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面龐倒是長得和佟瑞成依稀有幾分相似,但眉宇間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清高自傲,和佟瑞成的溫潤如玉截然不同。{}
不用問,應該就是佟瑞成的寡婦娘蔣氏了。
從她的話語中看,關心兒子,自是娘親的份內之事;但她所說的那句:你怎麼可以和這些鄉下孩子混在一處,卻可以聽出她深深的鄙夷。
在她眼裡,這些鄉下孩子是低等下賤的,是不配同她的兒子在一起相聚玩耍的。
她家的佟瑞成,應該和那些有錢有勢人家的孩子相處才對!
鳳來無語,轉頭看向佟瑞成。
這會子佟瑞成的臉倒是變紅了,像搽了胭脂似的。不曉得什麼緣故,鳳來覺得他臉紅的樣子也很好看。
「蔣家村是鄉下,可您不也是從這鄉下嫁出去的嗎?鄉下孩子怎麼了?鄉下孩子長大了有本事的也不少!「佟瑞成不以為然地說。
鳳來在心裡暗暗喝了一聲采,她沒想到佟瑞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可以解釋,他為什麼會喜歡同自家大哥運來接觸。
在佟瑞成的想法裡,他並沒有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也並沒什麼等級觀念。
這位佟夫人不知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兒子爭辯;還是被兒子這樣頂撞慣了;總之她只是把眉頭皺了一皺說:」快些回家去罷,外頭這樣冷,凍著了可怎麼是好?「
佟瑞成也就不再反駁了,輕聲對鳳來說:」你也回去吧!以後想看什麼書,只管對我說。或是讓你大哥轉告也成!「
鳳來應了一聲。
佟瑞成又道:」我上次的提議你還記得麼?用得上的話,別忘了說一聲。「
鳳來愣了一愣,隨即悟出來,他所說的提議,是指他用自己的壓歲錢,來幫運來付束修那件事。
鳳來點點頭:」謝謝瑞成哥,你快回家吧,省得你娘等你!「
佟瑞成這才撣了撣錦袍上的灰,走了。
看著佟瑞成走遠,邊上的勤來這才催道:」鳳來,咱們也趕緊家去。這一停下來,才覺得怪冷的。「
說著話,勤來緊了一緊身上的棉襖。
鳳來喚了一聲,又問勤來:」覺著頭疼不?「
勤來摸了摸後腦勺說:」疼自然是疼的,鼓了一個棗子大的疙瘩呢!不過不礙事,過兩天就好了。回家不許露餡啊!「
鳳來只得說:」那晚上我幫你敷一敷,淤血散了,就能好得快一點。「」成!「勤來點頭就道。
兩個人就這麼灰溜溜的進了家門,生怕林氏有雙火眼金睛,能看出點什麼來。
好在林氏忙著燒飯做菜,並沒有閒空仔細打量勤來。
只絮絮地說:」你們兩個倒是跑得比兔子還快些,眼睛一眨就不見了。我可告訴你們,湖上雖然結了冰,不許跑上頭去。年年都有孩子把冰踩破,跌下去的事情發生。運氣好的救上來了;那運氣差的,可就向閻王爺報道去了。「
她抬頭瞧了勤來一眼,揚聲說:」特別是勤來,記住我的話沒?被我曉得了,瞧我不叫你爹捶你一頓好的!「
鳳來吐了吐舌頭,不敢吭聲啦!
晚飯的時候,林氏端出來一碗切得方方正正,擺得整整齊齊,有點類似水晶凍似的菜。
大家一嘗,只覺得很好吃,卻猜不出是什麼做的。
林氏笑起來:「家裡豬肉吃沒了,只剩下零零碎碎的一些豬皮。豬皮也不能浪費不是?我就把這些豬皮切成指甲蓋大小,放到鍋裡和黃豆一起用小火煮。「
「把豬皮煮爛,再加上鹽和蔥、姜、蒜做調料,最後把這一大鍋豬皮黃豆湯盛到一個瓦盆裡,凍上一夜,就成了。」」吃的時候,挖一塊出來,切成片裝到盤子裡,也算是道菜。「
鳳來笑嘻嘻地說:「原來是豬皮凍啊!味道真不錯。」
蔣大栓也讚許道:」雖比不上山珍海味,肯定也是美味佳餚吶!「
勤來則滿足地咂著嘴:」好吃。下次有了豬皮,娘還這麼做給我們吃吧!「
福來佩服地看著林氏,覺得這個娘真是心靈手巧啊。
吃過飯,鳳來就去了勤來和運來的屋子裡,幫勤來敷那個後腦勺的疙瘩。
運來瞧見了,自然要問:」磕著了?「
勤來不作聲。
運來又說:」勤來也忒頑皮了些,沒一天安靜的。反正不是摔著這裡,就是磕著那裡。你自個兒就不能小心些?娘看見,又該心疼啦!「
鳳來趕緊轉換話題:」大哥,我們今天玩的時候,佟瑞成也加了進來。結果被他娘看見,埋怨了一通。「」他娘埋怨個啥?「運來手上拿著一本書看,一邊不經意地問道。
鳳來就把蔣氏說過話學給運來聽,又道:」他娘肯定是瞧不起咱們這些窮人的,甚至不希望她兒子跟窮人有啥來往。「
運來哦了一聲:」反正佟瑞成不是這樣的人。他娘我可管不著,也不想和她打什麼交道。「
鳳來看了一眼運來說:」奇怪,他娘倒不反對他和我們家的人來往麼?還是,佟瑞成是瞞著他娘和咱們來往的呢?「
運來想了想說:」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和佟瑞成反正是來而不往非禮也。可沒想過他家有錢,所以要從他身上佔什麼便宜。「」我曉得。「鳳來趕緊道:」咱們家的人,哪個都不是喜歡佔便宜,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人。「
鳳來想:聽大哥這話就知道,即使佟瑞成想為大哥付束修,大哥也是不會接受的。他的身上,有一種不受嗟來之食的硬氣;哪怕這人是他的好朋友,方式也很溫和,很真心,他還是會抗拒。
因此,自己更要多想辦法,怎麼給這個家裡增添地項,扭轉這種沒錢的局面了。
她不是不知道,過了一個年,家裡的錢也用得差不多了。
要是付束修的話,估計最多只夠一個人的錢;不是運來沒書讀;就是勤來沒書讀。反正兩個人裡面,必得放棄一個。
但鳳來希望兩個哥哥都能讀上書。不管怎麼說,讀書是好事情!
還有啊,上次爹說過,要辦幾桌酒菜,請村裡人吃上一頓,以酬謝他們不辭辛勞,不畏寒冷,半夜也打著火把,到處尋找莫名失蹤的林氏這一片熱心腸。
這麼一來,又要花錢。
蔣大栓和林氏兩個,也正在為請客的菜蔬犯愁呢!
若是太差了,有點拿不出手,顯得待客沒有誠意似的;若是要買好菜,委實沒那個實力。
運來自是看在眼裡,急在心上。
不過他很快便想出了一個辦法。
蔣家村這塊兒,有一種不知名的鳥兒,大傢伙兒叫它藍不怕。
因為這種鳥的羽毛,泛著一種藍色,加上紅紅的嘴,黃黃的爪子,看上去倒是挺漂亮的。但它膽子非常大,經常飛到村人的門口找吃的,見了人也不怕。
運來從蔣二牛那裡討來一塊沒熏過的田鼠肉,然後用一根線系成活扣,拴在一個用籐做成的圈上;這個圈則放在田鼠肉上。
叫做藍不怕的鳥兒們,一看到肉,那是蜂擁而上,奮不顧身。
運來和勤來一見藍不怕落到肉上,立刻從門後衝出去。
驚得鳥兒往上一飛,爪子就被線給套住了。
運來和勤來用這個辦法,居然收穫不少。
而那些藍不怕們,真是不怕死!前撲後繼,一隻接一隻地自投羅網,真正的鳥為食亡。
結果,肉沒吃著,卻成了鳳來家的盤中餐。
林氏就用這些鳥兒們,做出令大家回味無窮的美食,擺在了請客的桌上。
那個豬皮凍,也再一次粉墨登場,引得不少人追問:這是個啥做的?咋這樣好吃哩?
林氏也不藏私,就把這個怎麼做成的,拿出來分享給眾人。
那些婆娘紛紛點頭:」還是桂香手巧,琢磨得出這樣的吃法。「
鳳來發現,這些村鄰們還是不錯的,曉得蔣家不寬裕,沒有哪個是空著手來的,不是這個帶一小條臘肉,就是那個拿一把薯粉絲;連蔣二牛也貢獻了一盆田鼠干。
於是桌上的菜蔬,還挺豐盛的。
加上林氏擅長做菜,經過她巧手加工,來客們吃得相當滿意。
再有幸喝到林氏做的天宮酒糟,所有的人都是眉花眼笑:」咱們運氣好,天宮酒糟難得啊!「
蔣大栓看到這樣的場景,心裡覺得很是滿意。
就是林氏,也長吁了一口氣,似乎有些酸痛的腰,也不那麼酸痛了。
那天夜裡,刮了一夜的北風,鳳來睡在床上,只聽得那風聲萬馬奔騰似的,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不知疲倦。
第二日開門,竟是推不開,原來被雪給堵住了。
待勤來和運來幫忙把雪鏟了,鳳來才看到,整個村子都變成白色的了:地是白的,房頂是白的,柴草垛也是白的,招財不曉得從哪裡跑過來,也差點變成了一條白狗。把鳳來樂得咯咯直笑!
勤來最高興了,居然一下子就在雪堆裡打了個滾!
福來嚷道:」仔細把衣裳弄濕了。弄濕了你可沒得換呵!「
勤來這才改了捏雪球,拉著運來打雪仗。
蔣大栓則領著福來和鳳來堆雪人,做好的雪人,挺像那麼回事的,連林氏也看得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