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的時候，佟瑞成來蔣家拜年。｛｝
他還特地解釋說：」過年是在縣城過的，今天才回的蔣家村。「
運來好些日子沒見著他了，兩人見了面分外親熱。
林氏因為上次佟瑞成特意給運來送豬油和糖的事，對他的印象十分之好。因此見著佟瑞成，便讓鳳來把家裡好吃的全給端了運來屋裡去。
說是好吃的，其實也就是花生、瓜籽，紅薯片之類。
鳳來曉得佟瑞成肯定看不上這個，但她還是聽話地給送了過去。
佟瑞成看見鳳來，不由得問起她看過的書來，鳳來嘰嘰喳喳地說了，聽得佟瑞成抿嘴而笑，覺著運來的這個小妹子還真小覷不得，小小年紀已經懂得這樣多了。
那邊林氏又在灶屋燒水煮甜酒蛋。
甜酒蛋煮好了，林氏親自拿托盤端了過來。
這甜酒蛋用的就是上次做出來的天宮酒糟，因此紅艷艷的，分外好看。酒香混和著蛋香，熱氣蒸騰中，別有一股誘人的味道。
林氏走進來，揚聲道：」佟公子，大過年的，也沒有啥招待你，且吃一碗甜酒蛋吧！「
佟瑞成見林氏端著托盤進來，連忙含笑而立說：「又勞伯母費心。何須這樣客氣？倒讓我下次不敢登門啦！」
林氏笑道：「又不是啥好東西。甜酒是我自己做的；雞蛋是家裡養的雞下的。只不曉得這甜酒蛋合不合你的口味？」
運來也說：「既是我娘已經做得了，你就不必推辭了。對了，我娘難得做成了天宮酒糟，說是有運氣的人才吃得著。由此可見，你是個有運氣的人呢！」
佟瑞成也聽說過天宮酒糟，因此面露驚喜地說：「真的麼？天宮酒糟確實難得，我也只是久聞其名，卻沒有見過。沒想到今日倒有幸親口嘗到。看樣子，我今天來對啦！」
林氏聽見這話很高興，連忙將甜酒蛋擱在佟瑞成面前的桌子上，讓他趕緊趁熱吃。
又在運來的面前也擱了一碗。不過運來碗裡的雞蛋，卻比佟瑞成的少了一個。
然後林氏招呼鳳來說：「你也有份，福來幫你舀好了，快去吃吧！」
鳳來這才跟在林氏後面出來。
甜酒蛋吃到嘴裡，果然香醇甜美，和著潤滑的雞蛋，真是吃了還想吃！
正在喝最後一口湯，勤來湊到鳳來耳邊道：「想不想溜冰啊？」
溜冰？鳳來聽得一愣，這個時空有溜冰場？有溜冰鞋？不過她沒有問出來。
若是真開口問了，怕是勤來一定要拿看怪物的眼光看著她。
雖然鬧不明白底細，但鳳來還是很貪玩的，她非常想見識一下這個冰怎麼溜，因此猛點頭：「想啊想啊！」
「跟我來！」勤來拉著她的小手，就往大門口跑。
一出門，冷冽的空氣撲面而來，鳳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這正月裡，天氣越發的冷了。
勤來不管那麼多，拉著鳳來一氣直跑到村裡的大水塘邊。
因著這奔跑，鳳來覺得身上暖和了許多。
她這才發現，水塘裡的水，此刻已經結了厚厚的一層冰。村裡有些孩子，正在冰面上笨拙地溜來溜去，腳上都是家做的棉鞋，並沒有什麼所謂的溜冰鞋。
但即便如此，那些孩子們個個都高興得小臉放光，嘴裡發出各種表達自己喜悅的聲音。
她當然記得，不久前，這水塘還楊柳垂拂，波光瀲灩；也是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洗衣裳的好去處。
通通的棒槌搗衣聲、笑鬧聲，把這水塘妝點得分外有生機。
歸牧的牛們，常在水塘邊飲水，不時哞的一聲。
夜裡則是蛙聲一片。
鳳來被勤來一下子拉下了水塘。
頭一次站在結冰的水面上，鳳來有些興奮，也有些害怕。她甚至不敢動彈，生怕把冰面踩個窟窿掉進水裡。
戰戰兢兢的挪上一步，還差點鬧了個人仰馬翻；鳳來好不容易晃動了十來米遠，小心臟呯呯呯差點沒跳出來，只好停下來看別人溜。
勤來倒是如魚得水的，像條泥鰍一樣，在冰面扭來扭去。
也不曉得什麼時候，佟瑞成竟也走到了水塘邊，看見了鳳來，就喚了她一聲。
鳳來知道佟瑞成回家，是要經過這水塘的。她沖佟瑞成笑了笑，問他：「要不要下來溜冰啊？」
她其實只是隨口一問，覺得像佟瑞成這樣有錢人家的少爺，會玩這些玩意才怪啦！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小心翼翼地下來了，還很和氣地伸出手說：「不敢溜是不？來，你蹲著，我在前頭拉你。」
鳳來吃了一驚，佟瑞成居然肯拉著她在冰面上跑？
她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真的蹲下身子，把雙手交給了佟瑞成。
也許是很想嘗一嘗在水塘冰面上迅速滑行的滋味吧？反正憑她自個兒，是別想做到這一點的！
佟瑞成背對著鳳來，像拉車似的拉住她的雙手，然後便小跑了起來。
被他不大的手握著，鳳來竟有了說不出的安心感覺。
因了他的力量帶著，鳳來就像坐上了滑車，在冰面上暢通無阻地滑行，再也沒了戰戰兢兢；相反，她快樂的，咯咯地笑著。
佟瑞成漸漸越跑越快，他聽著鳳來銀鈴般的笑聲，心裡覺得非常舒暢，他喜歡聽她的笑聲，也喜歡看她的笑臉。
雖然此時他並看不見，但他能想像出來：橢圓的臉蛋，到下巴處，卻尖了起來；一雙烏黑明亮的杏子眼，笑的時候，卻變成了彎月形狀；紅紅的小嘴裡，露出兩排糯米細牙。
看著她的笑容，讓他也會忍不住笑起來。
別的孩子看著鳳來這樣舒服，這樣開心，都羨慕不巳。
勤來飛快地蹭到鳳來身後，蹲下來抓住她背上的衣裳，這樣的話，他不費力氣，也可以讓佟瑞成帶著他溜了。
他一邊偷笑，一邊得意地搖頭晃腦。
有了勤來領頭，村裡別的孩子也有樣學樣，抓住了勤來的衣裳。
很快，另一個又接龍似的接了下去。
不久之後，就變成了一串孩子都由佟瑞成拉著拽著。
他覺得越來越吃力，越來越累，最後終於再也拉不動了。
回過頭一看，鳳來身後掛著一長串的小屁孩呢！他笑得什麼似的，都直不起腰來了，嘴裡說著：「你們太壞啦！是想要我做牛做馬哩！」
鳳來早就發現了，但她偏不說破。這會子見佟瑞成不但不惱，還笑得這樣開心，不由得也放聲大笑起來。
那些孩子們也笑，似乎天底下再沒有這樣好笑的事情啦！
勤來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眾人的笑聲直飄到很遠很遠。
笑夠了，勤來立起身來，很男子氣概地說：「我來拉你們！」
說著，他面對面拉起鳳來的手，倒退著走。
也不知怎麼手一滑，勤來就這樣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
鳳來驚恐地張大嘴，就聽見咚的一聲，勤來的後腦勺磕在冰面上，一下子就不動了。
那些孩子們都聚攏來看著勤來，七嘴八舌地問：「勤來死了嗎？」
「勤來不會死吧？」
鳳來連忙奔出去探一探勤來的鼻息，發現還有氣，她的心這才一寬。
扭頭看向身邊的佟瑞成，發現他也很緊張，臉色煞白，卻越顯得唇紅眉黑，眼珠子烏亮。
鳳來也奇怪，都這個時候了，自己怎麼還注意著他的臉呢？
佟瑞成強自鎮定著道：「勤來這是摔昏過去了。」
鳳來嗯了一聲，也不曉得說什麼好。她不敢搖動勤來，怕搖出個好歹來。
好在沒多大會子，勤來的眼睛就睜開。
眼睛一睜開，他就拿手去摸後腦勺，嘴裡絲了一聲說：「好痛啊！」
佟瑞成趕緊扶他坐起來：「你還好吧？要不要請郎中給你瞧瞧？」
勤來詫異地睜大眼睛：「我好好兒的，請啥郎中啊？沒事，跌跤還不是常事啊，我奶奶說的，小孩子不跌長不大。我就是這麼長大的。」
嘴裡說著話，勤來居然就站起來啦！
把個鳳來看得瞠目結舌。她還以為勤來也會和多寶上次似的，鬧個腦震盪啥的，誰知他像啥事也沒發生一樣。
不過勤來馬上對鳳來說：「回去別告訴娘啊。不然她又要擔心。」
邊上一個孩子揭穿道：「你是怕你娘打你屁股吧？」
勤來切了一聲：「我娘才不像你那個潑婦娘一樣，動不動就打人哩！」說完了又對佟瑞成說：「瑞成哥也不興告訴我娘哈！」
佟瑞成拿眼睛看著鳳來，也不知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
他有些歉意地對鳳來說：「若不是我起的頭，興許勤來就不會跌這一跤了。」
鳳來不由得感慨，這個佟瑞成還真是善良哎，這都能歸咎到自己身上。
她正要開口，就聽得水塘有個威嚴的女聲晌起：「瑞成，你怎麼在這兒？這樣很危險，你曉得不曉得？萬一冰面裂了怎麼辦？萬一掉到水下去了怎麼辦？還有啊，你怎麼可以和這些鄉下孩子混在一處？」
鳳來循著聲音一看，見是個穿綾著緞，外罩毛皮大氅，年紀約摸三十幾歲的女子，正一臉不高興的立在水塘邊。
她的眼睛從鳳來身上掠過，卻像隔著幾千里地似的，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