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沒有逃走,但胡氏身體好轉了一些之後,卻動了離開蔣家村,去幫工掙錢的心思。
她早就聽說過,鳳來家的米豆腐店招收幫工不但包吃包住,還有工錢可得。當時心裡一合計,便覺得這樣比她整日土裡刨食划算多了。
胡氏想過毛遂自薦,但那個時候多好才剛生下來,蔣呂氏根本不準備幫她帶娃,一個家扔給蔣三貴這麼個男人,那肯定也不行。
所以,胡氏就沒去成。
這次蔣三貴把她打得太狠了,胡氏的心也冷啦!
兩人湊合在一塊兒,不是吵就是打的,啥時候是個頭啊?
只是,自古以來只聽過休妻,還沒聽說過可以休夫的。胡氏所能想到的,就是離蔣三貴遠一點。
俗話說得好:遠香近臭。日日呆在一起,免不了就生事端。
不過胡氏也曉得,她要一走啊,多寶肯定在這個家立不住腳。往常蔣三貴就不待見他,這會子沒有自己護著,萬一多寶被蔣三貴打死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多好就不同。一個他現在還小,同蔣三貴不會有什麼矛盾;二個,他是蔣三貴親生的,蔣三貴對誰不好,都不會對他自個兒的親骨肉不好!反正胡氏早就看出來啦!
因此胡氏想走,先得把多寶安排妥當了。
蔣老爺子雖然為人不錯,蔣呂氏那個刁鑽奸滑的老婆子,卻是難侍候得很。
自從她曉得多寶不是蔣家人之後,對多寶的態度,是一日不如一日。一旦多寶出現在她面前,總覺得礙了她的眼,渾身不自在。
所以,多寶是不能夠托付給他們的。
胡氏思來想去,想到了自己的爹娘。
老爹老娘年紀大了,手裡捏著幾個養老銀子,屋也有,田也有,把多寶暫時寄養在那兒,是最合適不過的啦!
胡氏盤算好,便把多寶硬塞了過去。
胡氏的爹娘本不樂意:這十來歲的孩子,幹不了啥活兒,還要添一張吃飯的嘴。可架不住胡氏又哭又鬧的,只得勉強應了下來。
她娘板著臉對胡氏道:「我倆個歲數大了,操不得心。這個歲數的小娃子很不好管,你最好是早些接走。」
胡氏一疊聲地應了,臨走對多寶是千叮萬囑:「你在此地,要聽外公外婆的話,不要生事,不要頑皮,待娘安定下來,再接你去鎮上可好?」
多寶只要離了蔣三貴,跟誰在一起都行!因此也就無所謂地說:「隨便。」
他也有他的主意:等我再大些,我自去尋我的出路,哪裡要你們管我!
胡氏瞞著蔣三貴,便私自往鎮上去了,來求蔣大栓和林氏收留。
鑒於胡氏以往的表現,林氏哪敢和她有什麼瓜葛?可一口回絕嘛,又顯得太不近人情了些。
畢竟此時的胡氏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煞是可憐;還撩起衣裳,給人看她身上被蔣三貴打出來的傷痕、瘀青。
臊得蔣大栓連忙把臉背了過去。
鳳來只覺得厭惡:哪有這樣不拘小節的弟媳婦?大伯子還在座呢,就敢撩衣裳叫林氏看她身上的傷!
胡氏可一點兒也不尷尬,捉著林氏的手搖撼著:」大嫂,你一定要幫幫我哇,不然我可就沒活路了呀!多寶和他爹,怕是八字犯沖,只要碰到一起,是老的不待見小的,小的看不慣老的,成天鬥氣。我為了來鎮上你店裡幫工,特地把他送去他外公外婆屋裡去了……「
鳳來眼睜睜看著胡氏,發現她還挺擅長掩飾自己的醜事的。
蔣家村大概無人不知,多寶是個野種吧?所以蔣三貴才會不待見他;可從胡氏嘴裡說出來,卻成了爺兒倆八字犯沖,於是才互相看不順眼。
胡氏力氣大,把個林氏搖得頭發暈,她不得不推開胡氏的手,身子往後靠了靠說:」不是我不肯幫。你來我這兒,可同三貴商量過?他可願意?老三若是不曉得這事,我擅自收留了你,到時候還不被他怪一頭的包啊?你也為我想想,不然害我成了拆散你兩個的罪魁禍首。「
胡氏被堵了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本來就想對著蔣三貴來個先斬後奏的。反正到時候蔣三貴不願意,她也要在鎮上呆著。
蔣大栓也開口道:」三弟妹啊,我看你還是回去同三貴好生過日子吧!丈夫丈夫,一丈以內才是夫,你們倆個若是相隔遠了,保不齊他出什麼事兒!「
胡氏趕緊截住蔣大栓的話頭道:」他要怎樣,我才懶得管他。我只管好我自個兒就是啦!「」那可不成!你與他,好歹夫妻一場,哪能說這個話呢?「林氏勸道。
福來懶得同胡氏說話,便拿眼神示意鳳來,意思要她出面刺這個恬不知恥的女人兩句。
鳳來本身就不喜歡胡氏,她從前欺壓自己的娘,在背後使絆子,有事沒事說壞話,還讓勤來中過毒,這樣的女人,她才不想抬頭低頭地看見!
鳳來會意,便咳嗽了一聲道:「三嬸以前說過一句話,我可是到現在還記得一清二楚哩!」
胡氏轉過頭問:「我說過啥話,倒勞慰你現在還記得?」
鳳來閒閒地道:「那時我爹被湖盜傷了腿,我暈迷了三天才醒,三嬸走來說,我家幹活的人少,吃飯的嘴多,你最盼著的事,就是分家。又說我家日後不管如何好過,你絕不沾一分一厘的便宜。」
鳳來烏黑晶亮的雙眸直盯著胡氏,盯得她是心慌意亂,臉上發燒。
胡氏故意皺著眉頭,像是在努力回憶的樣子,然後把手一揮:「不能吧?我再不懂事,也不能說出這話來啊!敢是鳳來你記錯了?」
鳳來一聽,這是要賴得一乾二淨的節奏嘛!
她冷笑一聲,轉頭問福來:「姐,你還記得這事吧?」
福來手裡扭著個帕子,不緊不慢地答道:「咋不記得?我還記得鳳來氣急了,嚷了一句,我們家遲早會過上好日子的,你就洗著眼睛瞧吧!可是有這話?」
鳳來連連點頭:「不錯。三嬸,如今我們家的日子,還算過得去吧?」
姐妹倆一唱一和的,登時把個胡氏羞得臉脹成了豬肝色,卻還要強撐著道:「那也是我開玩笑的話罷了!興許沒有我當時那話激勵著你們,日子過不到如今這樣好哩!」
鳳來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敢情她們家過上好日子,還多虧了這位厚臉皮女士的冷言冷語激勵出來的?
「三嬸有這樣的異能,若是激勵激勵三叔,或是你自個兒,想必現在日子一定過得比我們家還要好吧?」鳳來連譏帶諷地說。
「是啊!也省了三嬸今日跑到鎮上來,又費這麼許多口舌,求我娘收留你了!」福來接道。
連林氏都聽不過了,看了一眼胡氏,準備端茶送客:「我勸三弟妹還是回去先同三貴說妥當了,再作打算吧!不敢留你久了,萬一三貴起疑心啥的,怕是你又要吃不了兜著走啦!」
林氏話裡話外,也是暗藏著機鋒,不過是說,你早些回去吧!蔣三貴要是以為你私會老情人去了,只怕這頓打又少不得的!
胡氏又不傻,哪裡聽不出來?
不過她是鐵了心想要出來幫工掙錢的,因此也就不敢得罪林氏。
她想著,回去先把蔣三貴說通了再來;到那時,且看林氏還有什麼推辭的話可說!
反正,她是賴定了林氏!
至於蔣三貴,大不了回去服個軟,然後再告訴他,自己到鎮上掙錢的好處,想來蔣三貴不會嫌錢多扎手吧?
她早打聽好了,米豆腐一個月可以休兩天假,她可以回蔣家村探望多好;而蔣三貴得了閒,也可以來鎮上看她。
自家兄弟來了,蔣大栓和林氏好意思不管飯?他要住下,蔣大栓和林氏好意思趕他走?
若是長此以往,指不定他們一家也可以慢慢搬到鎮上來,成為鎮上人哩!
胡氏為自個兒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感到興奮,連對蔣三貴的一腔怨恨,都減褪了不少。
對,得趕緊回去同那個殺千刀的好好商量商量。
胡氏立起身,腆著臉道:「大哥大嫂,我這就回去同三貴商量。若是三貴答應了,你們可不許反悔吶,一定得收留我在米豆腐店裡幫工。至於工錢嘛,你們看著給就是啦!我想著,咱們一家人,總要比外頭的人多兩個吧?」
鳳來和福來聽得是目瞪口呆:這就討要上工錢啦?前一句說看著給,後一句就成了總要比外頭人多兩個吧?似乎不多給她兩個,還就對不起她了!
這是得臉皮多厚,多會自說自話的人啊!
蔣大栓看著胡氏,張著的嘴半晌合不攏:沒人答應要收她啊,咋就連工錢也議上了?
林氏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胡氏忽然就一掃之前的可憐巴巴,變成很有底氣的樣子,也不曉得到底是為了哪般?
胡氏咋就曉得蔣三貴會放她來鎮上幫工的?他就不擔心胡氏紅杏出牆啥的?
鳳來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慢著。三嬸,我們家誰說了要收留你在米豆腐店幫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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