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師妹也像你這般生得好?」
我湊近了。反手搭在他肩處拿劍橫抵著他,湊過頭目光在他誘人的脖頸處掃了一眼,輕聲道,「但凡美人入了鳴劍派,皆是有進無出,你也莫盼了。」
異服男子怒瞪,拳頭緊握,聲音悲愴,「不准你侮辱我師妹清白。」
怪哉怪哉,我明明辱的是鼎鼎大名的鳴劍派尊上薛凰寐,這位兄台怎就聽不懂人話。(因為你說的壓根就不是人話。)
「嘖嘖,莫不是公子從我這處『借』的銀子仍不夠花。才幾日不見,怎就這般落魄了。」我視線在他身上溜躂了一圈,心裡有些震撼。
「不用你管。」他從鼻子裡哼了聲。
窗外的月光雖不大,卻也能照得透徹,我現他把光鮮的三色對襟換成黑色右衽衣不說,衣服上光禿禿的被摘得沒任何佩飾,連帶那些招眼的銀項圈,手鐲,耳環都不見了蹤影,渾身上下也沒個沒值錢的東西了。甚為寒酸。
這俠士劫富濟貧也就算了,連帶把自己也給劫了麼,真叫人打心眼裡佩服。
「你啊,叫我怎麼說你才好。」我輕笑出了聲,「等人便等了,還等得這般不安生。四處作案弄出這麼大動靜,只怕是不能拖身了。」
「話這麼多作甚。難怪師父平日裡教導我們這輩弟子,說你們中原人就喜歡拐彎抹角。你若怕我拿話糊弄你,尋機潛逃不如現在就將我扭送去衙門。」
「別急,我可以應了你先前的要求,讓你一直等到你的小師妹。甚至還能依著你,不送你去衙門蹲牢。」我打量著他的神態。
他眉頭微鬆,長眉斜入鬢,如遠山黛墨,說不出的美妙好看。正一臉不相信地看著我。
我揚眉道,「公子來中原這麼久,可瞭解此處的民俗玩樂,不如我們來玩一局?」
他若有所思,「怎麼玩?」
「公子身手不錯。不如從我身上偷一個東西。倘若你贏了,我包袱裡的東西全數給你,你愛在這鎮上呆多久就呆多久,我也不報官,如此我們便兩清。倘若輸了,便為我做幾件事,一直做到公子找到師妹或離開中原為止。誠然傷天害理的事不必做,逆了天道的也不用做。作為報答,我會為你尋個好住處。一日三餐有人伺候,甚至興許還能拿到月餉。如何?」
他明顯有猶豫,狐疑地望著我,眼珠轉轉再看向我擱放在床上包袱,臉上有一絲喜色。
誠然。
這腰牌是必然不會在包袱裡的。
可惜這兄弟還沒能深刻體會到中原人拐彎抹角的真諦。
「賭是不賭?」我故意又將輕視加深了些,「你莫不是怕了?」
「賭。」小綿羊中招了,深思熟路後,顯然是信了我的話,「偷何物?」
「由你定。」
他四處一望,隨手捉了搭在屏風上一塊水柔般的布,上頭繪了不少風雅的詩句,月光傾瀉在上頭,墨字流動閃爍印在布上十分好看,一端輕飄落下,穩穩地入了他手,「就這個可好?」
我驚訝,眼彎彎。「一言為定。」
我收起了劍。
他身子徒然放鬆,顯然是卸下負擔,我目送他出房後,關上了門。
結果——
化蝶君一去像是沒了蹤影。
一連幾日,我都未曾見到他。
我想。他大概收了魂後,立馬想著不對,拾掇拾掇包袱走人了。
其實我也是按照平日看的戲本子,隨口說說,逗他一逗。
書中有記載,但凡花前月下,哪位公子看上了臭味相投之人,都愛尋機與之賭上一賭。行走江湖並不是kao著一壺花彫,撐足了膽便夠的了,偶爾還是要交交道上的朋友,順道懲jian除惡,立個好名聲。
而我並不想逮他入牢,立名聲。
看在他是苗氏弟子的份上,我也更不能捉他。所以對他這一走,也沒放在心上。
剩下的日子,我忙著飛鴿傳書。
忙著為勾欄眾公子眾龜公跑腿。
忙著盤點馬車內的物品,置辦乾糧與衣物,打算三日一過便啟程。因為這前前後後需要花費打點的地方不少,而我剩餘的銀子也不多了,實在是住不起客棧了,於是便與勾欄老闆商議,暫且騰出個地兒,讓我落落腳。
勾欄是什麼地方?
鶯歌燕舞,夜夜笙簫。
實在不是個正經住處,每夜走廊上的嬌笑浪聲,足以讓我胸悶,捶都捶不散那團氣,十分的惆悵。
我一惆悵,就不大愛綁胸。
半夜。聞得房外有人在輕敲門。
「勞煩公子開了門,茶沏好了,給您送來了。」
唔,我一時睡得糊塗,大抵是不記得何時吩咐備茶了,但吃別人的住別人的,總不能讓人家在外邊等太久,遂翻身下榻,拾掇拾掇衣衫,垂著頭坐在榻邊清醒了一下,應了聲。
點了燈,忙去開門。
但凡開門了就不容易那麼送走了。
來人兒不走,抬眸在我臉上掃了一掃,面上疑似泛起歡喜的紅暈,扭了扭將門虛掩上,「公子好相貌,夜裡邊看,別有一番丰韻。我許久未曾接客了,不如便宜你則個。」說畢作羞澀狀,帕子擋住嘴輕笑,「既是自家人,我就不收銀子了,你平日裡向老闆或是派裡的長輩多說說我的好。你看成麼?」
「不成,不成。」
今兒個我是被調戲了麼?我臉一黑。
「公子莫害羞。」
甚為荒唐。我這是怒。怒氣!
我左躲,我右避。還得騰出精氣神兒系衣襟,委實忙碌。
但見庸俗美人兒扭身一個猛虎撲來,將我抱了個穩實。我睜大眼,便見窗戶被衝開,紙張嘩嘩作響,一個黑影一閃,掌風劈來將我壓在牆壁上的人兒頓時白眼一翻,歪歪扭扭地轟然倒地。
我胸襟開敞,神色怔愣。伸出腳踹了踹他。
……沒個動靜。
想必是暈了。
一襲挽椎髻,身著右衽衣的身影迎著燭光,漸漸清晰了起來,這個人除了化蝶還能是誰。
「公子應該自愛,怎能整日流連這種煙花之地。」化蝶低頭,手慢悠悠地探入衣襟內,一團墨字布入了我眼簾,可待他看清我的現狀後,一張臉羞紅轉青再變白。十分的精彩。
我微微挑眉,笑出了聲。
「原以為俠士早走了,卻沒料到是個榆木腦袋,仍惦記著賭約。」
他握緊拳頭,忙轉了身。「快些把衣衫穿上。」
我依言,整理。
「你是女兒身。」
「可惜了,我不是你的師妹。」我手一抽,從他爪子裡奪過布。它落入我手,墨字迭迭生輝,我輕笑,「況且,你拿著我的裹胸布,再讓我自愛是麼?」
他更是羞憤。
一塊布。
一塊女人扮男裝時的裹胸布。
化蝶顯然是從未遇到這等事,想來他的師父也未曾教他如何應對。
當初在客棧東西這麼多,他單撿了這一個,實在是有慧根。(也難怪後來他能成了勾欄的紅牌,只是這些都是後話了。)
我看了眼入手的布,撣去塵土,低頭將它纏上身。燭火晃動,牆上的倒影也跟著晃了起來。他對著著我,一張臉早已羞得通紅,臉色甚為尷尬。
我道:「公子,你是輸了麼。」
可不是輸了。
因為他再也不敢下手偷它第二次。
這位俠士終究是隨我入了龍潭虎穴。後來就這麼被安排在了攸州的勾欄內,花名化蝶。
一賭結緣,引為千古佳話。
讓他這麼安安穩穩屈於勾欄,大部分功勞得歸功於素未謀面的小師妹。
至於化蝶兄依仗勾欄如此龐大的情報網,尋未尋到師妹就不得而知了。
記得有次我趁著醉酒戲謔他,問他是否盼到了師妹。
他專注地看著我,說他的好師妹想必是被丰神俊朗的薛尊上迷住了。所以不想回到他身邊了。
那一年,
我依稀記得那是我爬上薛尊上床的,第二年。
至於當年的薛凰寐否真如傳聞所說那般,能迷倒任何已經投入他懷抱的美人,甚至妄想投入他懷抱的女人。
我回憶了一下,覺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如今屈坐在輪椅上的薛兄也不差,年華似水,轉眼又是春風柔。
時隔多年後,化蝶對著銀面具1ou出的兩眼睛說,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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