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已經有些村鄰聞聲而來,聽見林氏和鳳來的話,也都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地說:「人家花枝般的閨女嫁給他,圖的是個啥呢?還不對人家好些,怪不得要扔下他私逃!」
「當初本就是騙來的老婆,若不是阿圓出馬,人家天仙似的姑娘,好端端嫁個瘸子做啥?」
「這就是天定姻緣。阿圓當的新郎迎的親,終究還是歸了阿圓麼!」
還有個潑辣婆娘一點沒給阿團面子,大著喉嚨道:「我呸,那是槐花好脾氣,由著他作踐這許多日子,換作我,他敢動一個指頭試試!」
更有人在邊上說:「他屋裡除了阿圓這小伙子不錯,還有哪個是好的?老的刁蠻不講理;小的陰死癆病似的,不怨了槐花要逃走。」
「自家老婆守不住,倒有理上人家屋裡來鬧,也是大栓嫂子好脾性,要我就拿棍子趕他們出去!」
眾人你一言來我一語,竟是沒有一個幫閔氏和阿團說話的,惱得閔氏皺著個眉,斜睨著眾人說:「人說話,狗搭嘴;也不曉得是哪個的褲襠子裂了,漏出這許多私娃子來!」
所謂的私娃子,就是大姑娘還未婚配,卻有孕在身,生下來的孩子。
一句話,登時把邊上看熱鬧的人都得罪了,那潑辣婆娘立刻接道:「私娃子倒沒看到,看到了一隻戴綠帽子的烏龜,被甩得好慘。」
這是明著諷刺阿團,當了烏龜還被拋棄。
阿團一張臉變成了豬肝色,他本來就因為腿瘸而自卑,再加上屋裡老婆跟著自己的親弟弟跑了,一腔的怨恨無處發作;這會子被這潑辣婆娘一頓譏諷,頓時勃然大怒,順手操起靠牆放著的扁擔,就向那潑辣婆娘砸去。
扁擔還未砸到她頭上,那上頭的鐵鉤子先晃了過去,正鉤在潑辣婆娘的額頭上,登時就破了皮。
那潑辣婆娘哀嚎一聲,朝阿團撲了過來,雙手施展九陰白骨爪,抓得阿團臉上脖子上都是血痕。
阿團就只能欺負欺負柔順的槐花,遇上這種身高力大,潑辣無比的婆娘,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閔氏一看兒子要吃虧,連忙上前相幫,拚命扯開那個潑辣婆娘。
鳳來在一邊看熱鬧,見那潑辣婆娘額頭被磕破了,鮮血象條細細的蚯蚓似的,蜿蜒而下,看著挺瘆人的!
蔣大栓做為屋主,哪能看著別人在自己門前打鬥呢?所以上前分解:「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村鄰,各人讓一步,也就過去啦!」
潑辣婆娘雖被蔣大栓橫在中間隔開,夠不著阿團,卻還是恨恨地瞪著他道:「呸!不要臉的東西,男人打女人還打上癮啦?你以為我是你家那個糯米屎樣的老婆啊,由著你搓弄?」
不待阿團答話,又指著閔氏說:「你個拉歪架的臭婆子,就憑你這種狠毒心腸,哪個閨女嫁到你家哪個倒霉,日後讓你崽陪著你過吧,肥水不要流了外人田;肉爛在鍋裡,千萬別便宜了外人。」
閔氏被這番話氣得直打哆嗦,嗷的一聲:「我和你拼了!」就要撲上去撕扯潑辣婆娘的嘴,連自己最先來尋蔣大栓和林氏的本意都忘了。
邊上的才能也氣得眼眉毛豎起來,喝道:「你嘴裡嚼蛆,也要有個譜子,這樣的話也編排得出來?」
鳳來冷笑,人家就叫嚼蛆,你怎麼不說你家裡人嚼蛆的本事更勝一籌呢?
再看阿團,也在捋袖子,準備衝上前去打那潑辣婆娘。
蔣大栓不想讓她們打起來,拿身子擋著閔氏,使眼色讓潑辣婆娘快些走。
林氏在邊上拉了她一把,壓得低低的聲音說:「人家屋裡三個,你一個,你是想吃眼前虧嗎?還不快些家去!」
潑辣婆娘人雖潑辣,卻不壞,平日還頗喜歡打抱個不平,所以林氏並不討厭她,才會對她說這個話。
潑辣婆娘也領會得,一邊後撤,一邊大聲說:「幹啥?以多欺少是吧?以為我屋裡沒人?有本事別走,我去把我當家的叫來!」
她人往前走著,還回過身來道:「到時候男對男,女對女,咱們單挑!」
潑辣婆娘此話一出,就有人小聲道:「她當家的是個鐵匠,一身疙瘩肉,別說單挑,爺兒倆一起上,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馬上有人接話:「一對一,閔氏能打得過她?那才叫奇了怪了。」」鐵匠手下好幾個徒弟,個頂個的大力。「
「嘿嘿,這才叫踢到鐵板啦!」
林氏上前勸閔氏:「聽見沒?我看你領著阿團快些回家去吧!呆會兒她真來了,我讓大栓想辦法擺平。」
閔氏有些著慌起來,心裡埋怨自己:咋氣血沖頭,就把這個碴給忘了呢?
她看了看身材瘦弱,還瘸著一條腿的阿團;再瞧了瞧腰板都有些挺不直的老頭子,頓時就洩了氣。
就她這一家三口啊,還不夠人家鐵匠塞牙縫的!
閔氏想走,卻又突然想起了自家人的來意,她連忙轉口道:」說了半天,槐花和阿圓去了哪裡,我還是不曉得哇!「
蔣大栓無奈地搖搖頭說:」繞來繞去,咋又繞回來了呢?我把話撂這兒吧?只要你能拿出證據,證明是我家的人幫了槐花和阿圓逃走的,要打要罰,都隨你們。「
有了蔣大栓這話,閔氏便就有了下台的梯子,連忙說:」成,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咱們家去!「
閔氏一揮手,招呼阿團和她老公說。
邊人有人多嘴:」就走啊?辣嫂子不是讓你等她嗎?咋能讓人家撲空呢?「
閔氏撇撇嘴:」誰耐煩等她?懶得同這種人斤斤計較。我家阿團拿扁擔鉤子砸了她一下;她可也把我家阿團的臉挖了個稀巴爛哩!抵消了。「
倒好像她是個多麼寬宏大量的人一般。
閔氏說著話,一溜煙地去得遠了;她老公和阿團也跟在她身後,走得飛快。
閔氏的老公才能問她:」咱到哪裡找證據去?「
閔氏橫了才能一眼,沒好氣地道:」你急什麼?只要他們做了這個事,總能找出證據來的。有句叫啥來著?天網飛飛,那個啥不漏?「
才能和阿團想了半天,也沒明白閔氏說的是個啥話。
瞧著爺兒倆大眼瞪小眼的樣子,閔氏一肚子的氣,手一撣道:」嗨,懶得同你們說了!「
低著頭猛走,她心裡還真有些害怕,萬一潑辣婆娘領著她那五大三粗的鐵匠老公來了,那可就慘了!
其實閔氏哪裡拿得出啥證據,不過就是從那幫子長舌婦那兒道聽途說,捕風捉影來的罷了。
不過她還指望那傳閒話的人,肯站出來幫她作證,以便拿捏蔣大栓和林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她還記得當初的胡氏,靠著胡攪蠻纏,耍賴裝哭,硬是從蔣大栓和林氏那兒撈到了二十幾兩銀子。
她也想倣傚胡氏,從那一對包子那兒,弄點兒好處回來。
要不怎麼有句話說:自己是包子,就別怪狗跟著!
正因為蔣大栓和林氏以前良善心軟,才會被胡氏得手。
現階段的蔣大栓和林氏,可是同以前不一樣囉!
在鳳來的影響下,他倆意識到了,當包子,是沒有出路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要想活得更好,就必須強硬起來。
對你好的人,你可以對他更好;但對你不好的人,就算你沒法子對付他,也絕不能任由他欺負。
若是不加反抗,只會讓人家得寸進尺,越來越欺到頭上來。
反正,當粽子總比當包子強!
這是蔣大栓和林氏慢慢總結出來的道理。
所以這次,閔氏一家,是打錯了算盤了!
他們以為上門一鬧,加上氣勢洶洶,林氏就會服軟,乖乖掏銀子的。
閔氏沒想到,先是鳳來理直氣壯地發了一通飆;接著蔣大栓義正言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就連林氏,如今也曉得針尖對麥芒了!
還別說,鳳來那小丫頭片子,一張嘴得巴得巴,還真能說啊!
蔣大栓如今也不是那好糊弄的老實人啦!
林氏也沒了一向的柔弱。
最可恨的,是那個潑辣婆娘。關她啥事啊?茅坑裡也要插一張嘴,話說得那個難聽啊,想起來都是氣。
這麼看起來,想從蔣大栓和林氏身上,撈些好處,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閔氏不免有些焦燥起來。
一家三口無精打采地回了屋,水秀一些兒眼色也沒有,興沖沖地上前追問:」咋樣了咋樣了?「
阿團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你激動個啥?「
閔氏從茶壺裡倒了碗水,一氣喝了下去,把個茶碗往桌上一放,怏怏地說:」沒咋樣。倒是惹了一肚子的氣!「
不待水秀再問,就把潑辣婆娘罵了個狗血淋頭,什麼難聽罵什麼,罵了半天,她老公才能說:」你在這兒罵,有個屁用,人家又少不了一根毫毛!「
閔氏象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你啥意思啊?嫌我沒本事是不?你有本事你上啊!咋聽見說人家要把當家的找來,你溜兒溜兒就往家趕?「
兩口子拌著嘴,阿團嫌煩,就起身去了自己屋裡。
屋子裡冰冷肅靜,阿團不知怎麼,突然想起槐花的好來。
可想有啥用呢?槐花終究是不會回來了。
阿團頹然抱著頭,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