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戶戶辭舊迎新的關門炮仗聲,接二連三地響起來,把鳳來的瞌睡都震沒了。
運來打開門,挑著水桶去打水。
傳說:大年初一挑來的水,再往水缸裡面放幾枚銅錢,就能財源廣進,一年到頭不愁吃、不愁穿、不愁用。
以往這都是蔣大拴做的,今年他腿腳不好,就輪著運來了。
等運來挑滿了一水缸,林氏也照規矩擱下銅錢,一家子這才關門睡覺。
大清早天剛濛濛亮,開門炮仗又響起來了。
鳳來家也放了一掛鞭炮,因為不能掃地,怕掃掉財氣的緣故,門前碎紅一片,透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喜氣。
大年初一自然是各家各戶地走動,拜年。
鳳來也不得不入鄉隨俗。
才起床匆匆吃過餃子,她就被福來拉著,出門給村裡的長輩拜年。
拜年的時候進門大喊一句:「大伯大娘過年好!或是:爺爺奶奶過年好!」還得跪下磕頭。
鳳來覺得頭都磕昏了,真令人苦不堪言啊!
對方不過喜滋滋地問候兩聲,再塞過來一把瓜子花生之類的;兩人略站一下就告辭,再去下一家拜年。
蔣呂氏那邊不得不去敷衍一下,鳳來縮在福來身後,也就這麼混過去了,反正蔣呂氏難得拿正眼看她。
既然到了那邊,自然也要給二叔蔣二牛,還有二嬸張氏拜個年,問個好。
張氏精神頭好了很多,拉著鳳來,要她吃這個,嘗那個,恨不能把家裡好吃的都給了鳳來。
伶兒俐兒她們也出去拜年了,因此沒見著。
福來悄悄拿手指了指東廂房問道:「二嬸,昨兒他們怎麼收場的?」
她才不信,胡氏輕易就能把三叔當個屁給放了?
福來問的話,恰巧也是鳳來想知道的,因此睜著一雙烏黑晶亮的杏仁眼睛看向張氏。
張氏撇了撇嘴說:「直鬧了半夜,後來也不曉得你三叔是怎麼擺平的,反正今日是沒有聲息了。」
「奶奶也鎮不住她?」福來好奇地問。
「你奶奶若是年輕個十幾二十歲,興許能鎮住她!」張氏笑著說:「論罵人,你三嬸和你奶奶,那是旗逢對手;但若是動起手來,你奶奶招架不住你三嬸;因此呢,你奶奶最多也就是動口不動手罷了!」
「關鍵是,三叔再挨打受罵,還是鐵了心地站在三嬸那邊吶!他要是能站在奶奶這邊,你瞧奶奶會不會是如今的光景!」鳳來一針見血地指出來。
三個人想起蔣三貴被胡氏扯著耳朵又打又罵的狼狽相,都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從蔣二牛家出來,福來又領著鳳來去才能堂伯家。
其實那個所謂的閔氏,鳳來是很不願看見她的。不光是因為閔氏愛貪小便宜;從她騙婚一事上來看,就曉得她人品有多差了!
還有,對於胡氏敲詐鳳來家錢財的行為,閔氏不但不譴責,甚至興災樂禍地說:「瞧,不該桂香家得的錢財,到手了也是化為烏有!她家虧得是沒多少錢,錢多了,也是個為富不仁的呀!」
這話輾轉傳到林氏耳朵裡,雖然有些不高興,卻沒有怎樣擺在臉上;閔氏見了她假親熱,她臉上仍是淡淡的,懶得揭穿。
倒是鳳來看不過,問林氏說:「娘,這麼個兩面三刀的東西,你別理她了。拿著人都當傻子,倒像世上只有她一個聰明人似的!」
林氏瞥了鳳來一眼說:「既然清楚她是個小人,遠著她就是了,何苦還要去得罪她哩?要曉得,得罪了君子不怕,若是得罪了小人,那真是狗皮膏藥一般,甩都甩不脫。」
鳳來想想,也是這個理兒。
但主要還因為林氏是個與人為善的人。鳳來倒是覺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鳳來雖是不願與閔氏打交道,但是她卻極其同情閔氏家的新媳婦何槐花。
所以,八卦心重的鳳來,忍不住想去看看,新娘子何槐花,到底日子過得如何!
到了閔氏家裡,福來和閔氏虛以委蛇著,鳳來卻拿眼睛到處尋堂嫂何槐花的身影。
她見這個堂嫂明顯的瘦了,原先圓潤的下巴,此時變得尖尖的;那雙深潭似的大眼睛,空空洞洞,甚至有那麼一絲呆滯。
不過瞧見鳳來和福來,她還是抿著嘴微笑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
鳳來也甜甜地笑著說:」嫂子,得了空去我家坐。「」哎。「槐花應道,聲音很好聽:」聽說你娘做得了天宮酒糟,啥時候讓她也教教我做甜酒!「」嫂子想學,我娘肯定會教的,嫂子只管去。「鳳來總覺得槐花可憐,所以巴不得她能去自己家散散心。
福來也說:「嫂子前次送給我們的鞋墊子,做得真好,一看就是個手巧的人。學做甜酒,還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嗎?」
槐花聽了誇獎,那笑容越發深了。她對這兩姐妹生出了說不清的親近之感。
其實她何嘗又喜歡現在這種日子呢?除了成親的第一夜,她甚至不肯讓阿團再碰她的身子。
到了睡覺時候,槐花便拿娘家陪嫁的被子緊緊裹在身上,直等阿團打起了呼嚕,才朦朧合上眼。
阿團因著內疚和自卑,起先倒不敢拿槐花怎樣,可他娘閔氏不幹啊!不是怪阿團沒用,鎮不住自家婆娘;就是指桑罵槐地說:」我好不容易討個媳婦,是為著蔣家傳宗接代,開枝散葉的;像那不生蛋的雞,我早早就拿去換錢了,要不一刀宰了吃肉,也算沒白養一場;難不成人倒連隻雞都不如?養來何用?「
有時又教訓阿團:」俗話說的,討來的老婆買來的馬,任你騎來任你打;又道是女人是男人的地,想怎麼犁就怎麼犁;她若是軟的不吃,你就來硬的!她一個女人,能強得過你去?「
阿團受了他娘的攛掇,發了狠心,給自己一氣灌下去兩碗白酒,到了夜裡,酒勁兒上來了,撲過來就扯槐花的被子!
槐花不肯,激得阿團憋在肚內的火,騰地一下子就直衝到頭頂。
阿團下死勁捶了槐花兩拳,揪住她的頭髮,直從床上拖到地上。
槐花忍著痛也不吭聲,只咬緊牙關對阿團又踢又掐。
阿團因著酒的緣故,全身燥熱,一點也感覺不到痛,且力大無窮;將槐花弄到床上,三把兩下將衣衫都扯碎了,整個人壓了上去,一手褪了自己的褲子,悶頭悶腦找準了地方就干。
槐花雙手被按在頭兩旁,身子也被壓著,根本動彈不得。她把牙都要咬碎了,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似的,只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她能怎麼辦?打,打不過;鬥,鬥不贏;就是想喊,喊什麼?強姦?那真是天下一大笑話,她是阿團明媒正娶的老婆,而且又不是頭一次被她男人睡!
身上的阿團,在不要命似的聳動著,粗暴、自私,完全不理他身下的女人會有什麼反應。
槐花則像狂風驟雨中孤苦無依的小船,任憑風吹雨打浪襲;她只覺得說不出的憋屈,說不出的鬱悶。
這憋屈和鬱悶終於化作一股股熱淚流了出來,打濕了她的臉,打濕了她耳邊的鬢髮。
她不想讓人聽見她在哭的,可那細線一般的哭聲,還是不由自主地從她喉嚨裡逸了出來。
阿團猛烈衝擊著槐花的身體,終於象被雷擊了一樣不動了,只有一聲滿足的哼哼;接著,他像條死狗似的癱在了槐花身上。
槐花反而有了力氣,一下子就把阿團給掀到了一邊,自己順手扯過被子裹在身上,嚶嚶地哭了起來。
閔氏先是躲在阿團的門外偷聽,發現兒子終於制住了兒媳婦,這才捂著嘴,得意地笑了。
才能出來小解,見老婆鬼鬼祟祟的模樣,不由得皺了眉道:」虧你做得出來……「
閔氏早巳猜到丈夫要說什麼,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把他往自己住的屋子里拉:「你個木頭疙瘩,你懂個啥呀!」然後才湊在才能耳邊嘰嘰咕咕說了一通。
才能一邊聽一邊點頭:「是該這麼著,打量我家阿團是孬種呢?不剎剎她的威風,還想翻天不成?」
另一間屋子裡的阿圓也沒睡著,大哥屋子裡的動靜,他早都聽見了。
待聽到嫂子槐花那淒淒切切的哭聲時,他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後又是一個。
「都是你幹的好事!」阿圓惡狠狠地對自己說。
他不能原諒自己冒充阿團,去何家迎回了槐花;他更恨的,是槐花只能是阿團的老婆。
如果槐花是他的老婆,他一定不捨得打她,強蠻她;相反,他會憐她愛她,讓她每一日都過得開開心心!
可現在怎麼辦哩?槐花是阿團的老婆,這是板上釘釘,無法更改的事實;而他阿圓,一輩子也不可能和槐花在一處!
第二日,槐花的眼睛腫得像個桃兒,怎麼也掩飾不住。
閔氏倆公婆只裝看不見。
阿團酒勁下去了,又恢復成那付蔫頭耷拉的樣子,都不敢正視槐花的眼睛。
誰也沒有發現,阿圓眼睛下面兩個深深的黑眼圈。
這些事情,槐花哪好意思告訴外人;而鳳來,自然也不可能探知這樣的隱秘。
她只是憑著自己的直覺,認為槐花在這個家裡過得很不如意,就像困在漁網裡的一條魚。
如果只是一條魚還好辦了,鳳來可以想辦法幫它解脫;可槐花是個大人,鳳來完全不曉得自己怎麼才能幫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