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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1、恨不能一夜白頭 文 / 澗瀾

    雲煙是個三流大學畢業的理科生,對歷史也不過知道個大致輪廓,自己也沒有深究的意識。

    當聽小順子說到,康熙諭旨賜封四貝勒胤禛和碩「雍」親王時,腦海裡忽然似乎就被一個激靈抽緊了,突然感到有些茫然。

    正式封王典禮後這天的雍親王府賓客盈門,車水馬龍。擴建一新的王府顯得氣派非常,雍容萬千。和碩雍親王胤禛帶著嫡福晉納拉氏一雙伉儷在前廳宴客,接受各方恭賀,各房各院比從前人數多了,也是賞賜豐厚,歡欣鼓舞。

    四宜堂裡顯得比從前大了不少,映入眼簾滿目都是紅木和紫檀,斗拱瓜柱脊飾無一不華美,隔扇、花楣、壁畫、石雕處處如藝術品一般,品味高雅。胤禛從前雖注重情調精美,四宜堂卻不會顯得這樣華麗。許是一段沒有回來,再看如今擺設佈置卻跟上了和碩親王的身份,顯出了尊貴無比的氣息。

    因胤禛一向不喜奴才過多,只求貼心,四宜堂裡原本要配置的奴才和侍衛遠不該是如今幾人,現如今終究按親王規制增了奴才,親兵侍衛的人手也大大增加了,比圓明園裡顯得更莊重。但他們也不過多在院外角房伺候。能進屋裡的不過仍是小順子小魏子和傅侍衛而已。小順子小魏子的品級身份也隨的胤禛封王不同了,府裡眾人也都一概尊稱他們一聲,蘇公公,張公公。只有這座王府的主人雍親王,仍然叫著他們的小名罷了。自回來王府裡後,胤禛開始忙得早出晚歸起來,常常回來洗漱完躺到雲煙身邊也是半夜了。

    窗外穿來前門外喜慶的鞭炮聲和嘈雜聲,雲煙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空蕩華美的四宜堂裡,靜靜的對著一大桌酒菜發呆。她的手指有些發涼,有些泛白的攥在一起擱在膝上。自小順子走後,她就坐在這裡,試圖抓住一絲腦海中的思緒。

    清朝的康乾盛世在高中歷史課本上自然是有提到過的,康熙和乾隆都是很有名的皇帝。而雍這個字,她只模糊的有一些抓不住的印象,這個字很少見,卻不一般。

    好像,似乎,也許,那高中的歷史課本上,有那麼不起眼的一句「雍正朝的承上啟下」?

    雲煙一下咬住唇,怔了怔。雍正,對,雍正。康熙和乾隆之間有個皇帝叫雍正。

    太子胤礽健在在,在康熙心中份量,不是一般。兩歲封太子,雖然廢了又復立。那雍正是現在哪一個?是太子胤礽嗎?還是幾阿哥?

    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她,太子胤礽登基怎麼會叫雍正?其他阿哥登基怎麼會叫雍正?他們可能會有人用四阿哥胤禛的和碩親王封號去做帝號嗎?

    雲煙一直知道胤禛心在天下蒼生,也一直最支持他海雨天風只為黎民百姓。自從他和胤祥被圈禁之後,她發現他似乎蛻變得多了,他的所作所為更像是精心佈置的棋局,不僅是自保,更有些凜然不可犯的攻擊力在生長。知道他有心是一回事,但她也沒有真正思考過他最終一定坐上那個龍椅。

    而雍正這個詞,卻像一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突然喚醒了她作為現代人的意識。心底裡的聲音一遍遍的告訴她,她的丈夫胤禛,和碩雍親王,就是日後的雍正帝。

    這是什麼心情?開心?好像卻不是。胤禛若是雍正帝,似乎又會將她帶入了一個未知莫名的未來裡去,那個高處不勝寒的皇宮裡,那個後宮佳麗三千人的紫禁城裡。

    雲煙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下意識的在腦海裡瘋狂搜尋關於雍正這個名字相關的所有信息,不容她去阻止這念頭。

    不過轉瞬的事,背脊上已經淋漓出薄薄的一層汗。她悲哀的發現,似乎在她很小的時候,電視裡放過一部港台劇,好像說的就是一個叫雍正的皇帝和他年輕寵妃的愛情故事,電視劇的名字很長,她記不起了,但裡面有雍正兩個字。雲煙也不記得這寵妃姓什麼叫什麼,好像很不常見。

    她搜刮完腦海裡一切邊邊角角的,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記憶,才漸漸冷下來。好像,雍正在史上確實有個最寵愛的貴妃是吧?生了很多孩子,生死同寢,尊貴而傳奇。

    這又意味著什麼?

    心已經掉入了萬年寒冰裡,凍裂的血肉模糊。

    恨不能一夜白頭,便才可永不分離。

    黃昏漸漸下去,天色暗下來。窗外隨風模糊傳來的喜慶喧鬧聲依舊,雲煙的眼睫垂在臉頰上形成一個深彎的陰影,她側臉上的表情很淡,卻顯得有些深沉的悲哀。

    很久之後,她抬起頭,鬆開膝上始終攥著的手指,去握了桌上的白玉酒壺,將羊羔酒輕輕倒入酒杯中,端起酒杯停了停,似乎在為誰恭喜什麼,便抬首一飲而盡。

    雲煙原本從腹腔裡散發出的寒意似乎被一杯溫熱的美酒充盈著驅散了,這封王的喜酒似乎奇異的甘甜和火熱,讓人忘憂。她一個人靜靜的吃飯,每一盤精美的菜她都按順序夾了一筷子,不時因為口渴而自斟自酌,潛意識的想驅散四肢百骸裡的寒意。不知不覺,酒壺已經半空,臉頰也熱了起來,眼眸裡的燭光也顯得搖曳生姿。

    夜漸漸深了,寂靜而空曠。前廳早已經散了宴席,但四宜堂的門卻一直安然無恙沒有被推開過。

    雲煙平時不沾酒,入口甘甜便沒注意便喝了一壺下去,沒想這羊羔酒後勁十足,沖的她頭暈腦脹。她的眼睛漸漸看不清楚,突然感到很累又很睏,努力想起來進去裡屋躺下,便掙了幾下,勉力用盡全身力氣站起來,卻一下摔到地上,好在鋪了地毯,但因為摔倒力度大還是發出咕咚的一聲巨響。雲煙感到渾身上下手臂腿上生疼,可頭卻有千鈞重,怎麼也抬不起來,更不用說爬起來,不知不覺趴在地上就陷入了黑暗裡。

    似乎是一瞬,又是一生。她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趴在地上多久,當有人把她從地上焦急抱起時,呼喚她名字,雲煙才模糊的微微睜開眼簾,兩頰上還有酒醉的紅暈。她憨憨的笑著,顯得別有一種孩子氣的嫵媚。

    胤禛一身石青色底繡四團金龍的親王袞服還帶著酒氣,推門進來時突然看到她竟然趴臥在廳裡地上一動不動,已經心驚肉跳,冷凝的面頰上都有裂縫的痕跡。焦急將她抱起來渾身上下檢查,發現她身上濃濃的羊羔酒氣息,兩頰的紅暈才知道她是醉得厲害,怕是摔著了。正檢查她全身上下有無傷處,她睜開眼,那一瞬間的表情讓胤禛心臟一陣緊縮,帶著薄霧的鷹瞳裡已經染上深色。

    「怎麼喝多了?摔著沒有哪裡疼?」胤禛把她整個身子都側摟在懷裡,兩人就坐在地毯上,他緩緩抬掌深深的撫摸她臉頰和髮際,焦急而輕柔道。

    雲煙酒醉的表情似乎沒聽懂他的話,懵懂的看著他肩頭金龍,微微張開了小嘴,又笑了,醉酒後的口舌有些咕嚕的不甚清楚。

    「我好像忘了說,王爺恭喜。」

    胤禛的臉色都微微變了。

    這似曾相識的句子,擊中了他心底裡多年難以忘懷的一瞬——那個在四十六年的晚上,她替他抹平喜服肩頭的最後一絲褶皺,也曾微微一笑對他說:四爺恭喜。

    「是不是怪相公回來晚了,這些天忙得沒有好好照顧你」胤禛小心的扶著她腦後,聲音低啞。

    雲煙頭歪在他肩上似乎已經醉得厲害,也聽不懂他說什麼,只是笑。

    胤禛第一次發現她酒醉後特別愛笑,甜甜的純真像個小寶寶,卻讓人莫名感到疼痛,越來越強。

    雲煙突然覺得臉頰上有水珠滴落,就憨憨的抬手去摸。「下……雨了?」

    胤禛心間大慟,只見雲煙依舊笑著,淚珠卻突然滾落下面頰來,毫不自知。

    「雲煙,告訴相公究竟怎麼了?」他緊緊扶著雲煙的肩頭,一隻手幫她擦淚。嗓音已然徹底啞下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慟感。

    雲煙被他微晃的有些迷茫,思維一片天馬行空,眼神也對不清焦距,心漸漸煩起來,皺眉想推開他含糊道:

    「你放開我,你又不是我相公」

    胤禛聞言,臉都黑了,手摟的更緊。耐心哄道:「你醉了,相公回來了,你仔細看看我。」

    雲煙努力睜大眼睛,還是覺得人影模糊。「我相公是胤禛,你是嗎?」

    胤禛立即答:「不管什麼身份,昨日是貝勒,今日是雍王,明日或許是販夫走卒。可我永遠是胤禛,是你相公。」他握著她手指,覆到自己面頰上讓她摸。

    雲煙被動的隨著他動作緩緩摸著他輪廓,他眉眼,淚又無聲無息掉下來。

    胤禛見狀,五臟俱燃,像被澆入了沸水,滋滋作響。

    「雲煙,告訴相公,哪裡難受,什麼話都跟相公說。我們成親時就說過,永遠相知相守,絕不改變。」

    雲煙似乎終於聽懂了這句話,半晌才回過神來,她有些懵懂的喃喃重複。「絕不改變?」

    胤禛吻去她淚:「是」

    雲煙憨憨的笑淚繁雜不住搖著頭,臉上的紅暈顯得人異常嬌弱,她酒意迷濛的揪著他胸前衣襟,摟著他頸子斷斷續續哽咽道:

    「胤禛,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你真愛上了個漂亮尊貴的女子能和你攜手共度人生……求你給我個恩典……放我走,好不好?我身上也再沒什麼能給你的了……我只把嫁你之前攢的工錢帶走。天涯海角,我在任何地方都會默默祝你的天下繁榮昌盛,祝你永遠幸福……就當你給我最大的恩典,答應我好不好?」

    雲煙斷斷續續的說,淚水一邊無意識的往下流,酒醉的思緒似乎更混亂了,睜大了雙眼,努力的想看著胤禛,卻又看不清,急的像一隻走投無路的小獸,盼望一個肯定的答案,像死死的想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隨著她一句句說出來,胤禛墨色深瞳裡是不可置信的震驚,尤其是某些字句深深的紮著他感到疼。他努力緩了幾緩,刻意放柔的口吻裡還是帶著沉怒道:

    「你醉了別胡說,相公抱你去洗浴看看身上傷處好不好?」

    雲煙抓著他衣襟一下下的搖頭,她的口齒不清,可那痛卻源源不斷的滲透出來,酒醉的執拗。

    「沒有,我是說如果,你答應我好不好?胤禛……」

    胤禛抬手去幫她擦淚,一邊儊眉**抱起她來,啞聲道:

    「沒有如果!你可是聽人說了什麼?後院最近是多了些人,但她們什麼也不是。」

    他一下將她攔腰抱起來往裡屋走,感覺她嬌弱的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不抓緊就要飛走。他又緩緩吸了一口氣低首深深看著她道:

    「你是我愛新覺羅胤禛盟誓天地娶來的妻子,就永遠是我的。日後哪怕王府裡來了再多女人,也不是你。你要記好我們成親時的盟誓,我們生死都在一起,斷不可能有放手之時。我的心只有一顆,全攥在你手心裡。你是想要我的命嗎?」

    雲煙的淚又洶湧出來,她眸光裡的酒醉和寂靜模糊的像一場醒不來的夢,胤禛也不確定她究竟有沒有聽懂,他將她抱進屋裡豎著放到寬大床鋪上枕著裡側的錦被,狠狠的親了一下,便起身去浴間里拉鈴讓小魏子去準備熱水。

    胤禛轉身出來,輕輕撥開帳幃紗幔見雲煙微蜷著身子維持原姿勢仰面躺著,一張小臉上紅暈未褪淚痕未乾,卻已經睡著了。

    他的臉色徹底寂靜下來,緩緩坐在床沿,靜靜閉上眼,似乎在回憶著之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又思索著什麼。睜開眼來,看著她的睡顏,輕輕去擦了她淚珠,淚珠幹了他戴著玉扳指的大拇指還在摩挲著,直到浴間裡微微的鈴聲傳來,他才回過神來,開始解她頸下紐扣。

    雲煙至此幾乎已經不省人事,連洗澡也沒有渾然不知。等她第二日從睡夢中睜開眼時,感到微微的頭痛便抬手去扶額,頸下光溜溜的觸感突然嚇了她一跳,一掀開被子發現自己渾身□,不過毫無粘膩之感。身側已經空了,帳幃裡只有她一人,看天色好似已經是下午。

    那昨日裡一個人吃飯等門,不知不覺喝多了羊羔酒想回屋卻摔在地上,後來發生了什麼?腦海裡像一條被人咬了幾口的麵包,怎麼也回憶不起完整的情節,是夢境還是真發生過都混分不清了。

    後來,胤禛還是回來了吧?他好像跟她說了話,她好像也說了。她醉酒後是什麼樣子?誰洗的澡?後脊一陣發涼,臉頰一陣發燙,丟臉的厲害。他們成親到現在,除了床帷之間難以拒絕,雲煙更衣也從不願在胤禛面前全身□。

    雲煙微微扶著額頭,輕輕放鬆身體躺在柔軟的枕間,感到手肘和膝蓋也有酸疼,掀開被子一看,果然都是淤青已經上了藥,她緩緩放下被子,眼神飄去窗欞,又沉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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