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穿越重生 > 紅樓之林如海重生

正文 41第040章 : 文 / 雙面人

    從王子騰臉上絲毫看不出因自己斬殺王豪的憤怒,他雖已四十餘歲,仍是眉挺目明,端的英武,眉宇間依稀與王夫人有三分相似,果然不愧是兄妹,林如海掩下眼裡的厲色,微微一笑,抬手還禮,溫潤如玉,似乎全然不知王子騰曾經和葉停見過面。

    那件事發生後,林如海看似不曾放在心上,讓人覺得他心胸豁達,實際上卻派鼓瑟帶人悄悄查訪,終究還是找到了打暈鼓瑟的人,順籐摸瓜查到了王子騰。

    葉停以為在揚州用金陵的人就萬無一失了?可笑之極。縱然那兩個人不是王家的,明面上與王家也沒有什麼瓜葛,而是和葉家十分親密,但他們卻沒有料到林如海對王家的細事知道得太多,那兩個人的主子曾得過王子騰的額外照應,才升了如今的官兒。

    林如海本就在殿外,兩人相距極近,須臾之間,王子騰便走到了跟前,雖說在大明宮殿外許多人都不敢喧嘩,但是王子騰是何人,當真是宣康帝跟前的紅人,他看著林如海,微笑道:「如海兄,一別多年,當真是風采依舊。」

    林如海亦是淡淡一笑,這時,聽到裡面宣他覲見,忙告罪一聲,才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朝王子騰笑道:「王大人亦然,聽說金陵應天府通判付泉得了王大人的舉薦?」

    付泉,正是和葉家十分親密卻曾經得過王子騰恩德的人。

    王子騰一怔之間,便見林如海進去了。

    彼時宣康帝正在批閱奏折,林如海隨著盧新進去,連忙三跪九叩拜了下去。

    宣康帝聞聲,放下手裡的硃筆,擺了擺手,道:「卿家平身罷。」

    林如海站起身,他已有多年沒見過宣康帝了,此次再見,只見他蒼老了許多,鬢邊如霜,不由得心生歎息,倒是威嚴依舊,眸子裡精光四射。對宣康帝林如海並不擔心,畢竟他知道宣康帝的壽算,十年後退位,又活了將近十年,他死後,新帝才掌握實權,可見宣康帝的精明。他雖然仁慈寬厚,但並不昏庸,不然何來如今的盛世太平。

    林如海悄悄打量宣康帝的時候,宣康帝亦如此看他,雖經歲月,依舊風度翩然,忍不住笑道:「幾年不見卿家,倒一如從前,無甚變化。」

    林如海忙笑道:「都是托了陛下的恩德。」

    宣康帝莞爾一笑,還未開口,忽有小太監匆匆跑進來通報道:「老爺,有山海關八百里加急急呈御前,兵部員外郎正在殿外。」

    宣康帝聽了,當下顧不得林如海,忙命覲見。

    林如海雖是重臣,卻不管此事,唯恐洩密,正意欲告退,哪知宣康帝一擺手,道:「卿家且候在一旁,待見了加急公文再說。」

    林如海聽了,只得站定。

    盧新等人在旁邊暗暗咋舌不已,亦十分慶幸,宣康帝果然看重林如海,竟容他在御前,須知八百里加急公文一向要緊之至,不容他人知曉,尤其是邊疆戰亂之事。

    一時便有官員大步進來,遞上公文,道:「陛下,東北韃子暴動,攻城略地,無惡不作。」

    宣康帝看罷,拍案怒道:「好韃子,才開春幾日,便做如此惡事!竟敢聯合蒙古,傷我百姓。盧新,宣兵部、戶部一干官員進宮。」

    盧新答應一聲,忙親自去宣召眾位三品以上官員。

    林如海心頭卻是一驚,想起來了,上輩子此仗足足打了三年,不知作踐了多少人力物力,方將蒙古同滿洲韃子鎮壓下去,令其俯首稱臣,蒙古一向同滿洲聯姻,兩方聯手,又都是馬上英豪,身處極北苦寒之地,關內人覺得十分寒冷,他們則習以為常,著實難對付。

    林如海又想,張大虎便是在此仗中步步高陞,此次是否該當勸他請旨前去效力?忽聽宣康帝問道:「林卿家如何看?」

    林如海抬頭見宣康帝已將方纔的兵部員外郎打發出去了,又見宣康帝目光炯炯,忙躬身道:「回稟陛下,微臣不知來龍去脈,實無主意,不敢妄言。然關外滿、蒙兩處皆是狼子野心,從未息入關之心,他們為茹毛飲血之輩,生性凶殘,遙想成吉思汗屠城萬千,血流成河,此時若不派兵將其趕回去,百姓苦矣!」

    宣康帝讚許道:「朕亦有此心。」

    林如海依舊十分恭謹,宣康帝心意他早知,對此一點兒都不詫異。

    因兵部官員未至,宣康帝又看了林如海一會子,冷不丁地問道:「且不提此事,倒是太子有今日,多虧了你當日提點蘇卿家。」

    林如海心中驀地一動,莫非這就是宣康帝宣他進宮的原因所在?林如海抬起頭,面上茫然,誠惶誠恐地說道:「太子殿下皆是陛下教養,英明神武,人人稱讚不已,微臣見識鄙薄,雖曾見過蘇大人,何嘗提點過什麼?」

    宣康帝撂下手裡的加急公文,笑道:「朕看不然罷?太子心性朕極明白,偏生蘇黎從你那裡回京,又見了太子後,太子便大改了好些。」

    林如海垂下眸子,抬起時已是平靜非常,道:「蘇大人原是微臣同窗,又是師兄,只有他教導微臣的,再沒有微臣教導他的道理。那年,蘇大人路過寒舍,實是托微臣姑蘇老家的人照應其女,此事臣已在折子上稟明,絕無欺瞞。至於蘇大人是否和太子殿下說了什麼,臣遠在江南,確是一無所知。」

    林如海和蘇黎說的話,蘇黎只告訴太子一人,又在回信中說明,除此之外,再無第四人知曉,事關重大,他們都不是傻子,哪敢洩露半分。太子如今雖不會拉攏朝臣,但是林如海的鹽政之位何等要緊,他不會得罪了林如海。

    就算提點了蘇黎,林如海也不能實話實說,為君者,最忌下面揣摩聖心,把他的心思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但是林如海確實對宣康帝忠心耿耿,又不願十分欺瞞,遂半吐半露地道:「不過聖人說微臣提點蘇大人,微臣記起來了,微臣當初著實感慨了一句,只說太子殿下如今年紀大了,已做了父親,想是能設身處地地為陛下著想了。」

    宣康帝一怔,問道:「只說了這句話?折子上何以未言?」

    林如海忙笑道:「太子殿下如何,原不該微臣妄言,微臣一言既出便暗暗後悔,因此不曾寫於折子上。微臣已做了父親,自然明白做父親的苦心。」

    宣康帝不覺一笑,道:「朕卻不知你明白什麼苦心。」

    林如海想了想,道:「微臣如今兒女雙全,只想著長子孝順父母,愛護幼妹,足矣。太子殿下素來孝順陛下,又愛護下面弟妹,實是尊崇孝悌之道,原本沒有微臣說話的餘地,因此請陛下諒解微臣一時妄言。」說話又是半真半假。

    宣康帝靜靜地看著林如海,心裡卻是一動,感慨萬千。難怪太子第二日便改得那樣厲害,想是從蘇黎嘴裡聽到林如海之言心中有所觸動,當真是長大了。

    宣康帝最疼愛的兒子非太子莫屬,哪怕這幾年太子行事讓他有所惋惜,仍是對太子寄予厚望,因此看著太子一改從前,孝順自己,友愛兄弟,在朝堂上也不再和那一起子官員胡鬧,宣康帝實在是欣慰非常。

    林如海瞧著宣康帝臉上並無慍色,暗暗鬆了一口氣。

    宣康帝咳嗽一聲,問道:「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言語了?」

    林如海搖頭道:「微臣一句妄言便已十分後悔,哪敢再說別的?只是說了些兒女之事,並未涉及公務。幸而太子殿下寬宏大量,未曾因此怪罪微臣。」

    宣康帝聽了,臉露微笑,道:「太子自然是極好的。想來他也記著你一語驚醒夢中人,年初建議朕賞賜令千金一些東西。聽說,令千金生在花朝節?」

    聞得宣康帝此問,林如海便知他不再追究自己和蘇黎說了什麼,忙答道:「正是。」

    宣康帝笑道:「倒是個好日子,想是有造化的,好生撫養罷。」

    林如海一怔,連忙稱是。他最疼黛玉,便是宣康帝沒有這話,他亦不會虧待黛玉,不知道他來京城這麼些日子,黛玉如何了。

    宣康帝又因張大虎一事讚揚了林如海幾句,方問任上諸事,林如海上任後,稅銀猛增一倍有餘,既未虧空,又無超支,看著源源不斷入庫的銀子,宣康帝如何不滿意,也因此決定林如海連任。對此,林如海早有預備,亦細細稟明。

    及至到了兵部戶部諸官員皆至,林如海方告退出宮,宣康帝卻又賞了不少東西。

    張大虎早在宮門口等著了,雖知林如海的本事,到底焦慮非常。在他身後,既有自己的兩名小廝,還有林家的大小管事,自然都為林如海擔心,見林如海平安出宮,又見小太監捧著許多東西,忙走上前來。

    林如海含笑拍了拍張大虎的肩膀,道:「回去再說。」

    才回到家,張大虎忙不迭地問道:「老爺,聖人沒怪罪老爺什麼罷?」

    林如海呵呵一笑,指了指大小管事從小太監手裡接過來的東西,道:「若是怪罪我,哪裡來這麼許多東西?叫人把東西供起來,等回南時再帶過去。」

    下面喜不自勝,連忙滿口答應。

    張大虎一直為此懸心,聽了這話,心裡一寬,也笑了。

    張大虎道:「顧大人交代了,等老爺平安回來,好歹打發人去說一聲,好放心。」

    林如海便打發管事去了,他自己卻帶著張大虎去了書房。

    張大虎自小讀書識字,如今文武雙全,林如海不在時,書房都是他用的,林如海雖以世家出身自傲,但從不在意張大虎的出身,早早吩咐了大小管事不得怠慢,因此看到壁上懸掛著的刀劍,張大虎臉上一紅。

    林如海笑道:「坐罷,我不在京城時,你只管住在這裡,東西放在這裡亦是理所當然。」

    張大虎一臉感激不盡。沒有林如海,哪有他今日?只怕早餓死了。現今林如海教他讀書,讓他習武,又送他考試,當了官,又給地方住,又讓下人幫著自己打點,又要給自己娶媳婦兒,便是親生父母能做的也比不上林如海的用心。

    林如海忽然想起張大虎之母的事情,恐怕如今正在趙家,該當設法讓他們母子團聚才好,正在這時,管家來回道:「老爺,各處的禮物可要送過去?」

    林如海理了理袖口,道:「在京城停留不會太久,數日便要回南,未必各處都拜見,且先將禮物送去罷,只沈、賈兩家送拜帖,餘者只送禮,好生送過去。還有,給趙家小姐的禮物,按照往年,送到北靜王府,托北靜王府轉交給趙家小姐。」

    管家一一謹記在心,忙去料理。

    林如海到了此時,方得空更衣梳洗,歇息一回。

    卻說王子騰看著林如海的背影,掩飾不住心底的驚駭,付泉求到他門下乃是十年前的事兒,不是如今的通判之職,當初只是個七品知縣,連和付家祖上有一點子親戚的葉家都不知道,何以林如海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還是他察覺到了什麼?

    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當初何等風光,王子騰自忖那條計策天衣無縫,沒想到不過區區數月,林如海便查到了底細,果然不能小覷,難怪聖人如此重用。

    念及於此,對於林如海,王子騰心中又多了幾分忌憚。

    想到林如海已經知道了此事和自己有關,王子騰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及至從宮裡回到家中仍未鬆開,得罪了誰他都不怕,偏生是林如海,不知道他會生出什麼心思報復,他深受宣康帝重視,不下於自己,真真讓自己防不勝防,為今之計不能承認自己認得付泉。

    王子騰並不怕林如海,只是到底忌諱些兒。

    如今,史父已死,史鼐、史鼎丁憂,賈赦僅是一等將軍,賈政才升了從五品員外郎,薛老爺重病,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中獨他一人位高權重,乃是京營節度使,威風八面,賈家、史家和薛家誰都不敢得罪他。王夫人掌管榮國府,賈珠兄弟姐妹幾個得寵,未嘗不是因為有他在,每年請吃酒,賈珠兄妹常常都是除了他們家,別處再不去的。

    彼時王子騰夫人正在憂愁長女王熙鳳的婚事,才送走幾個交好的誥命夫人,見王子騰回來,忙走上來,好容易坐下來,開口道:「鳳哥兒如今大了,老爺好歹有個章程才好。」

    王子騰回過神,問道:「前兒不是跟你說了幾家門當戶對的?」

    王子騰自恃位高權重,多少人奉承巴結,趨之若鶩,聞得鳳姐正當妙齡,已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踏破了門檻子,只是他有心給鳳姐挑一個比賈璉更好的,先前挑的幾家都是和他們交好的,一旦聯親,兩家齊心合力,勢必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王子騰夫人聽了這話,抱怨道:「說了有什麼用?雖然門第根基富貴都是齊全的,奈何品貌才學氣度都不如璉兒,哪裡看得中?我都瞧不過去,何況鳳哥兒打小兒和璉兒他們兄弟幾個一處混到大,更加覺得不滿意了。再說,雖有幾家公子極好,比璉兒還強些,奈何他們不是年紀輕輕就訂了親,就是看不上咱們家。」

    若是王夫人爭氣些,讓賈母同意賈璉和鳳姐的婚事,她如今就不必這樣愁悶了。王子騰夫人歎了一口氣,誰能想到賈母居然會突然改了主意,咬定兩家已是姻親,不必再親上加親,依她看,賈家是想另外再多一門顯赫親家罷?倒沒想到賈家竟還有這樣聰明的人。

    丈夫出息,王子騰夫人的地位亦是極高,除卻諸公主郡主太妃王妃並國君夫人等,她便是頭一等尊貴的人物了,在兒女婚事上難免挑三揀四,況她深知鳳姐的性子,殺伐決斷,有男兒氣概,偏生眼裡容不得沙子,又要強,總得挑個能讓她拿捏得住才好,不然,送女兒過去受委屈不成?因王子騰疼鳳姐,王子騰夫人也不願委屈了女兒。

    王子騰臉上閃過一絲威嚴,道:「你不必再多想了,那些既瞧不中便算了。聽說顧家進京了,明兒你請顧家的夫人吃酒,透露些意思,我瞧著顧家的大公子極好,年紀和鳳哥兒十分相配,若能結親,倒是喜事。」

    王子騰夫人因未聽顧家進京,便開口問道:「顧家?哪個顧家?京城裡有好幾個顧家呢。那個和璉兒外祖家交情好的顧明不過是暴發新榮之家,哪裡配得上咱們家?」

    王子騰道:「我說的是今已升為翰林院侍讀學士的顧越。」他在宣康帝跟前極有體面,焉能看不出宣康帝意欲重用顧越的意思,顧越的大哥雖然犯了重罪,但是顧相國餘蔭猶在,他們這些人家虧空幾百萬兩銀子宣康帝尚且款待,何況顧家只有顧越一脈出息。

    聽到是顧越家,王子騰夫人撫掌笑道:「我記起來了,顧大人的父親可是顧相國呢,長公子迅哥兒今年十八歲,聽聞去歲已經中了舉人,惜今年竟不曾參加春闈。若不是因為他們先前出了些事情,又遠離京城,現今在京城裡已不知道多少人家看中這樣的乘龍快婿了。既然老爺這樣中意他,明兒我就下帖子請顧夫人來,只是他們家幾時進京的?竟未聽說。」

    王子騰道:「聽說顧家和林家一同進京,林如海既已進了宮,想必顧家亦抵達京城了。」

    聞得林如海進宮,王子騰夫人吃了一驚,隨即默然不語。王子騰惱恨林如海斬殺了王豪,她心中明白,自然不認為王子騰會和林如海結交。

    王子騰想起出宮後著人打探來的消息,不覺陷入了沉思。

    眾所周知,林如海和顧越交情極好,老相國過世,顧家大爺壞事,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不知凡幾,然而林如海始終如一,他比顧越早三年高中,即便遠離京城,亦時時刻刻寫信請人照應顧越,不然憑顧越一腔傲氣,能在翰林院裡游刃有餘,如今又能這麼快進京?還不是因為宣康帝跟前有和林如海交好的人一直提醒著宣康帝。

    如今顧越做了侍讀學士,那是在宣康帝跟前走動的,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總能比別人窺得先機,林如海即便遠在江南,只怕也不會斷了京城的消息。

    王子騰心中比較了幾家,終究還是中意顧迅做女婿,道:「橫豎林家不在京城,他們家和林家交好咱們也不必怕什麼,難道和林家能親過親家去?顧家勢不如從前,咱們家與之聯姻便是助了他們一臂之力,再者顧迅老實本分,鳳哥兒過去也能彈壓得住。」

    顧家門楣比王家還高些,又是書香世家,雖說敗了,可敗中有榮,王子騰夫人也認得顧夫人,最是溫和敦厚之人,如今他們家在京城裡只算三流,遠遠比不得王家的權勢,想能善待鳳姐,故王子騰夫人心裡十分滿意,只盼著鳳姐斂些性子,好生學王夫人才是,雖不是榮國府名正言順的當家主母,但誰不知道她是榮國府當家人?

    次日,王子騰夫人同細細鳳姐一說,鳳姐九月便及笄了,聞言,不覺羞紅了臉,旁邊平兒、安兒、喜兒、樂兒四個丫頭俱瞅著鳳姐抿著嘴笑。

    過了一時,鳳姐抬頭正色道:「太太竟是同他們說好了再說罷,別又和賈家一樣,不過是咱們一廂情願,他們家無意,倒像是咱們家巴結著賈家似的,蹉跎了好幾年,好生沒臉。也不想想,咱們王家何等威勢?便是掃一掃地縫子也夠他們家過一輩子了。」

    鳳姐在母親跟前行事十分利落,又耽誤了兩年說親,王子騰夫人因此十分疼她,說到人家總會問她幾句,她倒不害臊,聽了她這話,王子騰夫人心頭一凜,點頭稱是。

    不說王家如何瞧中了顧迅,林如海卻遞了拜帖去賈家,方登門拜見。

    聞得林如海又得了宣康帝的賞賜,聽說八百里加急進宮時他也在,宣康帝竟未曾讓他避開絲毫,賈母並賈赦賈政等人頓覺與有榮焉,早已等在家中了,相見後,賈母便命奶娘抱著賈寶玉上來拜見姑父,一時竟忘記詢問賈敏母子三個如何了。

    寶玉被奶娘抱在懷裡,因尚未留頭,便未束冠,饒是這麼著,頭頂一點胎發仍舊綴著珍珠和金墜腳,打扮得十分華麗,穿著大紅緙絲八團蘭花小襖,銀紅二色金百蝶穿花褲子。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濃眉長睫,明眸皓齒。項上戴著赤金累絲項圈,又有一根五彩絲攢花結絛子,繫著那塊從胎中銜來的五彩美玉。

    林如海目視良久,頓時想到了黛玉在榮國府裡備受風刀霜劍,也唯有寶玉一人略可安慰,可惜林如海遊蕩之間,知曉不少細事,既雲愛護黛玉,何以都將災禍引到黛玉身上?便是賈寶玉極好,也不是林如海心中的乘龍快婿了,遂轉而對賈母並賈政等人道:「此子天資穎慧,若好生教養,規引入正,必然是前程不可限量。」

    賈母自是歡悅,笑道:「咱們家功名傳世,富貴百年,如今子孫雖多,卻都比不得寶玉,實在是有著天大的造化,將來須得勞煩姑老爺好生提點一番了。」

    賈政雖恨寶玉抓周只抓脂粉釵環來頑,然終究是自己的嫡子,又銜著通靈寶玉,故面上嚴厲,實則疼惜,聽了林如海和賈母的話,他忙謙遜道:「不過是性情乖張詭奇一頑童罷了,哪裡就有妹婿說的這樣好?」

    賈母不滿地瞪了賈政一眼,又滿臉慈愛地命奶娘將寶玉送到身邊。

    林如海說話間,又摘下腕上一串沉香手串作禮。他身上除了玉珮、扇子等物外,餘者一概不戴,今兒還是想著來賈府,方擇了一串沉香手串套在腕上,乃笑道:「今日過來,竟未有好禮,唯有聖人昨兒所賜手串,給寶玉頑罷。」

    賈母聞得是聖人所賜,自覺體面,忙命寶玉拜謝。

    寶玉見林如海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清俊非常,舉手投足間令人見之忘俗,實不似伯父、父親一般,心中亦覺親近,笑道:「多謝姑父。」

    林如海聽他口齒清楚,心中一歎,確是佳兒,資質較林睿不遑多讓,他上輩子做的詩詞歌賦林如海亦曾見過,尤其是芙蓉女兒誄幾乎可與黛玉之葬花詞堪稱雙璧,奈何賈母溺愛太過,致其一味嬌養,不知約束教導,竟成了一事無成的紈褲子弟。

    即使賈寶玉如此,卻非林如海心中佳婿,賈寶玉固然心地良善,又天然一段風流,不同俗流,見解非同一般,實高於世人之上,然而他卻是偏激太過,更重皮囊,實際上,男子並非一無可取,女子亦非白璧無瑕,陰陽相合,方是正道。

    又聽賈母說道:「寶玉實在是由不得我不疼,今年才兩歲,已經由他姐姐教導識字了,可見將來定在珠兒璉兒之上,定能光宗耀祖。」

    賈珠和賈璉皆在旁邊,聽了賈母的言語,賈珠心中黯然,自從賈寶玉出生後,他在家中地位確實大不如從前了,幸而還有父母疼愛,但也只是一味督導自己讀書上進。賈璉卻是微微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難道誇讚寶玉,非得貶斥他們才好?望了賈寶玉一眼,賈璉眼底掠過一絲厲色,聽賈母處處流露出來的意思,似乎全然不顧他們大房,讓寶玉繼承家業了,難怪父母心中不忿,幸而他們早早地有了打算,不然,一點子都撈不著。

    想到此處,賈璉看向林如海,姑父如此誇讚賈寶玉,可見也瞧出賈寶玉資質不差,只不知道他如何看待賈母的打算。姑父曾經說過,長幼有序,嫡庶有別,想必不會和賈母一樣只顧著寶玉,而撇開他和賈珠。

    果然,聽得林如海笑道:「府上幾個哥兒都是好的,璉兒珠兒已中了舉人秀才,想來明兒寶玉亦然,一門三進士,那才是光耀門楣呢。」

    賈政聽了,欣然道:「若能如此,我便放心了。」

    林如海又對賈母說道:「只有一件,寶玉如此資質,實是鍾靈毓秀,想來岳母並內兄夫人對之極鍾愛,但是後生卻不宜如此,溺愛太過未免致其荒疏學業,而後一事無成,因此,寶玉須得好生教導方能成才。」

    賈政贊同道:「妹婿說得不錯,將來必定好生嚴管寶玉。」

    賈母卻有些大不以為然,道:「寶玉天生異象,如今又隨元春識字,聰明可見一斑,哪裡用得著嚴加管教?何況寶玉生得單弱,更該謹慎,一味嚴管反而不好。」

    林如海暗暗歎息,寶玉雖是天生的性情,但終究還是溺愛太過,想來是因賈珠之死,導致賈母一干人等都不敢十分令其讀書,唯恐他和賈珠一般落得早亡的下場,只是賈珠早亡,皆因嘔心瀝血苦讀太過,反誤了身子。

    看向賈珠,覺得更蒼白憔悴了些,林如海不禁有些心疼,若是他的兒子,哪能如此?寧可晚些入世,也不能罔顧身體,遂關切地道:「珠兒怎麼比上回見更憔悴了些?依我說,竟是好生調養身子要緊,你才多大年紀?瞧著倒比我還弱些。」

    賈珠忙躬身道:「多謝姑父提點。」

    賈母方看向賈珠,頓時心疼不已,忙對賈政道:「你怎麼看著珠兒的?瞧你把他逼成什麼樣兒了?他才多大就考中了秀才,你還有什麼不足?滿京城裡除了璉兒得聖人恩典,誰家還能比得上珠兒長進?竟是聽你妹婿的話,緩一些兒,讓珠兒養好了正經。」

    林如海也道:「瞧珠兒比璉兒還大兩歲呢,倒不如璉兒長得高,也不及璉兒氣色好。雖說讀書要緊,總也不能因為讀書,誤了別的,君子六藝,騎射也算其中之一呢。」

    賈政看了賈珠一眼,果然不如賈璉面色紅潤,精神抖擻,只是賈璉天生的淘氣,常和一干紈褲子弟騎馬打獵,哪裡又比得上賈珠勤奮?故嘴裡答應,心中卻不以為然,家裡金奴銀婢伺候著,人參燕窩吃著,難道還能作踐壞了愛子的身子不成?

    賈母也知賈政一心盼著賈珠成才,如今賈璉已是舉人了,賈政對賈珠更加嚴厲了,只得轉移話題,問道:「敏兒他們母子三個可還好?」

    到了此時,賈母方想起忘記詢問賈敏母子三個如何了,不禁十分慚愧。

    林如海知其意思,含笑道:「有勞岳母記掛著,一切安好。」

    賈母嗔道:「我自然知道你照顧他們的好,只是睿哥兒如今多大了?上學讀書了不曾?玉兒我還沒見過呢,生得如何?喜歡什麼?明兒你回去,我預備些好東西給她。我倒想見見玉兒,偏生相隔千里,一時竟難得見了。」

    林如海淡淡一笑,道:「睿兒早在三歲啟蒙,五歲上學,如今將滿十歲,學業平平,不及珠兒璉兒多矣,小婿打算明年送他到姑蘇書院讀書,也好結交些同窗好友,免得他坐井觀天,一味自高自大。玉兒年紀雖幼,卻生得好聰明清秀,因她抓周時只抓了些詩經筆墨,想來頗有祖宗之風,小婿已打算好生教導她讀書了。」

    聽了林如海的話,各人面色各異。

    賈珠和賈璉見過林睿,哪能不知道林如海話裡謙遜,林睿才思敏捷,小小年紀甚似林如海,如今若不是年紀太小,早就能考試了,只是林如海早前說他太小,尚未明理懂事,待他十三四歲時方令其去考試,並不急於一時。

    賈赦如今只認為自己兒子第一,但他也知道林如海的本事,其子聰明伶俐,豈能真的學業平平,若是平平,也便不是林如海的兒子了。

    賈政卻是深信林如海,愈加期盼賈珠一朝金榜題名,揚眉吐氣。

    賈母則道:「才多大的孩子?姑老爺竟捨得送他出去?留在姑老爺身邊,難道姑老爺竟請不起先生了不成?至於玉兒,小女孩兒家,認得幾個字,不做睜眼的瞎子便好,怎麼倒和哥兒一樣打算正經教導她讀書?」

    林如海聽到這裡,暗暗一歎,賈敏能讀書識字,多虧了賈代善,不然按賈母所想,賈敏同凡俗女子有何不同?不過黛玉和三春等姐妹由李紈陪侍針黹誦讀,他卻是知道的,姐妹們作詩,賈母也並未十分約束。

    因此林如海笑道:「小婿只睿兒此子,自然須得嚴厲些,不敢溺愛,何況姑蘇離揚州不遠,又是祖籍之地,熟識之人,自然放心好些。」

    賈母聽了,只得作罷。

    宴畢,林如海歸家,賈赦賈政等親自送出,林如海連稱不敢,請其留步,二人作為內兄,便理所當然地應了,覆命賈珠賈璉二人相送。

    林如海意欲上馬時,忽然回過身,看向賈珠賈璉二人,語重心長地道:「你們這一輩只你們兄弟二人讀書有成,前程似錦,雖是兩房,也是兄弟,莫管長輩如何,你們竟是相互扶持才好,朝堂之上,仕途之中,總是自家人護著自家人些,哪裡全靠外人去?璉兒,我對你十分放心。倒是珠兒,你萬萬不能因為父母督促太過,誤了自己的身子骨。」

    賈珠賈璉聽了,躬身應是,唯有賈珠一臉苦笑。

    他們對林如海比對父母更敬重些,林如海這樣的人物,才堪稱嚴父、慈父,嚴而不厲,慈而不溺,偏生不是他們的父親,只好聽自己父親的話了。

    賈璉忍不住道:「姑爹教導得極是,上回姑爹說的話我也跟二叔叔說了許多次,二叔叔嘴裡答應了,偏給珠大哥佈置了許多功課,功課尚且做不完,如何習學騎射?開春有一點子料峭之意,我倒是好好兒的,珠大哥卻病了好一場。」

    賈璉越發明理懂事,也就越發瞧賈政不妥。

    林如海雖恨王夫人不曾善待黛玉,但和賈珠相處日久,倒真不忍他早早亡故,偏生賈政王夫人這對做父母的,竟為了前程逼迫賈珠如此,聽了賈璉的話,想了想,道:「我在京城還得停留幾日,容我想個法子罷。」

    賈璉急道:「姑爹且先出個主意,我瞧珠大哥竟受不住了。」

    林如海笑道:「你們竟讀書讀傻了不成?這一點子小事還用我出主意?璉兒你最是個機靈不過的,且給你哥哥出個主意罷。」

    賈璉一聽,賈珠卻先笑了。

    送走林如海後,賈璉拉著賈珠進去,垂頭沉思,才進二門,忽然止步,道:「有了。」

    賈珠問道:「有什麼促狹主意了?」相比較賈政夫婦,賈珠心裡對賈璉卻是十分親密的,畢竟賈璉真真為他著想,不曾因兩房嫌隙而對他冷眼旁觀。許多事賈珠心裡明白,也覺得不妥,但是他是晚輩,又是長子,焉能對父母指手畫腳。

    賈璉嘻嘻一笑,頭往賈珠處一歪,悄聲道:「橫豎人人都知道大哥哥身體弱,竟是明兒一早裝病罷,到時候我買通給你診脈的太醫,讓他跟老祖宗二叔二嬸說須得好生靜養,不然有損壽算,相信到那時,老祖宗第一個聽太醫的話,這樣你好生歇幾日,待身子骨好些,再聽聽姑爹有什麼主意,和我一起學習騎射。」

    賈珠原是老實人,道:「哪能如此哄騙老祖宗和老爺太太?」

    賈璉板著臉道:「難道你為了讀書,竟要送命?你可知道今年春闈裡抬出來的學子,有兩個回到家沒過幾日就死了。你這樣弱的身子,在家讀書尚且常病,哪裡抵禦得了貢院裡的寒氣?姑爹也諄諄教導過,身體要緊,你總不能死讀書,竟成了呆子。就算二叔望子成名心切,你也得知道,姑爹那樣有才華的人快三十歲才參加殿試,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咱們年紀輕輕的急什麼?這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賈珠頗覺有理,一時也覺得讀書力不從心,恐令賈政大失所望,若是生病,想來賈政不好督促太過,便應了賈璉的主意,賈璉方歡喜起來。

    兄弟二人攜手到了賈母房中,回稟林如海已去的消息。

    賈母擺擺手,命他們各自回房安歇,自己望著寶玉,忽然想起黛玉來,不覺心中一動。

    作者有話要說:補齊了,今天老老實實寫,拼十月全勤。

    我妹休兩天假,替我陪我媽。

    俺媽知道俺寫文,還訓斥俺斷更,說賺錢比較重要,囧,俺不去,就真的沒人陪俺媽啦,還喋喋不休中,下午去送飯,交代了我妹就趕回來,不過精神不太好,只寫了六千字。

    俺有一個總惹老媽生氣的老爹,也是吃藥針灸中,血壓高的人經不起生氣,每年最擔心的就是農忙時節,夏天老奶住院四世同堂兒孫滿堂,愣是我一個人守了二十多天,他們不是農忙,就是忙生意,恨!現在還沒忙完呢,俺家老媽先進醫院了,肯定是俺爹氣的,總愛忙別人家的事兒,自家的十畝地不聞不問,都是俺媽一個人弄,現在血壓超標太多,醫生都說發現得早,幾時出院不曉得,不過我再去陪的話,會拿著筆記本去的,拼全勤,這次清早被堂哥送進醫院的,啥都沒來得及拿,手機也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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