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保猶猶豫豫地說:「我怕哩!我若是送你回去,你家兄弟扯住我不放,硬要找我麻煩可怎麼辦?」
蔣三貴此刻只求能全身而退。
他擔心在李家耽擱的時間長了,錢氏再起殺機,或是攛掇著李善保一塊兒對付自己,那還得了?
再說了,自己受了傷,這要不請個郎中好好瞧瞧,留下個後遺症啥的,或者直接一命嗚呼了,他才冤呢!
所以蔣三貴好聲好氣地說:「你放心。把我送門口,你就走人!我絕不會對家人提起受傷的原委,也絕不牽連到你們身上。」
李善保半信半疑,陷入了猶豫不決中。
急得蔣三貴恨不能把他使勁搖晃一頓,好讓他早做決策。
可他動一下就呲牙咧嘴的,此刻哪裡是李善保的對手?
「快些吧!我保證日後再也不來找你老婆啦,還不行嗎?」蔣三貴用了帶著乞求的語調。
李善保這才下定決心地道:「咱可說定了啊,你不許反悔。」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有了一絲亮光:「我這就去把馬車喊來。」
說著,李善保拔腿就要往外走。他也擔憂蔣三貴死在他屋裡,雖然蔣三貴不像要死的樣子,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麼!
蔣三貴見李善保要走,連忙喊住他:「哎哎哎……」
「幹啥?」李善保停住腳步問。
「你要是走了,你老婆再發起瘋來,打算弄死我,我可咋辦?」蔣三貴按著傷口處,吃力地說。
李善保一聽,覺得也有道理,便跑去尋著錢氏,搓著雙手,結結巴巴地說:「咱們得趕快把那瘟神弄出去,死在咱家,那可,那可不行!所以啊,你千萬別再拿刀動剪的,先忍下這口氣再說!」
錢氏恨恨地看著李善保:「你個殺千刀的,我曉得你葫蘆裡賣的是啥藥哇?你聯同外人來欺負我,我,我不活啦!」
李善保此時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可他也沒法子對錢氏解釋太多,只得苦著一張臉道:「你快別說這話了,咱先把眼前的事對付完了,要打要殺,你想怎麼著衝我來都成!」
說完,李善保就跑出去了。
過了好一會子,他才坐著馬車回來,吆喝著馬車伕幫忙,把蔣三貴給抬上了車。
馬車伕還在那兒問呢:「這是咋受傷啦?這人誰啊?咋就倒在你屋裡?」
李善保胡亂應付道:「我也不認得,他在外頭受了傷,逃到我屋門前求救,非要讓我送他回家。我這不是好心幫忙嗎?」
他一門心思想快些打發了蔣三貴,免得惹禍上身,因此便對馬車伕說:「我家裡還有事情,勞煩二哥把他送回去吧!」
那馬車伕便問:「車費誰出吶?」這才他最關心的問題。
蔣三貴連忙道:「只要你送得我回去,車費必不會少你的。」
馬車伕既聽得車費有了著落,連忙一甩馬鞭,喝了一聲駕,馬兒揚蹄奔跑起來。
蔣三貴提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了地。
李善保不肯親自送蔣三貴,一個是怕蔣家兄弟揪得他不得脫;還一個是聽了錢氏的話,心裡像十五隻吊桶似的,有些兒七上八下。
他眼看著馬車駛出去,轉身便往臥房裡跑。
跑到門跟前推門,卻推不開。李善保心知不妙,提起腳來,死命蹬了兩腳;又將整個身子靠上去,拿肩膀猛撞,終於把個門給撞開了。
李善保喘著氣,赫然發現錢氏兩腳凌空,吊在樑上,腳下是桌子和被踢倒的凳子。
原來錢氏想不開,一氣之下竟是懸樑自盡了!
李善保驚叫一聲,連忙扶起凳子,架在桌上,再踩在上頭將錢氏的身體抬高,弄斷繩索後,抱了下來。
他拚命搖晃著錢氏,呼喊她的名字,又用指甲用力掐著錢氏的人中;可能錢氏上吊不久,命不該絕,過了片刻,悠悠醒轉,睜開了眼睛。
錢氏看著李善保,眼中流下淚來:「你救我做什麼?讓我死了,豈不是好?」
李善保後悔莫及道:「都是我的錯,你若氣不過,打我殺我罷!「
錢氏抽噎著,聲音嘶啞地說:」如今我的身子……巳是被人污了,你,你不嫌棄我?「
李善保滿臉苦澀地搖頭:」是我造的孽,我哪裡還敢嫌棄你?「
錢氏早巳猜出其中必有緣故,因此追問道:」你把原委說給我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著錢氏嘶啞刺耳的聲音,李善保心裡也不好受,他吞吞吐吐,掐頭去尾地告訴了一遍,又急急忙忙地道:「那人巳是說了,他再也不會來找你了,過去種種一筆勾銷的意思。」
其實李善保還沒全把實話說過來,比如他蒙騙胡氏,說要與她私奔的話;又比如蔣三貴一共睡了錢氏幾遭,他都不敢說。
所以在錢氏心目中,還以為自己只被蔣三貴玷污了這一次而已。
但不管哪個女人,聽見說自己的老公同別的女人有染,甚至因為被別的女人老公抓奸,而把自己的老婆拱手送出,都會氣得吐血的!
錢氏氣得臉上變色,抬起手,下死勁扇了李善保一個耳光,扇得李善保的頭歪到一邊,臉上五條手指印子,清清楚楚地浮現出來。
接著又把頭往李善保胸脯上撞,撞得李善保險些沒往後栽了下去。
「你個畜牲,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這輩子要讓我遭這樣的報應啊?我的命咋就這樣苦啊?老天爺讓我死了的好!」錢氏嚎啕大哭起來。
直到這時,錢氏的寡婦娘才聽到動靜,顫顫巍巍走了過來問:「一大清早,你倆個在鬧騰啥呢?安生過日子不好哇?」
李善保一臉尷尬地看著老岳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錢氏見了自己的娘,頓時收住了哭聲,這樣的醜事,讓她怎麼說得出口?
哪怕是自己的親娘,錢氏也沒臉告訴她啊!
錢氏的寡婦娘見女婿和女兒都不做聲,又嘀哩咕嚕道:「鍋沿碰鍋鏟,那還不是常事啊,有啥好鬧的?牙齒還有咬著舌頭的時候呢!人這一輩子,咋過不是過哩?」
等她娘出了屋,錢氏這才看著李善保,惡狠狠地說:「你聽仔細了,日後你再敢做出對不起我的事兒來,我也不能跟你過下去了,咱們一拍兩散,你自去走你的通天道,我自過我的獨木橋,咱們誰也不認得誰!」
錢氏為了讓崽有個完整的家,說不出立馬與李善保決裂的話來;何況她也不想讓自家的醜事鬧得人盡皆知的。
李善保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錢氏跟前,痛哭流涕地說:「若還有下次,你也不用對我客氣,直接拿把刀把我捅死得了!」
錢氏呸了一聲,氣呼呼地說:「我拿刀捅了你,我還犯王法;屋裡凳子有,繩子有;刀子剪子也有,湖上也沒蓋蓋子,你想咋死就咋死去,別污了我的眼睛就成!」
李善保點頭如雞啄米,連聲低聲下氣地應道:「哎哎哎,我曉得啦。」
他見眼前的危機,算是初步解除了,鬆了一大口氣。只是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怕是要夾起尾巴來做人囉!
再說蔣三貴,被馬車伕直送到自家院門前,馬車伕下馬拍門,蔣呂氏跑來開的,一見蔣三貴渾身是血,正掙扎著從馬車上下來,驚得瞪大了眼睛問:「三貴啊,這是咋啦?你同人打架了?」
蔣三貴一手捂著胸口,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著,吃力地說:「娘,快把我扶屋裡去。」
蔣呂氏趕緊過來攙住蔣三貴,可蔣三貴沉重的身軀靠著她,讓她很有些吃不消,便喊蔣二牛:「老二啊,快出來幫一把!」
馬車伕急了:「哎呀哎呀,車費還沒給呢!你們誰掏錢啊?」
蔣三貴便對蔣呂氏說:「娘,你幫我把錢付了,回頭我還你!」
蔣二牛聽見外頭叫喚,連忙趕出來,一見蔣三貴的模樣,也嚇了一跳,趕緊扶著蔣三貴進了屋。
蔣呂氏滿臉的不高興,問清了車費多少,還要討價還價的,馬車伕不耐煩地說:「我大清早從熱被窩裡鑽出來,賺兩個錢容易麼我?不是我,你兒子指不定死……」
蔣呂氏打斷他的話道:「說啥呢說啥呢?個烏鴉嘴,我呸,我呸呸呸!錢拿去,不興再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了!」
那馬車伕也懶得同她計較,拿了錢閃人。
蔣二牛見弟弟這個樣子跑回家,也皺了眉頭問:「咋弄成這付樣子?到底出啥事了?」
蔣三貴苦笑著搖頭:「二哥你別問了……」
蔣呂氏扯著喉嚨喊:「阿春,你老公傷著了,你還不趕緊上前?」
蔣三貴和胡氏達成默契後,為了掩人耳目,兩個人都重新住了一間屋裡。
外人看著,還道是他夫妻倆個和好了,誰曉得裡頭更是分肝離心得厲害。
胡氏聽見蔣呂氏吆喝,一掀門簾子出來,看了蔣三貴一眼,上前攙著蔣三貴另一隻胳膊,和蔣二牛一道把他扶進了屋。
因為坐馬車顛簸,蔣三貴的傷口處又有血滲了出來,他疼得眉毛、鼻子皺成了一團。
蔣二牛看了看說:「這樣子胡亂包紮著,肯定不行!我去把石郎中請了來,讓他幫你治治吧!」
蔣三貴總算說了句人話:「那就勞煩二哥了!」說著,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