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氣憤不已,家長們也是惱怒得不行。哦,合著只有你們張氏的人能學知識,旁人家的孩子連在村裡占一小塊地習個字都不行了?這是哪家的道理!先前哪個裡正都沒有這樣做人的,怎麼到你張廣山做裡正的時候就如此霸道了?!
有看不過眼的當下就要去找張廣山理論,卻都被家人給攔下了。再怎麼說張廣山也是里正,而且人家有親戚在縣裡,你能不低人一頭麼?於是一時間,紅沙村有不少戶人家都把一口氣憋在了心裡,著實不痛快,葉乘涼走在村裡的小路上甚至能感覺到那股憤怒與不甘的氣息。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到他家裡的氣氛,因為不管外頭如何,自家的孩子們還是能跟著太爺爺學習的麼。瞧,連大呆它們都來配合呢。
大呆帶著一家子坐成一排,葉乘涼喊一,大呆就站起來,葉乘涼喊二,大呆它媳婦兒也站起來,喊三,媳婦兒旁邊的孩子再站起來,如此,院子裡熱鬧得不行,儘是歡聲笑語。
張大壯拿了一對狗尾巴草過來給葉乘涼分了一根,兩口子坐在門口一起叼著看孩子們。半晌,張大壯笑說:「我方才看到二猛的大姨子往二猛家走。」
葉乘涼雙眼微瞇,眼裡的精光一閃而過,「那可是好事。」
張大壯看著他這奸猾的樣兒,恨不得撈進懷裡好好揉搓一番,卻礙於孩子們在而生生忍住了,轉而問:「你到底是怎麼知道哪個是大呆的媳婦兒?」
葉乘涼瞥了眼張大壯身下,玩味地舔了舔唇,「你說呢?」
張大壯立馬覺得媳婦兒的眼神兒像火一樣,好似要把他兩腿-間的玩意兒都給燒著了!
葉乘涼拍拍屁股起身,去給張大壯弄了一碗拔涼的井水過來,「賞你的。」
張大壯:「……」
這廂,孫二猛的大姨子來找妹妹,想著能不能讓她的孩子也去張大壯家學習。她覺得這事她來說不如她妹妹來說,因為她妹妹跟葉乘涼他們走得更近些。哪知話一提,妹妹卻先歎了口氣,說:「姐,這事你就別想了,先前我就跟阿涼提過,但是他家如今熊啊狼啊可多,他擔心孩子去了之後不安全,所以這事他也不好辦。」
孫二猛的大姨子叫李小芳,一聽就來氣了,「都是那張氏的人不是東西!你外甥可跟我說那葉夫子教得好呢,他學得也起勁,這才多些日子,居然認識許多字了。我琢磨著要不是耽誤了這些天,孩子指定認識更多的字了。」
李小華也鬱悶,「要我說那個張大力更缺德。」
李小芳沒明白妹妹的意思,「他?他咋的了?」
李小華便說:「姐你不知道麼?前些日子大壯家裡不是說又要蓋房麼,結果那張大力知道之後就去跟裡正下了訂,要買大壯家東邊的那塊地,而且就一百文訂錢訂了三個月。你說這訂契都有了,大壯跟阿涼還咋買那塊地來蓋房?本來他們要是在那兒加蓋了房子,就連孩子們學習的地方都有了。可如今倒好,張大力佔著茅坑不拉屎,分明就是故意跟大壯和阿涼過不去,你說這不叫缺德叫啥?」
李小芳愕然,「居然還有這事?這不是缺德缺冒煙了麼!這可不行,我且得去找人說說!」
李小華還想再說點什麼,結果她姐卻像陣風一樣刮走了。孫二猛這時看了看媳婦兒,「得,咱姐這回肯定要去張大力家鬧。」
孫二猛挺瞭解他大姨子的,那真是說風就是雨,打完雷必閃電!
李小華歎氣,「這急性子總也改不了。不過也罷,誰讓張大力缺德,我姐那嘴還不罵死他。算了,我也得看看去。」
李小芳出了門就奔張大力家去了,不過她轉念一想並沒有敲門,而是又去了幾戶人家,叫上了好幾個孩兒他娘,這些婦人都是家裡有孩子跟葉夫子習過字,平素裡又是嘴巴利害的,她帶著這些人一起把張大力的事情說了說,然後一幫娘們兒擼胳膊朝著張大力家便風風火火殺過去了,把張大力家的門光光鑿得山響,「張大力,你給我出來!你個喪盡天良的玩意兒!」
張大力正逗女兒笑呢,一聽趕忙讓陳秋鳳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陳秋鳳一出門,呵,好懸沒嚇得把門關上,這一幫人過來可是煞氣沖天。她趕緊往屋裡退一步,才問:「各位嬸子嫂子,這是咋的了?」
李小芳說:「咋的了?你還好意思說!你家張大力知道大壯家要蓋新房就把東面那快地下了訂,下了訂你倒是買啊!這是故意托著不讓大壯家裡蓋房啊。大壯家蓋不了房,又不讓孩子們在老梨樹下面學習,缺了大德了你們!陳秋鳳你快讓張大力出來!」
張大力就不出去!王金花也不出去。傻子才出去呢,這麼多人,哪裡說得過了?!讓那夥人說去吧,反正那地他們下了訂,張大壯家就蓋不了房!等他們反悔不想要那地也差不多到了冬季了,也沒人去蓋房了。
另一個孩子的母親見張大力一直不出來,也開罵:「張大力你怎麼敢做不敢當了?快出來說道說道,讓家裡的婆娘擋門口是要做縮頭烏龜不成!」
這一幫女人嗓子一個比一個洪亮,可把周圍的鄰居都給吵出來了。如今正趕七月,地裡的活不多,除了雜草之後大伙都稍稍有些閒時,正想著張大壯家裡蓋房的話能弄些錢攢著待秋收時把稅交上呢,誰知這房居然蓋不成了,於是也跟著罵起來。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有人擋了別人的利益沒啥說的,但是擋了自家的利益,那可就不能隨便揭過去了。
張大力暗暗皺眉,在屋裡頭也把外面的吵聲聽得真真兒的,不由在鬱悶之餘罵葉乘涼跟張大壯陰險,居然讓他成了這許多鄉親們記恨的對象。
這時又有一個人站了出來,卻是個男的。這人家裡沒孩子,但是家裡人多地少,一年裡多是指望賣力氣攢個人頭稅,本來家裡的哥兄弟幾個都商量好了到時候去採石伐木,多攢些錢,哪知這事居然就沒消息了,還以為張大壯家又不蓋房了,卻原來是因為張大力。知道這層原因,這人當即便說:「鄉親們,咱們去找裡正!讓他給評評理!」
鄉親們於是一窩蜂地擠到了裡正家門口,不過這次的態度可就沒有像在張大力家門前那麼囂張了,多少收了些氣焰。但該說的可一句沒少說,而且說的極有技巧,「三伯,您說說這張大力是不是太過分了?佔著茅坑不拉屎,那不是成心的給人找不痛快麼?好不容易這村裡來了位夫子肯不收束修就讓孩子們聽課,他倒好,直接把這些孩子們以後的路都給絕了。而且我還聽說他不讓葉夫子在老樹下教孩子們,這得多霸道啊,那又不是他自家的地,他咋就管那麼寬了?我看他就是存心不想讓其他人家的孩子成才!鄉親們你們說是不是?」
「就是就是!」
「他張大力自個兒在家裡便能教孩子,可咱們大字不識一個,全指著葉夫子呢,他怎麼能讓葉夫子不許在老樹下教孩子們了?」
村裡人你一句我一句,可把張廣山聽得頭頂升煙,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因為這些人罵是罵了,但是全是指著張大力罵的,可有些事分明是他做的,他能去撿罵嗎?!這幫人到底什麼意思!!!
「裡正您倒是說話啊,為啥人家下訂契至多半個月,那張大力下訂契就三個月?他是故意的吧?三個月以後秋收都結束了,天冷得凍鼻子誰還能來蓋房啊?!」
「有些人家是不缺那稅錢,也不想想別人家裡,黑心腸的。」
「好了好了,鄉親們先消消氣。這事,這事它是這麼回事。葉夫子在老樹下教孩子們,這夫子和孩子都是風吹日曬的,可這村子裡不是有學堂麼,實在是沒必要讓他們在外頭受那個罪不是?」裡正也有些憋氣,可要是讓葉夫子再去那老樹下教孩子們,那他不就等於輸給了葉乘涼跟張大壯麼?!
「這村裡的孩子哪有不受些罪的,又不是富家公子哥兒。再說學堂裡的束修要得可不少,也不是家家都出得起啊。」
「裡正大叔您是打算學堂裡不收束修了麼?」
「呸!」莊平的奶奶說:「不收也不去,那裡頭可有孩子打人呢!」
大夥一下子想到之前莊平那孩子被打的樣子來了,於是立時便消了去學堂的念頭。再說孩子們回家之後可都說葉夫子好,葉夫子會講很多故事,他們一聽就能記住不少了。
張廣山暗暗磨牙,這時又有人說:「要我說就讓張大力把那塊地要麼買了,要麼退訂!佔了三個月到時候不買,那大壯家蓋不上房,孩子們又學不得習,兩邊都耽誤,可坑死人!」
李小芳說:「我聽說那地只給了一百文訂錢,那可是一畝多地啊,就算是宅基地,這一百文是不是也太少了些?」
鄉親們一下子就議論開了,竊竊私語的聲音讓張廣山恨不得把張大力叫過來一把掐死他,想著張大力做下的事情卻也要他來背黑鍋,卻不知鄉親們早先已然去過張大力家,而且這把地先佔上的事情當時明明也是經了他同意的。
葉乘涼跟張大壯得知村裡鬧起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好一會兒之後了,因為他們在村東頭,而裡正家則在偏西頭。妞妞好不容易被她娘允許出門,於是一見村裡人因為她大壯叔叔跟阿涼叔叔的事情吵起來,便趕緊去通知葉乘涼去了。
葉乘涼當時正在後院裡帶著孩子們摘樹莓,小李子猴在張赫知身上,行知跟謙知則一人端著一個小碗,等著義父跟大哥往他們碗裡放熟好的樹莓。
妞妞進了大院沒見著兩個叔叔也沒見著熊和狼,便叫了聲:「阿涼叔叔,在家嗎?」
然後後院菜地裡小李子扯脖大喊:「妞妞姐姐,我們在這兒吶!!!」
妞妞進了後院,趕緊小跑到近前說:「阿涼叔叔,現在村裡好多人去找裡正了呢,說是要讓裡正評評理,要麼讓張大力買了您家旁邊這塊宅基地,要麼讓他退了訂。」
葉乘涼笑笑,「張大力出來了麼?」
「沒呢,您不去看看麼?」
「現在還不是時候,走吧,咱們去吃樹莓。」葉乘涼說罷帶著孩子們一起去把樹莓洗了,坐在院子裡邊閒聊邊吃。不過妞妞吃了沒多久就離開了。雖然她很想繼續留在這裡,但是想起她娘的河東獅吼,還是算了。
「……」張赫知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最終都沒有說。倒是葉乘涼用腳輕輕踢了小李子一下,「小李子,給你大哥喂幾個樹莓。」
「為啥呀娘?」小理子仰臉瞅葉乘涼,「大哥自個兒能吃呀。」
「因為你大哥要失明了,你快餵他。」
「失明?!」張行知嚇了一跳,「義父您可別嚇我們,大哥怎麼會失明呢?」
「咳,義父說笑的。我去看看爹回來沒有。」張赫知尷尬起身,心裡好一陣惱。義父嘴巴太不饒人了,不就是想說他眼珠子都要粘妞妞身上了麼,非得拐個彎兒!
「哼哼,害什麼羞。」葉乘涼怪笑兩聲,拍拍二三四,「走吧,義父給你們縫個口袋,你們拿去捉蜻蜓去。」
「義父最好啦!」張謙知嗷唔一聲蹦起來,「我去找奶奶拿針線!!!」
不過這口袋沒縫完,因為就在葉乘涼想著要不要縫完了去找張大壯商量一番的時候,家裡就來人了,數百名官兵簇擁著一輛裝飾極為豪華的馬車,停在了他家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