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爹好說歹說,求著蔣大栓趁天還沒亮,趕緊將虎子給送回家去;免得被村裡人看見,那做賊的名聲傳出去,一輩子也別做人啦!
又一再央求石郎中,別把瞧見的事情告訴人。
兩人都應下了。
蔣大栓心裡再嫌棄,也不得不將虎子背在背上,朝他家走去。
到了地兒,蔣大栓把虎子往他床上一擱,就聽得虎子喊得震天價響,外帶呲牙咧嘴。
虎子娘見了蔣大栓,雖是滿面羞愧,卻還是心疼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忍不住上前噓寒問暖的。
他爹吼了一嗓子:「要不是嫌丟人,我索性讓他死在外頭得了!」
蔣大栓正要告辭,卻被虎子爹拖住不放,將他讓到堂屋裡說:「你全了我家這不孝子的名聲,我當然也不能白承了你這份情。聽著,我曉得你想在村裡置地,我且將我名下的十畝良田賣了給你吧!」
蔣大栓聽得一愣,連連擺手說:「家華伯,那哪成啊?我幫你做了點子事,難不成還勒索你回報?我成了什麼人啦!」
虎子爹一本正經說:「誰敢說你勒索?這是我心甘情願的事情。」
嘴裡說著話,就將地契尋出來,塞給蔣大栓。
蔣大栓就像接了個燙手山芋似的,想扔吧,還不能扔。
他滿面尷尬地道:「家華伯,使不得使不得,我可不能讓你家裡人在背後咒我!」
虎子爹一臉的無奈,拿手指了指虎子的方向:「你瞧瞧那個敗家子,我還活著,他吃喝嫖賭,樣樣沒少干;如今索性都有膽子做賊了!你覺著,日後這份家產在他手裡還保得住嗎?」
虎子爹渾濁的老眼,認真地看著蔣大栓,搖著頭歎了口氣,又道:「為了讓他以後不至於窮到連褲子都沒得穿的地步,我已經打算好了。將這十畝地賣嘍,得的銀子,請一個老成、有能力的人托管;待日後虎子這小子真混不下去了,嘗嘗苦頭,再拿出來救濟他!」
蔣大栓一聽,虎子爹這還真有頭腦,稱得上是深謀遠慮啊!
虎子爹還在往下說呢:「既是要賣地,我賣與別人,和賣給你,又有啥不同哩?所以啊,你一些兒不必內疚。反正你又不是白拿,不給銀子不是?」
蔣大栓這才點點頭:「既是家華伯這樣說,那我就聽您的。只是,買賣田地也算大事,怎麼著也要請中人,立契約吧?至於銀子的事,家華伯放心,咱們一手立約,一手交錢。」
虎子爹嗯了一聲道:「成,那就這幾日吧,咱們把這宗事給辦囉!」
又閒話了幾句,蔣大栓這才告辭而去。
回到自家,林氏還在那兒對著招財垂淚,見蔣大栓回來,忙一把擦了去,問道:「回來了,家華伯怎麼說?」
蔣大栓便把虎子爹交待的話簡直學了一遍,又問:「孩子們呢?」
「讓我都趕去睡了。」林氏回答完,又接道:「這麼說來,咱們又要掏銀子買地了?」
「嗯。銀子擱在家還要擔心,換成田地,誰偷得走?」蔣大栓說。
在他眼裡,田地就是比銀子好。
林氏有些憂慮:「咱們家前不久買的牛車,沒多少日子,又在鎮上買了屋;這會子再大張旗鼓地置地,還不曉得村裡人要怎麼閒話哩!」
蔣呂氏在外吹噓,以及村裡人的反應,鳳來都學給爹娘聽了,所以林氏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蔣大栓皺著眉想了想道:「人家要咋閒話,咱也沒法子堵人家的嘴呀!家華伯說要把地賣給咱們,難不成還推托不要?那十畝地,可都是良田。」
林氏也沒了主意。
最後還是蔣大栓拍了板:「買嘍。村裡人愛說啥說啥去,日子是自家過自家的!」
蔣大栓這麼一說,林氏也就有了主心骨。
第二日鳳來曉得了這事,也點頭贊同道:「爹做得對,咱們又沒礙著誰!以後咱們家搬鎮上去了,愛咋說咋說!」
她心裡說:走自己的路,又不是讓別人無路可走,那些吃自家飯,還要為別人家閒操心的主兒,哪涼快上哪兒呆著去吧!
沒兩天,虎子爹找了中人,代筆人,此外又邀了村長、雙方的親友,村鄰一同參加交易,和蔣大栓兩個立了賣地契約,並交割清楚。
蔣大栓曉得虎子爹的田地都是上好的良田,因此對於每畝十二兩的價格,也就不好意思討價還價,一氣付了一百二十兩銀子。
至於中人和代書賣契人的酬勞,也差不多是一百兩銀子抽五兩的規矩,具體支付則是按照買三賣二的比例來,蔣大栓另花了二兩多銀子。
不但如此,還要請村長、親友,鄰人一起吃頓席。
這麼一來,鳳來家靠偏方得來的銀子,也就花沒了,還搭了些平日的積蓄進去。
蔣家村的人見著,沒有一個眼熱的,紛紛說道:「這家算是發了,又買田地又買屋,還要搬去鎮上,人家咋就那麼好的命呢?」
「咋,你想抱大腿,******子?指不定人家能從手指縫裡漏兩個小錢給你!」有人開玩笑。
「這才多少時間,以前大栓家窮得什麼似的。還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閔氏又在邊上不陰不陽地開口了:「真是不可貌相哩!這一家子啊,都和平常人不一樣。瞧那個林氏,長得倒像妲己婆投胎似的。你們忘了,還被人擄走過;那個小丫頭片子,叫鳳來的,腦子也不曉得咋長的,別人不會的她會,別人做不出的事她做得出;就連她家的狗啊,都稀奇古怪!不吃屎麼,大家誰見過不吃屎的狗哇?」
別人有人問道:「閔嫂子,你想說個啥呀?」
閔氏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聽老人說,反常即為妖。指不定啊,這幾個都是妖怪托生來的!」
此話一出,有人連連點頭,有人嗤之以鼻。
沒多少時候,這話便七轉八轉地,傳到了林氏耳朵裡。
林氏先是聽得愕然,到後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咋就妲己婆投胎了?我害過一個人沒有?我可曾拆家散口,陰謀詭計?」
傳話的四狗娘勸道:「你聽她嘴裡胡浸,狗嘴裡能吐得了象牙來才怪啦!你除了長得好,和妲己婆一些兒邊也掛不上哩!」
「說我家鳳來腦子靈,我承認,可怎麼就是妖怪托生的了?」
咬指娘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兒:「你要跟閔嫂子置氣,才划不來呢!你只看看她那人能和誰合得來吧!我敢打包票,就沒一個是真心實意和她相交的!」
林氏又道:「就連我家招財不吃屎,都有說道!難不成狗不吃屎強按頭?你逼著它吃去?」
說得四狗娘和咬指娘都呵呵笑起來,鳳來在邊上聽著,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的。
她嘴上笑著,心裡暗暗道:閔氏這臭婆娘眼瞎,瞧不出姐是穿越來的就算了,還編排姐是妖怪托生。我呸,姐是妖怪,頭一個挖出你的豬腦子吃囉!
四狗娘羨慕地看著林氏說:」唉,這下你的日子好過了!日後成了鎮裡人,可別我們路過的時候,裝著不認識我們啊!「
林氏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嗔道:」我是那翻臉不認人的人嗎?你就看得我這樣壞?「
咬指娘也打趣說:」就是招待我們,也不許擺那高高在上的架子!不然再不敢去找你的!「
林氏還沒答話,福來搶道:」兩位嬸子同我娘相交這些時候,難道還不曉得我娘為人咋樣?還故意說這話來漚我娘。「
四狗娘把目光轉向福來說:」桂香,你說怎麼不讓人妒忌你喲!生兩個女兒,都跟花骨朵一般。哪像我家那幾個,壯得倒像能打死老虎似的!「
說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咬指接過話道:」你先照照鏡子瞧瞧你自個兒呀!都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種下個毛芋頭,還想它開出一朵牡丹花來不成?「
四狗娘在咬指娘臉頰上擰了一把道:」你就埋汰我是個毛芋頭吧!我瞅著你,也和豬八戒的妹妹差不多少!「
又是一屋子的笑聲。
咬指娘也盯著福來看著,一邊說:」福來越來越像個大姑娘了。這麼好的人材,日後又成了鎮上人,倒不曉得啥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哩!「
一句話說得福來紅了臉道:」嬸子好好地又來打趣我!花嬸子,再替我扭她一把!「
說著,把個小蠻腰一扭,就出了屋子去了。
四狗娘接道:」你秀嬸子沒說錯啥啊,我可不忍扭她了!「
咬指娘對著林氏正正經經地說:」到時候,可得好好替你家福來挑個好女婿,不然,對不住她這樣好的相貌,這樣好的脾氣,做活計又好,人又聰明。唉,若不是我家那小子實在配不上,我都想求媒人來作媒呢!「
鳳來一想起自己曾經看見咬指騎在豬上狂奔的模樣,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笑啥呀?可是覺著我家咬指太差,整一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咬指娘也不惱,笑嘻嘻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