒,多次來到東宮找墨歌的麻煩,皇后說過的話,墨歌還歷歷在目。

    「你以為墨家的小姐真的那麼好當?」皇后坐在黃花梨木四出頭官帽椅上,俯視著跪著的墨歌說,「墨家生你養你,你難道就不要報答墨家?」

    墨歌哭泣道:「墨歌願意報答,可是……可是……」

    皇后抬起墨歌的頭說:「就知道哭!我們墨家女子,是不能輕易哭的,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能哭,而且要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才行!」

    墨皇后丟給墨歌一塊手帕說:「哭的這般難看。」

    甄哥擦擦眼淚,墨皇后接著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強加給你的婚姻,可是,你不是一個人,你的背後還有墨家,你是墨家的女兒。」說完便甩袖走了。

    如今墨皇后承諾不再強迫,倒是讓墨歌倍感意外,不知道赤瀲答應了皇后什麼要求,才讓皇后答應不再強迫。

    墨歌坐在床頭,雙手環抱膝蓋,下巴抵住手臂,雙眼茫然望向北邊。

    風呼呼的吹入殿內,紅色的帳幔,和一襲一襲的流蘇,被吹的凌亂不堪。

    恍惚間,她好像聽見了一陣馬鳴,那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了,在邊塞時,常常聽見。

    「朝野,走,我帶你去玩。」墨歌牽著朝野的轡頭,笑嘻嘻的走過赤嚳的面前,赤嚳則是完全無視,和研墨說著話。

    「近日京城有什麼事情嗎?」赤嚳瞄了墨歌一眼,然後繼續問研墨,「太后身子還好吧。」

    「很好,太后說,王爺您一定要保重身體。」研墨又從包袱裡拿出許多的衣物,說,「太后說您一定要穿。」

    「嗯。」赤嚳接過那些衣物,然後示意研墨離開,墨歌已經在他面前轉悠許久,也不見她帶朝野去玩。

    赤嚳放好衣物從軍帳裡出來,發現墨歌還是站在原地,睜著大大的眼睛渴望的看著他,但是就是不開口求他。

    「說吧,你想怎麼樣。」赤嚳有些可憐一直被牽著的朝野,他從墨歌手裡牽過轡頭,說:「今日並無事。」

    「我們比賽吧,看誰騎得快!」墨歌的眼睛發出希冀的光芒,雙手因為緊張而握拳放在身前。

    赤嚳理了理朝野的毛髮,然後若有所思的看著墨歌說:「你騎朝野,我騎易水寒的荼碧,沿著泌水河畔,誰先穿過樹林誰贏,輸了的,給朝野和荼碧洗澡。」

    「好!」墨歌剛說完便翻身上馬,轉身對赤嚳揮手說,「快些!我在泌水河畔等你。」

    **的陽光照在泌水河面,倒映出墨歌年輕的臉龐,墨歌剛想仔細看看邊塞的風是否把她的皮膚吹的粗糙,朝野卻不合時宜喝起水來,水面泛起陣陣漣漪,把墨歌的樣子打碎。

    「黑了會不會不好看啊?」墨歌摸著自己的臉,又抬起手,看著已經變成麥色的手背,有些懊惱。

    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墨歌立刻回頭,便看到赤嚳策馬而來,白色的荼碧馬和他暗紅色的戰袍很是相襯,赤嚳還想和墨歌說兩句時,墨歌便翻身上馬,喊道:「開始。」

    望著墨歌漸漸變小的背影,赤嚳無奈的搖頭,他想說:朝野一開始吃飽了,又喝飽了水……

    馬蹄踏入泌水河畔淺淺的水中,濺起朵朵水花,岸邊不知名的樹垂下枝條,偶爾零落下雪花般的小花。

    赤嚳暗紅的長袍劃過墨歌的眼角,荼碧雪白的尾巴甚至還故意掃了墨歌的臉,墨歌氣紅了臉,和它主人一個德行!

    「朝野,快點啊!要輸了!」墨歌俯下身體,對著朝野的耳朵說,但是朝野還是慢悠悠的跑,甚至越跑越慢。

    墨歌挫敗的歎氣,然後望向赤嚳的方向,赤嚳好像感應到了墨歌的目光,他勒馬,轉頭,慢慢的靠近墨歌。

    「一起刷馬吧。」赤嚳微笑著說,他伸出手,古銅色的手和麥色的手握在一起,墨歌紅了臉。

    淺淺的河水裡有幾條小魚,它們親吻著墨歌的腳丫,墨歌忍俊不禁。

    赤嚳拿著刷子認真的給荼碧清理毛髮,聽見墨歌的笑聲時,他舀起一捧水灑向墨歌說:「再不刷馬朝野就要踹你了。」

    墨歌被赤嚳突如其來的孩子氣給震驚了,她也立刻蹲下舀起水甩向赤嚳,看著赤嚳額前的頭髮粘在臉上,哈哈大笑起來。

    赤嚳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面子有些掛不住,便丟下刷子,和墨歌玩起來打水仗。

    朝野和荼碧慢悠悠的踏著水,岸邊的垂柳似被他們愉悅的氣氛渲染,舞動起來。

    易水寒站在樹林裡,注視著河岸上嬉笑打鬧的兩人,面無表情,最後轉頭離開,但是耳旁還是不斷傳來他們難以掩蓋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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