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來仨個都把背簍裝滿了,又去湖邊洗豬草。
先把背簍裡的豬草拿出來,然後一小把一小把洗乾淨,擱在事先清潔過的大石板上。
等所有的豬草洗完了,再把它重新裝進背簍裡,這時,豬草因為有水變得重了起來,差點沒把鳳來給壓垮嘍!
福來看得又得好笑又是心疼,連忙幫著鳳來把背簍解下來,將她簍裡的豬草往自己這邊塞,一邊塞一邊用力往下壓。
回到家,發現林氏在屋後整地,已經把土都翻了一遍,正蹲在地上將大些的土疙瘩捏碎。
鳳來顛顛的跑過去問:「娘,你準備種啥菜啊?」
林氏剛搬來,就說過要把屋後的空地整成菜園子。
林氏笑咪咪地答道:「娘要種些黑菜。」
蔣呂氏和胡氏,就好比壓在林氏頭上的兩座大山。自從離了她們,林氏整個人都輕鬆挺拔了不少,說著話,那嘴角不由自主就勾上去了。
鳳來鬱悶了,啥叫黑菜呀?
林氏細聲細氣地講給她聽:「這黑菜啊,是芥菜的一種。根粗葉肥,莖白葉墨,又耐得住嚴寒,做醃菜最好吃了。」
福來在邊上插嘴道:「這黑菜說來也怪,只有咱湖邊的幾個村子種著是黑菜;出了這方圓幾里地,種到別的地方,葉片就不黑了,變成了普普通通的芥菜,味道自是也不一樣啦!」
鳳來大感好奇,兩隻清凌凌的杏眼瞪得溜圓,問道:「為啥會這樣?」
林氏便給她講古:「很早很早以前啊,咱芭蕉湖出了個秀才。據說是四經五書,天文地理,無所不曉。他每天讀書萬卷,下筆千言。一天下來,筆墨紙硯,手上臉上,都留下了墨跡,秀才就每天到湖邊去清洗。」
林氏把一縷掉下來的鬢髮夾到耳朵後頭,繼續說道:「時間長了,湖水染上墨汁,漸漸變成墨綠色的,都是這位秀才洗筆洗硯洗的。附近村莊的人,用了這種墨綠色的湖水澆灌芥菜,葉片也變成黑中透綠的了,於是便喚作黑菜。別的地方可種不出來咱們這樣的黑菜哩!」
鳳來的眼睛眨啊眨的,這故事似乎在哪裡聽過嘛!
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鳳來想起來了:前世她也聽過這個故事,不過那菜名叫春不老。取其不怕嚴寒霜雪,越年開春也不會被凍死的意思。
春不老曬乾切碎再醃叫做醃菜,不切蒸熟再曬,則叫做鹽菜。
前者與一種叫黃芽頭的魚同煮,味鮮肉嫩,屬於最佳拍檔。
至於春不老鹽菜,則用剪刀剪成一小段一小段,放在溫水中略微的泡一會,拌入佐料後,上面碼上一層五花肉,入蒸籠上蒸熟。
出籠後,那個香氣撲鼻啊,真能讓人口水直流。
因為五花肉融入了春不老的香味,肥而不膩;而下面的春不老鹽菜吸收了肉汁,變得尤為潤澤芳香,很是能下飯。
鳳來這麼一想著,便格外嘴饞。她可是好久沒嘗過豬肉的味道了。家裡窮麼,能吃飽飯就不錯啦!
不過她腦子一轉,便能肯定這黑菜,就是前世的春不老了!不然的話,不會有相同的傳說。
只不知道林氏是怎麼將這黑菜醃製起來的。
現在告訴這個娘這兩種方法,還為時過早,不如乾脆等到黑菜收穫時再說吧!指不定到時家裡又能多一條財路呢!
地整得差不多了,林氏開始均勻地撒播菜籽。撒了還用腳輕輕將畦面踏一遍,使種子與泥土緊密接觸。
鳳來和勤來也有樣學樣;福來則幫著澆水。
林氏做完了,又進灶屋忙活開了。
鳳來去陪了陪蔣大拴,又去看她那些正在陰乾的地蟞蟲;還有那些養在木盆裡的地蟞蟲們。
既然打算拿這個入藥,自然要精心餵養啊!
好在地蟞蟲不難養,什麼都可以餵食。包括蚯蚓、蟋蟀、螻蛄等。沒有這些,麥麩、米糠、豆腐渣、碎米及青菜葉、瓜果皮都成。
鳳來這麼想著,就弄了些蘿蔔葉子扔進木盆裡。順便添了些菜園子裡新翻的土,抓了兩把灶下的草木灰,又少少地灑了一點水,保持濕潤。
林氏瞧見鳳來在搗騰地蟞蟲,突然想起來說:「鳳來,把手洗洗。娘給你幾個錢,去村頭的雜貨鋪裡,買瓶白酒來。」
一邊從兜裡掏出銅錢數著,一邊又說:「對了,你昨兒不是說藥末子還要用黃酒沖服嗎?索性再幫你爹買一小罐黃酒來!」
鳳來聽話地洗淨了手,接過林氏的銅錢,腳下生風地往雜貨鋪裡去。
離著雜貨鋪不遠,就瞧見咬指騎在他家那頭瘦得像土狗,卻又凶悍又頑劣的豬身上,正朝自己這邊奔來。
鳳來看得立住了腳,搞不清楚咬指在玩什麼。咋還騎上豬啦?
咬指是蔣家村的外來戶,姓王,他家姐妹四個,只有他是個帶把的。因為他娘生了好幾個小子沒留住,結果為了好養,他一生下來,他娘就狠心把他的左手小指給咬斷了,於是小名就叫咬指。
說來也怪,這麼著,咬指順順利利就長到了九歲。
眼見得咬指家的豬狂奔一通,突然停下腳步;咬指收勢不住,猛地飛了起來,接著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然後那豬哼哼著,瞅準了鳳來,瘋了似的,嗷的一聲撲了過來。
嚇得鳳來哎喲一聲,頓時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怎麼閃避。
眼看著這頭頑劣異常的豬就要拱到鳳來身上,突然一隻手伸了過來,將鳳來扯到自自己身後,並且立即揮舞起手上的一根樹枝,向豬身上猛抽。
這頭豬受到打擊,很識相地掉轉身子,朝另一個方向跑了。
咬指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屁股,一瘸一拐地走近,向鳳來賠了個不是:「對不住對不住,嚇著你了沒?這頭壞豬,動不動就啃斷豬欄跑出來撒野,也是我急了,這才竄起來騎到它背上。」
鳳來一顆心還在撲通撲通跳著,看見咬指的狼狽樣子,想起他騎在豬身上的怪模怪樣,仍然覺得好笑。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強忍著笑說:「還好還好,身上哪個部件也沒少。」
咬指又轉過頭看著救下鳳來的人說:「謝謝佟公子,今日若不是你幫忙,我家的豬就闖禍啦!」
其實眼前的佟公子,名叫佟瑞成。不過是個十歲光景的小男孩,長得倒是唇紅齒白,看著很爽心悅目的一個小兒郎。
他搖著手說:「不用客氣。」
鳳來心裡道:關鍵時刻挺身而出,這算不算縮小版的英雄救美呢?姐不是吹,好歹稱得上是個小美人吧?
咬指說著,抬腳就跑:「我還得追我家豬去!」
鳳來看著他依然有些一瘸一拐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格格笑了起來。
意識到佟瑞成在看自己,連忙轉過頭來道謝:「多謝佟公子相救。」
佟瑞成不好意思地說:「管我叫瑞成哥就行了。」
鳳來便甜甜地叫了一聲:「瑞成哥。」
她知道,這個佟瑞成是蔣老秀才的外孫子。自從他爹得病早逝之後,他娘佟夫人便將家遷回了蔣家村。因為有錢,家裡買田買地不算,住的是青磚大瓦房,還有不少下人伺候著。
而蔣老秀才則在村裡辦了個學堂,鳳來的大哥運來,就在他的學堂裡唸書,與佟瑞成也是同窗。
鳳來歪了歪腦袋,好奇地問:「瑞成哥,你今兒個怎麼沒去學堂?」
佟瑞成清了清嗓子答道:「這兩天身體欠佳,便請了假。我在屋裡悶得慌,這才出來透透氣哩!」
鳳來哦了一聲,對佟瑞成揮了揮手說:」瑞成哥再會,我還要去雜貨鋪子一趟。「
佟瑞成也揮了揮手,說了聲:」再會。「心裡不知怎麼,對這個看上去漂亮聰慧的小女孩很有好感。
鳳來買了酒回來,交給林氏,不由得就把自己方纔的遭遇告訴了一遍。
末了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咬指猴子似的,騎在那頭髮了瘋的豬身上,別提有多好笑了!」
福來也插嘴說:「他家那頭豬都快成精啦!聽說餓急了,嗖的一聲就能從豬欄裡跳出去,自個兒到野地裡找食吃;吃飽了還曉得跳回豬欄。不但如此,還專揀老弱婦幼欺負,若見著個男的,它就不敢了!」
鳳來笑得彎下了腰:「這都什麼豬啊?」
林氏瞟了鳳來一眼:「你還笑!若不是佟家公子出手,瞧你被豬頂那麼一下子,不跌個七葷八素才怪啦!」
「對啊!我這叫吉人自有天相,所以那豬才頂不著我!」鳳來嘻皮笑臉地說。
林氏的臉到底繃不住了,也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勤來在一邊捏了拳頭說:「那豬真要把鳳來頂出個好歹,我非一鋤頭把它的豬頭搗爛了不可!」
運來走進灶屋,正聽見林氏提到佟家公子,連忙問:「可是佟瑞成?他這人不錯,學問好,人品也好,在學堂裡對我也很照顧哩!」
鳳來便答:「正是這個佟瑞成。大哥與他很合得來嗎?」
運來點點頭:「在學堂裡,他與我最是交好。上次有個叫金麟的想欺負我,也是佟瑞成幫著,才把金麟的氣餡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