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庭安上門拜訪的時候都已經是初八了,葉乘涼給他的「員工」們放了半個月的假,這假也過了一多半。郭庭安此行來也是想問問葉乘涼新一年的打算,以及關於擴大買賣的想法也想跟葉乘涼聊一聊。他發現這個葉小兄弟雖然年紀輕輕,但很是有些想法,讓他這在商場裡打拼十年有餘的人都不由的產生些許佩服心理,所以他還真挺喜歡上張大壯家拜訪這個事。
葉乘涼跟張大壯親自出來相迎,至於那一大車的好東西,葉乘涼還沒發話,大呆已經帶著一大家子出來一人叼一包跑了,阿大它們明顯也想這麼干但是它們不敢。
郭庭安張大嘴巴看半晌,最後默不作聲跟葉乘涼進了大院。隨後到了議事的地方,他才一撂衣擺坐下說:「如今北凌府各處都有我郭家的生意,家翁的意思是,今年莫不如趁著有個好開頭,在廣南府也開上幾家新鋪子,但是如此一來阿涼兄弟你眼下的這產糖量只怕更供應不上。」
雖說糖不便宜,一般人家裡吃不起,但是南方富庶,特別是一些魚米之鄉,人口眾多,生活富足,他們的財力不可小覷,所以這糖的生意比北方有得做。
葉乘涼仔細琢磨了一番說:「今年的產量倒是能比去年多,但是具體會多多少這我還說不準。還有一個事情,南方的蔗糖在本地生產本地出貨,只要把量控制好便不用太擔心變質的問題,可咱們的飴糖在北方做,再運到南方,這一路上能存多些時日還是個未知數,畢竟往後天越來越熱了,不比冬季。」
郭庭安點點頭說:「這點我倒也考慮過,所以我這次是想來問問阿涼兄弟你有沒有再往南弄個產糖地點的打算。」
葉乘涼想都不想說:「沒有。」
把郭庭安無語得……
你就不能再有點野心嘛!外面的世界這麼大你就不能想著再多賺點嘛!為什麼就死守著這麼個窮地方你簡直是氣死老子了!
葉乘涼隔著三米遠都感覺到郭庭安的腹誹內容了,但是他還是那句話,沒有。他不想離開這紅沙村,也不想到外頭打拼。是,他也承認一但到外頭銀子肯定更多,機會也肯定更多,但是相對等的,付出也需要更多,精力也需要更多,而他不喜歡光賺錢不享受,那跟他的理想不一樣。而且這裡有他最珍貴的東西,以及呆子們不能再更往南去了,不然非要生病不可。
郭庭安於是勸說:「你完全可以找幾個你信任的人去不是麼?」
葉乘涼還是搖頭,「沒有。」
不是沒有他信任的人,而是他信任的人都不想離開他太遠。
嘖,雖然這麼說有點兒湊表臉,但是他的人格魅力還是十分出色的。
以前他不是沒問過白有生和劉大同他們,甚至連剛來不久的張大壯那些兄弟們他都問過,但是他們都不肯離開,倒不是不想賺更多的錢,而是這些人的想法跟他一樣,覺得賺的多了付出的就要多了,他們都認為適可而止就好了,這樣既能保證溫飽的同時還能陪著家裡人,多好。不像這位郭老闆,聽說一年四季沒多久能在家裡,那真是想想都叫他們開心不起來。可人活著就是圖個安穩,那麼累死累活卻連自己心裡最珍貴的都不能時常放在眼前,那還有甚意義了?
有時候越是農家人倒越是看得開這些事情,知足常樂,無病無災的,他們便心滿意足了。
葉乘涼見郭庭安還想再勸,便說:「反正郭兄你便是開新鋪子也是需要些時日,我便待開了春再給你具體消息。」張大壯的那些個兄弟就等開春在這紅沙村蓋房呢,到時候他們也會一起想想辦法,看怎麼樣能把飴糖弄到南方繼續銷售的同時又可以不離開這紅沙村,畢竟那些人也是跟張大壯一樣天南地北地走,見多識廣啊,對這個世界的瞭解比他可多多了。
郭庭安最後只得說那好吧,等開春了之後再說這事。
夜裡,張大壯說:「其實今兒個郭兄說的事倒也不難辦。你可還記得我先前跟你說過的寒潭?之前一直說要帶大呆它們去但總也沒騰出空來。」
葉乘涼說:「記得啊,寒潭,你說咱大兒子的老家有這寒潭是吧?」
張大壯笑笑,「沒錯,就是咱大兒子的老家有這寒潭。這寒潭下面有一種純黑色的石頭,他們當地人把這叫黑冰巖,顧名思義就是黑色的像冰一樣涼的石頭。這東西很堅硬,也很涼,即便是拿到太陽底下曬也總是帶著絲絲寒氣,存糖用絕對沒問題。」
葉乘涼下意識問:「沒毒嗎?好弄嗎?」
張大壯說:「沒毒,那裡存了水喝了也是沒問題的。至於好不好弄,還成吧。」
其實並不好弄,但是如果葉乘涼想要,張大壯自然是不管多麻煩都會努力給他弄到。
葉乘涼於是心裡有了數,想著等天再暖和點便帶大呆它們一起去看看,順便也瞭解一下大兒子出生地的環境是什麼樣的。
轉眼,這一個春節假期就過完了,不過葉乘涼聽說十六的時候大伙都要出去走百病,便乾脆又讓大伙多休了幾天,反正不差這幾天了,於是十六那日,大伙都換上了新年穿的衣裳,成群結隊地出了門到大街上瞎溜躂,年關時沒見著面的互相拜個晚年,見了面的則一起在那兒聊聊天。
有不少人都聽說張大壯家來了一群大小伙子,個個生得俊郎且還未娶妻,於是家裡有適齡姑娘的便也暗暗觀察著,看看有沒有那適合做女婿的,畢竟這些人如今可都是認了李金鴿作乾娘,那說明什麼?說明這些人跟張大壯就是兄弟啊,那以後跟這些人過日子能不好麼?
於是跟李金鴿搭上話的婦女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多起來了,誰讓這農家別的不多就孩子多呢,總有一些個沒找到合適的婆家的。
葉乘涼心知肚明,便笑著跟張赫知說:「大兒子,你看好些人都出來相女婿來了,你不去你未來丈母娘跟前盡盡心意啊?」
張赫知鬧了個大臉紅,他才剛十三,就算因為老家那兒有壓一歲說的習慣把他說小了些,他也才十四而已,就算真要成親還得個兩三年呢,可是家裡人好像比他都著急。不過他倒是能理解奶奶著急,因為家裡越來越多的男人就奶奶一個女人,看著是挺奇怪的。但是他總也要為妞妞的閨譽著想啊,哪裡能太……
葉乘涼笑著把早先準備好的包著珠釵的一個小束口袋給了張赫知,「這個是義父給你準備的,你覺著是時候了便送給妞妞吧。」
張赫知打開看了一眼,愕然,「義父,這也太貴重了。」
葉乘涼擺擺手,「她要是嫁進來就是長媳,自然要好的。再說了這丫頭難得合咱一家子眼緣,這點東西算不得什麼。」
張赫知只是覺得這東西太貴重,但倒並沒有覺得妞妞配不上這東西,於是想了一番之後便從人群裡開始找了起來。最後看到白有生一家,他便只猶豫了片刻之後走了過去。
葉乘涼看著長子的背影笑笑,撫著下巴有些感歎。他還沒到二十呢就有個十三歲的兒子不說還有個比他年紀還大的徒弟。好吧這徒弟不是他認的,但是論起輩份來就是比他小一輩。
古人太講究禮數和輩份了,所以海青對他總是帶著一些恭敬,讓人哭笑不得。還好他實際年紀不小,心理倒也還算沒那麼彆扭,不然一定覺得很詭異。
小李子說:「咦?娘您看那不是小同哥哥麼?」
葉乘涼抬眼一瞅可不正是劉大同一家子,後面還有劉大喜一家子,就是沒有劉大金一家子。劉老頭跟張桂枝也出來了,兩人面色不佳,看起來一個是氣的,一個是嚇的。
劉大同帶著妻兒離著其他家人都遠了一些,葉乘涼看見劉大喜出來之後那門便被張桂枝從外頭鎖上了。有人看她這動作,忙問:「喲,大金他娘,大金一家子怎麼沒出來啊?」
這能見著大多數村裡人的日子除了春祭之外就是這走百病的日子了,怎麼還有不出門的呢?
這天連村裡最年長的老人都出來走來了,因而有人覺著奇怪也並不稀奇,畢竟誰都想圖個吉利,出來走走就能走掉百病,不管靈不靈大伙都信。可往年也都見著劉大金一家子了,今年咋不見?
有跟劉大金還有趙雪處得不錯的年輕人也問:「是啊大娘,我大金兄弟怎麼好些日子沒出來?我這還有事問他呢。」
張桂枝臉色更加難看起來,「他們一家子有點事出門了。」
有個姑娘說:「那什麼時候回來啊?趙雪可還在我這兒借了繡荷包的圖樣呢,她這用完了也不給我送回來,這都過了年了。」
張桂枝這一下臉上黑得能滴出墨汁來,正尋思著回家一定要讓那小賤蹄子趕緊把人家的東西還了,卻不料,家裡的大門突然傳來砰的一聲,緊接著便是一聲屬於孩子的尖叫,「啊!——」
大伙本來聊得好好的,這一聽全都把嘴巴閉上了。不是說那一家子出去了麼,那張桂枝家裡怎麼還有聲音的?!
李玉芬皺著眉看了劉大同一眼。那聲音分明是劉小金的。這孩子最近過得也不好,因為總想著幫他娘,所以總是被劉大金打。但是這孩子也擰,挨了打還總是幫趙雪說情。
屋裡就那一聲響之後就沒有了聲音,但是屋裡的劉大金卻慌了,他看著額頭上流出血,氣息已然十分微弱的孩子手顫抖了半天,有些拿不主意到底要怎麼辦,誰知聽到孩子尖叫的趙雪卻跑出來了。她看到孩子額頭上流著血還沒有意識,嚇得「啊!」一聲,趕緊卯足了力氣叫起來,「救命,救命啊,唔唔……」
劉大金捂著趙雪的嘴但是已然來不及了,外頭的人全都聽到了呼救聲,並且都問起張桂枝這是怎麼回事。外人倒是無所謂了,但是這裡可還有趙雪家其他的親戚!
雖說平日裡來往不多,但是人總是帶著些好奇心不是麼,聽到親戚呼救,肯定要問問到底是怎麼了。
趙氏的族老說:「這是怎麼回事?快打開門看看!」
張桂枝一咬牙恨不得生撕了趙雪,但她不能這時候開門讓這些人看到裡頭發生了什麼,於是硬著頭皮說:「沒事,誰家兩口子還不吵個嘴。」
裡正的妻子說:「話可不是這麼說啊,這吵個嘴正常,但是哪有呼救還不管不理的?要是真把人打壞了可如何是好?」
彷彿要驗證她這話似的,裡頭的趙雪很快又喊了一聲救命。如果說之前那句還算響亮,那麼這句絕對是帶著絕望了。
趙氏的族老好歹是趙雪的大爺爺,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猛一敲枴杖說:「還不快開門看看怎麼回事!」說著見張桂枝不動,便忙讓族裡其他的小輩去開門去了。
這一開門可好,且把離劉家大門近的人嚇了一跳,且不光他們嚇了一跳,連張桂枝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只見雪地上點點腥紅,劉小金生死不明的躺在地,趙雪也是奄奄一息,只有劉大金手裡還拿著染血的木柴怔怔地不知在想什麼,直到聽到張桂枝大叫一聲「小金!」才好像被嚇著了一樣猛然回過神,丟了手裡的柴,吶吶叫了聲:「娘……」
「大喜,快叫大夫啊!」張桂枝抱住平日裡最疼愛的孫子,急得眼都紅了,但更多的是怕。她不知道事情怎麼一下子變成這個樣了,明明她出門的時候一切還好好的不是麼?
「快把孩子放到床上。」雲清一直就在不遠,他腿腳還是不太好,所以走得慢,本來都不想出來的,但是表哥非說出來走走才好,沒想到居然遇上了這樣的事。
「大同家的,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婆婆不是說大金一家子出門了,這……」有人問李玉芬。
「是啊,這大過年的怎麼還把人打成了這樣。」那小金頭上破了一塊,可趙雪卻是滿臉的血,可把人嚇死了。
李玉芬也沒法兒說什麼,周圍的議論聲多得她頭都疼了。先前他們要出來走百病,小金那孩子便也想跟出來,但是劉大金怕他說什麼便沒讓他出來。可能是後來他們出來之後這孩子想偷跑出來卻被劉大金髮現了,然後便打了孩子。那趙雪聽著孩子叫聲自然是會出來看看的,估計也就是這樣然後又挨了打。
不得不說,李玉芬猜得太精準了,幾乎是分毫不差。
劉大金當時也是氣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自己的媳婦兒居然跟自己的爹……他就噁心得吃什麼想吐什麼!更可恨的是這女人居然還好意思怪到別人頭上,說全是他爹的錯。可縱然真是他爹的錯,他能去質問他老子嗎?!
男人最噁心的事莫過於被人戴了綠帽子,可這給戴了綠帽的要是個外人他好歹能去打那人一頓出出氣,這倒好,自己的老子,他如何下手!
村裡少有這樣的大事,再加上剛過了年大伙沒什麼事,便好些人圍在外面都沒散開。雲清先看了小的之後再看過大的,便耳語對米素清說讓莫裡卡回家去幫他拿點什麼東西過來,之後主要去看趙雪的傷勢去了。
張桂枝極是不願意醫治那小賤蹄子,因而便不滿地說:「孩子還這般小,怎麼不看看他?」
雲清皺著眉頭都沒回,用別腳的齊晟國話說:「晚些會醒。」
趙雪卻是被劉大金打得不醒人世不說,且血還沒有止住。雲清把了半天的脈,最終搖了搖頭。這一下劉大金可嚇壞了,還以為趙雪是沒治了,趕緊問:「大夫,您搖頭是什麼意思?她、她救不活了?」
他是厭惡趙雪但是打死人可是要償命的啊!
雲清能聽懂劉大金的話,但卻不太好說。因為趙雪雖然不至於會死,但是搞不好以後會有些麻煩。至於是哪些麻煩這人還沒醒一時也無法拎清。
莫裡卡很快回來了,雲清拿出一粒小藥丸讓人喂劉小金吃了,之後打開藥箱便開始給趙雪清理起傷口來。期間趙雪偶爾會皺皺眉,但奇怪的是頸下的部分居然沒有一點反應。旁人倒沒看出什麼來,只當是人還沒醒,雲清卻猜測,這人以後怕是有可能行動不便,畢竟他用的藥刺激傷口,雖然會增進癒合速度,卻也會讓人倍感疼痛。而正常來說,凡是人感覺到強烈的疼痛時,四肢都會有一定程度的反應,然此女卻僅頸上部位有抽動。
葉乘涼問:「雲清爺爺,她怎麼樣?」
雲清收拾了東西示意回去再說,可這時候恰巧劉小金醒了,並且誰也沒想到,孩子醒來之後度過了片刻的迷茫期,說出來的第一句居然是:「嘿嘿,爺爺他光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