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呂氏被噎得臉色紅了又白,繼而轉成了青色:」非要說那麼難聽幹啥?兩口子的錢財,用了就用了,講他偷就不對!「
胡氏冷笑一聲:」兩口子的錢財?我也不怕當了人說,那銀子分明是我崽多寶的賠償銀子,原本二十二兩,如今可只有十七兩了,不是他拿了是誰拿了?難道這個家出了外賊?外賊有那麼好心麼?還給我余個十七兩的!「
說了這番話,胡氏對著蔣三貴又是一聲暴喝:」你說,五兩銀子你花到哪裡去了?可是掉到別個****的褲襠裡去了不成?「
林氏聽見這話說得太不像樣,連忙拉著福來和鳳來避開。她是吃過虧的人,所以遇見這倆公婆幹架,絕不進去插一槓子,愛咋咋滴吧!
鳳來想知道事情原委,人走開了,還豎著耳朵聽呢。
就聽見蔣三貴又哎喲了一聲,聲音也暴燥了起來:」幹啥?老虎不發威,我當我病貓呢?你別把我火氣惹上來,信不信我捶你?合著又想舒舒筋骨是吧?「
蔣三貴這話把胡氏氣了個七竅生煙:」喲呵,你還有理了?有人給你撐腰是不?今兒個你不把五兩銀子的去向說明白了,這日子別想安生過!「
蔣呂氏偏幫著小兒子,強辭奪理地說:」就算那銀子是多寶的,三貴是多寶他爹,用自己兒子的錢,怎麼就不成啦?用得著你潑髒水?啥偷啊偷的,有這樣說自家老公的麼?「
胡氏一手指著蔣三貴,沖蔣呂氏嚷道:」你有本事讓他說說,這錢花哪兒去啦!「
蔣三貴一跺腳,回嚷道:」說就說,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玩牌輸了,拿了五兩銀子還債麼?「」你們聽聽,都窮成這樣了,還有心思去賭錢,還一輸就是五兩銀子!這日子可讓我怎麼過呀!「胡氏嚎喪樣哭了起來。
蔣三貴不服氣地嘟囔:」怎麼日子就不能過啦?不是還有十幾兩銀子嗎?「
胡氏氣得什麼似的:」你會用錢,難道我是個傻子,連錢都不會用麼?你可以用,憑什麼就不興我用啊?要用大家用,用個精光才好呢!「說完了又哭。
蔣呂氏還要數落胡氏:」若不是你老是罵他,他會成天不落屋去玩牌?不是你把他頭腦罵糊塗了,他玩牌會輸錢?沒見過這樣不懂事的婆娘,年三十夜裡嚎喪似的嚎,把一家子的運氣都要哭沒了!「
胡氏一聽,這事到頭來倒全成了自己的錯了,真恨不能照著蔣呂氏那張老臉狠狠扇兩耳光才解氣。
可她畢竟沒這樣的膽子,因此也就冷笑一聲道:」是嘛,我這樣不懂事的婆娘,當初也是你們家三求四告才嫁過來的。有本事啊,讓你兒子休了我啊!「
一句話把個蔣呂氏氣得直哆嗦:」有這麼對著婆婆說話的媳婦嗎?三貴,你這老婆啊,還真是欠收拾!「
蔣三貴得了他娘的唆使,加上本身憋了一肚子的火,立時就要捋袖子動手。
誰叫胡氏當著家裡這麼些人把自己偷拿銀子還賭債的事揭出來的?誰叫她一點面子不給,對自己又罵又打的?
蔣老爺子適時地站出來大喝一聲:」三貴住手!有事說事,男人沖女人動粗,算個球本事!「
又對蔣呂氏說:」有你這麼當婆婆的嗎?小兩口拌嘴,你在邊上扇風點火,是巴不得他倆越鬧越大,散了伙才好麼?「
蔣呂氏被蔣老爺子訓得脹紅了臉,低了頭從嘴裡強掙出一句:」你凡事就會壓著我!哼,我才懶得管這些沒油沒鹽的破事哩!「
說著,她扭頭就走,連多寶想過來拉著她的,都被她甩到一邊去了。
其實就是蔣老爺子不出頭,蔣二牛也不會讓蔣三貴打胡氏的,他最看不上的,就是男人打老婆了,哪怕這男人是他的親弟弟。
蔣老爺子又訓了蔣三貴幾句:」本來事情就是你不對,你不但不知錯,還要打人,這是錯上加錯了。這幾天除了陪你老婆回娘家,此外不許你出門,好好反省去!「
蔣三貴還是有些怕蔣老爺子的,這種怕,是從小形成的,蔣老爺子走得正,行得端,自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
再說了,蔣三貴就算有膽敢衝他爹犯混,邊上站著一個鐵塔似的的二哥,他也得掂量掂量。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從自己和胡氏聯手敲了大哥一筆之後,二哥就有些不愛搭理自己啦!
這要是再敢招惹二哥,指不定二哥一氣之下,能把他捏成肉渣!
胡氏逃過一劫,對蔣老爺子連句好話都沒有,只是氣呼呼地一扭身,往床上一倒,哼哼唧唧去了。
還是蔣大拴勸著蔣老爺回堂屋:」爹,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老也別太操心啦!「
蔣二牛也把話題轉到別處,爺仨個又說了一會子話,這頓團圓飯,才算是散了。
鳳來跟著家人回到自家的屋子,頓時輕鬆下來。反正她在蔣呂氏那邊,就是覺得全身都不得勁兒,連呼吸都不暢快似的。
林氏早將屋裡的油燈點亮了,又拿淺口盤子倒上些油,插上一根燈芯,也點起來,讓茅草屋亮亮堂堂的。
福來拿火籠去生火,直等到火籠裡紅紅亮亮的,才端進堂屋裡,頓時堂屋暖融融的。
林氏又把自家炒的花生、葵花籽,薯片,還有煮好的五香蠶豆拿出來,讓幾個孩子吃。
一家人圍著火籠,吃著花生瓜籽,覺得要是天天有這樣的日子過就好啦!
運來懂事,把蔣老爺子給他的壓歲錢遞給林氏:」娘,壓歲錢你收著。「
運來一帶頭,福來和鳳來都把自己的那份交了出來。
勤來雖有些捨不得,捏在手裡半天,還是狠狠心,也遞到林氏手上。
林氏笑道:」既是你們爺爺給的,收著就是。到時想買個啥,都成!「
她曉得家裡孩子懂事,絕不會拿錢亂花的。
守歲守到午夜,幾個孩子不免有些前仰後合起來,連鳳來也不例外。
沒辦法,這個時空,既不能看春晚,也沒有電腦、手機可以消遣,坐久了真還抗不住。
林氏連忙往火籠裡加了兩塊燒旺的茶枯,又從木桶裡撈出幾塊糍粑;再從籮筐裡挑幾隻個頭不大不小的紅薯,揚聲說:「來烤糍粑和紅薯啦!」
聽見有吃的,勤來頓時來了精神;鳳來很想嘗嘗烤糍粑的滋味,一雙杏仁眼也亮了起來。
福來先把紅薯埋在火籠灰堆裡,然後洗了手,將糍粑穿在一根細木棒上,擱到火籠上烤。
不大會子,糍粑的兩面便向外凸起,勤來拍著手說:「糍粑糍粑快脹,糍粑糍粑快脹……」
福來笑道:「你要是再不趕緊拿開,糍粑都要炸開囉!」
勤來滿不在乎地答:「先炸開,再癟下去。這個時候的糍粑,才是最香的!」
嘴裡雖是這樣說,卻還是照著福來的話,把烤熟的糍粑拿下來。
他喜歡甜食,於是把紅糖抹在上面;蔣大拴則把泡蘿蔔片夾在糍粑中間,鳳來還是吃她的豆腐乳糍粑。
再看運來和福來,也是一付吃得很香的樣子。
吃了糍粑,火籠裡埋著的紅薯也熟了。
勤來用火鉗把紅薯夾出來,也不怕燙,在雙手裡倒著,飛快地剝去焦黑的外皮,露出裡頭香噴噴的軟糯。
他也不怕燙喉嚨,一口就咬下去了,急得林氏喊:「你急個啥呀?紅薯還會飛了不成?」
逗得家人又是哄的一聲笑。
林氏細心,還幫蔣大拴烤了幾隻小魚乾下酒。
這會子魚乾被烤了出了油脂,滴在火籠裡,發出滋滋的聲音。
蔣大拴開口問:「咱家的甜酒好了麼?」
林氏正烤著魚乾,便喊鳳來:「去幫娘瞧瞧,咱家做的甜酒出酒釀了沒?」
鳳來哎了一聲,跑去揭開缽子一看,酒釀倒是蠻多,可白白的糯米飯卻變成了紅色,連酒釀子也紅得艷艷的,把她嚇了一大跳。
她曉得大年三十要說吉利話,因此只喊林氏:「娘,你快來瞧瞧吧」
林氏還以為出了啥子事,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瞧酒缽子裡一看,哎呀、哎呀了好幾聲。
鳳來大惑不解地看著林氏,發現她臉上的神情,更多的是驚喜,而不是驚慌。
「咋回事哩,娘?」鳳來問。
「這是天宮酒糟啊!天宮酒糟,是最好最好的甜酒哩!」林氏激動地說。
鳳來嚇白了的臉,這才恢復過來。
福來、勤來和運來聽了,一窩蜂地趕來看熱鬧;連蔣大拴也拄著拐來了。
林氏摸著鳳來的頭髮道:「他們做了幾十年甜酒的人,也難得遇到這樣的紅甜酒;娘也是頭一次哩!因此啊,這紅甜酒被喚作天宮酒,是最吉祥的酒。能嘗到天宮酒,可是人生一大運氣吶!」
說著,林氏便去尋木勺,尋得了在缽裡舀了一瓢甜酒先嘗了一口,高興地說:「真是甜得很、甜得很。」
林氏又將調羹遞給蔣大拴:「他爹,你也嘗嘗!」
勤來等不得,早跑去另拿了把木勺來,迫不及待地將酒釀舀到嘴裡,無比滿足地嚷道:「太甜啦,太好喝了!」
他也不自私,自己嘗過了,立馬把木勺傳給了鳳來;鳳來喝了傳給福來;運來是最後一個喝的。
喝了之後,每人都會咂著嘴說:「好味道!」
「娘,天宮酒糟出現,咱們家運氣要來了哩!」福來喜滋滋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