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做菜，江小棠來精神了。
在江家的時候，她不敢表現得太出色，在這裡，正是她該表現的時候。
從菜筐裡挑了根洗淨的黃瓜，切去一小外皮，放到砧板上，斜著切片，然後疊到一起，刷刷刷切成絲。
梁鋒和崔學全聽到菜刀剁在砧板上的聲音，非常有節奏感，厚實的菜刀在她細瘦的手裡像長了眼睛似的，輕快靈巧。聲音停了，那一條黃瓜也變成一根根細絲。
梁鋒從砧板上拿起兩根黃瓜絲。
他和崔學全臉色都有點變了。
兩根黃瓜絲，粗細均勻。
倒不是他們做不到，玉虛宮裡，就算一個雜役也是修士，切條黃瓜算什麼。他們驚訝的是，她不但切得不粗不細，而且每一根都一模一樣！
這樣的刀工，就算他們，也不能做得更好。他們已經給吳師傅切了兩年的菜，吳師傅是大廚房這麼多師傅裡，刀工要求最苛刻的一個……
本來崔學全還想看江小棠的笑話，看到這堆黃瓜絲，笑不出來了。
「幹什麼？偷懶啊？」後面傳來聲音，一個中等個子的中年男人進了小廚房。
「師傅！」梁鋒和崔學全立刻恭敬地站直喊道。
看來這中年男人就是吳師傅了，江小棠還沒來得及說話，吳師傅就看到了她：「老蔡頭說，配菜的人定了，就是你？」
江小棠行禮：「吳師傅，我叫江小棠。」
吳師傅仔細看了她幾眼。頭髮用巾帕裹好，沒有半點油膩，衣裳整潔合身，臉龐乾淨，指甲修剪整齊，指甲縫裡沒有半點污漬。看她說話行禮鎮定自若，心裡的不高興去了幾分。
不過，他還是不樂意。
剛才聽老蔡頭說，都廚直接給他指了個配菜的，沒經過他的同意，吳師傅心裡就火了。進來一看，還是個孩子，剛剛入道，也不知道拿不拿得起菜刀，這火就更旺了。
就算江小棠外表合格，給他配菜可不是隨便誰能幹的。他吳師傅是大廚房數一數二的大廚，聽說他這裡缺配菜的，多少人找門路他都沒同意，隨便一個小妮子，搭上都廚就想幹這活？
「剛入道？」吳師傅拿起一塊抹布，一邊擦著鍋一邊問。這是他的愛好，鍋一定要自己來擦。
一接觸到吳師傅的眼神，江小棠就發現不好。這個吳師傅，好像不中意她。腦子一轉，她猜到自己可能犯了忌諱。她是都廚直接送來的，沒有過吳師傅的眼，這對有一定資歷的大廚來說，有點打臉。
不過，這個時候，她不能退縮。
「是的。」
「幾歲了？」
「十二。」
剛答完，抹布就扔在她身上：「十二歲，剛入道？哪來的力量拿刀？還不快出去！」
吳師傅自以為抓到了把柄，提高聲音喊道：「老蔡頭搞什麼鬼？什麼人都往我這裡送，以為我開善堂的嗎？」
看他發火，崔學全暗暗興奮。他本打算把自己的弟弟也送進來配菜，正在討師傅的歡心，好不容易師傅有點鬆動的樣子，江小棠就從天而降了，這讓他很惱火。要是吳師傅把她趕出去就好了，他弟弟還有希望。
梁鋒的眉頭皺了皺，有點擔心地看向江小棠。
在他看來，江小棠一個十二的小姑娘，被吳師傅這麼一凶，還不哭著跑出去？
沒想到，江小棠臉上沒有半點委屈的樣子，她撿起抹布，回道：「吳師傅，我有力量拿刀，配菜這個工作，我能做好。」
話說得不疾不徐，沒有提高聲調，卻有一種斬釘截鐵的味道。
吳師傅眉毛挑高，冷笑道：「你一個小丫頭，懂什麼？會配菜？你知不知道一天要切多少菜？你知道菜品怎麼搭配？我要的配菜的，是為了省功夫，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我會配菜。」江小棠堅持說，「您沒有用過我，怎麼知道我不會配菜呢？」
「我當了那麼多年的大廚師傅，還看不出一個配菜的能不能用？」吳師傅不為所動，「小妮子，能幹什麼活？輕不得重不得，罵兩聲就要哭……」
江小棠抬起頭：「我沒有哭呀！」她都被罵成這樣了，要哭早哭了。
吳師傅被她這句話堵得有點愣，怒道：「誰知道你下回哭不哭？」
江小棠不生氣，微笑道：「吳師傅，是都廚讓我來的，您試都沒試過，就把我趕回去，這樣不太好吧？要不，您讓我在這留兩天，要是真不合您的要求，您趕我走，都廚那邊也不好怪罪，是不是？」
這番話說起來不像小孩，吳師傅微微一驚。
他只是很不高興都廚沒問過他就做了決定，而且，江小棠太小了，瘦瘦弱弱的樣子，怎麼也不像個能幹活的。配菜要有力氣，這回有幾個不錯的女孩子，他都沒選，要是讓江小棠進了他的小廚房，豈不是要得罪人？所以他就藉機發作了。
這個小姑娘，他之前問過，在庶務堂沒什麼人脈，好像搭上了哪位真傳弟子，才進了玉虛宮。這種人，都廚不好得罪，他卻沒事。那些真傳弟子，根本不會有心情管大廚房內部的事，只會要都廚安排。
沒想到，這小姑娘一點也不像她外表這麼文弱，不管三七二十一罵了一通，她也沒哭，還條理分明地說出這番話。
吳師傅心裡嘀咕，要不，給她個機會？她這話說的也沒錯，他雖然不怕劉都廚，可要是真跟都廚翻臉，對他也沒好處。
於是，他往旁邊的圈椅上一坐，冷笑道：「好，我就給你個機會，讓你死得明白。要是做不到，別說我欺負小姑娘！」
江小棠低身一福：「多謝吳師傅。」
吳師傅冷哼，瞪向梁鋒和崔學全：「還愣著幹什麼？馬上就要開飯了，還不快幹活！」
梁鋒和崔學全急忙拿起刀，飛快地切了起來。
至於江小棠，她也拿起刀，聽到吳師傅說：「三天，給你三天的機會，要是幹不好，就自己滾蛋！」
江小棠偏頭應了一聲：「是。」
說話時，手裡的刀沒有半點停頓，黃瓜、蘿蔔、土豆在她手底下變成一根根粗細均勻的細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