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媒婆喜孜孜來聽林氏的回音,本以為是三個手指捏田螺——捉得穩的事情,卻突然平地裡起風波。
親事成不了,還沒啥;可她眼看著能到手的大紅包,卻生生化成了泡影,怎不叫李媒婆欲哭無淚,悲憤難當?
不要說李媒婆,就連陳老闆聽了,也怔忡了半日,倒像下台階時一腳踏空了,心裡不免咯登一下子。
同蔣家相交了幾年,還真沒聽說過鳳來早已經定了親這回事。
但蔣大栓一向是個實誠人,說不來謊話的;就是林氏,也不是那使奸耍滑之人。
再說了,以自家的家世,陳子毅各方面的條件來看,蔣家恐怕也挑不出啥不滿意的地方吧?
此外,蔣家說得有鼻子有眼,有來龍、有去脈,似乎鳳來定親一事,還真有可能!
這麼一來,陳蔣兩家的聯姻,眼看著就要擱淺了。
自個兒在崽面前大包大攬的,如今可怎麼面對他呢?
想起陳子毅,陳老闆心裡那個鬱悶啊,跟壓了塊大石頭一般難受。
本來陳子毅也不過是暗戀鳳來而已,可自己這個當爹的一挑明,毅兒那情愛之火,不騰騰燒將起來才怪啦!
現在,他拿什麼去撲熄毅火這團火?弄得不好,這個崽會燒得不輕哩!
可是沒辦法,該說的事實,還得說出來。報喜不報憂?沒那個可能。
陳老闆思來想去,只好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了結髮妻子。
陳夫人一聽,也是詫異得不得了:「怎麼?蔣家鳳來竟是定過親事的?」
待聽得陳老闆一一解釋了,她這才明白過來。
「你覺得這事兒,到底是真的,還是托辭?李媒婆提親時,那林氏為何不當場告知?」陳夫人狐疑地問。
陳老闆垂下眼簾想了想道:「以我對蔣家人的瞭解,恐怕是真的。他家的漁船遭遇湖盜,並將蔣大栓的腿打斷,這件事我早就聽說了。至於林氏遺忘曾經定事之事,也有可能。畢竟六年過去,對方從未有過音訊。」
他瞥了夫人一眼,繼續說著:「我本來也有些不信,略略盤問幾句,男方的籍貫,作何營生,都答得有根有據,沒有露出什麼馬腳。」
陳夫人微微點頭:「我想著,蔣家也不能那樣抹你的面子。說起來,蔣家同咱們家攀親,多少還是有些高攀了。她家也不過近幾年才日子好過起來,早先……」
陳老闆伸手制止道:「這個話倒不必說了。」
陳夫人眼角朝門口掃了掃,輕聲道:「這話也不過私下裡同你說說罷了。」
陳老闆嗯了一聲,又說:「這個結果,還得由你去告知毅兒。最好再勸勸他,娶不成蔣家鳳來,爹娘自然會幫他挑選更好的姑娘。」
陳夫人應了,雖然曉得自家崽不會那樣容易說通,但看丈夫的臉色,也就不好再拿這個問題去使得他煩惱了。
陳子毅近幾日整個人都像踩在雲端裡一般,走路都是輕飄飄的,睡覺做夢也能笑醒了;無他,不過是因著他爹已經派了媒婆去蔣家提親的緣故。
雖然蔣家那邊沒有立即回復,但憑陳蔣兩家的關係,這門親事,應該是十拿九穩吧?
陳子毅一想到他日益愛慕的鳳來,即將成為他的未婚妻,心裡比喝了蜜還要甜!
離成親肯定還早,但總有一天,他會與她夫唱婦隨,恩愛纏綿的!
就在這種心境之下,突然聽到自己娘親嘴裡說出來的話,陳子毅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啦!
他猛烈地搖著頭,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娘,不會這樣的!你一定是在同我開玩笑,對不對?蔣家鳳來怎麼可能定親?」
陳夫人看著獨頭崽震驚、傷心的模樣,大為不忍,只得柔聲安慰道:「天下的好女子多得是!你同那蔣家鳳來緣份未到,也是強求不得。娘保證再幫你尋個強似鳳來的好不好?聽話,不要再想那蔣鳳來了。」
陳子毅忽然一伸手,便將面前几上擺設的花瓶以及茶盞掃到了地上,發出一陣呯哩匡啷的聲音,他擰著眉頭,痛苦地嚷:「不!我誰都不想要,我就要蔣家鳳來。」
陳夫人先是嚇了一跳,等瞅見陳子毅幾乎把自個兒的嘴唇咬出血來時,她又心疼得不得了。
有丫環悄無聲息地上前來拾掇,卻被陳子毅喝道:」出去!「
那丫環倉惶地看著暴怒的少爺,有幾分不知所措的樣子。
還是陳夫人使了個眼色給她,這才慌裡慌張地退下了。
陳夫人趕上前拉著他的胳膊開導道:「毅兒,想開些,天涯何處無芳草?指不定這世上還有個同鳳來一般無二的姑娘呢?」
陳子毅臉色灰白,張大嘴,拚命呼吸著新鮮空氣;若不是這樣的話,他心裡火燒般的疼痛,會讓他窒息而亡的。
陳夫人也不敢再說話,只定定地瞧著陳子毅。
陳子毅一掌擊在几上,喃喃地說:」我要等她。也許等到她十八歲,那個人還沒有前來迎娶,我不就有希望了嗎?「
看著陳子毅臉上一臉做夢似的表情,陳夫人急道:」毅兒……「
陳子毅轉過頭看向他娘:」你方才告訴我,六年來,那邊同蔣家從未通過音訊。這表明啥意思呢?有可能那個男的遭了啥生災**,死了,巳不在人世了,那麼,他還會前來迎娶鳳來嗎?「
他臉上的神色,由陰轉晴,漸漸變得陽光燦爛。
因為他被自己的猜測給激勵到了:自己還是有機會的,不是嗎?
陳夫人苦笑:」毅兒,別自己給自己灌**湯了!蔣家鳳來如今才十二歲,等她年滿十八,還有六年,你等得起?「」我等得起!「陳子毅目光堅定,斬釘截鐵地答道。」可若是你等了六年,那男方卻好端端地來了,卻又如何是好?「陳夫人不得不給陳子毅潑冷水,讓他發熱的腦袋清醒一下。」那我便了無遺憾;我便承認,自己與蔣家鳳來確是無緣。「陳子毅聲音清朗地說道。
可是,一想起這個可能性,他就覺得心絞痛不巳。
「人力不可勝天,到那時,我便聽天由命,不管爹娘給我找的是哪家女子,我都會安安穩穩娶了她!」陳子毅的聲音低了下來。
陳夫人無奈地搖頭:」六年後,你都二十一了。「
還要她等六年,才能媳婦熬成婆?才有可能抱孫子?陳夫人覺得好漫長啊!」二十一也不算老。古人也有先立業,後成家的先例。「陳子毅振振有辭。
他的腦子裡,已經展開了神聯想:改日一定要問清楚爹爹,鳳來許配的男家,究竟是何方人氏,姓字名誰。哼,若得了空,他要找上門去,瞧個清楚明白。
最好呢,是說服那男的,主動向蔣家提出退親。
這樣一來,鳳來的婚約不就解除了嗎?她不就是自由之身了嗎?到那時,自家再提親的話,蔣家就沒法子拒絕啦!
若是那男的不肯怎麼辦?
陳子毅苦苦思索:不肯?打瘸他的兩條腿!讓他沒法子到太平鎮來。
要不,索性給他多些銀子,拿著這銀子,另娶美貌賢良的女子為妻?
他既是有了老婆,算是自悔婚約,那同鳳來的親事,也就不算數了吧?
陳子毅越想越得意,竟忍不住綻了了一絲笑容。
陳夫人一看:自家崽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冥想,再一會兒居然還笑了,還道他魔魘住了,慌得扯住陳子毅的袖子道:」毅兒,你怎麼啦?你沒事吧?「
陳子毅正天馬行空,想得高興,忽然被他娘給拉回現實之中,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掩飾道:」沒事啊!我怎麼會有事呢?娘,就這麼說定了,我要等鳳來六年。你和爹就不要再勸我了。勸我也是沒有用的!「
說完這話,他動作敏捷,一溜煙兒就不見了。
留下陳夫人呆呆看著自家崽的背影,長歎了一口氣。
她真是想不明白:這蔣家鳳來,到底有啥魔力,就讓毅兒為她一會兒惱來一會兒笑,並心甘情願為了她,甘心苦等六年?
在她眼睛裡看著,她三姑舅家的二閨女,論容貌,不比鳳來差;論家世,比蔣家強多了;就是那姑娘的為人行事,也是眾人皆誇的!可毅兒為啥就看不中呢?
陳老闆不放心,一回來便問夫人:「毅兒聽說那事,反應如何?」
陳夫人一五一十,把經過都說了,末了憂心忡忡地問:「這孩子,傻愣愣硬要等人家六年。這要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哇,瞧他怎麼辦!」
陳老闆默然不語,半晌地道:「先由得他去吧!你別阻攔著,越阻攔,他越同你對著幹。把他撂在一邊,過個一年半載的,他自個兒就扔到後腦勺去了,哪裡還記得曾經說過的話?」
陳夫人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毅兒是這個性子。當初你不許他學功夫,他還不是偷著瞞著,使了許多冤枉錢,還要去學的。如今明路裡拜了師傅,也就不似早先那樣瘋魔了一般!」
陳老闆點點頭:「你曉得他是這個性子就好。此外,你多去外頭交際交際,訪得了哪家有好閨女,咱們再做打算。」
陳夫人連聲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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