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信率軍抵達雄州,此時天色已暮,當即安營紮寨。帶領都監李處耘,行營排陣使宋偓登高遠望。
暮色中,雄州城內燈火通明,城牆上的燈火沿著城牆伸展,圍城一個四方形,勾勒出了整個雄州城的城防。
淮南雄州又稱天長,乃唐玄宗為紀念其落地誕生之喜,正式設立為天長縣,隸屬淮南道揚州。然而,雄州畢竟只是個小縣城,和揚州這樣的大城比起來,城防相差太遠,就連護城河也僅僅一丈來寬,低矮的城牆也就三人高而已。
「石將軍,不如連夜功城,依末將看,這樣的城防別說是抵擋我大宋禁軍,就算是廂軍,也定然能一戰而下!」宋偓四十左右,但留著一副美冉,頗為自信的建議道。
石守信聽罷,搖了搖頭,淡淡道:「今日渡河行軍,士卒已顯乏態,拿下雄州城不是問題,但難免傷亡太大,況且向美已率三萬淮揚軍抵達城內。傳令下去,今夜加強防備,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攻城!」
「得令」宋偓領命而去。
李處耘見石守信眉頭緊皺,不由疑惑道:「石將軍似乎有心事?莫非為此次勞師遠征?」
趙匡胤平定潞州李筠之後,立刻命石守信領兵南下,朝堂之上反對聲相當的強烈,勞師遠征,實乃兵家大忌!然而,這些並不是石守信考慮的問題,此次南下平叛確實是疲師,但換句話說,剛剛打敗了李筠,也可是說是挾大勝之餘威,一鼓作氣搞定李重進。
無論是趙匡胤還是石守信,兩人對平定李重進,有相當的信心。石守信現在考慮的問題是處於揚州城內的韓旭,趙芸,以及苗訓到底如何了?若是李重進扣押了他們,知道了趙芸的身份,對攻取揚州城將會是一個大麻煩。於公於私,他都不希望韓旭等人出事。
想到此,石守信開口道:「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了沒有?」
李處耘當然知道韓旭和苗訓,只不過他並不知道大宋的公主趙芸也在其中,是以並未太過上心,不由回道:「方圓百里之內,並未發現韓大人。」
石守信不說話,目光凝視著雄州城內。半響後,一聲歎息,說道:「繼續加派斥候,有消息立刻回報!」說罷,轉身回營。
韓旭和石守信,慕容延釗等人的關係,李處耘亦曾聽說過,況且韓旭更是趙匡胤身前的大紅人,年紀輕輕位列樞密院副使。就憑這點,李處耘也只能搖頭苦笑。
……
翌日,天剛濛濛亮,晨霧還未盡散,大宋軍營內就忙活開了!
埋鍋造飯,整軍開戰。一架架雲梯,攻城車被推了出來,戰場上的氣氛一時變得緊張而壓抑。
石守信全是戎裝,手握長槍,位列最前方。真是人如虎,馬如龍,大宋第一將恰如其名。
然而,待宋軍整頓齊備,石守信正要發動攻城之時,雄州城的大門緩緩放下,一騎舉著向字大旗,飛奔而出。
這情形看得諸位宋將是莫名其妙,向美搞什麼鬼?難道是來投降的,可舉的亦非白旗吶?
來人距離石守信三丈遠站定,似乎是個傳令官,只聽起大聲道:「向將軍早聞石將軍大名,大宋禁軍威震天下。然,我淮揚軍亦非江湖草莽,既是兩軍對壘,當堂堂正正一戰。請將軍退兵三里,待我軍出城迎戰!」
聽得此話,眾人面面相覷,這向美似乎吃錯藥了,就憑他淮揚軍那幾下三腳貓的功夫,竟然公然與禁軍野戰?
「將軍,以防有詐?」宋偓小聲提醒道。
石守信淡淡的看了眼雄州城上那一副銀白盔甲的向美,用韓旭的話來說,那就是「忒騷包」了,還以為自己是他娘的呂布呢!大手一揮,命令道:「全軍後退三里。」
宋軍有條不紊,緩緩後撤,看得城牆上的向美不住點頭。沒錯,向美最大的希望就是宋軍後撤混亂,到時候自己突然派騎兵衝殺,定然可以一戰而定。這也仿照當年淝水之戰,東晉謝安,謝玄以八萬北府兵擊潰苻堅九十萬前秦軍。
向美想得太美好,但宋軍訓練有素,陣型穩固。前軍,後軍後撤嚴謹,一絲不亂。
「出城,列陣,迎敵!」向美揮動令旗,看那架勢還真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氣勢。
淮揚軍人數三萬,而宋軍步騎兩萬,另一萬是王審琦的水軍,以三萬對兩萬,向美有信心拉開陣勢,大打一場。另外,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徹底確立他為淮南軍第二號人物的機會,湛敬給他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這一戰要贏,而且要贏得漂亮。
「李重進的手下無人吶!」李處耘望著前方亂糟糟的出城的淮揚軍,感慨道:「連列個陣都這麼吃力!」
「大宋精銳盡在禁軍,這也不能怪李重進,況且聽說李重進為了起兵,大肆招兵買馬,這裡面至少有一半是新兵,真正的當年淮揚軍還是有兩下子的!」石守信搖頭笑道。說罷,回頭向身後望去。
只見宋偓領著一幫軍校,騎著戰馬來回的在陣前穿插鼓勁。自隋唐始,尤其是五代末,對軍陣的研究日益加強,身為行營排陣使的宋偓,對這方面更是精通,沒一會的功夫,以騎兵為兩翼,中間重裝步兵保護的弧形偃月陣已列陣完畢。
而向美則反其道而行之,騎兵列中間,兩翼為步兵。淮揚軍的騎兵甚少,只能將僅有的騎兵主力集中而用。兩翼的步兵抵住宋騎兵的進攻,中間的淮揚軍突破到宋軍主陣,那一切就結束了。
好一陣的折騰,直到宋軍等得不耐煩之際,淮揚軍終於背靠護城河,列陣完畢。
向美驅馬上前,正要和石守信嘮嗑嘮嗑,說上幾句狠話,卻見石守信大手一揮,宋軍殺氣騰騰的衝了過來。
「殺……殺……殺……殺……殺……殺……」
沒有單挑,沒有試探,宋軍全軍出動,蠻恨而不講理的打法。
「娘的,瘋子!」向美大駭,連忙勒馬轉身,躲入陣中,發出信號旗,淮揚軍出動。
「殺……殺……殺……殺……殺……殺……」
左右兩翼的宋軍騎兵,分別在李處耘和宋偓的帶領下,向一把鐵鉗,直插淮揚軍肋部。
行進之中,萬箭齊發,一輪輪的箭雨灑在淮揚軍步軍陣中,順間倒下一大片。
李處耘更是箭無虛發,即使盾牌阻擋,依然力透木盾,射殺盾後之人。在禁軍中,論箭術,當世第一人也。當年還未成年的李處耘,就有獨守門裡門,一人當關萬夫莫開,連射殺十六名契丹兵的記錄。
宋軍鐵騎向兩把錐子,狠狠的扎入了淮揚軍,騎槍彎刀猶如秋風掃落葉般,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淮揚軍的步卒大部分是新兵,何成見過如此恐怖的血腥,這是面倒的屠殺,絲毫沒有抵抗之力的屠殺。
僅僅一觸之間,兩翼的步兵亂了,淮揚軍扔下兵器,四散而逃,整個戰場上全是逃跑的淮揚軍步卒。大宋鐵騎猶如趕鴨子般,將來不及逃跑的淮揚軍趕入了護城河。
「噗通,噗通……」
淮揚軍成了下鍋的餃子,一丈多寬的護城河,竟然被他們的身體給填平,大宋鐵騎直接從他們的身上踩了過去,一直衝到城下。
原本還期待兩翼的步卒能抵擋一陣宋騎兵的向美,回頭一看頓時嚇傻了,他從來沒想過禁軍鐵騎如此犀利,更沒想過自己的淮揚軍如此的脆弱不堪。步卒算是全軍覆沒,而此戰能搬回局面的,就只有自己身後這數千名真正的淮揚軍鐵騎。
「活捉石守信!」向美大喝一聲,孤注一擲,只有殺了石守信,才能最終挽回劣勢。
「不知死活!」石守信一舉長槍,原本緩緩前行的步兵陣列停了下來。
弓箭兵彎弓搭箭,罩著向美的騎兵一連幾輪的大面積箭雨覆蓋。同時,前排士兵架起長盾,一支支三丈長槍,如刺蝟般伸了出來。
對付騎兵,弓箭是個好東西,遠程打擊力量。而近處,只有靠長槍加盾牌,三四名步卒一組,死死的抵住盾牌和長槍,只要騎兵的速度降下來,那誰勝誰負就難說了!
當第一名騎兵撞上盾牌之時,長長的鐵槍,半人馬身,伴隨著戰馬的悲鳴,馬背上的騎士由於慣性的作用直接被甩飛了出去,迎接他的一陣亂刀砍殺。
淮揚軍騎兵接二連三的撞到盾牌圍起的盾牆上,摔得是人仰馬翻。而淮揚軍的騎兵人數本來就不多,當速度被降了下來,一切就已經注定。
一連砍殺五人後,向美渾身是血,張開大口急劇的呼吸,吸入的全是血腥的氣味,周圍的淮揚軍一個個的倒下,每一匹戰馬都被四五名宋軍步卒包圍著,長槍不斷的刺入拔出,帶出陣陣血注!
「將軍,撤吧,現在撤還來得及!」一直將向美護在中間的幾名親衛,靠上來急吼道。
向美也知道大勢已去,不是不想撤,而是就算撤回去,也無法向李重進交代,折了三萬淮揚軍主力,別說是自己,就是李重進的親兒子,他也會給你砍嘍!
親衛見向美似乎心有所動,連忙加緊勸道:「大人,跑吧,淮揚軍完了。天下之大哪都可去,南唐,吳越,甚至南漢……」
向美心頭一動,沒錯,回不了揚州,可以去別的地方,天下那麼大,難道還沒有他向美的一畝三分地?想到此,向美二話不說,砍殺一個衝上來的宋軍,勒馬扭頭就跑!
「將軍,向美跑了!」手持帥旗的宋軍向石守信報告。石守信淡淡一笑,搖頭道:「跑就跑了,這種貨色,跑再多我也不稀罕。李將軍已乘機攻進了雄州城,命步軍趕緊跟上!」