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來在邊上看戲不說話,心裡道:菊花嫂,你那腦子裡,裝的真不是豆腐哩!
就見菊花嫂沖瘦竹竿眨了一下眼睛說:「哎呀,不就是那麼回事唦,誰還心裡沒點數呢?」
瘦竹竿也就笑笑不再接話,同著鳳來回蔣二牛那邊去了。
就從這一天起,菊花嫂逢人便拿這一節當笑話傳播一遍。
經過菊花嫂這個大喇叭宣揚,也沒多大的功夫,蔣家村一多半人家都曉得了,多寶長得不像他爹,反倒像李家村的某個男人。
當然,這某個男人是誰還不確定。但無庸置疑的是,當真有這麼個男人存在。
似乎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律,男人或是女人偷情,最後一個知道的,保準是這人的老公或者老婆。
蔣三貴也沒逃出這條鐵律。
反正多寶不像蔣三貴,反而像李家村人的事情,好些人都當新聞講,蔣三貴卻還是一無所知。
有些許風聲傳到了胡氏耳朵裡,嚇了她一大跳。不曉得這事情是怎麼叼登出來的。
有多事的長舌婦,抱著挑拔離間等看戲的心態,故意告訴胡氏:「還不是那個大喇叭菊花嫂,在後頭編排你!要是我呀,不把她的嘴撕了,不打她個爛豬頭樣,我才嚥不下這口氣去!」
胡氏哪裡敢鬧,她本來心裡有鬼,也怕自己去尋了菊花嫂晦氣,那大嘴巴卻越發敞開來說,到時候可怎樣收場?
菊花嫂既然連李家村都能說出來,顯見得不是一點兒底細都摸不著。
胡氏心裡像油煎似的難受,她很想曉得,菊花嫂到底還探聽到一些什麼真相?
那長舌婦見胡氏只管發呆,不由得撇了撇嘴笑道:「阿春,你如今膽子越活越細了。當日你打上菊花嫂的門,多麼果敢,多麼英武!現如今倒由著菊花嫂糟踏你不成?」
瞅了瞅胡氏的神色,又添了一句道:「你若是當了縮頭烏龜,蔣家村的人都會覺得多寶不是他爹的種呢!你讓多寶日後怎樣立足?「
胡氏勉強笑道:」我就是把那臭婆娘打得稀巴爛,又怎樣呢?人的心這樣壞,難不成一個一個都去把她們的嘴都堵上?「
那長舌婦用怪異的眼光看了胡氏半晌,才開口說:」如今的你,倒變得不像你了!「
胡氏以往像個爆竹,一點就著。再加上她無風還要起三尺浪的性子,這會子遇上事,不但不興風作浪,倒有些大徹大悟似的。
胡氏眨巴著她的三角吊梢眼,故作平靜地說:」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像我家大嫂,人家怎樣說她,她都不吭聲;時間久了,也沒人去說她了。我呀,我也學學她這一招得了。「
說完,胡氏扭身便走:」我家去了,孩子他爹等著我做飯哩!「
那長舌婦待胡氏走得遠了,不屑地翻了翻眼睛道:」嘴上說得好聽,誰曉得你是不是作賊心虛啊?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多寶哪一些兒都不像蔣三貴。「
胡氏回到自家屋裡,一顆心還在七上八下的不安穩。
她也在反覆想著,自己到底要不要藉著這由頭,上菊花嫂家大鬧一場呢?
不鬧的話,人家會疑心多寶不是蔣三貴的骨血;鬧了呢,菊花嫂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要是越鬧越大,蔣三貴本來不曉得的,到時候也瞞不過了。
至於菊花嫂,她這回還真不怕胡氏上門來鬧的。
菊花嫂的老公也給她敲警鐘了:」你一張嘴又到處得吧得吧,被那潑婦曉得了,又上門來鬧騰,可怎麼是好?「
菊花嫂一想起上次的事情,氣就不打一處來。
她瞪了自己的老公一眼說:」你個欺善怕惡的東西,上次老娘明明親眼看見那潑婦在小樹林子裡,與個男的摟摟抱抱,摸摸掐掐。我要看錯了啊,我把眼睛珠子摳出來,給你下酒。你倒好,不分青紅皂白,還打了我一個耳刮子。「
菊花嫂老公說:」哎呀,她要吊死在咱家門框上,怎麼不嚇人嘛!我還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麼!「
菊花嫂雙手叉腰說:」你怕那潑婦,我可不怕她!這次她要是敢上門來鬧,你讓我與她單槍匹馬地鬥個夠,絕不連累你就是!我就是要撕了她的畫皮,讓她現了原形!好個娼婦,不但偷人,還敢把孽種生下來。這不是魚眼睛想冒充珍珠嗎?不能讓她得逞。「」哎呀,真搞不懂你這人,你與她鬥,能得些啥好處了?怪不得都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菊花嫂老公一臉的看不起。
菊花嫂冷笑一聲:「就憑她上次上門作踐我一通,惹得你還動手打我,末了還把我一籃子雞蛋給拿了去!」
菊花嫂老公好奇地道:「你又不曉得是李家村的哪個男人?」
菊花嫂停了一停,壓低了聲音道:「你真以為我沒法子啊?告訴你吧,那潑婦要是敢鬧上門,我還真就豁出去了把李家村那男人給揪出來。指不定我一見這男人,就能分辨出到底是不是在小樹林子裡見過的那個呢!到時候,她渾身長一百張嘴,怕也是爭不過事實。」
話說到這兒,菊花嫂心裡一動,似乎想到個辦法,可以將那個潑婦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讓她再也難以翻身。
再說蔣三貴,那夜與人斗牌時,連連贏了幾局,不免有些自吹自擂,且貶低對手的話語說出來。
輸了的對家本來心情就不爽,聽了蔣三貴的話,不禁反唇相譏道:「是嘛,我哪有你本事好,整個崽出來,都長得不像自個兒,倒像人家李家村的人。」
蔣三貴立時紫脹了面皮,跳起來道:「放你娘的狗屁,你夜晚吃的是屎吧,不然嘴忒臭的?」
說著話,隔著桌子伸手一把扯住那人的胸襟,豎著眉毛說:「你今兒個不把話說明白了,這事兒沒完!」
那人心裡有火沒地方出,見蔣三貴翻臉,也用力格開他的手,瞪著眼睛說:「誰怕誰啊?老子就說這話了,你有本事扯了老子的**去!」
旁上的同伴分開兩人道:「都少說兩句罷。天天一處玩耍的,開兩句玩笑也是常事,怎麼就當起真來呢?」
蔣三貴指著那人鼻子,對同伴道:「他開別的玩笑我不惱,他胡亂編排我屋裡崽象李家村的人,我就放不過他!」
那人也不示弱,鼻孔裡哼了一聲說:「得了吧!如今蔣家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屋裡崽長得同你半分也不像,明明就像那個李家村人。」
「有種你說清楚,到底是哪個李家村人?」蔣三貴大聲質問道。
「切,你咋來問我呢?回去問問你老婆不就曉得了?」那人嘲笑地回了一句。
蔣三貴急了,彎腰操起一條板凳,就朝那人頭上砸了過去。
還好那人動作敏捷閃得快,不然板凳砸到頭上,肯定要開花了!
一個同伴下死勁抱住蔣三貴的腰,不讓他亂來。萬一出了人命,那還了得?
另一個同伴則趕緊推那人,連聲催促:「走啦走啦!禍從口出,你不曉得哇?」
那人到了此時,也有些後悔自己嘴快:蔣三貴的崽長得像誰,關他狗屁事,反正又不吃他的飯,用不著他養活。
因此腳底抹油,比兔子跑得還要快些,一溜煙就不見了。
蔣三貴見正主兒不見了,又不好沖旁人發火,更沒有心情繼續斗牌。只得出來,無情無緒回自己屋裡。
蔣三貴彭彭彭地敲著門,好一會子,胡氏才胡亂披了件衣衫來幫他開門。
蔣三貴一瞅見胡氏,便想立時發作一場的。
但他想了想,又咬著牙壓下去了。
明著問胡氏,哪怕有這事,她肯定也不會承認的,這點連傻子都曉得。
而且和爹娘、二哥住一個院子,兩口子鬧出點啥動靜,他們不可能聽不見。
老實說,蔣三貴還真有點怕他們聽見。
作為一個男人,世上還有比老婆偷人,崽不是自己親生的,還更丟人的事情麼?
方才一聽見有人提到這個事情,蔣三貴差點沒氣爆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弄死他!
這會子,蔣三貴真想用雙手捏住胡氏的脖子,活活把她掐死才痛快。
但他不能這樣做,因為他不曉得,那人說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事實真相。
多寶長得不像他,他也並不是第一次聽說。
不是有一種說法麼?說是崽長得像娘多些,閨女長得像爹多些。
因此蔣三貴一直覺得多寶比較像胡氏。
此時此刻的蔣三貴,很想把熟睡的多寶從被窩裡揪出來,仔仔細細分辨一下,這小崽子到底是不是長得像他娘。
只是,多寶一向和蔣呂氏睡在一處,並不在他們的屋裡。
蔣三貴不想吵著他爹娘。
蔣呂氏他雖然不怕,蔣老爺子他還是有些顧忌的。
他也不想讓爹娘追問發生了啥事情,他可沒臉開這個口。
要想弄清事實真相,看樣子還得靠自個兒想辦法了!蔣三貴忖道。
胡氏開了門,便自顧自地鑽進被窩裡。
對於蔣三貴連腳都不洗,便爬上床,胡氏很是不滿,伸腿蹬了蔣三貴一腳道:「臭死個人,咋連個腳都不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