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傾城猛然間想起當年的自己,當年的慕容元策。不愛就是不愛,任憑苦苦哀求,任憑淚水乾涸,也喚不回絲毫憐憫。施捨的,只能是絕望,是無助,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起來。」若傾城流著淚攙起司馬玉容,「就算你不顧著自己,也該顧著肚子裡的孩子。」說這話時,若傾城忍不住淚眼朦朧。這樣的情景,很難不讓她想起慕容長憶,那個慘死在蘇城池手裡,才幾個月大的孩子。
司馬玉容面色慘白,容色哀戚至絕。低低的嗚咽,教人心疼,直抵心肺。
「你不必為難她,我回去便是。」若傾城絕傲不遜當年。斜眼冷看慕容元楹,那樣不屑,那樣的輕慢。在她眼裡,他再不是從前溫潤如玉的靖王,再不是她口中呼喊著的楹哥哥。他是大毓的逆臣賊子,是雲國篡位的國主,是視妻子如無物的負心人。
「不,今日我必得放你回去!」司馬玉容不知哪裡來的氣力,驟然擋在若傾城跟前,目光夾雜著疼痛的憤怒,「慕容元楹,今日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將一介弱女子推上戰場,豈是大丈夫所為?」
若傾城一怔,她沒想到司馬玉容竟會維護自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司馬玉容,你私縱囚犯,可知該當何罪?」慕容元楹不溫不火,緩緩開口。
司馬玉容驕傲的抬起下顎,「雲國是我交付在你手上的,那麼所有的一切也該有我的決定權!我不會讓你們再繼續開戰,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已經死傷我無數臣民。即日起,我會以公主的身份發出皇榜,休戰返朝,再不與大毓為戰。慕容元楹,你已經嘗過殺戮的滋味,夠了!都夠了!不要再錯下去了!」
可惜,他回不了頭。
長劍光噹一聲出鞘,劍尖直指司馬玉容的眉心,慕容元楹眸色沉冷,「司馬玉容,你想造反?」
「我只是收回賦予你的一切!」司馬玉容冷然,此時此刻她忽然覺得眼前的男子,這樣的陌生,這樣的冰冷。原來過去的種種都不過逢場作戲,他對她從未有過絲毫眷戀。他迷戀的,是她身上的光環,是高高在上的雲國國主之位。
「可惜,來不及了!」慕容元楹冷眸直視。
「慕容元楹,你瘋了!」若傾城衝上來,攔在司馬玉容跟前,「她是你的妻子,是雲國的王后,是你未出世的孩子的母親。你怎可以這般無情,怎麼能這樣?難道至高無上的權力,真的能讓你迷了心竅,連帶著眼睛都瞎了嗎?」
慕容元楹掃一眼若傾城臉上的焦灼,瞇起危險的眸子,「背叛我的,都該死!」
「包括我嗎?」若傾城倔強的對上他的眼睛。
四下一片死寂,喬律明帶著軍士遠遠站著,誰也不敢近身。想了想,便支開所有的雲**士,只留下自己的近身衛隊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此處。眼下的局面未明,他必得打起十二萬分的謹慎小心。
蘇城池冷眼旁觀,轉身返回自己的營帳。這樣的局面,他很期待結果。但無論結局如何,與他毫不相干。因為不管怎樣,若傾城是斷斷無法離開這裡的。
「讓開!」慕容元楹低吼。
「你最好先殺了我!」若傾城從不是個會妥協的人。
慕容元楹握劍的手,輕微顫抖,「傾城,別逼我!」
「你既然能對我下追殺令,今日也不妨再殺我一次!否則,來日我必會為弄涼報仇,要你血債血償!」若傾城咬牙切齒。
眼神閃了一下,司馬玉容看到慕容元楹眼底漾開的淒楚和疼痛,這樣的流光,她畢生未曾見過。原來只有面對著若傾城,他才會心痛,才會嫉妒,才會恨,才會像個有血有肉的男人。
眼淚沿著臉頰滑落,司馬玉容低頭癡癡乾笑幾聲,「楹哥哥,如果沒有若傾城,你會不會愛上我?」
回答她的是冰冷的風,自耳際呼嘯而過。抬眼間,司馬玉容只覺四下蕭瑟,宛若冬日嚴寒,冷入骨髓,「到底,是我傻!慕容元楹,我只問這最後一句。我父皇和皇叔,到底是不是你殺的?」
話剛匍出口,司馬玉容已經淚流滿面。
慕容元楹面無表情,「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事到如今,還有這個必要嗎?」
「我明白了!」司馬玉容五指蜷握,指甲嵌入肉裡,幾乎要捏出血來。腹部微微疼痛,揪心的疼。
她瞬間明白,即便輸得徹底,眼前的男人都不會回到最初的位置,恢復最初的溫潤。抬頭望著皎潔的明月,這樣清冷,這樣風華。驀地,司馬玉容沖若傾城道,「你走吧,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
若傾城僵在當場,她不是不知道,唯有自己脫困,慕容元策與慕容元楹的戰爭才會真正開始,而後迎來結束。可是現在的局面,教她如何能累及無辜?若她一走了之,司馬玉容怎麼辦?慕容元楹已經舉劍,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也許,他會真的殺了司馬玉容。
「走啊!」司馬玉容憤怒嘶吼,「難道你還不明白,只有你離開,離得遠遠的,這場戰爭才能真正結束。若傾城,我恨你,但我要保護雲國的子民,所以我放你走!但願你回去告訴大毓的皇帝,勿在興兵犯境,自此休戰,各自長安。」
「我答應你!」若傾城狠狠點頭,眼淚險些掉下來。
突然之間,她看到司馬玉容的身子像是利箭般撲出去,硬生生抓住慕容元楹的手,竟瘋狂的與之搶奪長劍。慕容元楹始料不及,當下愣住,卻聽得司馬玉容口中大喊,「傾城快跑!」
若傾城的心顫了顫,環顧四下無人,轉身欲跑。
誰知,還沒跑出幾步,身後陡然傳來長劍落地的鏗鏘之音。清晰而脆亮,彷彿一記重錘,狠狠敲在心頭。眸子瞬間瞪大,嬌眉高高挑起,若傾城的心裡咯登一下僵在當場。
驀然回首,她看見鮮血噴濺,嫣紅炙熱。這樣的鮮艷,這樣的熱烈,宛若弄涼死的那日,一樣的悲愴一樣的無可挽回。雙膝砰然跪地,若傾城的喉間忽然發出一聲肝腸寸斷的厲喊,頃刻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