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兒嚇得抱著腦袋鑽到床底下,還以為狹小的黑暗空間可以避難,忽然一隻手伸進來,另一隻手又伸進來阻撓,兩隻手在床底下糾鬥起來。()兔兒趕緊縮到最裡面,驚懼地盯著那兩隻修長的手鬥得光束四射,照得床下忽明忽暗。兔兒完全搞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只聽到老者怒吼一聲,
「崔玨!她最後只見過你,她到底對你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紫衣老頭顯然對老者很憤怒,口氣極為不善。
「我不信——」老者怒聲大吼,打鬥愈加激烈,轟隆巨響似要將房屋摧毀。
紫衣老頭手中長筆一揮,一道靈光將老者困住,一把將兔兒從床下踹了出來,紫色光芒如落雪紛紛,待老者掙脫束縛,紫衣老頭已帶著兔兒在一片光影裡消失。
兔兒只聽到耳邊掠過一陣呼嘯的風聲,人已從半空中落在一片油菜花地。那一望無垠的黃色花海隨風起伏蕩漾,揚起一片黃色花雨,紛紛揚揚灑滿天空。
「這裡好美呀。」兔兒眼前的美景瞬時讓她忘記方纔的恐懼,開心地奔跑在花海中,追逐兩隻白色的蝴蝶,歡快的笑聲如銅鈴般清脆。
他揚起唇角,雪白的長髮如霜雪般刺目,清俊的臉上盡染蒼涼。低沉的聲音纏繞在花雨中隨風飄散。
「白兒,這一世,我傾其所有守護你的快樂。」
兔兒抱著一束油菜花,蹦蹦跳跳跑回來仰望身材修長的紫衣老者,將油菜花送給他,「老爺爺,紫衣配黃花。」
「謝謝兔兒。」他接過油菜花,寵溺地捏了捏兔兒細嫩的臉蛋。「我不是老爺爺,我叫崔玨。」
「你的頭髮這麼白還不是爺爺?」兔兒想不懂。
「不一定白髮的都是爺爺。」他的笑靨裡蘊著幾分哀涼又透著幾許欣喜,「我帶兔兒離開這裡可好?」
「老爺爺要帶我去哪裡?」兔兒歪頭問他。
他摘下一朵油菜花戴在兔兒的環髻上,襯得她白皙的小臉清純可人。端詳了她一會道,「我亦不知去哪裡。」
「可是我娘……」
「你娘那裡我會留下一筆錢,自此衣食無憂不需你再惦記。」
兔兒還是猶豫不決,她也說不清楚為啥跟這個白髮崔玨很親切。摳著手指想了半天,「那好吧,先跟你溜躂幾天再說吧。」
崔玨伸出寬大的手掌,兔兒小小的手放在上面緊緊包裹在他的掌心中。一前一後走在遍野的油菜地裡,她沒有看見油菜花地的孤樹旁站著的白衣男子,斑白的長髮在風中浮動,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底的光彩漸漸暗淡成灰。
崔玨帶兔兒去了一個極為幽靜的地方,那裡翠竹成林,流水潺潺,竹屋前有個偌大的水車在溪上緩緩轉動,帶著水花映著陽光在半空出現一個小小的彩虹。
兔兒歡樂地跑到小溪邊,溪水裡有幼小的魚兒成群嬉戲。她捧著水抓魚,小魚哧溜溜在指縫間逃走,逗得她咯咯笑起來。崔玨笑著站在她身後,隨手化了一把油紙傘,為她遮去焦熱的陽光。她在傘影裡仰頭望著他,天真浪漫的笑容如最明亮的寶石閃閃發光。
竹屋有兩個房間,兔兒的房間佈置的極為小巧溫馨,看來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兔兒喜歡趴在窗上看屋外水車在陽光下濺起的七色彩虹,映著蒼翠竹影格外美麗。崔玨會做好飯菜喊她出去吃飯,倆人沒有什麼話題可聊,大多數時間都是他含笑靜靜望著她。
那種莫名的親近感讓兔兒對崔玨一點都不牴觸,完全不同於老者的感覺,或許是曾經在夜裡多次見過而覺得熟識沒有危險感吧。
一天晚上,兔兒坐在屋外的石凳上,仰頭數著天上璨亮的星子,他輕聲告訴她那顆星星叫牛郎,那顆星星叫織女。
牛郎織女的故事小時候聽娘講過,也曾趴在黃瓜架下期盼可以聽到牛郎織女的悄悄話,傳說只是傳說,她只是黃瓜架下聽到了微微的風聲。也許是她經常撒謊做壞事,不得天上星使喜歡聽不到他們的悄悄話。
「我會看著你一天天長大。」耳邊傳來崔玨的一聲低語,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梳理她墨黑的長髮,一縷一縷柔順放在他的掌心。
「等我長大了,你就更老了。」兔兒嘻嘻一笑,小手指輕輕觸碰石桌上花瓶內放著的那束油菜花。已經七天了,也不知崔玨如何做到油菜花絲毫沒有丁點枯萎,還如剛剛摘下來時開的美好。
「歲月總是會在人的身上留下一些痕跡,若待你長大我變得更老,只能說你在我心裡的位置已超越了光陰。」
兔兒懵懵懂懂地眨了眨大眼睛,在心裡細細念叨了兩遍這句話,還是沒有聽明白是什麼意思,正要問他求解,他已笑著端起用竹葉煮的水踱步到溪邊閒飲。兔兒追上來,跟他一起站在溪邊,一起望著遙遠的婆娑樹影。月色下的清冷輝光裡,不堪清楚地看到在那茂密的竹林間站著一抹白影,斑駁的長髮格外扎眼,只是隱約看到就已嚇得兔兒瑟縮到崔玨身後。
崔玨也很震驚,隨即淡定下來,用個結界將兔兒護在身後。
崔玨飛過小溪在白衣老者的面前,那樣遙遠的距離,包裹兔兒的結界好像一個巨大氣泡應該是密不透風的,還是隱約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你居然找來了。」崔玨口氣不善,轉而了悟,「我該喚你玄澈還是無殤?抑或是唐昕?」
他沒有回答崔玨的話,質問道,「你為何帶走兔兒!」他也是剛剛反應過來,哪裡不對。
「這孩子玲瓏剔透,根骨不錯,我想收她為徒。」這個借口崔玨早便打好腹稿。
「好!我只問你,她最後到底對你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崔玨的話如一根利刺扎痛了他的心,吼道,「不可能!」
「尊上執意為難崔某?」
他高頎的身形隱約一晃,聲音兀地變得極為低郁,「她真的沒有……給我留下什麼話?」
「沒有。」
「一句話都沒有?一句話都沒有……」他腳步虛晃兩下,勉強穩住身形。
崔玨默然了,所有的恨意在看到他這般難過時出現一絲裂痕。梗塞的喉間發出細微的聲音,「她說了一句,想要有一塊心愛之人立的墓碑。」
所有的信念都在此刻崩塌,連最後一絲希冀也是此時消弭在一片黑寂之中。他不住搖頭,即便當年親眼看到她跳下忘川河,一直以來都不相信她真的離去了。而在此時他才真正意識到,她是真的去了,永永遠遠離他而去了。
他還有什麼?他望著自己一雙淨白的手,什麼都沒有了!最後連她的一絲蹤跡,甚至一樣可以緬懷的東西都不曾留下。只有當年她寫下的一紙婚書上面有她和他的掌印,紙張早已泛黃,字跡也已不清,唯獨那兩個紅色指印如烙鐵般總是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經。
「告訴我通往冥界的封印在哪裡。」他沙啞的嗓音如魔鬼嘶吟。
「天帝已將三界封印對尊上封鎖。尊上再視不見封印,亦打不開封印,永遠困在人界。」崔玨將一根白玉簪遞給他,「她臨死時,曾讓我為她戴上這支簪子。」
他顫抖著手接過簪子,緊緊攥在掌中,她送他這根白玉簪時的畫面浮現在腦海。她輕悅的笑聲在耳邊迴盪,音容笑貌恍如昨日般清晰卻是再也抓不住的幻影。
「二澈哥哥,將來我嫁給你,我們會生出一個什麼東西?」
「當然是孩子!」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是神龍,我是九尾白狐,我們生出的是龍?還是狐狸?抑或是長著狐尾的龍。」
他笑著沉吟稍許,「我覺得你會生出一顆龍蛋。」
她揮舞小拳頭捶打他的心口,紅著臉嗔他,「我是狐皇,才不是下蛋的母雞。」
他笑起來,摟緊她在懷裡,「只要是你跟我的孩子,不管生的是什麼,我都視他如命。」
「尊上。」崔玨的呼喚將他從回憶中驚醒,更緊攥住手中的白玉簪,冷聲道,「我要見我的孩子。」
「我做不到。」崔玨冷聲拒絕。
「我回不去,便帶他們來人界。」霸氣的口氣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不可能!」
「崔玨,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低狠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鎖魂鞭已現身燃起一簇簇黑色的火焰。
「我以前就是太注重身份之責,才會錯失太多。」崔玨亦化出春秋輪迴筆。「她兩次失去六命皆我所為,連我都恨我自己。」
兔兒在結界內嚇得心臟撲騰撲騰亂跳,他們又要開戰了。也不知薄薄一層泡沫能不能保護她。就在她擔心不已時,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包裹她的結界已在一聲鞭響下碎裂,身子被一隻大手緊緊抓住,隨即飛了出去。
「崔玨,想找回你的徒弟,就帶我的兒女來見我。」他掠過竹屋,直接在竹林裡消失。崔玨正要追上去,卻看到水車旁站著的玄辰。
「崔判官玩忽職守離開冥界尋找一個人界女孩,到底什麼意思?」他灰色的眸子愈來愈深,唇邊緩緩勾起一絲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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