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乘涼覺得這張氏族裡的人臉不是一般大,要不怎麼能想到要把一個入族譜的名額賣出十兩銀子的高價來呢,還真當自家是什麼名門大戶?十兩銀子,普通人家一家子省吃儉用夠用四五年了,虧有些人想得出來!
送走了張大力,何晏聽到葉乘涼說起來的時候也覺著這夥人可夠噁心的。()張廣山跟那個前主簿夫人被關還不是自找的?哪有被休了還腆臉去說再回去的,真真是不知羞恥,還真當他們不知道這箇中原由呢?
張家人確實不知道那倆官差跟司徒塵飛把事情始末都說了,所以張氏族的人一直以為這事沒外人知道,除了那倆官差。所以大多數當時在族長家的人都沒有想過,賣族譜入遷資格這事能談不成,因為他們現在都知道張大壯家過得越來越好,不好能加蓋兩個四進院的大瓦房麼?!那可少說得個百八十兩銀子吧!所以說入族譜這事跟張大壯要十兩銀子根本不多,依他們想張大力實在要太少了,根本就應該多要點兒才是,所以怎麼想都是張大壯佔了大便宜吧?他怎麼可能不答應呢?
於是張大力告訴大伙張大壯根本無心再入族譜的時候,一夥人直接傻眼了。不、不入?!那豈不是還要在他們兜裡掏銀子?!
張大力的幾個伯母跟嬸嬸首先就不幹了,反正愛誰掏這錢誰掏,她們是絕對不會掏的!
蘇慧蘭一聽就不樂意了,「那也不能我們掏啊,要不是因為姑姐的事,我爹能被關進牢裡麼。」
於是一夥人又看向了張大力。
族長這會兒也緩過來了,不像昨天那麼看上去一副一隻腳踩進棺材樣兒。他說:「大力啊,這事你說什麼也得想想辦法。當年你的事情你姑姑可幫了不少忙。這知恩圖報的道理你總該懂。雖說十兩銀子是不少,但你拿出一半來總沒有問題吧?」
族長的二孫媳婦兒說:「是啊大力,你前幾年考中廩生,月月領廩米,再加上家裡地又不用交稅,這家裡肯定是攢了些銀子的。五兩對你們家來說那還不就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的事?」
張大力面色難看。事實上自從在張大壯家裡出來之後他這臉上就一直沒有好看過。讓他拿五兩銀子,這就意味著他得去先把陳秋鳳接回來,或者開口跟他母親要。但是依他母親的性子這錢是根本不可能要出來的,那麼也只有去找陳秋鳳了。可是之前翠翠的事情張廣山都沒給個交待,要是讓陳家人知道他要錢是為著給張廣山和他姑姑贖出來,他們能樂意麼?
張大力想著,還好這事村裡人還不知道。誰知中午吃過飯出了門,走了還沒到十步便有人問他,「喲,這不是大力麼?聽說你堂姑姑被休回來了,可是真有這回事?」
旁邊的麻子嬸說:「不是說跟張廣山一起給下大獄了麼?我聽那官差可是這般說的。」
張大力臉上跟開了染坊似的,別提多精彩了,可是他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不過總算老天有眼,這消息並沒有傳到陳家。張大力於是好話說了一大車,磨了一下午的功夫可算把陳秋鳳跟翠翠接回了家。
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陳秋鳳不傻,他要是直接提這錢的事,陳秋鳳能拿出來麼?
晚上,張大力百般討好陳秋鳳,陳秋鳳一開始拿喬不理他,後來多少也有些心軟了。哪知剛溫存完,張大力就提了要錢的事!!!
陳秋鳳當下便怒了,「好啊你個張大力,你把我接回來就是為了要錢?!」
張大力連忙在唇邊比了個手指,「小點兒聲!別把孩子吵醒了!」
陳秋鳳能小點兒聲就怪了,「我告訴你,要錢一分沒有!被休了再找回去那得多厚的面皮兒?自找的,憑啥讓咱們拿錢去贖他們!你也別說了,等天亮我就收拾東西回娘家,你也用不著提這茬!」
「陳秋鳳!你別太過分了你!」張大力蹭地坐起來,「你當我願意拿這錢麼?可是堂姑姑到底幫過我數次,這一回若不把她弄出來,外頭人要如何議論我?!」
「愛怎麼議論怎麼議論,你還要名聲?你要名聲你弄個那麼醜的人回家?!我呸!」
張大力一堵氣,便說:「你別跟我說這些,你就說這錢你拿不拿!」
陳秋鳳梗著脖子說:「不拿你待如何?!」
「我!我倒不如休了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張大力連著兩天心裡憋氣,這下陳秋鳳可算火上澆了把油,張大力徹底炸了,「你還好意思說人醜。阿紅她再醜至少知道孝順我娘,知道好好看著孩子,什麼活都能幹。你呢?!你自打嫁了我以來幹過幾次活?!都說娶妻當娶賢,我可總算明白了!」
「張大力……你、你……」陳秋鳳一時有些懵了。懵完之後臉色慘白,整個人都跟被抽乾了身上所有力氣一樣。她沒想到,張大力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是沒給他生下兒子,因為身子不好也不太幹活,可是……可是當年不是他說的,要讓她過好日子麼?他讓她毀婚,讓她家人說張大壯已經死在外面的時候,可不是如今這樣的態度啊。
「錢我不會拿的,你若狠得下心,便休了我!」陳秋鳳不知哪來的主意,偏就不想低頭了。
於是第二天,村裡出現了這麼一道風景。陳大龍跟陳二龍追著張大力滿村子打,把張大力打得嗷嗷的,後來阿紅拿個菜刀出來保護張大力,說是誰打她兒子的爹她就要砍死誰!張大力衣裳被抓破了,跟個流浪漢似的,兩肩一縮躲在阿紅身後,讓人看著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大多數人都是惜命的,所以一看阿紅真的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架勢,陳大龍跟陳二龍反倒消停下來了。其實他們也並不想真的打死誰,只是見不得妹妹受了委屈。可看如今這張大力,只能說,家裡的妹子走了眼,娘也走了眼,他們兄弟也走了眼吧。右是聽了他爹的當年沒有亂傳張大壯的死訊,是不是今日也不會有番糟心事了?
最後不知是因為還念著舊情還是因為怕了陳家兩兄弟,張大力沒休妻。不過陳秋鳳卻再一次帶著孩子回了娘家,而這也導致錢總湊不齊,人也自然無法接回來。可日子一天天過,村民們卻總要有個裡正來幫大伙處理一些事情。
這日,大伙又聚集到了一起,卻不再是選代里正,而是要找個人正式接管裡正的位置。既然裡正回不來,那可就不能怪他們了,誰讓裡正不得人心呢。要是真是那好的,一家裡哪怕拿出十文八文的大夥一塊兒湊呢,相信也沒幾家不樂意。怪就怪張廣山自個兒不是東西,鄉親們不惦記他。
村裡的幾個族長跟有些聲望的族老們都出來了,可以說八成的村裡人都到了場。經過大家一番推舉,現在有兩個人選。一個是莊平的爺爺,一個是李氏族裡的一個族老。兩個人都是差不多,在村裡也算是頗得人心,要說有什麼不同,便是李氏族老在村裡的時間長,是土生土和在這裡的,而莊家卻是後搬來的。不過大伙說到最後,卻是李氏族老自己做了退讓。他說自己年紀大了,眼也花,還是讓年輕的來當。
其實莊老頭也不算多年輕,不過比起七十多歲的李老來說,確實是算得年輕狠了,最後這新的裡正便成了莊平的爺爺。
這日,上頭來收人頭稅,莊老便帶著兩個後生與同來辦差的官爺一起開始挨家挨戶地記著賬收錢。到了張大壯家,張大壯不在,葉乘涼出來迎的莊老,「哎?今年這麼早就收稅了?」記得去年好像沒這麼早。
官差見著這家裡忙得紅紅火火,明明是農戶家卻硬是把鎮上的大戶都要壓下去一般,態度便也沒有輕慢,老實說:「誰知道呢,是上面這麼安排,咱們就得這麼做。你們家是……三口人,其中有一個老婦?」官差按著上一回的記載說。
莊少抹抹汗,「如今他家裡添了人口,是三個成人帶著四個孩子了。」
葉乘涼笑笑,「是啊官差大哥,四個小的還沒入戶呢,等忙完這陣我們就去報戶去。不過您放心,該交多少我們不會少一分的,您幫著給算算今年我們家得出多少稅銀。」
官差說:「今年人頭稅跟往年一樣,還是二十文每人,徭役稅倒是漲了,要每人三百文。你們一家七口,兩個青壯年是要交徭役稅的,兩人六百文,加上七人每人各二十文人頭稅,共計七百四十文。」
葉乘涼說:「行,那幾位坐會兒,我這就去拿。」
官差趁機歇了歇腳,閒聊一般問:「這家以前好像是最難收到錢的,這兩年倒是交得最痛快了。」
莊老笑笑,「這家子人勤快,家裡的小子又娶了個能幹的媳婦兒回來,日子可不正是越過越好了。」
官差有點納悶兒,「一個老婦倆青壯,哪來媳婦兒?那四個不是說還是孩子?」
莊老說:「就是方才進去那人,兩口子都是男娃。」
官差張張嘴,倒也沒說什麼。他們收稅的時候也並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家庭,但是像這家一樣過得這麼好的,那是絕對頭回見著。村下有一戶,也是兩個男的結成了兩口子,說是都要過不下去了。
葉乘涼很快數了七百四十文出來了。為了方便,他都是串起串一百個銅錢的,再幾串五百個銅錢的,所以很好數,合一串五百的,兩串一百的,再數四十個散的就完事了。
官差惦了惦,感覺差不多便把錢收進了口袋裡,另一個官差記上數,便又換下一家去收去了。因為沒有事先通知便把日子提前,所以有好些人家不見得就能當下給出銀錢來。而且這一數一記,看似挺快,卻也不大可能一日就收完。這事正經要忙上兩三天。不過最叫大伙頭疼的是這連年看漲的徭役稅。
張大壯之前不在家是因為他去了白有生那兒,回來的時候他已然知道上面來收稅的事了,笑對葉乘涼說:「你猜石玲嫂子跟我說啥?」
葉乘涼正在收黃瓜籽呢,這玩意兒磨成粉沖水喝,補鈣又壯骨,他琢磨著多弄點,除了留種要明年種之外,再給李金鴿沖一些喝。聽著張大壯問話,他轉頭,「說啥?」
「說她年年交稅,最今年最痛快。」
「那肯定是了,往年一家子收成才多少,這麼多錢交出去都趕上交三分之一年收入了,是誰都得心裡滴血。不過今年在咱家幹活這些人,大概都還能拿出來吧。」
「嗯,不過今年這稅收,總有些不正常。新皇登基肯定會有一些得民心的舉措,照理不該這般增加稅收,待尋了機會要問問孫傑,他們那兒是怎個收法。」
碰巧,第三次去了結義村看進度的張赫知回來了,葉乘涼一問,嘿,那邊的稅人頭稅依然每人十文,但是徭役稅卻只有每人一百文,這兩廂一筆,泥瑪多交出去好幾百文啊!!!
葉乘涼當時就氣悶了,都是一個府城下的,差別為啥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