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燎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緊鎖,痛苦異常。
許久,他才幽然冷問,「你當真不跟我走?」
弄痕搖頭,眸色堅定,心如磐石。
下一刻,千燎忽然將她攬進懷裡,下顎死死抵在她的發間,痛徹心扉,「你知不知道,皇帝已經下了旨,明日午時將你斬首示眾?你知不知道,我不會讓你死,我怎麼捨得你死。」
「其實孤弋比我更適合你!」弄痕說得很輕,但卻感到心底無比的沉重。不知為何,千燎抱著自己,她竟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安心與喜悅。
驟然低眉看她,千燎心痛得難以自制,俊逸的臉因為極度壓抑的痛苦而略顯猙獰,「我只要你!」
那一刻,千燎眼底的堅定狠狠的刺了弄痕的心,彷彿利刃穿心,疼得無以復加。鼻子突然泛酸,弄痕眉頭微蹙,猛然掉下淚來。
哽咽著,弄痕微微抽泣,「不值得。」
「弄痕,跟我走!跟我走!」千燎緊緊抓著她的手,她如此深刻的感受到屬於一個男人細膩的顫抖,和刻骨銘心的恐懼。他是真的怕她死了,真的在乎,真的捨不得。
弄痕掙開千燎的擁抱,面色微白,垂著眉睫,「師兄,你走吧。以後,莫再來了。過了明天,你會逐漸忘記弄痕的存在。於你我之間,從來鏡花水月,一貫雲淡風輕。」
「你是我的女人!」千燎嘶吼。
「是曾經,但不是將來。」弄痕依舊面不改色。
驟然凝力,千燎一掌將四方桌擊得四分五裂,於寂靜的地獄裡,發出轟然巨響,震徹整個天牢。遠處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以及獄卒罵罵咧咧的聲音。
弄痕抬眼看他,卻見千燎一身殺氣騰然,脖頸間青筋暴起,眸色通赤如血。
凝力的手掌高高舉起,弄痕沒有抬頭,依舊傲然佇立。掌風截斷紛飛的散發,翩然落地。咫尺之遙,千燎的掌,停在距離她的天靈幾寸遠的地方。該死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掏空他的耐心,偏偏對她,他束手無策。
五指逐漸蜷握,千燎的憤怒足以焚燒整座宮殿。
在獄卒抵達之前,千燎縱身一躍,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牢門大開的殘局,以及徐徐坐下的弄痕,面無表情。
她不會忘記那一夜的溫存,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暖,一直延伸進靈魂深處。那顆冰冷了好多年,塵封了好多年的心,遇見了久違的融解。不是心痛,不是心動,是生命的悸動。生生不息,不死不休!
可是千燎,你我之間近在咫尺,卻相隔千里。道不同不相為謀,早晚,我們都會成為敵人,你死我亡的敵人!
獄卒驚慌失措的跑到牢門前,乍見弄痕閉目依靠牆壁,這才放下心來。地上桌板的碎片以及落地的門鎖,毫無遮掩的昭示方纔的驚心動魄。獄卒心驚,也知道弄痕不是好惹的角,自然也有忌憚雲藻宮夕妃的情由在內,不敢將此事上報。到底人沒丟,也算是大幸。
忙不迭鎖好牢門,獄卒一溜煙跑了。
弄痕是危險人物,舉宮皆知。
多少魂夢與君同,再回首,塵滿面,鬢如霜。多少前塵與風逝,切莫笑,生難逢,死亦別。一朝千秋功業名,胭脂玉碎沒奈何。
清晨的光透過高高的天窗,落在弄痕的臉上,灑在她長長的睫毛處。眉頭微蹙,羽睫揚起,漾開眼底金色的光暈。起身望著天窗,這樣好的陽光,與這樣血腥的畫面,怎麼看都是格格不入的。弄痕心裡有些悲涼,有些釋然。腦海裡,不停浮現千燎離去時絕然的表情,那樣痛徹心扉,那樣的絕望。
刑場已經派人來提她了,許是過不了多久,利刃砍下,鮮血就能直衝雲霄。
斂了所有表情,弄痕拖著沉重的鐵球,一步一挪的朝天牢外的囚車走去。
弄痕前腳剛走,若傾城後腳就進了天牢。這才知道弄痕被提走,而且午時就要被斬首。那一刻,若傾城有些慌了神。原以為慕容元策只是說說,逢著她高熱難退,許會心軟放過弄痕,沒想到、沒想到……
若傾城拎起裙擺,撒腿就往宮外跑。
「娘娘?娘娘!」寒雲在後頭拚命追。
「弄痕!弄痕……」若傾城嘶喊著,極力奔跑著,眼淚不爭氣的滾落。
遠遠的,囚車就在前天,弄痕一身素衣,不著半分塵埃。她也算得到特殊待遇,沒有穿上羞辱的囚衣,仍是衣衫整潔。
「夕妃?」弄痕驟然回頭,奈何囚車死死困住了她,手鏈腳鐐禁錮了她的行動,弄痕無法轉身,只能回頭高聲吶喊,「娘娘!快回去,不要追了!不要追了!……」
「弄痕,你等等我!弄痕,弄痕不要走……停下來!你們停下來!弄痕……」若傾城淚流滿面,一腳踩到裙角,整個人重重撲到在地,手掌登時鮮血淋漓。哭著爬起來,若傾城顧不得渾身酸痛,顧不上大病初癒,顧不得眾目睽睽。帝君寵妃,光天化日下哭著追趕囚車,只為一介宮婢的生死,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娘娘,別追了!別追了!回去!回去啊……」弄痕再也無法忍耐,頃刻間淚落兩行,哭著喊著,「娘娘,不要追了!不要啊……」
若傾城瘋似的追著囚車,一條條宮道,一道道宮門,傾盡離人淚,滌*蕩*傷*情*血。她已精疲力竭,眼前的一切都在左右搖晃,腳下一軟,若傾城無力的跌倒在地。抬眼間,囚車漸行漸遠,眼睜睜消失在宮門口。
薄薄的唇,只能發出微弱的呼喊,「弄痕……不要走……」淚落連珠,哭聲痛徹心扉,令人聞之落淚。
匍匐在地,若傾城掙扎著,哭著爬向宮門。她不能倒下,因為她若倒下,弄痕就是在劫難逃。
「娘娘?」寒雲終於追了上來,焦急的攙起若傾城,「娘娘傷著哪裡?」
「去、去校場!」若傾城無力的靠在寒雲身上。
「宮門口的侍衛是不會放娘娘出宮的。」寒雲焦慮的望著若傾城慘白如紙的臉,心頭慌亂無比。若是夕妃有個好歹,她也別想活。
「就算死,我也要救弄痕!」若傾城此心已決,推開寒雲,撐著顫顫巍巍的身子朝宮門行去。
寒雲跺了跺腳,只得跟上去,攙住若傾城以免她再次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