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喝了藥,第二日起來拿手一摸,那瘡疽消了好些,也不疼了,不由得心下大喜。{}
這麼看來,性命是無虞了。
可是一想到今後的漫長歲月,自己還是要這樣癱在床上,又覺得了無生趣。
唉!她長歎了一聲:好死不如賴活著。不活著又能怎麼辦?
就這麼喝了了十幾日的藥,張氏也就好得差不多啦!
她見鳳來每日探望過自己,略略坐一會子便又去了,卻始終不提那日的話題,忍不住把兩個閨女遣開,自己把窗戶紙給捅破了說:「鳳來啊,你又糊弄二嬸子。前兒個怎麼同我說的?」
鳳來笑嘻嘻地道:「我這不是想等二嬸子好全了再說嘛!」
「成了,你二嬸子現在好利索了。你實對我說,你嘴裡合適的人選,到底是哪個?要是真好,我就著了媒人去求,不拘花多少銀子,總要幫你二叔說成了!」
張氏心裡想著,鳳來眼光總是不錯的,她說好,那還錯得了?
鳳來在腦子斟酌了一下,鼓起勇氣開口道:「二嬸子,你覺著在我家幫工的寶兒姑娘如何?依我眼裡看著,這姑娘心眼兒實在,人又勤懇,模樣、身段兒生得都不錯,對伶兒、俐兒幾個也好;就同二嬸子你,也頗說得來……」
鳳來還沒說完,張氏便喃喃地道:「原來是她!」那臉上的神情,漸漸就黯淡了下去。
鳳來趕緊問:「怎麼?二嬸子覺得她不好?」
張氏勉強笑道:「那倒不是,寶兒確實還不錯。我只是突然覺著,她常常在我家裡走進走出,莫不是早就在打什麼主意?」
鳳來一聽,心裡那個後悔呀!早知道張氏會起這樣的疑心,自個兒就根本不會把寶兒推出來。
張氏本身是個善良老實的女人,但一個長期癱在床上的婦人,既接觸不到外界的事,也接觸不到外界的人,眼光自然有些短淺,心胸也就不可能開闊,你還能指望她真的幫丈夫娶侍納妾?
怪不得爹娘能避還是避過這事兒不提呢!
只怪自己考慮不周,這會子一頭撞了進來。
張氏還在說呢:「她到你家的米豆腐店幫工,也有五年功夫了吧?像你說的,心眼兒好,又勤懇,模樣身段也不差,這五年來,就沒有一個看上她的男子來提親?」
鳳來清了清嗓子,耐著性子道:「也有人提親的,只是寶兒不肯點頭。」
「她一個孤女,有男子肯娶她,不錯了!她為啥不肯嫁吶?」張氏刨根問底地說。
鳳來搖頭:「那我就不曉得了。我沒問,她也不曾說。」
張氏冷笑一聲道:「原先我都蒙在鼓裡,這會子我算是明白過來了,寶兒天天往我家裡跑,有人提親她也不肯嫁,定是早就看上了你二叔。」
她細細一尋思,好些平常沒注意的蛛絲馬跡,一下子就跳進腦海,再聯繫起來琢磨琢磨,張氏就得出了這樣的答案。
「寶兒姑娘同二叔可是沒啥瓜葛的,連話都沒說過幾句。這不但我可以作證,就連伶兒、俐兒兩個,也能證明的!」鳳來替寶兒辯解道。
她覺得自個兒被張氏給帶溝裡去了!
不行,得趕緊爬上來。
鳳來看了看張氏的神色,又好言好語地說:「不是二嬸子一直要替二叔找個好女子嗎?寶兒姑娘天天在我眼皮底下轉悠,所以我便突然想起了二嬸子交待過的話,覺得她不錯。要說寶兒姑娘對二叔有啥非份之想,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停了一停,鳳來立起身來道:「要是二嬸子不喜歡寶兒姑娘,那這話就當我沒提過好啦!」
其實張氏想替蔣二牛找個女人,也是出於真心實意的;只不過一想到蔣二牛與別的女子同床共枕,恩恩愛愛的情形,還是會有些受不了!
這是女人深藏於心的妒忌心理在作怪罷了。()
見鳳來似乎要走的模樣,張氏突然就回過神來,她曉得自己失態了。
是她求著鳳來說的,鳳來真說出來了,她又擺臉子給人瞧,不管是誰,都會心裡不高興吧?
不但會不高興,恐怕還會覺得她這個人腦子有病!日後她再求什麼事,人家還敢答應,那才怪啦!
所以張氏連忙和顏悅色地對鳳來說:「鳳來,你二嬸子方才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啊!是我一時心胸狹窄,才會這樣揣測寶兒姑娘。說起來,她當真為我家做了不少事,我背地裡這樣說她,是我不該哩!」
鳳來也不曉得張氏怎麼一下子又想通了,搞得她左右為難,走又不是,留又不是,著實尷尬。
張氏不由自主地滴下淚來,掏心掏肺地對鳳來道:「我也不瞞你。我想幫你二叔討個小妾,是發自心底的想法,並不是假話;一旦真有了這個人選,我心裡還是會不好過,會妒忌;這恐怕是你這個年紀的閨女體會不到的……」
鳳來沒料到張氏連這話都肯告訴她,一時也是感慨萬千,不曉得說什麼好。
張氏拭了拭淚,接著往下說道:「你方才提議的寶兒姑娘,確實是個合適人選,外表看著不錯,心思也好,性子也好,又勤快,若她肯嫁了你二叔,也是你二叔的福氣。」
鳳來聽見張氏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還有些兒接受不過來,怔怔地瞧著張氏。
張氏又道:「我這樣的廢人,是沒有什麼要緊的。只要你二叔過得好,我也就好了!你要不信吶,我今晚就對你二叔提這事兒去!」
鳳來不由得說:「要是我二叔不肯呢?他要真想娶妾,老早就娶了,他又不缺錢!」
她心裡想著:二叔就是娶妾,不管誰都提不了反對的理由,畢竟二嬸癱在床上好些年了。這個時空也是允許男人娶妾納侍的。
張氏目光堅定地道:」他不肯,我怎麼也要逼著他肯的!我就以死相逼,看他答應不答應!「
鳳來見張氏這樣堅決,便嗯了一聲:」我也就是個提議而已。具體怎麼做,恐怕還要二嬸子同二叔拿主意。對了,二嬸子可別在我爹娘跟前,漏出一言半語來,不然,我爹娘要罵死我哩!」
張氏連聲答應:「你放心,我省得。」
鳳來又說:「時候不早了,我先家去吧!改日再來陪二嬸子聊。「
張氏便留鳳來吃了飯再去,鳳來推辭了,疾步走回家來。
她伸手拍著自己的胸口,長出了一口氣,心裡說:怪不得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呢!人家家裡的事情,外人真的不好插手,一個不好,惹了一身騷還不曉得是怎麼惹上的!
鳳來回到家,也不敢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人,省得招埋怨。
至於寶兒,她更不敢對說什麼了。若是寶兒心裡有了疙瘩,看在張氏眼裡,指不定會怎麼想呢!
不過,鳳來倒是很好奇,二嬸真對著二叔提議幫他納寶兒為妾,二叔到底會是個啥反應呢?
如果二叔不答應,二嬸以死相逼的話,二叔又會怎樣應對呢?
二叔二嬸鬧起來,伶兒、俐兒、多壽他們,恐怕也不得安寧了吧?
光是想一想,鳳來已經覺得腦袋裡亂成了一鍋粥。
但她學乖了,凡事不鬧騰在她這兒來,她只裝不曉得就是了!
後來聽說,二嬸張氏不但真對二叔提了納妾之事,還以不吃飯為武器,迫使蔣二牛答應。
蔣二牛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跑到鳳來家,搬蔣大栓和林氏這兩個救兵,前去說項。
結果張氏鐵了心,無論蔣大栓和林氏勸啥話,她就是咬緊了牙關,粒米不進。
伶兒、俐兒、多壽三個,被蔣二牛勒令著跪在張氏床前,苦苦哀求她吃飯。
張氏不為所動,反倒眼淚汪汪地看著蔣二牛說:」孩子他爹,你要是想讓我多活幾年,你就聽我的話,把寶兒娶進門來。「
蔣二牛一跺腳,無奈地道:」你這是何苦喲!你這麼逼我,咋就不問問我是咋想的?咋就不問問伶兒、俐兒還有多壽是咋想的?「
張氏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伶兒、俐兒和多壽三個,我已經問過了,他們沒意見。至於你,從我嫁你那日起,家裡大事小事都由你作主,都是你說了算;這一回,就讓我作一次主吧!「
蔣二牛是無話可答了。
至於伶兒、俐兒她們,張氏早已經作通了三個的思想工作;再加上多寶同他們在一處,對他們跟一家人似的,他們早已經接受了寶兒。
張氏又瞅著蔣大栓和林氏兩個道:」大哥和大嫂也幫我勸勸他呀!他這麼死心眼子的人,也該變變啦!「
蔣大栓和林氏倆個,於是又轉過頭來勸蔣二牛。
把個邊上的鳳來急得呀,恨不能上去搖著蔣二牛的胳膊,讓他快些答應下來才好。
蔣二牛當著這麼些人的面,臉上還真是抹不下,他乾脆一跺腳,轉身往外走:」嗨,由著你們折騰吧,我,我不管啦!「
這話,就算是默許了。
寶兒是個咋樣的姑娘,這麼幾年相處下來,蔣二牛再怎麼遲鈍,他眼不花,耳不聾的,怎麼也還是有點兒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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