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死,我也要救弄痕!」若傾城此心已決,推開寒雲,撐著顫顫巍巍的身子朝宮門行去。
寒雲跺了跺腳,只得跟上去,攙住若傾城以免她再次倒下。
宮門口的侍衛刷刷下跪,齊聲高呼著「夕妃娘娘千歲!」然一個個卻不敢輕縱若傾城出宮,沒有皇帝的令諭,宮妃唯死才能出宮。
囚車遠遠停在校場上,圍觀的群眾堪稱人山人海。若傾城睜大眼眸,看見弄痕被拖上刑場,白布高懸,只待血濺三尺之舉。
若傾城突然跪在宮門口,頓時淚如雨下。
「娘娘?娘娘使不得!」寒雲幾欲攙起她,奈何若傾城此心已決,表情痛苦至極。
侍衛們嘩啦啦跪了一地,誰敢受若傾城跪拜之禮,除非哪個不想活了。
「就當我求你們,放我過去!放我過去!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若傾城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沉重的悶聲。那一刻,她的聲音在顫抖。驀地,若傾城忽然抽過一個侍衛的長劍,直直的橫在自己脖頸上,「放我過去,否則,現下死的就是我!」
所有人被突如其來的一幕震住,侍衛們面面相覷,不知該怎樣做。
若傾城趁著眾人發愣之際,猛然奪路而奔。
冰冷的木樁,上面隱隱可見暗色的斑點,想必不知沾過多少人的血。弄痕幾乎可以想像頭顱滾落在地的暢快淋漓,那種空了一切的感覺,應該會前所未覺。唇角溢出癡癡的笑意,心裡沒來由的平靜。
弄涼,姐姐很快就來見你了!你等著我!下輩子,姐姐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再不教悲劇重演……
舉目望一眼面前的白布,到時候無論善惡,人生盡頭的一腔熱血都會噴湧在這上面,開出絕無僅有的鮮艷之色。陽光從頭頂落下,筆直刺入眼底,弄痕凝眉斂了瞳孔。這樣好的陽光,只能來世再見。
腦海裡是若傾城哭著喊著追囚車的情景,心頭好一陣酸澀,好一番悲涼。這場血祭,不知是技差一籌,還是預料之內?抑或是命中注定。鼻間驟然聞到一股好聞的香味,弄痕心頭一頓:是迷香!
頃刻間,身子柔弱無骨,腦袋無力的置於刑台之上。
糟了……
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就連眼皮都開始往下拉。遠遠的,她模糊的看見若傾城持劍與宮門侍衛對峙,乾澀的唇張了張,卻發不出絲毫聲音。許多話卡在喉間,生生的將她的淚逼了出來。
淚水劃過鼻樑,落在冰冷的刑台上,弄痕面若白紙。
行刑之前,劊子手會用迷煙迷倒死囚,以防死囚在行刑時反抗而導致失手,不能一刀頭落。這是慣例,也在弄痕的意料之外。
若傾城瘋似的衝過來,只聽見監斬官高昂而震徹靈魂的聲音,「斬!」
手起刀落,刺眼的寒光掠過眼前。頃刻間鮮血飛濺,白布染色,恰似那年國破,暈上天際的似血殘陽。
「弄痕?」話剛出口,若傾城眼前一黑,瞬時暈厥倒地。
嫣紅的鮮血流淌在地,頭顱之上,眸色輕蔑而帶著濃郁的怨毒之色。蒼白的臉,蒼白的唇,蒼白的表情,淒冷的心,一寸寸焚燒成灰。她聽見弄痕幽怨而綿長的聲音,以及弄涼清脆悠揚的呼喊。
傾城……傾城……
「不要!」陡然睜眼坐起,若傾城的額頭儘是細細密密的冷汗,容色煞白無光。空洞的眸子彷彿要將一切都吸進去,又好似什麼都不要。
「娘娘?娘娘沒事了,您此刻人在雲藻宮,一切無恙。」寒雲急忙上前輕語關慰。
若傾城擰過頭,癡癡呆呆的看著她,忽然咧嘴笑著,眼底淚水盈盈,「無恙?真的無恙嗎?還能無恙嗎?弄痕沒了,你卻告訴我,一切無恙?到底是瘋了,還是我傻?」
寒雲一愣,隨即跪身床前,恭順而略帶驚慌的垂下頭,「娘娘恕罪,奴婢並無此意。」
「恕罪?如今我才是萬惡難恕,還有什麼資格去恕別人的罪?」若傾城絕望的神情讓人心疼不已,彷彿只要輕輕觸碰,就會像瓷娃娃一般碎得四分五裂。
「奴婢罪該萬死!」寒雲惶然。
輕輕的乾笑幾聲,若傾城的眼淚忽然滾落下來,「萬死嗎?你萬死又有何用?如果你死能換回弄痕的命,我一定不會手軟。可惜,再多的命也換不回弄痕一人。」心裡空落落的,沒有疼痛,也不覺疼痛。有的,只是徹骨的麻木,和冰冷的無溫。
眸子重重閉上,若傾城面無表情,淚落兩行,「退下吧。」
寒雲身子一震,立時行禮,小心翼翼的退出房去。
耳邊是房門關上,稍瞬又打開的聲音。
眉頭陡然蹙起,若傾城驟然睜開眼睛,恨意闌珊,一身殺氣。
「傾城!」卻是偷偷溜進來的寂寥。
斂了神色,若傾城面容稍緩,「寂寥?」
「你可是好些嗎?」寂寥關慰的望著她,眼底漾開濃濃的憂心。
觸碰到這樣真摯的目光,若傾城的鼻子赫然泛酸,頃刻間淚如雨下。一把掀開被子走下床榻,下一刻,若傾城緊緊的抱住了寂寥,哭得不成樣子,「以後,我只有你了!弄痕沒了,是我的錯!我不該太自信………弄痕是為了我才選擇沉默,才會身首異處。是我!都是我!你們每個人都為我犧牲,可是為何都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不要你們死!如果可以,我寧願挨這一刀的人是我!該死的是我!……」
寂寥的心瞬間柔軟得無與倫比,顫抖的胳膊緩緩抬起,終於將她抱在懷裡,痛徹心扉。深吸一口氣,寂寥笑得乾澀,這個擁抱他等了好久好久,總算……
雙手捧起她的臉,寂寥的眸子流光閃爍,格外璀璨,「別怕,你還有我。」
一剎那,若傾城淚流滿面。
指尖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寂寥笑意如風,暖暖的,彷彿一道陽光照亮黑暗的內心。一聲長而輕柔的歎息,寂寥一本認真的注視若傾城的眼眸,徐徐開口,「傾城別哭,聽我說,弄痕沒死。」
羽睫驟然挑起,若傾城的眸子陡然瞪得斗大,身子僵在當場。不敢置信的望著寂寥,若傾城止不住搖頭,微白的唇赫然抖動著,卻吐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